類型: 日輕 作者: 門司柿家 台版書名: 想成為冒險者而前往城市的女兒升上了等級S (暫) 其他書名: 冒険者になりたいと都に出て行った娘がSランクになってた Web生肉: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 文庫版: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php 更新日期: 2021-08-14 還是冒險者時,他失去了一條腿,隨後便退隱鄉間,過著入山採藥、滅除魔物、幫忙農活之類的,不知是冒險者還是雜工的生活。那時他大概卅歲。某次採藥時,在山林裡找到被遺棄的嬰孩。因為無法棄之不顧,只好把她抱回家。那時大概四十歲。看著父親的背影長大,她說也想成為冒險者。為了教她自我防禦,開始帶她練劍,素質不差。在這樣的鄉間成長,薰陶為可愛的女孩。他將女兒帶進城裡的冒險者公會。而女兒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冒險者。五年後,他數十年如一日,是名四十多歲、冒險者般的村民。然而,他的女兒在工會中成為了屈指可數的等級 S冒險者之一,遲遲無法歸鄉。「我到底何時才能見到父親…!」**譯者: 請讀者們考量其他讀者的心情與譯者的私心,討論時請避免直接或明顯的劇透,感謝** 預下架公告 [預下架公告] by Nosy 感謝近兩年來,各位讀者與譯者們的閱讀與指教。 因應 ESJ 站方最近公告及相關問題,即日起暫停發布【等級S的冒險者(暫譯)】,並預計依站方排程,於2021/8/22前下架,還請雅涵,感謝。 目前尚無搬移至其它平台的計劃,近日會儘量找辦法把珍貴的評論與回應備份存檔。 Discord 頻道上的討論與分享仍不會停歇,歡迎各位舊雨新知一起參與 :) (詳見站方右上的 Discord 邀請連結。 Discord 的網頁版: https://discord.com/app 貼吧版 (首位翻譯君停更,後續有多位譯者從頭翻譯) 1 https://tieba.baidu.com/p/5835767821 {非站內連結,略過} 2 https://tieba.baidu.com/p/5988987521 {非站內連結,略過} 3 https://tieba.baidu.com/p/5990854461 {非站內連結,略過} 4 https://tieba.baidu.com/p/5991809589 {非站內連結,略過} 5 https://tieba.baidu.com/p/6003766352 {非站內連結,略過} 6 https://tieba.baidu.com/p/6005482593 {非站內連結,略過} 7 https://tieba.baidu.com/p/6006003000 {非站內連結,略過} 8 https://tieba.baidu.com/p/6008321759 {非站內連結,略過} 9 (板面查無連結) 10 (板面查無連結) 11 https://tieba.baidu.com/p/6107746477 {非站內連結,略過} Nosy自翻版 楔子 序之一 十七年前 [序之一- 十七年前]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 ---- 序-17年前 失去的右腳偶爾會痛。是幻肢痛。 被那頭黑色魔獸吞噬瞬間的灼痛,就像燒起來似的。從被那傢伙襲擊以來,已經過了8年。 今天也是,貝爾格理夫的身體在天明前駭人地從床上彈起。彷彿失去箭尾的右腳,並沒有燃起火光。 緊壓著殘餘的大腿、全身汗如雨下,花了幾分鐘呼吸(但本人覺得過了數小時)才忍下來。 「該死……」 貝爾格理夫失去了睡意,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窗外的天色微白。但是,星星仍在天空發光,似乎僅有星光更明亮、而夜空更深沉了。 裝上橫放在床下的義肢,站了起來。行走時沒有任何障礙。經過長時間的復健,現在也能用劍戰鬥。但若要回到冒險者的生活,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七年前,貝爾格理夫回到了家鄉托爾內拉村。當年25歲。 因為雙親早逝,15歲時去了如錦般的奧爾芬城,剛成為冒險者兩年多一些,右腳就被魔獸吃了。 儘管如此,仍努力地為了復健般的做著採藥之類的雜事,但中途就決定放棄了,回到故鄉。 貝爾格理夫走出家門。涼爽的空氣充滿了胸口。 公雞陸續啼叫。一如繼往早起的農民也已經準備好開始工作。天色漸亮,遠方的山脊越來越清晰。是早晨了。 走著走著,貝爾格理夫遇到農民凱利迎面走來,似乎正要往田地去。同年紀的他們,從小就玩在一塊。凱利微笑著舉起了手。 『喔,貝爾。早安啊。』 以前有點在意這個有點女性化的暱稱,但是貝爾格理夫已經不在乎了。 「早安,凱利。很有精神嘛。」 『哦,我正要種洋蔥。可以的話能來幫忙嗎?』 「我很樂意吶,但明天行嗎?受凱雅婆婆之託,今天我必須採點草藥。」 『哦哦,如果能幫忙就太好咧。可惜你太忙啦。不用勉強啊。』 「甚麼啦,沒那麼嚴重啦。明天還需要幫忙的話就說一聲吧。」 『哈哈哈。那就先拜託你啦。掰啦。』 「掰啦。」 凱利往田那邊走去。 剛回到村子時,貝爾格理夫只是被嘲笑的對象。但現在已是村裡最可依靠的人。返鄉後,他帶頭做人們不願做的工作,利用冒險者時期的知識收集了草藥,並消滅魔獸。幫忙農事、經常狩獵並提供村民獸肉之類的事情不及備載。現在村民們相當信賴貝爾格理夫。 早上在村子裡散步順便巡邏、確認沒有魔物的氣息,貝爾格理夫回家持劍空揮練習、吃了早餐、準備了便當後就往山上去。 「已經入秋啦……」 太陽升起至蒼空中。樹木逐漸變成紅色或黃色,一個月前的炎夏彷彿是假的。 看著地面,尋找纏在樹上的藤蔓上結出的果實,貝爾格理夫走來走去,一株又一株地將採取的藥草放進籃子裡。 「阿魯梅阿草、托烏的果實、秋月草……嗯,連山葡萄都結實纍纍啦……。」 貝爾格理夫摘了一顆小的放到嘴裡。甜中帶酸的味道。 「好甜。孩子們應該會很高興。」 並沒有特別被委託,但貝爾格理夫不僅採集草藥,也摘了些山葡萄和阿克比的果實。 進入山區是危險的事。除了可能會出現怪物,野生動物也可能對人類構成嚴重威脅。伐木工人有時會在村莊附近的森林工作,但更深的山區,村民就幾乎不會涉足。 但是,曾是冒險者的貝爾格理夫可與山獸、魔物一戰。雖然失去右腿而非全盛狀態,僅是和那樣程度的怪物交戰不足一懼。 貝爾格理夫上午收集了相當程度的草藥,然後在陽光充足的地方坐下來吃午餐。在烤的堅硬的麵包中,夾上山羊奶酪、加上採集來的山果,便成了一頓美味的簡便午餐。 「好,下午應該就能到凱利那邊幫點忙的樣子呢。」 比預期還早採到足夠的藥草,下午左右應該就能回到村裡吧。 當貝爾格理夫伸展四肢並準備站起來時,突然,聽到輕微的哭泣聲。貝爾格理夫馬上把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瞇著眼環顧四周。沒有魔物的氣味。但若全神貫注的聽,肯定有個嬰兒在啼哭的聲音。 「……在這樣的深山裡?」 有種像嬰兒一樣發出聲音的魔物,小妖精(Pixie)。儘管它沒有很高的戰鬥力,但它的確是惡魔,模仿嬰兒的哭泣使人失去方向感、變得狂亂。 雖然從未在常來的這座山裡遇見小妖精,但也絲毫未放鬆警惕。貝爾格理夫把手放在劍柄上,緩緩走向哭聲的方向。 「甚麼啊、這是……」 撥開灌木叢的貝爾格理夫,驚訝的說著。因為哭聲的來源不是小妖精,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嬰兒。 嬰兒躺在用紫籐編織的籃子裡。似乎是餓了吧,大聲地哭喊著。沒有被任何野獸發現,似乎也是個奇蹟。 貝爾格理夫走近,目不轉睛地盯著籃裡的嬰兒。黑髮吶。當貝爾格理夫將嬰兒抱起時,嬰兒停止了哭泣,並用撐得大大的黑色瞳孔,回望著他。 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從未聽說過在托爾內拉村有這樣的孩子。畢竟是個小村莊。如果有的話,貝爾格理夫一定會聽過的。 一定是在山對面的別的村莊出生的吧,貝爾格理夫這麼猜想著。 「怎麼辦好呢……」 是因為貝爾格理夫在原地稍微來回走了一下嗎,還是被貝爾格理夫擁抱著,似乎頗為早熟的嬰兒慢慢安分了下來。貝爾格理夫覺得不能拋下這孩子不管。 貝爾格理夫輕輕安撫著嬰兒的頭。懷中的嬰兒大大地放鬆了,漸漸閉上雙眼入睡。 真是懂事的孩子啊。 地上的紫藤籃子頗為仔細地舖了幾層舊布和除魔的草藥。這孩子似乎不是被惡意或隨便地丟棄的。 「……那就沒辦法、啦」 貝爾格理夫抱著嬰兒和紫籐籃子,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 譯者語: 廿七年前,他十五歲,成為冒險者。 廿五年前,他十七歲,失去右腳,隱退故里。 十七年前,他廿五歲,拾獲嬰兒。 下一話, 五年前。 他,卅七歲; 她,十二歲。 序之二 五年前 [序之二-五年前]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翻譯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 ---- 序-五年前 『哈啊───!!』 留著黑色短髮的少女持著木劍,往貝爾格理夫揮去。步法很好,滑步時,也瞄準貝爾格理夫防守的破綻。 但只見貝爾格理夫將身體輕輕地以義肢為中心旋轉,輕易地閃躲了少女的劍,並用手中的木劍回擊少女的頭頂。 少女發出『呀呃』的聲音後蹲了下來。 「這裡那裡的動作,空隙太多了。多預測對手的動作。」 『嗚嗚……父親竟然全力出招……』 少女噙著淚,看著貝爾格理夫。貝爾格理夫狼狽地沉吟。 「欸、那個、因為,妳也是全力打過來呀……」 少女瘪著嘴,堅毅地向貝爾格理夫伸出雙臂。 『……抱抱』 「呼──仍這麼愛撒嬌啊,安婕。」 當貝爾格理夫抱起少女時,少女高興地回擁著父親。 自從在山上抱回嬰兒以來,已經過去了十二年。 取名為安婕琳的黑髮嬰兒,長大後成為漂亮的少女。因為看著貝爾格理夫冒險者般的背影長大,所以她不知何時也憧憬著成為冒險者。 貝爾格理夫以防身為由從小教她劍術,如今在村中也沒有能與之相比的成人了。只是、目前還沒能打中過身為師傅的貝爾格理夫。 安婕琳緊緊抱著父親,額頭緊壓在父親的胸膛。 『父親聞起來好香喔……』 「在說甚麼啊……一起吃晚飯嗎?」 『嗯!』 貝爾格理夫抱著無尾熊般的安婕琳走進房子。已是傍晚時分。 貝爾格理夫今年37歲了。 將近不惑之年,但身體非常健壯,仍可如以往進入山區退治野獸和魔物。已經習慣了義腿,活動上比年輕剛裝義肢時更靈活。近乎過度單純而正直地為了村民們的種種付出,也日漸增長了村民們的信任,現在已被視為村裡的一份子。 晚餐是放了肉片和鹽的蔬菜湯,主食是夾著山羊乳酪的硬麵包。 甜點則是裝的滿滿的,安婕琳最喜歡的石越橘。雖然一直以來都是父女倆,但今晚是最後一次一起晚餐了。這點奢侈應該也會被允許的吧。 附近山裡的野獸很是活躍,貝爾格理夫經常和安婕琳一起狩獵。狩獵的獸肉一部分留著自己吃,但大部分都分給了村民。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村人們的營養狀況非常好、氣色很好、工作也很有效率。在附近的村莊中,托爾內拉納的稅最多,而且從不拖欠,所以領主的評價也很好。 雖然獲取獸肉是狩獵的目標之一,但讓安婕琳接受特訓才是真正的意圖。若要成為冒險者的話,在荒山野嶺和人外生物打交道的經驗就是必須的。 越過桌面,是安婕琳開心地啃著麵包的樣子。 當安婕琳最初想成為冒險者時,貝爾格理夫其實是面有難色的。 但是,自己也是冒險者,不希望阻擋年輕人到城市發展、嘗試發揮他們的能力的夢想,而僅在鄉下生根。 其實心底話是女兒果然還是太可愛了,不想看到危險的目光放在女兒身上。 貝爾格理夫苦惱了很久,但現在他正訓練安婕琳成為冒險者。 「那樣的話,就傳授予度過無論多危險的橋樑都能行的實力,這樣就好」是貝爾格理夫的結論。 但是,安婕琳雖然有了點實力,本性仍是個不成熟的孩子。貝爾格理夫對於她是否能適應冒險者生活有些擔憂,但他也並不討厭被女兒撒嬌甚麼的。 身為父母的心、跟身為冒險者師傅的心多少是有些拉扯的,但大概父母的心多贏了一點吧。貝爾格理夫也是某人的孩子啊。 『我吃飽了,多謝招待。』 「多謝招待…………」 貝爾格理夫開始逐一把餐具疊起來,拿到水槽準備沖洗;剛從水甕取水後,開始準備清洗時,安婕琳把袖子捲了起來。 『父親……』 「怎麼了?」 『人家來洗就好……』 「不,沒關係的喔,爸爸我來做就好……」 貝爾格理夫雖然這麼說,但安婕琳搖著頭。 『明天人家就要去奧爾芬了……之後就不能幫忙了……』 「……哈哈,是這樣呢。那就拜託妳囉。」 貝爾格理夫來回的撫摸起安婕琳的頭。安婕琳開心地瞇起眼睛,然後代替貝爾格理夫的位子,開始洗起碗盤。 長成了一個好孩子呀,貝爾格理夫這麼想。 明天,安婕琳就將到都市展開旅程。日積月累地準備的也相當周全了。 這輩子雖然生離死別沒少過,但每次分離並不會因此而變得輕鬆。不可能不覺得孤單。 若太在意分離這件事,似乎就會變得悲傷,因此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沒做任何特別的事情,而是平常心過著每一天。除了安婕琳用盡全力般吃了很多石越橘。 「會不會有點太早了呢……」 看著安婕琳洗碗的背影,貝爾格理夫小聲地說。未滿12歲、男孩般的短髮,臉蛋卻著實有著女孩的可愛。如果不當冒險者,就會成為一位好新娘吧,貝爾格理夫想到這裡便搖了搖頭。 「我還真是不夠乾脆啊……」 剛洗完碗盤的安婕琳,飛奔進苦笑著的貝爾格理夫懷裡。 「唔噢」 『父親……抱抱……』 「妳的手不還是濕的嗎……哎呀呀」 雖是這麼說,貝爾格理夫仍緊緊地回擁著安婕琳。安婕琳看起來就像隻幸福的貓。 『……人家,會努力』 「嗯」 『即使是一個人……也會努力,成為一名很偉大的冒險者』 「嗯」 『還有,總有一天人家會用劍擊中父親一下』 「哈哈,那就太好了呢」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安婕琳的頭,一邊問著。 「迷路在森林裡的話?」 『尋找銀龍草。大花瓣絕對指著北方,便能確定方位』 「尋找水源的話?」 『注意鬼蓮水芹的氣味。它只在有清水的地方生長』 「遭遇魔物時要注意些什麼?」 『周圍還有其他魔物嗎?自己是否位於有利的地形上?』 「遇到不能贏的傢伙時?」 『如果能立即逃離,就逃。如果不能,先忘記逃跑的事,優先確保退路,同時利用對方的破綻,牽制行動。』 「嗯」貝爾格理夫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就好。冒險者是有生命的物種。永遠不要勉強」 『是的……我知道了』 安婕琳輕輕的點頭。 「再來,明天要早起呢。差不多該睡囉。」 『父親……』 貝爾格理夫站起身子,安婕琳抓住了父親的衣襬。 『今天可以一起睡嗎?』 「─咦?單獨睡覺的練習呢?」 『……好壞心喏』 看到安婕琳把嘴瘪得尖尖的,貝爾格理夫輕輕地呵呵地笑。 「開玩笑啦。來吧」 『好耶……!』 安婕琳高興地抱住貝爾格理夫的手臂。 --- 譯者碎念: 12歲到底要翻成少女還是女孩.. 雖然以田舍風光來說,12歲已經不是孩子了..? 然後有點猶豫到底要把安婕的形象定位成漫畫裡的陽剛的美少女?被小說後段劇情雷到的形象? 中間有一段【この辺りの村ではトルネラが一番石高もあり、滞りなく税を納めると領主からの評判も良い。】自認理解的不好。 下一話,正篇。 回不了家的女兒。 第一篇 回不了家的女兒 [第一篇 回不了家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最強的美少女、現身 令人感動的 奇幻異世界、 就此登場! 劇情提要 揮別了冒險者生活的貝爾格理夫,回到了田野間的故鄉。 含辛茹苦地養育從森林裡撿來的愛女安婕琳,然後目送她前往城市。 自從得知久違的愛女即將返鄉, 隨著歸期一天天地過去,擔憂之心也日益增長。 另一方面,成為了工會最高階《等級S》的冒險者的安婕琳, 雖然迫不及待地想奔回摯愛的父親身邊…。 「我究竟要到甚麼時候才能和父親見面…!」 友情與心有靈犀的親情,以及鮮明又震撼人心的戰鬥場景。 令人感動的奇幻異世界、就此登場!!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過著農村生活的前冒險者。 安婕琳的養父。 安婕琳 年僅十七歲時便成為工會最高階《等級S》冒險者的黑髮美少女。 和米麗安、雅奈莎組成了三人小隊。 最最最最喜歡父親了。 米麗安 帶著三角尖帽,略為豐腴的少女。 高階的魔法使。 雅奈莎 性格沉穩的栗色短髮少女。 相當有名的高階弓手。 篇1 第一話 天氣真好啊。初夏的陽光有點強啊 [篇1 一、天氣真好啊。初夏的陽光有點強啊]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 ---- 第一篇 回不了家的女兒 一、天氣真好啊。初夏的陽光有點強啊 天氣真好啊。不過初夏的陽光有點強,但還不足以讓皮膚曬傷。田間種植的蔬菜隨著陽光的照射而逐漸茁壯。雞隻跑來跑去、牧童正帶著山羊群和綿羊群到附近的放牧場。 正蹲在田間除草的貝爾格理夫伸直了身子。額頭出著汗。 「啊──真熱」 儘管還未到仲夏,但如果在這樣的日子運動身體,還是會感覺到暑氣。烈日照射下還會感到更熱。 未來將繼承凱利家產的兒子班茲走來,反常地大喊大叫。 『您、您在做什麼啊!貝爾先生!』 「嗯?班茲啊?做什麼……就只是除草……」 『真是的!那讓我們的僕人來做就好!』 「那個,我閒著也閒著……」 『這樣會讓我們會沒事做的吧!』 「唔……嘛,那樣說也是啦……」 『吶。父親讓我帶您過去呦。這邊這邊』 跟在班茲後面走著,貝爾格理夫帶著苦澀的微笑,從陰影處進入了東邊的屋子。 凱利在東屋裡坐著看帳冊。 體格壯碩偏胖,高品質的衣服恰好地包覆著身體。身為村裡最早的經營者,實際上他已經越來越少踏入田地了。 貝爾格理夫除草的農田是凱利的地。凱利現在被村裡稱為第一大農民。擁有寬廣的大片田地、飼養150頭綿羊和100頭山羊,並開設了紡紗工坊和奶酪工坊,為村民提供工作。貝爾格理夫並非受聘於凱利,只是經常在田地與山區之間幫助他人。凱利僅是其中之一。 凱利注意到貝爾格理夫時就笑了。 『喲,貝爾,聽說你在我們的田裡除草啊?』 「算是吧,因為那有很多雜草……」 『哈哈哈,真拿你沒辦法啊!吶,貝爾。你不必在田裡幫忙也行吧?到山裡退治魔物、在村裡教育孩子們,大家都很感謝你了咧』 凱利的話讓貝爾格理夫用力地撓了撓頭。 「不用特別感謝我甚麼的也行啦」 『唔哈哈哈,那樣就是你的優點啊!喂,班茲!拿葡萄酒來!還有新的奶酪!』 被吼叫著的兒子飛也似地離開了。 「喂喂,白天喝酒沒關係嗎?」 『只是試酒而已啦。新做的奶酪是我向去過其他村子的行商人問來的作法』 「這樣啊……那,酒是怎麼回事?」 看到班茲帶來的那瓶酒,貝爾格理夫問。瓶身沒貼上標籤。凱利開心地笑了笑。 『實際上,我從數年前便開始種葡萄藤。我認為這將成為村裡的新興產業』 「……啊,莫非是那片拓荒地!」 『猜的好!』 凱利大笑著將酒緩緩倒入杯中。緋紅色的液體在酒杯中跳躍著。 六年前,凱利發起了一項清理村莊附近荒地的計劃。土壤的品質還不錯,但在開墾時出現了蜥蜴的魔獸。原以為計劃就要付之一匱。 但是,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擊敗了魔獸,之後拓荒的過程很順利,成了一片壯麗的田園。想不到後來成為了葡萄園呀。 葡萄酒剛入喉雖然多少有點澀,但後韻濃厚,算是相當美味。 「好酒吶」 『是嗎?如何,能成為商品嗎?』 貝爾格理夫再啜飲了一口,讓美酒在味蕾間打轉。 「有點澀,但還不差。稍微改良些就能成為十足的商品了吧」 聽到這,凱利開心地笑了出來。 『這樣的話就安心啦。雖然葡萄還沒茁壯、數量也不多,但今年我打算再種一些幼苗。到時候再麻煩你幫忙啦』 「當然……奶酪也很好吃」 『對吧。會越做越多喔』 於是兩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面對面的坐著,吃著奶酪、啜飲美酒。 突然想到似地,凱利問道。 『……安婕還好吧?』 「誰知道呢?從去年開始就沒收到信呢」 『喂喂,那樣子沒問題嗎?』 「沒有新聞就是好新聞吧」 『這樣啊……你相當信任那個孩子嘛』 「哈哈。去年收到一封信說她升到等級S 了。後來就沒來信了吶。肯定很忙的吧」 『等級S 是很厲害的一件事嗎?』 「啊啊,在冒險者工會裡的評價等級是最高的啊」 『那個山裡的嬰兒……已經長大了啊』 「是吶……是令人自豪的女兒」 安婕琳到奧爾芬已經五年了。 貝爾格理夫今年42歲。與發福的凱利相反,柔軟而堅毅的身體不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降。但是,歲月在臉上的刻痕很深,下巴覆蓋著與頭上相同的紅色毛髮。 就在這個時候,班茲疾步走來。 『老爸,商隊來了!還有給貝爾的信!安婕寫的!』 『哦哦!太棒了!時機正好呢,貝爾啊』 「哈哈,來的真巧」 貝爾格理夫笑著收下班茲遞來的信,打開蠟封。凱利和班茲從旁看著貝爾格理夫帶著放鬆的表情讀著。 「唔……嗯……」 『怎、怎麼了?甚麼事?還好嗎?』 貝爾格理夫咧著嘴角微笑著。 「月底拿到了長假,可以回來一趟的樣子」 『哦哦…………!』 凱利突然站了起來。 『這可糟啦。洗塵的準備甚麼的還沒著落啊』 「喂喂,不用那麼緊張啦」 『你在說什麼啊貝爾?這不是久違五年的重聚嗎?是該更盛大熱鬧些吧』 「哈哈,我還不覺得是真的呢」 但想像了一下。 過了五年,安婕琳已經17歲。肯定長高了吧。曾經的短髮現在不知怎麼樣了?容貌也應該更加成熟了吧。 孩子們的成長總是令人喜悅。 看著村裡的孩子成長是如此,若是自家女兒的成長的話,喜悅應該會加倍吧。想到這裡,便不禁愉快的期待了起來。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將酒倒入玻璃杯中。 「為安婕乾杯」 『哦!!祈禱維耶納主神的加護!!』 開在中午的酒會,還真是有閒情雅緻甚麼的。貝爾格理夫這麼想。 ○ 這裡是奧爾芬城平民區某個角落的冒險者工會,接待櫃檯前。黑髮少女的怒氣彷如實體化般的矗立著。接待員臉色蒼白、發抖著。冒險者們聚集在大廳,全員都很緊張,屏息而沈默著。 黑髮少女身著輕巧的盔甲,腰上佩著劍。也是位冒險者。 隨意紮著及腰的黑色長髮。似乎睡不好而下垂的眼角,眼眸和長髮一樣都是黑色的。那黑色的瞳孔燃燒著,連一點掩飾憤怒的意圖都沒有,接待員就暴露在這樣刺穿身體般的視線中。 「……我說過明天起要開始放長假的吧」 『抱、抱歉,呃,那是原本預定的行程沒錯,可是加爾達鎮附近傳來了災害級魔獸的出沒報告,如果安婕琳小姐您不能出擊的話……』 接待員語氣慌亂的回答。 是的,那位黑髮少女即是安婕琳。離開托爾內拉村已經五年。十七歲的少女長高了,臉看起來也開始像個成年人,儘管還殘留著點純真。 安婕琳絲毫不隱藏不滿情緒般的冷淡說著。 「為何得要我出擊?災害級的話,讓等級 A以上的冒險者處理就行了吧。取消我無比貴重的休假、甚至動用等級 S來討伐……蠻橫!」 『因、因、因為之前派出的等級AA的隊伍,也討伐失敗了、的樣子……』 安婕琳揮拳,重重捶在櫃檯的大理石桌面。桌面從接觸點開始出現裂痕,直達地面。面前的接待員幾乎失去意識,但多少撐過來了。 「何其無能……某處的某群人……我因他們的失敗而得強行出戰啊!!」 散發出黑色氣息的安婕琳不停的詛咒和沮喪著。 「自從成為等級 S以來,困難的任務接踵而至……連寫信給父親的時間都沒有、甚至沒空回家!好不容易有點空檔,又會被緊急任務給塞爆!我們持續戰鬥了將近一年,為何災害級的魔獸還接連出現?!然後魔獸們為何被如此放任……!其他冒險者在幹嘛?」 安婕琳說完,往那些縮到大廳角落的冒險者看去。冒險者們對上安婕琳的視線,彆扭地轉過頭。安婕琳從鼻子發出狂亂的聲音,再次捶向櫃檯。裂縫又發出聲響,逐漸擴大。 「太不合乎常情了!」 『等、等下、安婕,冷靜些~』 『對、對喔,沖人發火也沒用的喔?』 到現在為止,全程陪在旁的兩位女孩阻止了安婕琳。安婕琳深深地呼了幾口氣,看著接待員,大喊著。 「細節!快!」 『好、好的─』 接待員慌慌張張的給了安婕琳一張紙,上面有任務的細節。安婕琳從鼻子用力的哼了一聲,大步地跺經兩位少女身旁。 「米麗、雅奈,老地方的酒場見」 安婕琳說完便走出了工會。大廳突然安靜後,開始能聽到呼吸聲了。接待員押著胸口,大大地深呼吸著。 『好、好可怕……這還是安婕琳小姐第一次這麼生氣……』 『對不起呢~通常是不會這麼生氣的就是了~對吧、雅奈?』 長著淡紫色的睫毛、頭戴三角帽、穿著一身以藍綠色為基調的長袍,天真爛漫的女孩如此說著。名為米麗安的等級 AAA魔法使。已經十八歲了。雖比安婕琳長一歲,但是看起來很年輕,因為個子很嬌小吧。 『嗯……那樣的安婕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站在旁邊的栗色短髮女孩點頭同意著。她是雅奈莎,也是等級 AAA的冒險者,擅長使用弓箭。十九歲,是隊伍中年紀最大的。為常暴走的安婕琳和米麗安擔任剎車的角色。米麗安和雅奈莎都是安婕琳的隊友。 兩人安慰接待員後離開工會,然後前往安婕琳等待的酒吧。 在酒館裡,安婕琳獨自吃著煎鴨,好像還在生氣。也許是因為怒氣,附近沒有其他顧客入座。兩人面帶微笑地面對面坐下。安婕琳尖尖地噘著嘴。 「也走的太慢了」 『抱歉抱歉~』 『吶,為什麼這次的長假這麼重要?』 等級 S的冒險者隊伍,常以上位魔獸為對手、攻略高難度的地城之類的,東奔西跑,從事高難度的任務。 本來冒險者是副業性質的,工作和休息的時間都自由調整,但到了等級 S的話則有所不同。這是因為有些魔物非得由高等級冒險者退治不可。 魔物們也會被評比。若它們的評比達到 A級或更高,就被稱為災害級,低等級的冒險者是無能為力的。理所當然地,高等級冒險者就無從推託、必須出面處理了。 因此,高等級的冒險者,幾乎總是工會單方面地指派工作,而不能自己選擇任務。簡言之,高等級冒險者比較像看起工會的僱員。因此,高於等級 A的冒險者才有排休的概念。 但是,實際上幾乎沒有放長假的機會。 儘管如此,安婕琳仍豪邁的表示過,將要休假很長一段時間,實際上她也接連解決了許多艱難的討伐請求跟攻略請求。這就是為什麼所有行程都空著但仍難以放長假的原因,但再怎麼不開心仍沒有辦法改變現況。但是,那是不同層次的問題。 安婕琳不耐煩地把鴨肉將雙頰塞的鼓鼓的、接著粗暴地豪飲著葡萄汁。深吸一口氣之後,她突然趴落在桌上,感到失望的樣子。 「以為好不容易可以見到父親了說……」 『父親啊……』 『妳偶~爾會提到這樣的事對吧、安婕?安婕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啊?』 「……非常溫柔、很強大、很帥氣。是令人自豪的父親」 言畢,安婕琳望著遙遠的某處。看起來有點失神。米麗安和雅奈莎苦笑著,拿起了送過來的飲料。 『那,妳父親也是冒險者嗎?』 「沒錯……劍和冒險者的基礎都是父親幫我打的。但我未曾用劍擊中過父親一次……」 米麗安和雅奈莎意外地愣住了。 五年前,安婕琳出現在工會中時,她獨自擊潰了一群流氓冒險者,他們當時正在糾纏一位女孩。 聽起來雖然不是特別厲害,那群冒險者也僅是等級 B。但一位尚未在工會註冊的十二歲少女,等級 B冒險者對她來說竟然不是對手。 此後,少女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晉升為 B級、四年後晉升為 S級,現在則以【黑髮女武神】的別名成為公國中少數的佼佼者之一。 簡言之,當安婕琳十二歲時出現在奧爾芬之時,她的實力便強大的令人難以置信。連這樣的安婕琳卻一擊都打不中的父親,想必也不是凡夫俗子。 『好、好厲害呢~安婕的父親……』 聽到米麗安這麼說,安婕琳眼中放出閃閃發亮的光芒、點了點頭。 「沒錯。很厲害喔。不只強大,還非常溫柔……」 『那麼說,現在他應該是位非常著名的冒險者囉?』 雅奈莎說。安婕琳似乎就等著這句話,很高興地挺起胸膛。 「沒錯,讓哭泣著的孩子也沉默的別名,【赤鬼】的貝爾格理夫,就是我的父親。」 『……是、是那樣啊』 『欸~』 他誰啊? 米麗安和雅奈莎心想,既然安婕琳說的這麼自信滿滿,說出『不知道』便成了兩人間的顧忌。她們說服自己,只因為是還不認識的有名的冒險者吧,默默地達成共識了。 但是,不言而喻地,這是安婕琳的單方面的發想。不,發想者本人比認真還更認真的樣子,所以其它的心思應該沒存在過吧。 貝爾格理夫從來沒擁有過別名,但是安婕琳看著父親的紅色毛髮,認為如果父親有別名的話,只有【赤鬼】這個可能性吧。 簡言之,「不能容許那個強大又溫柔、甚麼都懂的父親僅是田舍裡的一介村民」,安婕琳用迂迴的方式盡著孝道。 從對父親的驕傲中慢慢取回好心情,安婕琳開始仔細地檢視著任務的細節。米麗安邊看著地圖邊小聲說。 『加爾達鎮啊~騎馬大概要三天呢~』 『嗯……還有雙翼飛龍?麻煩吶。作戰方針呢,安婕?』 剛說完,看往安婕琳的雅奈莎嘆了口氣。安婕琳已露出般若一般的面貌,盯著任務詳情裡的雙翼飛龍素描。 「……就是這傢伙奪走了我的長假……不可原諒……剁碎了、餵豬……!」 全身再次包覆了黑色氣場的安婕琳,迅速地站起身。 「妳們兩個,出發……!會飛的大蜥蜴甚麼的,瞬間秒殺掉……!」 彷彿低頭交耳了甚麼,兩位隊友點了點頭。 然後,一周後。令加爾達鎮陷入恐慌的魔獸─雙翼飛龍,被一位突然出現的黑髮冒險者一擊斬首。 ---- 目前(加上漫畫15話為止)對各角色認知的語氣,譯者的主觀人設: 貝爾:溫和大叔,深藏不露。低調求穩。偶爾自卑。代表色是紅色。 安婕:極為愛父,止於父愛。有點衝動,直率老實。代表色是黑色。 米麗:句尾習慣拉長音的少女。有段曾經流浪的事。代表色是紫色跟藍綠色。 雅奈:少口,謹慎,類似狙擊手的弓手。大姊姊系。代表色是栗子色。 要猜測原文想表達的意思、關鍵字字典又查不到, 除了憑漫畫跟後續小說的部分劇情猜測,實在有點難度吶。 有趣。 下一話, 死神? 女武神? 一線之隔。 篇1 第二話 今天也一如往常的貝爾格理夫 [篇1 二、今天也一如往常的貝爾格理夫]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 ---- 二、今天也一如往常的貝爾格理夫 「……還沒回來吶」 今天的貝爾格理夫也是,一如往常地在村莊的入口站著。右腳的義肢叩叩地踩著地面。 根據上週寄來的信,安婕琳本該早就到了的,但目前仍渺無音訊。不是月底左右、而是真的已經月底了。明天就是下個月的第一天了。 貝爾格理夫剛收到信時並沒有什麼真切的感覺,甚至覺得頗有餘裕。但隨著月底的來臨,不安的感覺開始騷動著。當安婕琳回來時應該說些甚麼、吃飯時的菜色該準備甚麼、是否該做些甚麼,這類的想法每天都讓他冷靜不下來。 在安婕琳預定返鄉的那天,凱利居中協調、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歡迎晚會,但主角並未出現。當時她正前往加爾達鎮討伐雙翼飛龍。 當時貝爾格理夫沮喪而落寞的樣子,難以一言以概之。但村民們對豐盛且美味到令人咂嘴咂舌的菜色感到滿意。 在那之後,貝爾格理夫總是在沒工作的時候,站在村莊的入口處,等待著安婕琳。這樣的姿態看起來總有點哀傷,村民們也不知如何開口。 「……沒問題吧。應該沒受傷吧……該不會倒下了吧……」 發現越來越往壞處想,貝爾格理夫摀住臉、蹲了下來,打斷了思緒。 「哦唔……安婕……」 當貝爾格理夫將悲觀的想法告一段落時,遠處傳來馬車噠噠的聲音。 貝爾格理夫猛地抬起了臉。映入眼簾的是旅行商人。「安婕是否也在車上呢?」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尋找,但沒有其他身影了。 「……好寂寞啊」 貝爾格理夫的肩膀垮了下來。不知為何感到右腳的幻肢痛開始發作。 當旅行商人來到村莊的入口時,他笑著對貝爾格里夫說著。 『您好,請問托爾內拉村是這邊沒錯嗎?』 「欸……是的…………」 『太好了。啊啊,還有,您知道貝爾格理夫先生住在哪裡嗎?有封信件要轉交給他呢。』 貝爾格理夫的臉色突然變得驚訝。 「我便是貝爾格理夫、可是……」 『哎呀,真是幸運,』旅行商人走下馬車,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交給了貝爾格理夫。『這信是給您的沒錯嗎?』 收件人的確是貝爾格理夫沒錯。當看到了寄件者的名字,貝爾格理夫便喜出望外。那裡寫著的,是安婕琳的名字。 旅行商人往村子的廣場移動後,貝爾格理夫立即拆開信封。 「呼唔……是嗎,緊急任務啊……」 讀畢,鬆了頗長的一口氣。沒有受傷或死去了之類的就好。 突然被要求討伐雙翼飛龍、去了加爾達鎮、所以不能回家;我們很快會再取得休假,這次定會返家。信裡這樣寫著。 安婕琳寫的信,提到的內容常常很多,所以回信時不知該寫些什麼,結果便常以簡單的便簽回覆。 「太好了……看來很有精神啊……」 完全放心了的貝爾格理夫,踏著輕鬆的腳步回家。 家門前的小空地,約有十來位不同年齡的孩子在揮舞著木劍。孩子們看到貝爾格理夫來,喧鬧的打著招呼。 『啊、貝爾叔叔』 『您今天可以陪我們練習嗎?』 「啊啊,收到了一封信。多虧如此,恢復了點精神喔。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吶」 安婕琳出村以後,貝爾格理夫聚集了想學習的孩子,教授防身的劍術、關於草藥的知識、還有在山中行動等等的知識。 雖然沒有不崇拜冒險者的孩子,但大部分只是單純渴望學會拿劍或進山裡冒險罷了。 但是,在過去的幾天裡,貝爾格理夫對等待安婕琳這件事已經不分夢裡夢外了,因此也缺席各種練習。看來這陣子孩子們自己也自主的用木劍練習著。 貝爾格理夫重新調整孩子們的隊形、揮擊的方式,並逐個糾正累贅的動作、調整使用身體的技巧。 即使是剛滿六歲的男孩,也能有模有樣的揮著劍。 貝爾格理夫滿意的點點頭。 「嗯,大家表現的都很好呢」 『真的嗎?』 『吶,貝爾叔叔。我們什麼時候能入山?』 「對呢……還要先跟大家的爸媽會談呢」 貝爾格理夫說出口時,孩子們鼓起臉頰般地抱怨著。登山冒險對孩子們來說,不分男女都是最棒的刺激、也是最有趣的娛樂。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我知道大家很想去,但山裡是危險的地方喔?大家都了解不是去玩耍的吧?」 孩子們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問題後,冷卻般的沉默下來。大家的確都只想著玩。 可是,山上不僅是有野獸,有時還會突然出現魔物。對人類來說,魔物遠比野獸更致命。持有玩心非常危險。 看著啞然無聲的孩子們,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笑了起來。 「如果知道了不能鬧著玩,我們就儘早去山上吧」 『『真的!?』』 『什麼時候!?今天嗎!?』 「今明兩天太勉強了……好吧,我只能帶正確聽我吩咐,不會頑皮亂跑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孩子們開始討論起該如何行為舉止得體的樣子。 ○ 安婕琳一邊開心的悶哼著歌、一邊收集行李,同時再次整理購買的伴手禮。 「父親,會中意這個嗎?……啊,這個是給凱利叔叔的……」 在討伐了雙翼飛龍之後,令工會陷入混亂的所有小工作都被清理了,終於拿到了休假。 今天下午出發,預計搭馬車需將近9天的車程,回到托爾內拉村。 回家後,該做些甚麼呢? 首先,讓父親抱抱,好好的撫摸我的頭。親口說出我的等級到了 S,然後父親會說做的很好、誇獎著我。一起用餐、一起蓋著被子睡,對對,這次我還想擊中父親一次。 安婕琳的想像力開始無邊無際的編織著,表情也放鬆了,並迅速地打包衣服、乾糧、紀念品等等到行囊裡。 取得了休假的隊長,在那之後開始的變化非常明顯。閒著沒事的米麗安和雅奈莎,看到安婕琳這副樣子都驚呆了。眼前這人的姿態,完全不是平常沉默寡言、又凜若冰霜的安婕琳。兩位隊友悄悄地這麼想著。 米麗安左右搖晃著身體,悄悄地向雅奈莎傳去耳語。 『曾見識過~這麼喜歡父親的人嗎?』 『唔嗯……那個、有點意外呢……』 『欸欸~即使是那個安婕、也有這樣的一面呢~』 這兩人和安婕琳組隊還未滿一年,後者在那之前一直是個獨行俠。這點又是安婕琳超規格的厲害之處。常態說來,冒險者都是組隊後慢慢地提升等級的。 米麗安和雅奈莎原本都在同個隊伍,但由於和其他隊員意見上的分歧而選擇脫隊。 正當在考慮該怎麼辦好,工會向兩人單方面提出與安婕琳組隊的請託。 為了更切實、順利地處理工會的困難任務,安婕琳不應該持續獨行下去。 起初,兩人多少顧忌著安婕琳那孤高的存在感、或沈默寡言之類的形象,在互動上多少有些尷尬。但安婕琳其實並不特別省話、也不孤僻,更不是苦行僧。隨著時間的經過,關係破冰之後,很快便成為好友般的隊伍。但安婕琳對父親特別的仰慕,一直到最近才顯現出來。兩人在驚訝之餘,尚未決定該如何看待這樣的感情。 安婕琳還沒察覺兩人的想法,正毫無自覺地曝露著自己的另外一面。 「回‧家‧囉─♪ 回‧家‧囉─♪ 和‧爸‧爸‧聚‧在‧一‧起‧囉─♪」 在房間裡唱唱跳跳、走來走去,突然想起甚麼似的向那兩人的方向望去。 「欸,妳們兩個真的不一起來嗎?」 『不啦、因為我們倆暫時要跟其他隊伍合作出任務嘛~畢竟是讓安婕休假的條件~』 『對啊。嘛,雖然對安婕的父親是怎樣的人,也很好奇』 「唔嗯……嘛、這也沒辦法嘛,雖然想介紹父親給妳們認識。工作加油吧」 她們看著豎起大拇指的安婕琳時,兩人不禁嘆了口氣。 提到父親有關的話題時,這孩子似乎就會笨蛋化。雖然這樣增添了親近感,但兩人的心境多少有點複雜。 午後,安婕琳前往驛站,尋找到北邊的馬車。米麗安和雅奈莎為了送行也一起來了。剛好今天有空。 『哎呀……一如往常般的車水馬龍吶』 『咳咳、這些沙塵也太厲害了~安婕,還沒找到嗎?』 「唔……太多車了我還無法判斷……」 正當安婕琳在車陣中不停的左右查看時,似乎有誰慌張的穿過人群而來。是工會的職員。 『啊!找到了!安婕琳小姐,糟糕了!』 「欸……?什麼……?」 工會的職員氣喘吁吁地跑來,似乎就快要斷氣的樣子。稍微調整氣息、勉強把身體挺直。 『艾斯迪斯鎮出現了災害級的魔獸!雖然當地常駐的冒險者們已開始圍攻,但似乎無法阻擋魔獸。請問您能否前往救援呢?』 安婕琳吊起眉毛。 「別開玩笑……!我在休假喔……!要回托爾內拉村和父親相聚了啊!」 工會職員在安婕琳面前鞠躬屈膝地,擺出請求的姿勢。 『請您諒解!請想想辦法!已經有死傷了!無論如何都拜託您了!』 「咕唔唔……」 雅奈莎輕觸了正咬牙切齒、極不甘心的安婕琳的肩膀。 『安婕,我了解妳的感受,但若我們不幫忙,艾斯迪斯會被滅鎮喔』 『是呦安婕~雖然很可惜~這次就先……好嗎?』 安婕琳就這樣沉默地站了一下子,最後把裝滿紀念品的行囊塞給工會職員。 『欸……?呃、那個,請問這是……』 「先放你那。……是哪種魔獸?」 『巨、巨蟻群、還有蟻后、這樣……也就是說?』 「哼……哼哼,呼呼呼……螻蟻之輩……滅殺──!」 安婕琳像修羅一般,猛烈的咆嘯著。 ○ 礙者,掃之。 吾輩已非柔弱人族可敵之數。 為我族的榮光,故向良穴之地行軍。 眼前人族小鎮,僅小石爾,不值一提。 ……此、此物為何? 巨蟻后對站在面前的怪物顫慄著。 至今也有不少挑戰她的人類。可是,所有攻擊她的人類,都弱到愚蠢可笑般的軟弱。換個角度看來,她認為這些對手是很好的營養補給品。 但,正在面前屠殺著同胞的這個人類,和那些人完全不同。 那不是人。是恐懼自身。是蟻群恐懼的實體化,是對巨蟻們的殺意。 那黑髮死神把蟻后最精銳的巨蟻親衛隊剁成細末。接著,黑色目光射向了蟻后。 遠處傳來魔法的爆裂音。死神的夥伴正殺戮著外側的巨蟻。 一步、一步地,黑髮死神往蟻后走去。 蟻后由於恐懼而陷入半瘋狂狀態。甩著她巨大的身體、撒出蟻酸。 但不起作用。死神踏著幽鬼般輕靈的步伐,把蟻酸也好、蟻后前肢的攻擊也好,全都迴避了。 「你這傢伙……都是你害的……不會看氣氛嗎……明明是螞蟻……!」(*1) 死神絮語著甚麼。但蟻后已陷入混亂,拼著命吼叫、揮舞著肢體,抱著怎麼都好的決心想趕走面前的恐懼。 冷不防地、「嘶」的一聲的感覺,好像有什麼穿過蟻后的身體。 一刀兩斷。 視野逐漸滑落、不知發生何事,當然也沒有恢復神志。蟻后就這麼斷了氣。 「礙事的傢伙……要恨,就恨你自己吧……都是你的錯……」 死神喃喃自語了甚麼,失去了興致,便走開了。 就這樣,通常需要數組等級 A以上的隊伍才能討伐的巨蟻群,被痛苦而燃燒著怒火的黑髮少女、加上兩名隊友給全滅的事蹟,在此刻、此地,被見證了。 *1: 原文「お前が……お前が悪いんだ……空気も読まずに出て来るから……蟻の癖に……!」中間的『空気も読まず』是雙關。一作看氣氛,一是字面上的閱讀空氣。因為螞蟻有透過辨識空氣中的費洛蒙,彼此溝通傳遞訊息,所以才會被安婕琳如此嘲諷。 ---- 譯者語: 繼"般若"之後,又是"修羅"嗎。 我用"凜若冰霜"來取代"寡黙で凛とした"會不會還不夠反差? (笑 有些ACG常見的漢字,像是狂氣化、幽鬼、修羅之類的,還有狀聲詞,實在很想用原文 (笑 蟻后的自言自語,刻意用了點文言文的感覺,塑造高傲又頃刻斷魂的形象。 最後安婕的「邪魔をするからだ……恨むなら自分を恨め……」好難翻啊。 下一話。 殘念父女的日常。 某個女兒回家了? 篇1 第三話 沿獸道走著的一行人 [篇1 三、沿獸道走著的一行人]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 ---- 三、沿獸道走著的一行人 有群人正沿著獸道,排成一路縱隊地走著。 在前頭的是位大約14歲的少年,中間跟著十名左右,年齡各不相同的孩子。 殿後的是一位留著紅髮和鬍鬚的壯年男子,貝爾格理夫。 「大家,留心腳下和周圍環境。皮特,前方狀況如何?」 最前頭被叫做皮特的少年回過頭來。 『接下來都是森林呦』 「別說理所當然的事,再更仔細觀察些。不僅是用視覺,要善用其它感官」 皮特放鬆眉頭、闔上眼,專注地向前方展開知覺。 『……有流水的聲音。還有股讓人心曠神怡的清爽氣味』 貝爾格理夫很滿意地點了幾下頭。 「那是鬼蓮水芹的香氣。這種草只在清澈的水裡生長。附近應該有飲水點」 孩子們感動地開始喧鬧了起來。 「好吧,我們一起沿著氣味和聲音找飲水點吧。但別放鬆警戒呦。野獸和魔物突然出現的話、就不是鬧著玩的囉」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著『好~』,並各自認真地嗅著、或聽著,確認飲水點的位置。 看著這樣的光景,貝爾格理夫回想起與安婕琳一起入山的時候。 安婕琳是過目不忘的孩子;分辨藥草和野草、從植物的生長判別方位、消匿氣息的方法、偵查氣息的方法等等,這些知識安婕琳轉眼間就學會了,並且融會貫通。 安婕琳是才能的代名詞。那便是足以成為等級 S冒險者的鐵證。 初出茅廬便半途而廢的偽冒險者,竟能養育出等級 S的孩子。這不是甚麼陳腔濫調或癡人說夢。 是嫉妒嗎?對自己的女兒? 貝爾格理夫帶著些許自嘲地笑了,並想著:「若非我沒了右腳……」 搖頭打斷了胡思亂想的大腦。逝者已矣。況且,若非失去右腳、回到托爾內拉村,貝爾格理夫也不會遇到安婕琳。 「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隨遇而安囉」 貝爾格理夫嘟噥著,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 就在這時,皮特對貝爾格理夫喊著。 『貝爾叔叔!找到了!飲水點就在那!』 「噢,找到了嗎?」 重拾了自我的貝爾格理夫,一邊催促著孩子們往飲水點去,一邊仔細地注意著有沒有落單的孩子。 清澈的溪水確實地流動著。岸邊長滿了鬼蓮水芹,散發出幾乎貫穿腦門的濃郁香氣。透簾細草從水中冒出頭,正開著小白花。 鬼蓮水芹是種在乾燥後焙煎就會有藥效的藥草,和胸腔、鼻腔、氣管相關的病徵都能有特效。透簾細草雖沒有顯著的藥性,但它的花瓣咬起來有甜甜的味道。 貝爾格理夫把孩子們集合起來,教導他們如何採集鬼蓮水芹。 孩子們一邊嚼著透簾細草的花瓣當點心,一邊採集著鬼蓮水芹。偶爾提醒別採過頭了。 「別走散了呦」 『好~』 『知道了~』 回話時總比聽話時有精神得多。貝爾格理夫「真是沒辦法吶」般地聳了聳肩。 不過,有種太過安靜的感覺。還有某種不可思議、涼的令人發毛的氣氛。安靜的有點詭異。是因為靠近飲水點的關係嗎? 除了流水聲,樹枝搖曳的風聲和孩子們的玩鬧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貝爾格理夫坐下來澄心閉目。 突然,冷不防地感覺到某個微妙的氣息。貝爾格理夫立馬站了起來。 「大家都在嗎?」 玩鬧著的孩子們,感覺到貝爾格理夫的聲色中的陰森逼人,開始慌張地看著彼此。 『沒看到萊納斯』 皮特才剛說出口,便聽到慘叫聲。 『嗚哇啊啊啊!貝爾叔叔!』 七歲的萊納斯從灌木叢中衝了出來。一頭灰狼般的生物緊跟其後、跳了出來。是叫做灰之獵犬的魔獸,帶著明顯的敵意和殺意、往萊納斯奔跳而去。 大意了!! 貝爾格理夫責備著自己的不成熟,並踢擊著地面。 左腳踢地了無數次,以驚人的速度飛躍而去。 接著,抱起萊納斯、並同時拔劍一擊。灰色獵犬從中間分為兩段。 貝爾格理夫立即觀察周圍的氣息。總之看似沒有其他魔物了。 才剛鬆了口氣、的瞬間,義肢落在濕滑的石頭上。貝爾格理夫華麗地轉倒、掉進了溪水中。 『叔、叔叔!』 『萊納斯!』 『還好嗎!!』 孩子們慌忙地聚到水邊。 因為飲水點的深度很淺,所以不會淹死。只是,貝爾格理夫翹著屁股趴著、兩人全身濕透的姿態,實在不算完全沒事。 萊納斯嚎啕大哭著,緊緊揪住貝爾格理夫。 「這還真是、丟人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安撫萊納斯。 ○ 一台左搖右擺地前進著的布蓬馬車。 安婕琳離開遭巨蟻群襲擊的艾斯迪斯鎮之後的第四天,回到了奧爾芬城,並重新打包行李。這次的目的地總算是托爾內拉村了,放滿一整個月的長假。 對工會來說,讓一位等級 S的冒險家缺勤一整個月,是有些苦澀的決定;但若無視安婕琳迄今為止的成就,那可是糟糕透頂。 冒險家工會准了安婕琳的假,並祈禱在人力短缺的同時,無事太平。雖然是在「不給假就讓工會煙飛灰滅」的氣氛下定案的。 馬車行駛到了、說是邊疆地區也不為過的偏鄉。 風颼颼地吹著(*1),未經修剪的雜草長長的隨風搖曳。眩目的陽光令人以為真正的夏天已經來了,但多虧了涼爽的風,並不會汗如雨下。 離開奧爾芬後已經過了一週。 經過了數個鄉鎮、換乘許多次公共馬車、並尋找前往托爾內拉村方向的旅行商人溝通後,以護衛的身分搭上便車。現在乘坐的馬車是安婕琳在該區最大的城鎮、博爾德鎮、遇到的一位商人。停靠在下個小村莊後,就要前往托爾內拉村了。 總而言之,能用的移動方式只有步行或騎馬,並且由於托爾內拉村靠近最北端的精靈領土,不論怎樣都是趟遙遠的旅程。 考慮到回程時間,在托爾內拉村可能只能待3到4天。但只要能和貝爾格理夫相聚,倒也無妨。 事實上,如果只騎馬而非乘坐馬車,抵達的時間會更早些。但是安婕琳並不擅長騎馬。坐在猛速奔馳、顛簸起伏的馬上搖晃著,是超乎想像的可怕。被認為無敵的等級 S冒險者也有強敵。 大大的行囊裡,裝著各式各樣的伴手禮。 蔬菜的種子、布匹、書籍和耐久放的烘焙點心。 想到了和父親手持著這些禮物、談笑著,安婕琳開心地笑著。 留著藍色短髮的女商人,不久後便和安婕琳聊了起來。 『還真是高興呢,小姐』 「是呢……終於可以回家了……」 『哈哈,是返鄉啊。冒險者很忙吧?』 「是啊……雖被突如其來的工作延宕至今,總算可以和父親相聚了……有聽說過【赤鬼】的貝爾格理夫嗎?」 安婕琳的迂迴的孝親行為仍持續著。 旅行商人笑而不語了一會,策馬疾馳。 『不,我學術不精,未曾知曉這個大名。聽起來是很厲害的冒險者吶?』 「嗯,是我自豪的父親。請記住呦,【赤鬼】的貝爾格理夫」 『【赤鬼】的貝爾格理夫是吧?我知道了』 旅行商人雖然心想是從未聽說過的名字,但她可是商人,只會笑著隱藏,不會輕易說出口。但是,她確實曉得【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的名諱。若能讓等級 S的冒險者如此讚嘆有加,想必是位隱世高人吧。旅行商人便默默的同意了。 不久,穿過草原到達了山區。 有條交通流量不大、勉強稱得上是「路」的,不太平穩的通道。馬車用不須擔心翻車的速度,叩噠扣噠地行駛在其中。 坐著的時候,山路的顛簸會讓屁股很疼,用走的可能還比較舒服。安婕琳選擇跳下馬車、用快走的速度跟著馬車。 『十分抱歉呢,路況不佳』 「哪裡……這不能怪妳……」 突然間,安婕琳感覺到被甚麼注視著,便立刻環視周遭。崎嶇的山脈露出的岩石陰影下跟樹影中,感覺得到人類的氣息,並非魔物。 安婕琳若無其事地往旅行商人走近。 「……吶,這附近有村莊嗎……?」 『欸?應該是沒有喔……』 那就不會錯了,是盜匪黃賊之類的。感覺得到充滿惡意的視線射來。雖然附近沒有關於盜賊根據地的傳聞,或許是最近才落腳的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居無定所的流浪盜賊吧。 安婕琳輕盈地跳上馬車,悄悄地告訴身旁的旅行商人。 「有盜賊正往這窺探……」 『欸?!』 「噓,冷靜點……有我在就放心吧。當作不知情,保持現況前進就好」 安婕琳說著,將手放在劍柄上。旅行商人邊帶著有些不安的表情、邊照著安婕琳的話繼續駕駛馬車。但果然因為惡劣的路況,因此無法穩定的前進。 驟地傳來破風之聲。安婕琳拔劍擊落了飛來的箭矢。旅行商人輕輕的發出『呃』的哀嚎,在胸前比劃出一個小小的十字架的形狀。 『哦哦,感謝主神維耶納在上的庇佑……』 「嘖,匪類若只是旁觀著就省事了……」 安婕琳皺著眉頭,鬱悶地跳下馬車。 至今也曾接過討伐犯罪組織或盜賊團的任務,所以殺過人,但仍不喜歡殺人這件事。所以用大吼的氣勢給予威壓。 「喂!吾乃【赤鬼】貝爾格理夫之女、【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啊,無知的小輩!不想死的傢伙就滾蛋!」 但對方用箭雨當作回應。安婕琳頗有餘力地悉數擊落襲來的飛箭,怒吼著。 「還沒發現在白費力氣嗎?」 接著變得安靜了。大概是放棄了吧。安婕琳叱之以鼻,還劍入鞘。 這時遲那時快、從箭雨射來的方向傳來『救命!請來救救我!』的淒洌的慘叫聲。安婕琳驚訝地往聲音的來源注視著。雖然看不到樣子,但聽起來還是孩子。可能是被綁架了吧。 安婕琳不停的跺著步。 距離托爾內拉只剩一步之遙。並沒有需要背負解決其它慘事的義務。可是,若裝做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就這樣前往托爾內拉的話,貝爾格理夫會不開心的吧。至少一定不會被讚美的,沒錯。 安婕琳緊咬著下唇。 趕快處理、趕快上路。不須在此逗留。然後快點回托爾內拉。 「……在這稍候」 『咦、啊、好的』 將旅行商人留在原處,安婕琳踢向地面起身,用非凡的速度轉眼間便至盜賊藏身之處。 看見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安婕琳,盜賊們個個驚慌失措。 眼前所見的是,盜賊們正對一名15歲的女孩,用手從背後固定身體跟脖子、拘束著她,女孩嘴裡被塞了甚麼無法說話。穿著質地良好、華麗的服飾的女孩,激烈地掙扎著。或許是貴族吧。 安婕琳向盜賊們拔劍相向。 「想留小命……放開那孩子、然後滾……」 盜賊們變得狼狽了起來,但他們了解抓到的女孩是安婕琳的目的時,其中一人「嘖」了一聲,用短刀在女孩身上比劃。 『喂、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別輕舉妄動啊,不然這傢伙的命就──』(*2) 後面的話沒機會離開喉嚨,便跟著那盜賊的頭一起飛上天空。恐怕還沒察覺發生什麼了吧。往下一看,原本脖子以上應該是頭顱的地方,空無一物。頃刻間,血水從如湧泉般從頸部向四處噴灑、如雨般飛散。 「煩人吶……」 不知何時,安婕琳已用神不知鬼不覺的步法,單手抱著做為人質、表情茫然的女孩,離開血泉的位置一段距離了。 「罷了,以主神維耶納之名,好話不過三。讓你們為了小看我安婕琳而遺憾!」 接下來的戰鬥很單純。大致來說就是虐殺。 近二十人的盜賊團毫無縛雞之力地被蹂躪著。短短幾分鐘內,成了滿地無言的屍體。 ──完成綁架後,對路過的旅行商人與護衛的二人組起了歹念、錯認她們是上等的肥肉,是盜賊團的疏忽與敗筆。這塊肉可是怪物吶。 安婕琳以壓倒性的實力平安地獲勝,卻厭煩地嘆了口長氣。 「啊啊……真不爽。殺人……並非甚麼好事……」 安婕琳把劍上的血揮乾,收劍入鞘。然後,解開人質女孩咬著的東西、和綁著手的繩子。 「還好嗎……?」 『咳咳……感、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手被綁住的地方還有些彆扭,但女孩仰望著說。留著白金色金髮的漂亮女孩,頭髮略帶污垢但顯光澤、皮膚也沒有曬黑的痕跡。 「妳為何被那些傢伙抓住?」 『那是因為……』 這女孩名叫塞蓮。 身為博爾德領主的女兒,在巡查領地時,被告知父親病危、快馬加鞭的趕回家時,被盜賊襲擊了。 馬車的速度本就不快、隨扈人員又少,想單槍匹馬的離開可不是好主意。護衛被奇襲而全滅,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被抓起來了。 『……真不像樣吶我。落得此般下場,怎能為父親送別……』 塞蓮緊握拳頭。雖然含著淚,但內心肯定糾結著強烈的憤怒和悲傷。 「……要見父親?」 『是的……但沒辦法了。沒有馬,無論我跑得多快,到博爾德最少也要四天……這就是命運啊』 塞蓮露出了欺騙自己般的無奈笑容。安婕琳抓住了塞蓮的胳膊站起。塞蓮的藍色眼珠變得驚慌。(*3) 『欸、那個、安婕琳小姐……?』 「這樣好嗎?那可是重要的父親…………嘖!別輕易歸咎給命運!」 抱著塞蓮的安婕琳,跑回旅行商人的馬車等待的地方。 跑著的兩人突然跳進馬車時,嚇得跳了起來。 『嗚哇,嚇到我了!發生了什麼事、安婕琳小姐?盜賊們呢?』 「退治了。吶,車上商品跟延誤送達的費用我來付。不會讓妳吃虧的,我想帶這孩子回家……」 『什、什麼意思?』 旅行商人左右地看著安婕琳和塞蓮。塞蓮還搞不清楚狀況,張嘴一開一合、無言以對;安婕琳維持抱著塞蓮的姿勢說著。 「這孩子必須見病危父親的最後一面……拜託了……」 『……我知道了。真的會全額支付對吧?』 「嗯」 旅行商人嘆了口氣,改變了馬車前進的方向。來時叩噠叩噠走著的路,比現在前往的路還要平緩些。 安婕琳的肩膀垮了下來。 去博爾德的話,收假前就無法回托爾內拉,也見不到貝爾格理夫。但可以肯定的是,對貝爾格理夫來說,安婕琳拋棄塞蓮去看他的話,也不會比較開心。 頃刻間,塞蓮正哭泣著。壓抑著自己的感情、表現得若無其事的女孩,正握著安婕琳的手腕潸然淚下。 安婕琳嘆了口氣。 「對不起,爸爸。但是、下次、一定,我會回去的」 馬車沿著路,緩緩地下著山。 *1: 句首原文「そやそや」這詞我頂多找到大阪腔的解釋:對啊對啊。上下文難以銜接,索性音譯為風聲。 *2: 原文「何だか知らねえが、下手に動くとこいつの命――」,腦補了些詞藻。 *3: 原文「セレンは青い目を白黒させる」直譯的話是藍色眼珠變成黑與白,但『目を白黒させる』又是驚慌的意思。姑且無視作者對於瞳色的雙關吧。 ---- 譯者語: 女兒回家了。陪領主家的女兒。 但好事多磨,有時直線並非較好的路徑吧。 下一話, 對青出於藍的女兒在意著的父親, 對溫暖強大的師傅崇拜著的弟子。 淑女有兩個胃。 篇1 第四話 仲夏已至,安婕琳她 [篇1 四、仲夏已至,安婕琳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 ---- 四、仲夏已至,安婕琳她 仲夏來臨時,收到了安婕琳寄來的一封長信。彷彿將至今所有未寫出來的事情、一鼓腦全部謄到信紙上的感覺。 貝爾格理夫用了許久時間讀過一遍,然後再花了更久的時間從頭讀起。 「……果然該從書寫這件事開始教起嗎」 筆誤很多、用詞遣字再怎麼委婉也不能說恰當。但是想表達的情感,已確實從字裡行間滿溢而出。 「一直很努力呢……」 貝爾格理夫雖然讀到安婕琳三度無法成功回家而不由得的笑著,但他也想起自己每每因為安婕琳無法歸來的狼狽樣,便微微的蹙起眉頭。 然後對於女兒已具備討伐雙翼飛龍及巨蟻群的能力,感受到自身能力內可傳授的已無法幫上什麼、而多少感到寂寥。 無論如何,必須回信。 貝爾格理夫緩慢而仔細地寫著。 之前的回信雖然都很簡單,但這次若激起不必要的鄉愁可能不太好,所以對於長信的內容便仔細地逐項回復了。 村裡發生的事、想念著的事、打氣讚美的話,等等。寫完後,貝爾格理夫將信紙封起,並大大地伸個懶腰。然後起身走出門。 已經是晚上了。 星光閃耀著,但大地仍是黑暗的。 房子後面有棵樹,樹枝上掛著許多用繩子綁著的木片。木片至少有卅來片。 貝爾格理夫走進木片群,用未出鞘的劍刺擊其中一片。 木片飛出,但因為被繩子繫住又盪了回來。 貝爾格理夫接連擊打著木片。 木片從十面八方來回擺盪著,最後全部往貝爾格理夫的位置擊去。而他重複著閃躲、用劍擋著、再迴避的動作。 因為天色很暗,所以沒有辦法依靠視力,但是貝爾格理夫繼續躲閃著不規則地運動著的木片。即使木片彼此碰撞而突然改變動線,他也能作出反應。 慢慢地,木片們的擺動變得平緩、幅度逐漸變小,然後停止了。 「身手有些遲鈍了吶……」 貝爾格理夫搓揉著被其中一塊木片擦擊到的肩膀。 「我可不想被安婕取笑呢」 貝爾格理夫再次擊中一塊木片。即便是將揮劍做為日課的現在,當嘗試以這種無意識的方法訓練時,感覺就像回到了冒險者的時期。 第二天,太過來勁的貝爾格理夫換來全身肌肉痠疼的代價,繃著臉到田裡幫忙。 「可惡,果然身體生鏽太久了嗎……」 但是,隔天才疼痛,讓貝爾格理夫放下了不安。 差不多年紀的農民們,說著『兩天後才開始有肌肉疼痛和身體痠痛的話,代表歲月不饒人啦』。相較之下,貝爾格理夫的身體還保有相當的健壯。 必須取回戰鬥中的敏銳直覺。 實戰是必要的啊。 雖然已入不惑之年、仍保有年輕人般探求刺激的習慣。能取得像安婕琳一般、與年紀相符的成就嗎?貝爾格理夫捻了捻他的鬍鬚。 邊擦去額頭的汗水、邊幫忙整理田地,班茲不知何時出現了。 『貝爾,老爸在叫你』 「凱利嗎?」 當他被班茲帶到凱利那兒時,凱利帶著一張複雜的表情。旁邊坐著摩里斯神父,還伴著幾位很眼熟的伐木工人。 「發生甚麼了嗎,大家聚在一起」 『那個、貝爾啊。附近的森林裡出現了魔物』 哦啊,貝爾格理夫不意外地想。 前幾天和孩子們一起上山時,感覺好像魔物們好像增加了的樣子。 從那時起就不再和孩子們一起入山了;但是魔物們出現的地點離村莊似乎越來越近,這讓貝爾格理夫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眼前的這群伐木工人也乎遇到過。當時只有一隻魔物,便人多勢眾的拿斧頭趕走了牠,但至今仍躊躇著是否要再進林地。 『你看嘛,秋日祭用的教堂要重新改建、還有興建學校對吧?這些都要木頭,但再下去什麼都做不了啊。』 『吶、貝爾,我一直認為把麻煩事推給你不太好,但我們不是魔物的對手……』 伐木工的們話引起了貝爾格理夫的興趣。 「大家先集思廣益吧。魔獸長什麼樣子?」 『灰色的狼。雖然我們只看到一隻,但也可能有一群』 貝爾格理夫點頭後,看著摩里斯神父。 「摩里斯神父,以防萬一,能請您準備護身符嗎?大家就能幫神父在村子周邊除魔了」 『我知道了』 摩里斯神父沉穩地點頭。 『吶、貝爾。一個人真的行嗎?雖然不習慣戰鬥,但如果想多幾個幫手……』 『是啊,咱們已經在森林裡待慣了……』 伐木工人雖然主動請纓,但貝爾格理夫笑著婉拒了。不論冒險者是在背後守著、還是在前線保護這些不擅戰鬥的伐木工人,兩者都是危險的情況。 「不要緊。每個人都有保護村莊的念頭。況且,」貝爾格理夫有點冷冷地笑了。 「我也想稍微活動一下身體。」 看到了未曾見過、身為「冒險者」的貝爾格理夫的表情,凱利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嚥了口氣。 貝爾格理夫回到家,將衣服從農用工作服換為方便活動的衣服。帶上劍,將裝有各種工具的腰包掛在腰帶上。 「好了……出發吧」 離開家,前往森林。托爾內拉村在山的東側。森林從山腳開始,一直延伸到山頂。東邊有一片平坦的土地,長著許多勉強稱為森林的低矮的樹。 進入森林時,周圍空氣異常涼爽。比日前帶孩子到山上時還更冷了。在盛夏時期,這點相當反常。 「哼……」 貝爾格理夫謹慎地走著,一邊在腦海裡想像著魔獸的形象。 當周圍的氣氛開始明顯不同時,那傢伙出現在高地之上。冰雪獵犬,長著銀色的體毛、寒冷的氣息纏滿身體,是狼型的魔獸。 「誠如所想……是從北方來的嗎?」 貝爾格理夫拔出劍。 冰雪獵犬是 C級魔獸。它看起來像白銀色的巨狼、總是披蓋著寒冷的氣息,從嘴裡吐出寒息。和出現在這裡的 E級魔獸相比是非常危險的。 貝爾格理夫認為,不久之後像灰色獵犬這類的魔獸會因冰雪獵犬的魔力而聚集吧。下級魔物聚集在強大的魔物之下並占據地盤,並非不可能之事。 冰雪獵犬嚎叫著。周圍的氣氛漸漸凝滯、緊縮,往貝爾格理夫而來。 突然有群灰色獵犬從陰影中跳往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彎下身,先斬斷離他最近的一隻、然後以義肢為支點迴轉,幹掉在背後的第二隻。緊接著便用左腳躍起。 即使是裝上義肢,他仍然繼續鍛練著。 即便是現在,已可充分將沒有痛覺的義肢活動到最大限度。這個身體可說與四肢健全的人相比,仍絲毫不遜色。 貝爾格理夫行雲流水般地穿梭著,很快便殲滅了灰色獵犬群。然後,挑釁地瞪視著冰雪獵犬。 「喂,袖手旁觀甚麼的。還以為有餘力的是那邊嗎」 冰雪獵犬發出嘟噥似的吼叫聲。似乎瞭解了貝爾格理夫不是獵物,而是需要擊倒的敵人。 用雪崩一樣的氣勢,冰雪獵犬從高台衝來。披在身上的寒氣吹來,像強烈的北風打在貝爾格理夫的身上。地面和樹皮結起冰霜。 『咕喔、咕嚕嚕、嗚嚕……』 強烈的吐息和咆哮一起襲來。貝爾格理夫似乎還仍有餘力。 吐息散去時,冰雪獵犬也到了面前。鋒利的獸爪和尖牙,像冰椎一樣閃閃發光。 如貝爾格理夫預期的那樣,閃躲後從腰袋扔出一顆小球。球毫不費力地投進想張嘴攻擊貝爾格理夫的冰雪獵犬的喉嚨裡。 冰雪獵犬開始劇烈地咳嗽。小球是由辣椒、洋蔥和其他刺激性強烈的辛辣物質煉製成的藥丸。 「唔嗯,這也適用於 C級魔獸啊」 多方嘗試成了一種習慣。(*1) 貝爾格理夫失去了右腳,在戰鬥中成為隊友的絆腳石,但仍試著用其他方式成為冒險者。那就是知識。 在義肢復健的過程之外,他徹底閱讀了魔獸相關的文獻和圖鑑與過去的戰鬥記錄等,將這些知識放在腦袋中。此外,在腦中進行無數次的對策模擬和建立退治的方針策略。 冰雪獵犬的知識也在那些策略中。自從回到托爾內拉,已經和牠戰鬥了數次。但是,這種藥丸還是第一次嘗試。 「……還不到玩耍的場合吶」 貝爾格理夫不知不覺地在工具袋裡面摸索著,想再試試其他道具,但嘟噥著這樣輕敵可是最大意不得的、稍稍搖了頭。 冰雪獵犬怒火中燒,襲往貝爾格理夫。吐息似乎無法使用,但不愧是 C級魔獸,這種情況下的四肢還很靈活。 但是,對於貝爾格理夫來說,牠太單純了。 「是血氣衝頭了吧,冰雪獵犬的習性……」 輕輕改變重心,在最後一刻閃躲,貝爾格理夫向上揮劍,再猛地下揮。劍刃毫不費力地斬落冰雪獵犬的脖子。脖子以下的身體仍像前奔馳,撞到樹幹後,跌落在地。魔力和屍體上纏繞的寒氣同時消散,夏天應有的氣息一下子就返回了森林。覆蓋著附近的霜雪一口氣開始融化,氣溫也開始升高,令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 「忽冷忽熱的,感覺身體都變得奇怪了」 周圍沒有其他魔物的跡象。冰雪獵犬被討伐之後,應該不會吸引其他魔物前來了吧。 機會難得,貝爾格理夫掏出解體用的小刀準備剝下皮毛。冰雪獵犬的皮毛潔白而美麗,村裡最近準備要結婚的姑娘,收到這個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果然是被女兒的活躍刺激到了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 『哈啾』 「怎麼了米麗,感冒了嗎?」 『唔嗯……那家店的冷房魔法(cooler)太強了~好冷啊~』 『溫差太大……對身體有害』 在奧爾芬城的平民區,從平常不會光臨的餐廳走出的安婕琳三人組,抱怨冷房魔法太強了,來回地走著。 後來,安婕琳幫助了塞蓮,將她送回家鄉博爾德後,返回了這裡。 對於能見到一息尚存的父親,塞蓮出於感謝之情想盛大款待安婕琳,但安婕琳只接受一頓晚餐,其他的便一概婉拒了。 剩下的假期不夠來回一趟托爾內拉村。 所以安婕琳回城後一直在寫信。至今都是在忙裡偷閒寫些簡單的事,但想寫的東西太多了。所以這次決定寫下所有想寫的東西。 像這樣,寫了又劃掉、劃了再寫,重複了將近一個星期。長假就這樣結束了。 現在每天,都被要求四處奔波地做著艱苦的工作。 昨天到了西側的海洋都市艾爾布聯,討伐巨大的魷魚魔獸和庫拉肯。明天必須往東出發。總之就是東奔西走、能者過勞。因為盡是只有高階冒險者才能應付的魔物,所以也沒辦法。 無論如何,今天放了一天假。當然,若一日來回托爾內拉找貝爾格理夫是無理取鬧,但隊友們並不討厭陪伴不能置之不理的隊長。(*2) 『可是我們有錢也沒時間花……也不知要花在哪……』 雅奈莎嘆了口氣。米麗安則是笑了。 『這樣的話~那就讓我們今天奢侈一下吧~人家、有一間很在意的甜點店~』 『那種地方也花不了多少錢吧……安婕,妳的想法呢?』 「甜點,贊成」 『好~二對一~走吧走吧~』 米麗安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兩人的前面帶路。 甜點店是間位於主幹道上的大商店。這間店才剛完工、內裝也很漂亮,似乎是把排列展示的甜點放到盤子裡,再一起結帳的樣子。之後可以在店內或者店前的座位用餐的樣子。 安婕琳和米麗安的眼神,在五彩繽紛的甜點前閃閃發光。雅奈莎也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她果然也是喜歡甜食的。喉頭傳出吞嚥口水的聲音。 『哇~好漂亮~看起來好好吃~』 「米麗……不是應該從這頭開始吃到那頭嗎?」 『好~喔!我會盡~力~的~!』 『妳、妳們倆個,點到為止就好吧……』 安婕琳和米麗安認真地從檯子一端開始,將點心逐個放進盤子。雅奈莎即使表現出興致缺缺的樣子,也會挑幾個她頗中意的點心。她們雖是等級 S與 AAA的頂尖冒險者,但也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們。 將堆的像座小山的點心盤,端給表情微微抽搐著的店員結帳後,三人開始尋找座位。 『不覺得買得太多了嗎?』 米麗安望眼欲穿的盯著點心山,沒有說話。安婕琳搖了搖頭。 「沒問題……請上茶吧」 點了花茶後,立即享用點心。米麗安和安婕琳都放鬆了緊張的表情。 『嗯~好好疵~』 「真棒……雅奈,請幫忙傳一下那邊那個」 『不行,這個是我的……我是說,多虧妳們兩個明明才剛吃午餐,還有胃口可以塞得下這麼多啊』 安婕琳和米麗安偏著頭,看著瞠口結舌的雅奈莎。 『甜點有另一個胃喔~對吧,安婕?』 「這是淑女的修養……」 想著『不是吧、那很怪吧』但未能說出口的雅奈莎,最後只嘆了口氣。但吃起自己選的點心時,只感覺相當美味。超乎預料的美味。彷彿在做夢般陶醉著的時候,安婕琳和米麗安也微笑著。 一邊嚼著覆蓋著蜂蜜的點心,安婕琳一邊嘟噥著。 「好吃……也想讓父親吃看看……」 『啊~上次就差一點了呢~』 『只是前幾次都回不了而已吧?』(*3) 「沒錯……下次如果放假的話……諸行無常……(嚼嚼)」 安婕琳帶著悲傷的表情,把點心塞滿了兩頰。雅奈莎和米麗安互視而苦笑著。雅奈莎說了些鼓勵的話。 『但是,幫助了博爾德伯爵的女兒對吧?』 「……誰是博爾德伯爵?」 『欸……就是那位、統領包括托爾內拉村在內眾多領地的大領主啊。能和北方國土的貴族建立關係,可是相當厲害的喔』 「……我對那些事沒有興趣……但塞蓮能和她的父親見面,真是太好了。」 『也、也是啊……』 雅奈莎察覺自己說了些患得患失的話後,有點慚愧、臉紅了起來。作為一個冒險者,這是種思想的陷阱,也不能算錯事。(*4) 「但是……!」安婕琳張著滿是點心的嘴,喝了點花茶。 「下次肯定會回家……!以目前的效率繼續解決任務,工會也無法拒絕下個長假的申請了。呼、呼呼、哼哼哼……雅奈、米麗,跟著我一起南征北討吧──」 看到安婕琳怪異地笑著,雅奈莎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考慮過身為隊友的我們的感受嗎……嘛,雖然也無所謂就是了』 『唔呼呼~我只要能四處旅行、探訪美食就沒問題囉~』 安婕琳為了準備申請下一個長假的籌碼,目前正逐一解決收到的任務。速度幾乎是普通冒險者的兩倍。既然有實際的建樹、就無法婉拒長假的申請了吧,安婕琳盤算著。 作為副產品,原本應是冒險者們目的的財富,正穩定地累積著。又新又好的裝備已經湊齊了。雖然在執行任務時花了些錢,但因報酬收入而增加的速度更快。 突然,雅奈莎問。 『如果還有閒錢……或許向孤兒院捐獻些也挺好?』 『啊啊~對呢~修女會很高興~』 米麗安附議著。 聽到陌生的話題,安婕琳把頭靠了過去。 「孤兒院……?」 雅奈莎苦笑著撓了撓臉頰。 『啊……我們是在教會的孤兒院長大的』 『修女是媽媽呢~所以我們沒有爸爸~』 『所以吶。我們沒有很多錢,抱著必死的決心渴望成為冒險者』 『對對對~最初的組隊是和孤兒院的夥伴的組隊呦~』 『可是被修女強烈反對就是了』 雅奈莎竊笑著,米麗安笑著拿起點心。 前所未聞的故事,讓安婕琳瞇起眼思考著。仔細想想,才注意到自己對這兩位夥伴的事並不太清楚。而相對的,自己也不太聊自己的事。 重新調整椅子的位置後,安婕琳重新面對兩人。 「我是被遺棄在山林的孩子,父親把我撿回家……」 『欸』 『哇~那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雅奈莎和米麗安被燃起了興趣,將身子探過來。 好吧,今天讓話夾子全開。村子的事、父親的事、我自己的事…… 也傾聽所有的事。兩人兒時的事、孤兒院的事、修女的事。 請再添一杯花茶。 *1: 原文「まるで試しているとでもいうような口調である」。在其他小說也看到類似的用法,但找不到中文的意思。 *2: 原文「パーティメンバーでもある気の置けない友人たちと過ごすのも嫌いではない」。不能放著不管的朋友,應該是會暴走的那位吧。 *3: 原文「結局帰れなかったんだっけー?」不確定是誰說的、也不完全確定文法。考慮前後文跟下一段對話。暫時這麼翻。 *4: 原文「冒険者としては間違っていない思考の筈なのだが。」究竟患得患失對冒險者來說,該還不該? ---- 譯者語: 比上一話又多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共七千五百字左右。真是有趣吶。 而且主詞跟受詞常被省略,語意也不清楚,得從前後文跟漫畫翻譯比照,又不能影響後面劇情。 加上工作忙了起來,有點不順吶。 希望下一話會更好。 下一話。 沒有傻瓜女兒的戲份。 沒有傻瓜女兒的戲份? 沒有傻瓜女兒的戲份。 其實勉強算有啦。女兒造的業。 篇1 第五話 盛夏之後,初秋 [篇1 五、盛夏之後,初秋]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 ---- 五、盛夏之後,初秋 盛夏之後,秋天的氣息來臨。 退治了冰雪獵犬之後,貝爾格理夫來回山林數次,清除了幾隻灰色獵犬。被冰雪獵犬的魔力吸引的魔物似乎完全消失了,所以伐木工人開始像以前一樣工作。砍伐樹木、運到村莊裁切,並為秋日祭的教堂進行了翻新,也在附近開設一所學校。教會正認真地試圖教孩子們學習。 隨著秋意漸濃,山上的果實將變得更加豐盛。 貝爾格理夫確認了沒有魔獸,便再次帶孩子們進入山上,採集山葡萄、香菇、阿克比的果實、石越橘和山菜。 「這個香菇與那個非常相似,但這個有裂痕和黑色的部分,是毒菇。不能吃喔。」 『貝爾叔叔,那這個呢?』 「這也是一種毒菇,但它很嚐起來不錯。每個人可以輕輕地咬一小口,只嚐味道、別吞下去喔?記住這味道的話,將來可以避免危 險」 『好~的』 『雖然是毒菇,但出奇的好吃呢』 『好吃』 『喂,不能吞下去喔?』 『呸、我知道~啦』 收穫如山般裝滿了籃子,帶著和進山時同樣高昂的興致踏上歸途。登山也不會再像盛夏時、總令人汗流浹背的程度了。當然,每人的情況不同,即便衣服會被汗水沾濕,但是吹拂著的是涼爽的風。就算出汗了,肌膚也很舒爽。 回到村莊,孩子們帶著各自的成果奔回家中。這是為了讓家人稱讚而感到得意的行為。 貝爾格理夫充滿笑意地目送,那些滿足而燦爛微笑著的孩子們。 「那麼,是時候到田裡幫忙了……」 當貝爾格理夫回到家中,換上工作服,走到街道後側的田地。 地瓜藤聲勢驚人地蓋滿了整座田。夏季蔬果雖然勢頭略差,但也結著果實。 拔除雜草、整理地瓜藤。看到以前種的蕪菁和蔬菜冒出芽,有點欣慰。 「這兒也成了片良田呢」 貝爾格理夫逐年漸漸地擴展田地。 這塊角落是大約三年前的新耕地。起初,土很硬、嫩芽也被昆蟲吃掉,但經過耐心而仔細的修整,土地也毫不吝惜地培養出品質良好的作物。 貝爾格理夫整理了一圈,暫時擱下工作休息,拿出從山上摘採的石越橘。每次吃這個,都會想起安婕琳。 「是因為這孩子很喜歡吶……城市的加工品無法相比吧」 石越橘酸甜可口,但存放期限不長。奧爾芬市附近沒有產地,因此僅有被加工成果醬、蜜餞或乾果後的商品。 在這邊也做了類似的食品,但安婕琳還是喜歡新鮮採摘的石越橘。安婕琳吃著鮮採石越橘的幸福表情,讓貝爾格理夫也很幸福。 「什麼時候才回來喏……」 展開旅程的五年來,幾乎沒有太多這樣的念頭。不,單純是壓抑了這樣的想法吧。但當最近安婕琳開始提及返家的意願時,貝爾格理夫也逐漸充分理解不得不該做些什麼。(*1) 簡言之,很寂寞啊。 「真是笨蛋老爹啊我……」 正當捻著鬍鬚苦笑的時候,突然從村裡聽到充滿威勢的『勞駕!』。 貝爾格理夫驚訝地站了起來。 從未聽說過的聲音。聽起來是女性的。 邊偏著頭想著是哪位、邊回到村裡。看見一位穿著用高品質布料縫製的女孩,挺著胸、雙手叉腰地站著。 大約17、18歲,白金色的金髮在腦後梳成髻。臉很漂亮、感到高貴。此外,在腰上佩有一把劍。 比貝爾格理夫矮大概一顆頭。和身材高大的貝爾格理夫相比,以女性來說已是相當高佻的了。 貝爾格理夫對陌生人的來訪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努力用冷靜的態度打招呼。 「日安。請問您是哪位呢?」 女孩挺直身子後,恭敬地向前彎成直角。 『對於不請自來、有違禮節的失敬之舉,望您雅涵。請教此處是否為【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的府邸呢?』 「赤、【赤鬼】?啊,雖然貝爾格理夫就是我……」 別名還是其他什麼的,對於聽到無法理解的事而困惑的貝爾格理夫,總之似乎是套用在自己身上的。(*2) 女孩大聲的『噢噢~!』的感嘆著。 『的確,是不負【赤鬼】之名的鮮豔紅髮……』 「……不,是否誤會了什麼呢?」 『呃?莫非這個村莊裡還有其他也叫貝爾格理夫的人嗎?』 「不,據我所知,我是這村裡唯一的貝爾格理夫……但是【赤鬼】?」 完全想不起來了。到底有誰會用這個別名稱呼自己呢? 貝爾格理夫偏頭想著。女孩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請教……小女子曾聽聞,貝爾格理夫閣下是等級 S冒險者、【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閣下的父親,不知是否屬實?』 貝爾格理夫呆然的張開嘴。 「對唔……嗯,是的,安婕琳正是小女,但是、這個……」(*3) 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貝爾格理夫並沒有甚麼自信。 女兒是等級 S級冒險者。這當然是值得驕傲的事,但同時聽起來也像陳腐的空話,沒有現實感。光說出口就很尷尬的感覺。 但,女孩似乎對回應感到滿意,自顧自地說著『果然!』、點著頭。 覺得對話的頻率馬馬虎虎的勉強有共通點,但話說還不知道前面那個女孩是誰。貝爾格理夫張嘴問道。 「呃……那麼、請教您貴姓大名?」 女孩把手遮在『哈』一般的張著的嘴。 『我、我竟然犯了未報自家名號的失禮之舉!?請、請容我遲未打招呼。我是博爾德伯爵的次女,莎夏.博爾德』 聽到這,貝爾格理夫大吃一驚。匆忙低下頭來。 「您是領主大人的千金大人嗎……小民我孤陋寡聞、失禮之處還請恕罪……」 『不、不用不用不用!請抬起你的頭!安婕琳小姐是博爾德一家的大恩人!小姐的父親也是!』 「哈啊……那個,總而言之,請問安婕琳到底做了甚麼事呢?」 貝爾格理夫帶著困惑將莎夏迎入了家中入座。泡了壺香草茶(herb tea),然後將石越橘、葡萄和阿克比果實之類的山果放在盤子後,端上桌。 「抱歉,只拿得出這樣的東西」 『哪裡哪裡,這樣就夠了!』 莎夏誠懇的鞠躬。儘管是擁有爵位的領主的女兒,但這麼沒架子是怎麼回事?貝爾格理夫反倒驚訝了起來。說『安婕琳小姐是博爾德一家的大恩人』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那孩子到底做了甚麼? 看見莎夏捏著石越橘、有些垂涎欲滴的時候,貝爾格理夫開口問了。 「那麼,請問莎夏小姐拜訪茅舍,所為何事?」 望著石越橘彷若陷入夢境一般陶醉的莎夏,驚呼一聲從白日夢裡回神,抬起了臉。臉頰紅了起來、乾咳一聲恢復儀態。然後再次鞠躬。 『貝爾格理夫大人,您的千金安婕琳小姐,不僅把舍妹塞蓮.博爾德從盜賊團手中救出、還將她送回命在旦夕的家父、博爾德伯爵的病榻旁,著實大恩難以言謝。』 「病榻……博爾德伯爵目前安康嗎?」 莎夏有點孤寂地微笑著。 『可能是見到了塞蓮,了無罣礙,已經踏上了前往主神維耶納身邊的旅途』 「這樣啊……祈求維耶納的庇佑……」 『由衷感謝』 兩人在胸前劃了一個小十字架。莎夏繼續解釋。 『我當時正前往討伐邪惡的魔物,因此錯過了與安婕琳小姐邂垢的機會。安婕琳小姐對於我們的謝禮全都推辭了,並說了「若非得給贈禮不可,請交給我的父親貝爾格理夫」,這樣』 「這可真是……」 在信裡提到『從盜賊手中救出少女,並讓她回到父親身邊』什麼的,大概就是這件事吧。「這種重要的事得更準確地敘述吧」雖然貝爾格理夫這麼想,但女兒的這項功績可是無庸置疑的。貝爾格理夫緊繃的嘴角有些鬆動。 莎夏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放在桌上。聽到硬幣摩擦的聲音。 『內有金幣百枚』 「百……?」 『僅能用這種程度的謝禮表達感謝,實在過意不去。但我們家目前有許多混亂的麻煩事待處理……』 莎夏因羞恥而壓低視線。只需一枚金幣,托爾內拉的村民就可生活將近一年。貝爾格理夫慌張地把小袋子推回去。 「不、不足掛齒,收下這樣的厚禮會遭天譴的!」 『您、您在說什麼呢!塞蓮的生命可是千金難抵!您若不收下可事關博爾德家族的名聲!』 重複了幾次問答,貝爾格理夫最後屈於莎夏的氣勢,收下了金幣。 無法想像一百金幣能怎麼用。如果在大城市也罷,但在托爾內拉村,基本上除了旅行商人跟寫信的郵資費以外,物質生活可以自給自足或以物易物的鄉村。許多村民甚至連金幣都沒見過。 在氣勢對決敗下陣的貝爾格理夫,決定暫時保管這筆錢,把謝禮留給它的主人安婕琳回來之時,再一併轉交。在那之前都不去動用到這百枚金幣。應該也沒那個必要吧。 想著把謝禮交出後的莎夏是否要離開了,但正相反,真正的話題現在才要開始的樣子。莎夏探出身子。 『貝爾格理夫先生,請傳授我當年傳授安婕琳的劍術和冒險者的基礎知識!』 「欸欸、嘛……是指那孩子還很小的時候的那些嗎?」 『雖說有些難以開口,但我也是冒險者;雖然還只有AA級,但似乎已到了瓶頸……』 數以百計的冒險者終其一生的巔峰也不過介於等級 B與 C之間。妳這哪裡需要難以開口啊,想這麼吐槽的貝爾格理夫,卻不自覺間笑了出來。想必是有強烈上進心、積極進取的女孩吧。 原本還羞澀地扭扭捏捏的莎夏,看到貝爾格理夫下定決心的銳利視線、並伸展暖身的背肌後說道。(*4) 『貝爾格理夫先生!』 「是」 『我知道這是個很冒昧的請求與願望……無論如何,請【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傳授我莎夏‧博爾德、您的一招半式!』 莎夏深深地鞠躬。 貝爾格理夫稍微思考了一下,但簡而言之,只是場模擬戰。這將是很好的練習,應該不成問題。話說回來,【赤鬼】到底是怎麼回事?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傳授什麼的倒可能沒那麼厲害……如果不介意的話」 莎夏揚起了臉。表情充滿喜悅的光芒。 『承蒙……!』 「讓我們到村子外面吧」 貝爾格理夫敦促著莎夏往外走。天氣很好。太陽西斜,陰影慢慢變長。 莎夏握著未出鞘的劍,擺出架式。看著這樣的站姿,貝爾格理夫不禁嘆出聲。沒有多餘的動作,非常優美的樣子。實力可見一斑。 有趣。 貝爾格理夫也未將劍出鞘的擺出架式。 兩人面對面,為了打量彼此間的距離而對峙著。莎夏緩緩地碎步前進,但貝爾格理夫未動半步,只是左右輕晃。額頭焦躁地冒著汗。 不久後,額頭上的汗水聚成了汗珠,沿著臉頰正要從下巴掉下來時,莎夏行動了。 『叱───!』 憑著出色的腳力,瞬間成為與貝爾格理夫近戰的距離。 但是,注視著對方一舉一動的貝爾格理夫立即出招揮劍以對。沒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因為仍未出鞘。但也發出激烈的尖銳聲。 知道一擊不得手後,莎夏立即使出連擊。但即使如此,貝爾格理夫仍用最小的動作減輕衝擊。接著第三招……第四招……。 不知過手第幾招了。 頗具實力的劍擊如舞。如同呼應彼此的招式一般,對劍中的兩人衝刺、彈飛、跳躍,似乎無窮盡般的揮動著劍。 莎夏的劍很快,但貝爾格理夫的劍更快、又沉。單單是接了一劍,莎夏的表情就會因那樣的沉重而糾結。此外,貝爾格理夫的步法因為義肢而與既有招式的時機或位置有所不同,這使莎夏更加難以應對、不知所措。 不出數招,莎夏的膝蓋因疲軟而觸地,貝爾格理夫便將劍對準了莎夏的脖子。莎夏痛苦地喘著大氣,舉手投降。(*5) 『我、我認輸……』 「……呼……獻醜了,承讓承讓」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收回了劍。他的呼吸也有點變快了,但與莎夏滿身瘡痍的狼狽感不同。然而莎夏的實力也不容小覷,勝負僅分毫之差、大意則敗。因歲月累積而形成的餘裕感看似尚未崩壞,其實內心正低聲慶幸著勝利、並心跳加速著。 走進屋內,裝了杯水回來。貝爾格理夫遞給了尚以跪姿調整呼吸的莎夏。 莎夏喝了一口水,深吸一口氣,仰望著貝爾格理夫。 『感激不盡……不,應說真是精采……不愧是安婕琳小姐的、亦父亦師……』 「哪裡,莎夏小姐的技巧也很棒,著實佩服。若是大意可能就危險了呢」 『哼哼,您謙虛了。原以為順利的話只要一擊,但我為自己的膚淺感到羞恥。是我學疏才淺、未聞君名。貝爾格理夫先生還活躍時,定是位非常著名的冒險者吧』 莎夏滿懷期待地看著貝爾格理夫。眼睛裡寫著『一定是等級 S吧』之類的。貝爾格理夫露出有點為難的表情。 「不。我是等級 E喔。如您所見,這條腿在初出茅廬沒多久就便如此囉。也因此結束了冒險者的路。之後我一直在托爾內拉待著」 邊說著,邊看著右腳的義肢。莎夏杏眼圓睜、屏息不語。 應該會很失望吧,貝爾格理夫想著。但總比被過度高估還好。她現在可能對被原 E級冒險者打敗而感到不服氣也說不定,但一年後會變得更強大。反之,若可從中得到啟發與動機,那便很好。 但是,與貝爾格理夫的想像不同,莎夏雙眼放出閃亮的光般的興奮,握住貝爾格理夫的手。臉上洋溢著激動的感情。 『銘感五內!』 「……嗄?」 『雖是義肢,但它的能力……無法想像曾作過多少訓練?!儘管有這種程度的能力、卻不願出世,只是一直守護著這個托爾內拉村。而且……終於培養出一位等級 S的冒險者……!不求聲名、而是培養後進並促進村莊的發展……。我莎夏‧博爾德深感茅塞頓開!』 「……呃,那個……」 『得到了值得成為禮物的話題了……我也會更加擴展視野,不僅是追求個人的名聲。雖感僭越,但請容我拜您為師,貝爾格理夫先生!』 「等、等等,莎夏小姐,話說……」 『讓這樣學術不精的人佔用師傅的寶貴時間,非常抱歉!總有一天,我將磨練自己的劍術、再與您切磋!』 莎夏握著貝爾格理夫的手快速揮了數下,然後像風暴一樣迅速地離開了。『那麼、就這樣!』 貝爾格理夫楞了一段時間,不知發生了何事,就這麼在原地呆站著。 天空染上餘暉,影子拉得更長了。 班茲來了,往這兒喊著。 『貝爾先生,老爸約您一起吃飯……怎麼了?』 「……我好像剛做了場白日夢吶」 偏著頭看著呆若木雞的貝爾格理夫,班茲不明究理地搔著腦袋瓜。 *1: 原文「ベルグリフもどうしたって意識せざるを得ない。」 *2: 原文「どうやら自分に用があるらしい事は分かった。」總覺得那個『用』配上『あるらしい』,承先啟後的很難翻吶。 *3: 原文「は……まあ、確かにアンジェリンは私の娘、です、が……」第一個字是狀聲詞,還是『はい』說到一半發現語氣不夠正式?還是嘆氣到一半發現有失禮節?我選擇比較符合對話進度和前後文的第二個譯法。 *4: 原文「サーシャはもじもじしていたが、やがて意を決したようにベルグリフを見据えた。鋭い視線に、思わずベルグリフの背筋も伸びる。」漫畫裡(第四回p14)眼神銳利、拉直背肌的是夏莎。但我認為從前後文看,應該是貝爾對夏莎的上進心起了敬意,所以骨子裡冒險著好鬥的靈魂顯化在眼神跟全身的肌肉之間。 *5: 原文「やがて疲労から膝を付いたサーシャの首元に、ベルグリフは剣を突きつけた。」並未明說膝蓋觸地是因為痠軟?架式不穩?身體跟不上意識?總之是累了。 ---- 譯者語: 也是將近七千字的一篇。 村人們終於可以重回山林了。秋日祭的準備開始。 另一方面,作為女兒善行的回報,多了位女弟子。 風暴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下一話, 女兒的回合。 中場休息。 餐間話題。 篇1 第六話 裂痕原封不動 [篇1 六、裂痕原封不動]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 ---- 六、裂痕原封不動 安婕琳直眉豎眼地站在冒險者工會的大理石櫃檯前。裂痕還是老樣子在那。 「……沒任務?」 接待員用有點困擾、又有點曖昧的笑容回答。 『是的,目前沒有足以提供給等級 S的安婕琳小姐一行人的任務……姑且還是有幾個提供給等級AA冒險者的任務。』 當然,並沒有讓等級 S接受或拒絕較簡單任務的規定,但將盡可能將任務平均分配給冒險者們,也是工會的工作之一。 因此,考慮到安婕琳一行人迄今為止完成的任務量,幾乎沒有必要再承接較低等級的任務。 「沒有往托爾內拉方向的商隊護送任務嗎?」 『因為那不是等級 S的任務,所以……』 「……那我可以休一個月的假嗎?」 『不、那樣的話……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呿」 接待員對無論如何都想回家的安婕琳苦笑著。 最近雖然比較閒,但仍不能放長假。那麼,跟雅奈莎和米麗安出去玩玩也好。 準備離開的安婕琳看到櫃檯的裂痕,瞇起了眼睛。 「……多少修補一下吧、這個?我也多少會負責賠償一點就是了……」 接待員俏皮地笑著。 『這個呢,是工會長決定將其保存、作為【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小姐傳說的,諸多證明之一。』 「……是嗎」 認為只是那傢伙單純的惡作劇,並沒有其他想法。安婕琳回到在大廳等待的雅奈莎和米麗安身旁。 『喔,順利嗎?』 『有不錯的任務嗎~?』 「唔嗯……沒有給等級 S的任務。所以今天休息吧」 她們兩人露出『哎呀』和有點不滿的神情。(*1) 『突然間空下來了呢……』 「是啊……怎麼辦好呢?」 『我想先回家換衣服再說~』 以為會直接出任務,所以仍是冒險者的裝扮。可以的話不想穿著輕甲在城鎮裡閒逛。雅奈莎點頭附議。 「也是呢。那,在平時的酒館會合嗎?」 『好……待會見』 和兩人告別後,安婕琳回到房間。 她在平民區一角的一棟廉價旅館裡,租了一間房。儘管就收入來說,她大可住在更豪華的房間,但安婕琳似乎沒有這種慾望,並且所需的物品、擺設都在自己垂手可得的小房間裡,反而能比較平靜。(*2) 換好衣服,坐在床上。窗外景色全換上秋裳了。行道樹染上一抹艷紅,陽光明媚而宜人。 咕嚕嚕地在床上滾著、再次閱讀貝爾格理夫上次寄來的長信。每次讀完臉上都會如晚霞般紅通通的,開心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將讀過的信仔細地摺好、收回抽屜後,又咕嚕嚕地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好想吃石越橘啊,安婕琳心想。 還在托爾內拉村的時候,每年都發自內心地期待著秋天的到來。和貝爾格理夫進山後,就會先找石越橘。現在也仍記得石越橘在山區的生長處。 自從來到城市,只吃得到石越橘的蜜餞或乾果,但遠不及剛採摘的那麼強烈與酸甜。以往撒嬌著討吃時,父親便會苦笑著說著「啊─」的餵著……諸如此類的回憶湧起。 「……想回家吶」 如果不做些甚麼,鄉愁便會變得濃烈。 安婕琳躺在床上一會兒,才想起來雅奈莎她們還在等著。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父親啊……」 安婕琳嘆了口氣,離開房間。 路上擠滿了來往的人潮。 奧爾芬市人口眾多。因為這裡是交易要地,冒險者相對的也不少。人潮是周圍城鎮所無法比擬的。剛到這座城市的安婕琳也曾被這樣的畫面所震撼。 擠進人潮雖然麻煩,但酒館並不遠。儘管是白天,酒館仍賓客盈門。多虧雅奈莎和米麗安已經找到位子了,安婕琳得以輕易地入座。 『安婕看起來超不爽的呢~』 米麗安嘻嘻哈哈地笑著。安婕琳悶悶不樂地喝了點水。 「我不要這麼零碎的休假日……」 『但……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假期吶』 雅奈莎有點為難地撓了撓臉頰。安婕琳搖搖頭,嚴肅地捧著雅奈莎的臉。 「假期是指我回到托爾內拉、能跟父親撒嬌這種程度的才算喔……」 『那是甚麼啊……』 『想要找人撒嬌嗎~?那我來讓妳撒嬌吧~給妳抱抱呦~喏喏、來吧~』 米麗安溫暖地笑著、伸出雙手環抱安婕琳。安婕琳嘟起嘴。 「區區米麗怎能代替父親……若以為有巨乳便是娘,可是大錯特錯」 『啊~安婕嘴巴好毒~』 米麗安鬧著脾氣般的嘟噥著,靠在椅背上。因為穿著寬鬆的長袍所以不起眼,但是袍內似乎隱藏著驚人的上圍。 三人各自點完想吃的菜色後,肯定會閒得慌,所以想聊些什麼打發時間。(*3) 但三人是冒險者,話題自然與魔獸有關。 『最近魔物的出沒,似乎變得更活躍了』 『是呢~以前魔獸未曾如此頻繁、接二連三地襲擊村莊的樣子呢~』 安婕琳的隊伍,至今接獲的任務大多是出沒在城鎮附近的魔物討伐。其中也包括要緊急救援那些討伐魔物失敗的隊伍。 很久以前,像現在這樣的事情並不常見。高等魔物大多生活在僻靜的地方,大多是某人為了想要魔物身上的材料、或需要開拓那片土地,高等級冒險者才會收到討伐任務,之類的。也有衝著魔物的懸賞金、以狩獵高等魔物為生的冒險者,是那樣的時期。 現在,城鎮附近也出現了高等魔物。因此,安婕琳一行人的工作量才會增加。 若是高等魔物只潛伏在地城的深處或偏遠的邊境,等級 S冒險者就能以自己的步調擊敗這些魔物,而不會常被工會拘束住行動。 安婕琳像往常一樣心情很差地,把最喜歡吃的淺煎鴨肉一口氣塞滿嘴巴。 「齁蝦火瘪跑榻蝦火瘪跑,婆鋪調樹德應帕特袍特轉轉特拗烤(嚼嚼)」(*4) 『吃東西不要講話啦……』 「(嚼嚼)……(吞)這傢伙也好那傢伙也好、魔物要是能聽話的跑得遠遠的就好……接二連三的進到人們的生活圈,真令人厭煩……!」 『……嘛,換句話說,工作也增加了嘛』 「所以說、增加的太多了……!」 『魔王的復活~是真的嗎~?』 米麗安一邊舔去嘴唇上的優格醬,一邊問著。 『魔王吶……』雅奈莎托著腮。『雖然那不可盡信,但魔獸的活躍是千真萬確的……』 「魔王……甚麼的,聽說不只一個?」 『啊啊,所羅門的72魔王。傳說是這麼講的啦,不可盡信就是了』 根據傳說,曾經有一位叫所羅門的偉大的魔導師。他熟悉各種魔術和煉金術。 所羅門創造了一種不朽的人工生命體,稱為人造人,並利用它們站在大陸的頂端。但他晚年被瘋狂與混亂所困,並消失在時空的彼端。剩下的人造人門失去了主人,失控了。後世便稱之為魔王。 魔王們竭盡全力的四處破壞著。 後來,所羅門留下的、各種貴重的魔法術式的資料、或實際製造的建物等等都遺失了。結果,可以說所羅門自己創造的事物、摧毀了他所創造的豐功偉業。(*5) 魔王們被獲得維耶納女神祝福的勇者封印,仍在大陸各處沉睡著。傳說魔王散發出的魔力,也會產生魔物。 『嘛,終歸是可信度不明的傳說……』 「但確實存在有強大魔力的地方……」 『對吧~魔王安魂祠也是到處都有呢~』 魔王據說總數有72。大陸的各個地方都有祭拜魔王的祠堂,純粹為了安魂,而非信仰。 從這話題為契機,不論是崇拜著魔王、或者魔王創造者的所羅門的邪教,最近似乎開始萌芽了。 「福無雙至……」 『那些人是為了復活魔王嗎~?』 『似乎是呢。真是極度煩人呢』 厭煩地說著的雅奈莎。安婕琳也不停地點著頭。 「魔王復活後,工作量就會增加……我就無法休假…………」 『……不,我不認為那是問題所在。』 『哼哼~安婕的話似乎能擊敗魔王呢~』 「沒有理由不贏。我是【赤鬼】貝爾格理夫的女兒,【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 安婕琳便和米麗安興高彩烈的聊開來。如果魔王真的復活了、應該如何如何。雅奈莎的背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此時,工會職員衝進了酒吧。 『啊、果然在這!』 安婕琳豎眉看著工會職員。 「有何貴幹?」 『那個、奧爾庫斯郊區的平原出現了地龍……在休息時提出任務相當抱歉、但請問能出擊嗎?』 三個人互視後苦笑。沒空繞著魔王的話題嚼舌根了。 *1: 原文「二人はおやという顔をした。」おやという顔餵狗會跑出跟雙親或老爸有關的詞。倆倆拆開翻字典,比較接近前後文義的大概就是哎呀跟抱怨了吧。或許過幾天會有靈感。>>12/11: 發表前稍微參考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覺得跟自己的想像還有前後文、辭典解釋沒有共鳴啊哈哈。 *2: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にそういう欲はないらしく、自分の手が行き届くくらいの部屋の方が落ち着くようだ。」後面那句的手が行き届くくらい拆開來翻字典,有點不確定拚起來的意思,不過大概就是睡不慣大房間吧。 *3: 原文「取り留めのない話に興じながら時間を潰した。」 >>12/11: 發表前稍微參考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有畫面了。茶餘飯"前"的雜談的感覺。 *4: 原文「ほいひゅもこいちゅもひょほくでおとにゃしきゅ、もぐもぐ」,音譯「HyohyumokoyumohyohokutoOtonyashikyu(嚼嚼)」。這句我是先翻安婕把鴨肉吞進去的話,再試著含糊地再講一次.. *5: 原文「結局ソロモンは、自ら作り出したものを自ら破壊してしまったとも言える。」聯想到的成語是自食其果、養虎為患、自業自得。找到比較相關的成語是自毀長城。輕之國度的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是省略了「作り出した『もの』」的受詞、再將子句順序前後抽換,成為『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所罗门自己毁掉了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雖然可能對閱讀上的差異不大,但我認為那個『もの』(72魔王)破壞掉了創造者所創造的術式、建物等等的情節(如果有的話),或許跟後面劇情有關聯,所以傾向把「自ら破壊して」理解為省略了『もの』的主詞,有種自己一手孕育出來的、吞噬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與愛意相同強大的恨意、與創造相同強大的破壞。該隱情結之類的。大概是這樣。 ---- 譯者語: 主要在備註一跟備註三卡了比較久。這篇字數難得少於五千。 繼父親的回合後,這回是女兒的回合。 陰影的種子,在陰影裡萌芽。 下一話, 托爾內拉村的秋日祭, 和意外的訪客們。 篇1 第七話 托爾內拉入冬 [篇1 七、托爾內拉入冬]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 ---- 七、托爾內拉入冬 托爾內拉村為了過冬而忙碌著。 村裡隨處可見結實累累的栗子、核桃、柿子、蘋果、梨子等作物,已迎來收穫的季節。採收的果實只有一小部分會馬上吃掉,其他的大半都會曬乾或醃煮成可以久放的狀態,也會釀一些蘋果酒。 貝爾格理夫帶著數位村民進山採回來的石越橘與山葡萄,也被乾燥後儲存起來。 數頭上了年紀的山羊和綿羊被製成肉乾或鹹肉條。 河裡釣起來的魚,曬成魚乾或燻魚。 挖起芋頭並貯存著。 豆類採收後便風乾。 為了播種而在麥田翻土。 分配做為燃料用的柴薪到每戶人家。 這類的工作完成後,在村裡教堂前的廣場上將舉行秋日祭。為了將收穫的喜悅和感謝、並希望平穩的生活在寒冷的冬天心願,傳達給主神維耶納。 摩里斯神父大聲喊著。 『啊!請放下來一點,擋到入口了!不行不行、那麼斜的話會撞到側面!啊──!請小心點!』 從教堂的禮拜堂裡,將維耶納的神像運到廣場。石像又大又重,需要數名壯丁才能搬得動,但是教堂的入口相當狹窄,以至於每年都為了不撞到而拚了命的小心搬運著。儘管不太可能損壞雕像,但木製的門框偶爾仍會被撞凹或撞斷。 今年剛完成裝修不久,所以摩里斯神父給出了比平時更加神經質的指示。 每當雕像傾斜、上下緣快撞到時,摩里斯神父都會歇斯底里地驚叫,正在旁觀的村民便會笑起來。貝爾格理夫也看著這副光景。 幾年前,當他30多歲時,也還負責搬運雕像,但這是更年輕的村民應做的工作。 貝爾格理夫已經是該村的重要幹部。姑且不論是他本人是否自願,不應再被分配這種辛苦的體力活。 需要可讓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發揮體力優勢的地方,若是兩世代間的體力差太多,年輕人將無法繼承村莊的工作,結果,村莊的制度將無法正常運作,有著如此這般的道理。 儘管如此,貝爾格理夫偶爾仍會忽視這些規則,與其他年輕人一起工作。 撞到入口不知幾次,總之神像還是移出來了。乳白色的雕像在深秋的陽光照射下,反照出光芒。也許是因為摩里斯神父每天都在殫精竭慮的保養著的關係吧。 「今年也已經到了這個時期吶,凱利」 『噢,比較早呢!今年的農收很充足,過冬應該很輕鬆容易,不用太擔心了,哈哈哈!』 凱利搖晃著肚腩笑著。 對於住在北方的人來說,冬天是嚴峻的季節。每天有過半的時間,厚厚的雲層遮蓋了日照,風很冷、下雪時很難在外行走。 但是,只要準備充分,冬天就是一個有趣的季節。 可以悠閒地陪伴平常忙於工作而冷落了的家人,並且晴朗的夜空比夏季有更多美麗的星星。下雪時,儘管天氣寒冷,孩子們還是無所謂地穿著輕便的衣服玩雪。 因此,在深秋時期,每個人都為入冬天而拼命地努力準備著。 從不遠處走來像熊一樣的大個子。臉上的皺紋很深、頭上也參雜了不少白髮。大個子看見了廣場後豪邁的大笑。 『今年的準備工作進展也很順利啊!』 「呦,村長,您今年幫了什麼呢?」 村長霍夫曼聽見貝爾格理夫的話,不怒反笑。 『嘎哈哈哈!喂喂、貝爾!你這傢伙也到了在背後守望年輕一代的年紀了吧!凡事親力親為,怎麼培養下一代啊?』 「說的也是……我閒不住嘛」 『人要服老!閒有閒暇的雅趣!』 霍夫曼笑著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背。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捻著鬍鬚。確實,不做點什麼就無法鎮定,是件幼稚的事。 霍夫曼是兩年前去世的前村長的兒子,比貝爾格理夫大八歲。 即使已經五十歲了仍不見衰老跡象,得到祝福般的體格與光明磊落的性格,令村民們景仰。只有凱利和霍夫曼好好地迎接了當年剛返鄉的貝爾格理夫,不像其他村民那般的冷嘲熱諷。這也是貝爾格理夫感謝著霍夫曼的原因。 『噢,凱利!商隊來的話,要安排去哪?』 『什麼嘛,往年總是會遲到的,今年似乎會提早吶。廣場還很雜亂,要等到稍微淨空以後才能進場吧』 在托爾內拉的秋日祭那天,隨處可見匯集而來的商隊、旅行商人和旅行藝人─流浪民族。 也有喜歡祭典熱鬧氣氛的人在,但托爾內拉的農藏品以其高品質而聞名,因此商人們將各種商品湊在一起,交換農藏品。村民們也期待著旅行商人的遊記、流浪民族的故事與歌舞。 霍夫曼到村莊的入口去了,凱利在廣場給年輕人指示,讓他們為旅行商人們的露天攤位騰出空間。 總之平安運出來的主神維耶納雕像被放在堅固的平台上,周圍被孩子們用鮮花裝飾著,還供奉著收穫的堅果和羊肉之類的。 無事可做的貝爾格理夫決定散步,巡邏村莊周邊。雖然村莊在過節,不代表魔物和魔獸不會來。 然而,在消滅了冰雪獵犬之後,這附近可說是相當和平的。因此,如果環顧四周也不會感到緊張,貝爾格理夫也沒有嗅到那種氣氛。 不知不覺間已經繞了村子一圈,回到廣場。商隊已經到了,正在卸貨、組裝著攤位的帳篷、甚至拿著商品像村民們推銷著。流浪民族和吟遊詩人們擺弄手中的樂器,演奏著音樂。來自異國的珍奇寶物,讓孩子們用閃閃發光的眼神注視著。 即使準備工作還沒有完成,村裡已經充滿了祭典的氣氛。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果然不論何時、這樣的畫面都是好東西啊。 與附近的旅行商人們打聲招呼,並閒談著與石越橘和山葡萄的話題。 旅行商人們對冒險者的活躍和世界的情勢很敏感。或許對安婕琳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吧。 『啊啊,是說【黑髮女武神】對吧!她就像是奧爾芬周邊的守護神一樣。多虧如此,我很高興能安全地在附近活動。誠心感謝吶。』 『但是,僅由三個女孩組成的隊伍很少見。不僅限於奧爾芬而已,連在公國的冒險者中,都是數一數二的隊伍呢。』 托爾內拉村、奧爾芬城和博爾德領,都是埃斯特佳爾大公國的一部分。 由於領土遼闊,因此將其劃分為多個區域,並且分派博爾德伯爵等當地領主管理領土。直轄地埃斯特佳爾公都在奧爾芬以南。 埃斯特佳爾大公國也是羅得西亞帝國的一部分,羅得西亞帝國的領土涵括了大陸的西北部。 貝爾格理夫對女兒的好名聲相當滿意。 很多冒險者有漂泊而粗野的氣質。另外,由於每天都過著命懸一線的日子,所以常以自我利益為優先考量。有一種總是總是優先考慮自己的利益的趨勢。總歸以上特質,很少有冒險者在意行為的評價。如果是等級 S的話就不必擔心,但對自己女兒的評價多少還是會頗為掛心。 自己的女兒,會惹出什麼事也很難說。莎夏一事的騷動仍會在某處繼續引起漣漪吧。要是成為奇怪的事就有點困擾了。 一邊啜飲著葡萄酒,一邊看著廣場。一位藍髮的女商人走過來。 『那個,日安』 「嗯?啊啊,日安。請問有何貴事?」 『雖然僅是聽聞,莫非傳說中的【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就是您嗎?』 貝爾格理夫驚的張口結舌。又是【赤鬼】。 「哈、嘛,姑且我是貝爾格理夫沒錯……」 女商人像是臉上綻放著太陽花一般。 『果然!安婕琳小姐所言不差,是一頭帥氣的紅髮呢!我呢,其實在您女兒抵制盜賊襲擊的現場!』 貝爾格理夫哎呀哎呀的想著。安婕琳的名字出現在意外的場合。 還想進一步詳談時,村莊的入口變得嘈雜起來。能聽到盔甲摩擦的喀擦喀擦聲。聲音似乎直直地往廣場而來。 進入眼簾時,是一眾穿著輕甲制服的男兵正在接近,似乎護衛著在中間的雙頭馬車。聚集在廣場上的人們也看著車隊,並且困惑的面面相覷。 『喂,那不是博爾德伯爵的家紋嗎?』 『領主大人來做什麼?』 貝爾格理夫看著停下來的馬車,感到有些討厭的預感。 一位似乎剛過20歲的女人走了出來。可能是為了旅行吧,她穿著輕便的洋裝。白金色的金髮在後腦編織成髻,外表看起來雖然有些號勝的樣子,但有條不紊而且美麗大方。只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若是博爾德家的人……」 雖然不詳的預感增加了,但那位少女帶著三分羞赧環顧四周、稍微停頓了一下。(*1) 接著她用凜然之音宣告著。 『驚動各位十分抱歉。吾正在尋人』 人們彼此對視著。到底是找誰呢? 村長霍夫曼慌張的前去鞠躬、低頭行禮。 『村長霍夫曼參見……請問,是博爾德領主一族嗎……』 『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紹。吾乃赫爾貝蒂嘉.博爾德。數日前家父仙逝,是以命我接任博爾德伯爵』 霍夫曼慌忙跪地。 『抱歉對新領主上任一事毫不知情……』 赫爾貝蒂嘉急忙往前扶起霍夫曼。 『不,請不需改變舉止。權威非吾擅長之物』 赫爾貝蒂嘉溫柔地帶著友善的微笑說著。但是,言行舉止也罷、優雅氣質也好,當下並非適合輕鬆或隨便的氣氛。原來如此,這便是身為領主的品格,貝爾格理夫這麼想。 霍夫曼帶著微妙的表情看往赫爾貝蒂嘉,然後緊張的開口問。 『能見到領主親臨,我們誠惶誠恐……但這村子裡沒有隱匿罪人』 女領主愕然,接著輕笑了幾聲。 『啊啊,安心吧。吾並非為追捕罪犯而來。僅想拜會【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一眼便足矣。』 『嗄?找貝爾?』 村民的目光集中在貝爾格理夫身上。又是赤鬼。貝爾格理夫不妙的預感成真了,不知不覺間便蜷低身子。藍髮旅行商人發出驚嘆之聲、露出欽佩的表情。 赫爾貝蒂嘉察覺到村人們視線集中之處,颯爽地信步走往貝爾格理夫身前,並雙眼發光般的握起他的手。 『汝即為貝爾格理夫先生?』 「……是、是的」 『承蒙令媛見義勇助舍妹,吾博爾德一族銘感五內。』 「哈、那個、不客氣……」 貝爾格理夫因感到困窘而死了心地苦笑著,而且幻肢痛似乎也開始刺痛了起來。赫爾貝蒂嘉燦笑著。 博爾德三姐妹的事,在附近很有名。 三女塞蓮雖然才十五歲,但已經顯露出她在內政領域的才能。次女莎夏的武勇突飛猛進,成長為等級 S的冒險者也指日可待。 然後是長女赫爾貝蒂嘉。 文武雙全、術德兼修,即便不靠男人、沒有夫婿或養子也罷,仍是未來內定為次任領主的女中豪傑。然而實際上女伯爵目前也有統治領土身分之實的樣子。 傳說中的赫爾貝蒂嘉本人正握著他的手,笑嘻嘻的微笑著。除了苦笑以外還能怎麼辦呢。 但是,貝爾格理夫感覺赫爾貝蒂嘉在看似親切友好的笑容之外,還隱藏著想要甚麼獵物般的銳利目光。她不會千里迢迢來此,只為了說聲謝謝。 她從頭到腳環視貝爾格理夫一圈,接著輕輕地笑著。 『汝受過相當良好的訓練呢。想必也能使出一手非凡好劍吧?』 「不、嘛……那個……不好意思……」 在矮了自己一顆頭的女性身上,感受到壓倒性的氣魄。能體會在大人物的面前,與之互動的對手會有甚麼感覺了,貝爾格理夫微妙的有著這樣的感觸。 赫爾貝蒂嘉像貓一般瞇起雙眼。 『吾今日實有一願而來』 「嗄」 『單刀直入地說吧。貝爾格理夫先生,請務必來博爾德家任上一官半職。』 果然出招了嗎。 貝爾格理夫覺得四肢無力。大概是莎夏開心地向姊姊誇大貝爾格理夫擊敗自己的事吧。即使這樣,也沒料到當家的會親自跑來這裡。 無論如何,並無仕途之意。是以自己的能力來說,太過沉重的負荷。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並安靜地搖了搖頭。 「萬分抱歉,但我未曾考慮離開托爾內拉。我已經42歲了,體能也開始衰退。如今只怕是沒有能出上力的地方了」 『汝何以出此戲言?莎夏在博爾德一帶,乃無與倫比之劍手。讓莎夏這般難以擊破的佼佼者、成為手下敗將的貝爾格理夫先生,還請務必成為己方之力。』 難以擊破,但並非全然無法。問題點不在那。 「不,因曾以冒險者起家,不善應付宮廷官儀之類的事。勞煩您這趟舟車勞頓、不辭千里,但很抱歉,請恕小民婉拒」 『覺得是屈就嗎?』 「不是的……」 『待遇薪餉仍可商量』 「即便您這麼說……」 『祈請您成為吾之物』 「很抱歉呢……」 在不斷重複的問答之間、得到相同答案的赫爾貝蒂嘉,『唔姆』地嘟起嘴、彎成『ㄟ』的形狀。 『原來如此,與實力相對應的固執呢』 「這是與生俱來的個性,十分抱歉」 赫爾貝蒂嘉微笑著。 終於放棄了吧,貝爾格理夫鬆了一口氣, 『那麼,此刻起,吾會傾盡全力帶您回府』 「……嗄?」 『諸君!有勞!』 當赫爾貝蒂嘉發出命令時,到目前為止在她身後待命的輕甲部隊包圍了貝爾格理夫。看來是赫爾貝蒂嘉的親衛隊。似乎只為了活捉,所以沒拿出武器。見到這般陣仗的平民均感驚訝,與部隊拉開一段距離。 貝爾格理夫楞在現場,直到部隊走近時,他感到微妙的滑稽感,漸漸地高聲笑了起來。換成親衛隊、周圍的人們與赫爾貝蒂嘉呆住了,看著笑著的貝爾格理夫。 還是孩子吶。 新領主也好、女傑也罷,除去這些標籤,骨子裡還是二十來歲的小女孩而已啊。想到這裡的貝爾格理夫又笑了起來。 這麼說那樣的話,這邊用大人的應對,就好。 對飛撲過來的親衛隊,貝爾格理夫敏捷地閃過了。親衛隊和捕獲隊的盟友互相對撞,哇哇的叫著。貝爾格理夫重新整理,擺好架式。 「到了這年紀還要玩鬼抓人啊」 貝爾格理夫接連對撲上來的親衛隊閃躲、壓制、拋擲,總覺得義足也非常流暢的運動著。(*2)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親衛隊筋疲力盡、無法動彈。 貝爾格理夫也稍作歇息、調整呼吸,看著赫爾貝蒂嘉。赫爾貝蒂嘉的嘴合不攏似的半開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起來對眼前發生的事不可置信。 「無論如何,請容我拒絕任職官員一事」 赫爾貝蒂嘉頹喪地俯首。 『吾全軍覆沒呢……』 這次總該徹底死心了吧。貝爾格理夫鬆了口氣、全身無力。但是,就在下個瞬間,手腕傳來某種柔軟物體的觸感。驚見赫爾貝蒂嘉正緊抱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 『若是這般……吾除了成為貝爾格理夫先生之物以外,別無他法!』 「…………哈嗄?」 『恕小女子禮數不週、還請夫婿您多多指教……』 赫爾貝蒂嘉感到羞愧般的紅著臉告白。相當有分量的胸部透過洋裝,壓在手臂上傳來的觸感,非常柔軟。 想像力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的貝爾格理夫,突然當機般停止了思考、眼神失去了光芒。 觀眾們大呼小叫著。 『欸?欸?貝爾,你要入贅到博爾德一家了嗎?』 『厲害!乘龍快婿耶!』 『好棒喲!領主大人要嫁給貝爾了!』 『喂,秋日祭要變成婚禮祭啦!』 『這傢伙很驚人啊!』 『喂~端酒來~』 『摩里斯神父在哪裡?』 此時傳來幾組蹄聲,數匹馬闖入現場。觀眾又驚又疑的逃散開來。 一位戴眼鏡的女孩在貝爾格理夫的面前,俐落地停住並跳下馬。此人是博爾德一家的三女,塞蓮‧博爾德。 『姐姐!妳到底來這裡做甚麼!』 塞蓮憤怒的神色讓赫爾貝蒂嘉啞口無言。赫爾貝蒂嘉有點困窘的笑著。 『那個嘛,塞蓮,就只是招募貝爾格理夫先生啦』 『那妳為何不由分說地要把人帶走?!』 命中要害。赫爾貝蒂嘉一邊飄移著視線、一邊不帶惡意地笑著。但仍緊抱著快要走火入魔的貝爾格理夫。塞蓮看到了這畫面,嘟著嘴提住赫爾貝蒂嘉的後邊脖子,將其向小貓一般從貝爾格理夫身旁拉開。 『關到馬車裡!』 『是!』 塞蓮的護衛將赫爾貝蒂嘉送入馬車。不知道誰才是妹妹。塞蓮向貝爾格理夫逕直走去,並低頭鞠躬。 『抱歉造成困擾……是貝爾格理夫先生對吧?』 「是」 剛找回理智的貝爾格理夫看見在面前低頭道歉的塞蓮,急忙幫忙緩頰。塞蓮慚愧地皺著眉。 『我叫塞蓮‧博爾德。令媛安婕琳小姐挽救了我的性命、甚至讓我得以見父親最後一面,實在無以言謝。此外……貝爾格理夫先生,請原諒姐姐的無理取鬧』 「不、不,我並不在意……」 『是我們不好……姊姊平時令人尊敬,但她是人才狂……當聽到哪裡有才能者出沒的傳言時,就搶先飛奔過去』 就像個想要玩具的孩子。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塞蓮繼續說著。 『結果雖然增進了領土的發展,但反對的聲浪一次又一次傳來……姐姐大人!反省了嗎?』 『反省了喲!塞蓮~放我出去嘛~我不會再犯了啦~』 『不行!直到這次我們回到家,都不會原諒妳!對恩人的父親下手……真是夠了!』 貝爾格理夫把噴發著怒火的塞蓮叫住。 「嘛、嘛。我真的不在意……不,若說能確保令姊下次不再犯就真的感激不盡了」 『非常抱歉,讓您費心了……那麼大家,繼續留著會造成困擾的,準備上路了!』 塞蓮明確地逐一做出指示後,準備上馬踏上歸途。貝爾格理夫踟躕了一會,向霍夫曼討論了某事,然後對騎著馬的塞蓮說道。 「現在回博爾德的話,應該會不得不露宿野地吧?」 塞蓮轉過身來。 『是的,但沒辦法。我們是不請自來的』 「今晚是村莊的秋日祭。您們願意加入我們的祭典嗎?」 塞蓮驚訝地用手扶住眼鏡。 『呃……但是……』 「如果領主願意大駕光臨,也是我們的榮幸。對吧,村長?」 被提到名字的霍夫曼用高昂的聲音回答。 『是啊是啊!雖是邋塌的小地方,但請務必賞光!』 從人群外側此起彼落地傳來『最邋塌的是村長呦』,之類的奚落的話。人們笑著。霍夫曼抬起眉毛大喊。 『囉嗦!……啊!抱歉失禮了……』 霍夫曼蜷起身子,躲在貝爾格理夫背後。塞蓮輕笑著,從馬背上下來。 『那麼,就感謝您的寬宏大量囉?』 「但有個條件。請將赫爾貝蒂嘉小姐從馬車中放出來」 塞蓮瞪大了雙眼,但立即放棄似地甩了甩頭,向馬車那邊做出手勢。門打開後,赫爾貝蒂嘉迅速的跑了過來。 『貝爾格理夫先生!感謝相助!』 「哈哈,不需這麼誇張……」 『真是仁慈呢……果然應該到博爾德』 『姐姐!』 『玩、玩笑話啦,塞蓮……』 『真是的……下次再開玩笑就在馬車裡見啦!』 塞蓮嘟著臉、牽著馬。赫爾貝蒂嘉悄悄地跟貝爾格理夫耳語著。 『她平常其實是個非常善良的孩子喔』 貝爾格理夫笑著。 滿天繁星之下,令人憐愛的博爾德一家的女兒們也一起,讓秋日祭的氣氛熱鬧了起來。 冬天也近在咫尺了。 *1: 原文「少しバツが悪そうにはにかんだ。」バツ找辭典說是十字或者是部分,にかん找到是漢字的二官。無解中,暫時腦補。後來看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大部分翻成『難為情』的樣子。記得還有蠻多類似的意思。 *2: 原文「ベルグリフは次々とかかって来る親衛隊をかわし、いなし、投げ飛ばし、義足とは思えぬ滑らかな動きであしらい続けた。」いなし查字典翻不到適合這畫面的動詞解釋。後一段則是用幾個動詞加上漫畫的運鏡猜測中文的譯法。 ---- 譯者語: 上一話少的字數,這一話一口氣補回平均值七千字左右了。 這算是女禍嗎? 寫作女兒的女,也是三姊妹的女。 找神父來是打算就地正法嗎喂。 不能這樣欺負當機的中年男子啦。 下一話, 奧爾芬的關鍵角色登場。 米麗安的小秘密。 相隔兩地的情報交換。 篇1 第八話 奧爾芬以西 [篇1 八、奧爾芬以西]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 ---- 八、奧爾芬以西 位在奧爾芬城的西側,某片錯落著大小不一的岩石的荒野。數個複雜的幾何圖案在空中漂著,接著從那裡射出強烈的雷擊,讓附近徘徊竄動著的蜘蛛魔獸都燒焦了。 『離我收手還早得很呦~』 每當米麗安輕聲呢喃、同時劃著手杖後,空中就會出現幾何圖案、雷電在地面連鎖式的奔走著。 安婕琳和雅奈莎旁觀著那幅畫面。 『……魔術在這類殲滅戰裡,很實用呢』 「真的呢。但米麗這孩子,壓力發洩的還不夠嗎?」 米麗安的魔術,個個氣勢非比尋常。大概是為了甚麼生氣著吧。安婕琳暗笑著。 「也許……只是最喜歡的點心賣完了吧」 『……可惜的是,那並非完全不可能呢』 雅奈莎用敏捷的動作將三隻箭上弓、然後射出。 箭矢正好在蜘蛛魔獸的眉間命中,引來雷電、然後爆炸。箭矢上似乎刻印著爆炸的術式。 爆風吹襲時,米麗安巨大的三角帽飛了起來。 「哎呀」 安婕琳跑去幫忙撿帽子。 轉眼間,在荒野比較狹窄的地形處,蠕動著的蜘蛛魔獸們被殲滅了,女孩們看起來仍神清氣爽。牠們好歹也是AA級的災害級魔獸啊。 安婕琳伸了個懶腰。 「雅奈,妳們就這樣快點升上等級 S,我就能放鬆了……」 『胡說啥呢……』 米麗安快步走過來。 『啊~帽子飛走了~』 少了帽子包覆的頭頂上,出現了一對活潑地跳動著的、貓一般的耳朵。 總是用帽子隱藏著、所以無從猜起,米麗安其實是獸人。尾巴也藏在長袍裡。 安婕琳將帽子交給了正跑過來的米麗安。 「嘿呦、來」 『謝謝妳~安婕~』 米麗安從安婕琳手中取回帽子,戴上後壓低帽沿。然後身子發著抖、打起冷顫。 『唔~好冷~已經是冬天了呢~』 「是啊。早點回去一起喝熱酒吧」 三人一起回到了奧爾芬城。回城的路上,從早上便開始變得厚實而低垂的雲層,逐漸變得更暗,最後飄起雪來。 刺骨的冷風混雜著雪花。暴露在冷風中、裸露著的耳朵和鼻子,會凍得紅紅的。呼出的氣馬上變白。 位於大陸北部的奧爾芬,冬季時相當寒冷。但在更北之地的托爾內拉村長大的安婕琳,覺得這種程度只是還好而已。 對手心哈著氣的雅奈莎,低聲的說。 『冬天……手會凍僵,很困擾呢』 『弓手的指尖很重要呢~不買手套嗎?』 『唔……我比較習慣徒手。若有露出指頭的手套就好了呢』 「不……應該說、冬天雅奈不能出任務,所以我們冬天休息。然後我的話就回托爾內拉。完美」 『又在說這種話……一般來說,這時期進不了下著大雪的北部地方吧』 「咕唔……」 『但是我也想休息一下呢~想去溫泉之類的地方~』 從入秋以後,雖然斷斷續續地休過幾天假,但肯定沒有連休超過三天。看來,無論被討伐了多少,稍微安分點的魔物又會在某處活躍起來。最近連 A級怪物也需要安婕琳的隊伍出動。過多的魔物使得冒險者們接二連三地離開奧爾芬城,讓城內冒險者的數量過少。 「……工會的冒險者不夠,很嚴重呢」 安婕琳低聲嘟噥著。雅奈莎點頭同意。 『嗯,我也同感。就算等級 B的冒險者也好,起碼也能稍微增加一點戰力』 「離開奧爾芬的冒險者太多了……連高等級的夥伴也都走了。很糟吶」 「那是因為只有這裡魔獸太多,根本沒有辦法喘息吧?」 『對呢~一般來說~災害級的魔獸越多代表報酬越多~所以冒險者通常都很高興~但長久下來都這樣、只會感到疲倦呢~』 『可能吧。那是因為冒險者多是不想被束縛的傢伙吧。』 「……得好好想想」 不久後,三人返回工會,完成討伐任務的報告。接待員雖然微笑著,但似乎有種說不上來的疲憊,把報告蓋上完成的印記。米麗安發出『唔嗯──』的聲音伸展身體。 『好的~去酒吧囉~我想喝甜酒~』 「……妳們先過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小事……等下就過去找妳們」 『呼嗯~?』 雅奈莎和米麗安偏著頭想了一下,說了『那待會見囉~』就往外走了出去。安婕琳轉往接待櫃檯。 「喂,工會長在嗎……?」 安婕琳隱含著怒氣的話語,讓接待員抖了一下、語無倫次了起來。 『欸、呃、那個、請問有何貴事呢?還是有甚麼未盡事宜、不妥之處嗎?』 「居然認為沒有不妥之處嗎……嘖!這次的話題比以往嚴肅,所以還假裝不在是沒用的。通報吧」 接待員不知所措、但下定決心後進入了後門。過了一會兒,長了一頭蓬鬆而雜亂的褐髮、並混雜著某些白色物體,伸著懶腰的中年男子現身了。此人便是奧爾芬城的工會長,萊昂內爾。 萊昂內爾有氣無力的、嫌麻煩般地不停搔著頭。安婕琳不高興地搖了搖鼻子。 「今天逃也沒用吶,工會長……」 『有事嗎?長假的話要再等等喔,安婕』 「這次不談那檔事……冒險者太過不足了吧。大致說來,讓高級冒險者像職員一般工作的工會很奇怪吧。冒險者並非是能被束縛的存在。任務的承接與否是基於自由意識的選擇,不是嗎?……所以冒險者們陸續逃離著奧爾芬」 萊昂內爾困擾地搔著臉頰。 『不,說到底是因為目前災害級的魔物異常的出現中。如果尊崇自由意志,那普通百姓的死傷將會增加、村莊和城鎮被毀滅的數量也會增加啦……』 「若是那般,請盡快調查魔物大規模出現的原因……只有我們總是倍受束縛是很不公平的……」 『不、對此我深感抱歉,也真的很感激。但當晉升為等級 A時,曾說明過「更高級別的冒險者可能因災害級魔物的應對、而有某種程度的限制」對吧。那個、到目前為止,附近大量出沒災害級魔物的情況還沒有改善,這邊也束手無策呀……雙方都要遵守約定呦。所謂能者多勞嘛』 「如果不試圖打破僵局,我有權抱怨……!」 『所以說,報酬相應的增加了、固定工資也有付不是嗎。以前也是這樣的啊,我還在前線時就這樣囉』 打斷了萊昂內爾的話,安婕琳不耐煩地說著。 「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是為了一直殺魔物才成為冒險者的啊!總認為我們一定會逆來順受不是嗎……!其他冒險者們也漸漸離開奧爾芬了不是嗎!如果不快點找出原因,可是會沒落下去的,懂嗎!」 『嗯……我也有在考慮,但那種調查不就是冒險者的工作嗎?只是魔物產生的又多又快,所以無暇調查。即便無視人性的平等,也得以人命為優先,附近城鎮的工會也是這樣、讓困窘的冒險者在任務與任務間奔波。多虧這局勢,大叔我也精疲力盡啦』(*1) 安婕琳柳眉怒揚。 「多少像樣點吧工會長……!你只是因為覺得麻煩而怠忽職守對吧……!人手不足就去挖角傭兵或待業的人、甚至把退休的冒險者請回來當臨時工也好、奧爾芬附近沒有冒險者就往埃斯特佳爾公都去找!再不然調用領主的軍隊也行!這已經不是冒險者的問題而已了吧!」 萊昂內爾尷尬地歪著嘴。 『所以說了吶……如果再增加工作量,我可是會過勞死的喔。享年卅九歲』 「那不停地工作著的我們怎麼說……?我們在第一線拚著命,你也多努力點!不然冒險者就逃光了!」 安婕琳用拳頭結實地搥中櫃檯。接待員『欸欸』驚訝地倒抽了口氣、嚇退了一步。裂縫又更深了。 萊昂內爾放棄似的說著。 『瞭解啦瞭解啦。有很多流程所以不可能馬上就改變。會做點什麼的』 「一諾千金喔,工會長……不加把勁的話,可是真的會死更多人喔……」 『嘛、嘛,必要時我也會認真的。別瞧我這樣,大叔可是原等級 S的說』 萊昂內爾開始輕浮了起來,安婕琳臉上浮起不屑的表情,出言相諷。 「……被我一擊KO,還有甚麼好誇的」 『等、等等!不是約好不提那個的嗎,安婕小姐!……玩笑!安婕剛才是玩笑話啦各位!工會長是工會最強!』 接待員冷眼看著萊昂內爾。 很久以前,對狂升等級的安婕琳感興趣的萊昂內爾,秘密地申請了一場模擬戰。原想給狀態不錯的小女孩一點顏色瞧瞧,但結果是腦門挨了一擊而昏過去的萊昂內爾的完敗。 萊昂內爾要求安婕琳保守秘密,說是工會長的威嚴會一敗塗地。但是,萊昂內爾本來就沒有什麼威嚴。從工會職員到每位冒險者的大家都不言而喻地這麼認為,親切感才是工會長的強項。也是弱項。 雖然取得口頭承諾、但仍在氣頭上的安婕琳離開了工會,前往常去的酒吧。 雪越來越大,雲層也更厚、天色也更黑了。雖然距離日落還有好一陣子,路燈已開始亮起燈火。 酒吧雖小,但客人很多,熱氣似乎翻騰著。暖爐裡燃燒紅色的火光,醉漢鬧得有點喧騰。從縫隙吹進來的風,感覺起來很涼爽。 安婕琳坐在吧台區的那兩人身旁。 「……熱酒。加一堆香料。還有淺煎鴨肉」 酒館的老闆雖然和其他客人應對著,仍用眼角餘光看了安婕琳一會,並點頭示意。已經成了老闆的常客了。極度的寡言、沒有太多款待的惜字個性,也未曾主動提起什麼話題的老闆。只不過連他怎麼稱呼都還不曉得呢。 米麗安享受地啜飲著酒,說著。 『小事是什麼事啊~?』 「……為調查魔物大規模產生的原因,踢了臨門一腳」 雅奈莎在追加起司後問道。 『那、還順利嗎?高級冒險者們不接任務、其他冒險者對現況不滿所以投靠其他工會的現在,還有誰能調查?』 「請退休人員回鍋就好……比方說白金大叔啦,或肌肉刺青將軍啦」 『別把奇博爾格叫作肌肉刺青將軍啦……但他們已經上了年紀了……沒問題嗎?』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雅奈」 『……不,坦白說無法想像那些人會被衰老影響到什麼程度』 「對吧?退休的原因還是個謎喔」 安婕琳小口小口的舔著剛上桌的熱酒。加了大量的蜂蜜和香料,甜甜的、暖暖的、香氣四溢,並能點燃體內深處火花的感覺。淺煎鴨肉和往常一樣的,富含美味可口的脂肪。 外面的風似乎越來越強,聽起來像抽著鞭子的聲音,所以關上了窗。每當人們進出酒吧時,風雪就會從入口處吹進來。今晚看起來特別冷。 想起還住在托爾內拉時,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安婕琳會比平日更常擁著貝爾格理夫入睡。 當決定去奧爾芬城成為冒險者時,開始嘗試盡量一個人睡。但如果天氣太冷或寂寞難耐時,還是會偷偷鑽進貝爾格理夫的被窩。通常安婕琳冰冷的手腳會嚇醒貝爾格理夫,但最後都會苦笑著讓安婕琳一起睡。 安婕琳慨然長嘆。 「父親好溫暖……」 『怎麼了?』 「父親的擁抱好溫暖。尤其是在這麼寒冷的日子裡」 『安婕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呢~啊哈哈~』 安婕琳嘟著嘴,看著咯咯笑著的米麗安。 「和父親撒嬌並不是可恥的事……倒是妳們兩人,冬天時會怎麼辦?」 『嗯─我們在孤兒院長大的對吧,冬天時雖然各有一張床,但被褥的數量還是一樣。所以會幾個人一起睡在同張床上,然後將被褥疊起來蓋』 『對對對~雅奈啊~很冷的時候經常會抱著我喔~』 『什、在瞎說什麼啊!抱過來的不是妳嗎?』 注意到時,米麗安已經喝下許多杯熱酒。臉上浮起一片嫣紅、雙眸睡眼惺忪,還開始跟安婕琳和雅奈莎撒嬌。 『呼呀~好舒服~』 『啊啊,真是的。喝過頭了,笨蛋。明明酒量不好』 「天越冷,熱酒越順口……這也沒辦法」 『趁酒勁還沒上來,先帶她回家好了……安婕,妳呢?』 「我再喝幾杯。直到鬱火得以宣洩……」 『嗄~倫加也想再齁~』 『妳不准!那、明天見』 雅奈莎帶著渾身癱軟又胡鬧、發著酒瘋的米麗安走出酒館。兩人似乎一起租了一間小房子。這樣的寒冬,她們兩人會否仍睡在同一張床上?安婕琳猜想著。 又成為一人的安婕琳,加點了杯熱酒、烤香腸跟醋漬蕪菁。 如果挖角了傭兵和有能力的待業者、退休的高級冒險者也回來的話,那麼冒險者的人數就能湊合著了。可以早點瞭解原因、也能在得知原因後做出更有效的應對吧。安婕琳一行人的壓力也會大幅減少了。 即使是因為高齡等原因、無法執行任務的原冒險者們,也能指導較低等級的冒險者。就結果而言,冒險者整體素質的提升,能使安婕琳更加容易取得長假。 『但是……會那麼順利嗎……』 還記得父親非常擅長教學。不會太囉嗦,但是一直觀察著我,並在需要時給我建議。若父親是工會的教官該有多好。 考量到那點後,安婕琳靈光一閃。 「為什麼……為什麼沒想到呢……」 既然自己無法回村,就不能請父親搬到奧爾芬來一起住嗎。如果以目前的收入來看,應付日常支出是相當足夠的。這樣,每次出完任務再回來時,就能享受父親的撫慰。要介紹自己的認識的人給父親也很容易。 但可惜的是正值嚴冬。托爾內拉被大雪冰封,要到城市來也是件苦差事。書信也不容易送達。 「可惡,我這個大笨蛋……」 安婕琳一口氣喝了半杯熱酒,並長長地紓了口氣。 「……但是吶……」 不知何故,貝爾格理夫和托爾內拉似乎就像被綁在一起似的,安婕琳這麼想著。 當然想邀貝爾格理夫來這座城市,然後帶他來這間小酒館、或那家美味的甜點店。也想從雅奈莎和米麗安開始,介紹一些相處得不錯的冒險者朋友們。 但是不僅如此,還想自己去托爾內拉山區去摘石越橘、或在那間小小的家洗碗、到田裡幫忙等等。只要有貝爾格理夫在守望著的話,不管在哪裡、做什麼,都好。 「……果然還是想回家」 安婕琳將下巴軟綿綿地墊在檯面上。天氣涼爽、微醺與爐火的光芒暖著臉,在在令人感到舒適。 隔壁的空位來了位客人入座。即便天氣如此寒冷又下著雪,顧客仍熙熙攘攘。安婕琳認為,一定是每個人想尋求溫暖的感覺吧。 『……嗯』 老闆把加點的熱酒、烤香腸和醋漬蕪菁放在面前。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恭維的應酬話。 安婕琳點頭致意,並將一些硬幣放在櫃台上。 當咬著塞滿肉汁的香腸時,隔壁傳來『啊啦』的聲音。仔細一看,坐著一位藍髮的女旅行商人。 安婕琳張大雙眼,沒想到遇見意外的人。 「哦呀……似曾相識」 『哪裡哪裡,安婕琳小姐。那時有勞您照顧了』 女旅行商人溫和地微笑著。 從盜賊綁架塞蓮以後,兩人將近半年的再次相聚。兩人在旅途中分道揚鑣後發生了許多事。塞蓮與盜賊引發的騷動、到了博爾德後折返的印象深刻的事,讓安婕琳回想起女旅行商人的事。對方則牢記【黑髮女武神】一事。 「看起有精神,比什麼都好呢……」 『啊啊,托您的福』 「……何時抵達奧爾芬的啊」 『啊哈哈,剛到不久呦。將艾爾布聯的魚帶到博爾德去。這種季節不需要冷藏魔法,所以成本很低』 「博爾德……比這裡冷不是嗎?」 『是呢,完全入冬呢。我是埃斯特佳爾那邊長大的,所以有點不擅長寒冷』 「那妳為何還來北方……」 『啊哈哈,這對商人來說是因緣巧合吶。從那時起,和博爾德家族的關係就很好,在北部發展業務也變得更容易了。我連雪橇都買囉』 女商人『欸嘿嘿』的笑著,接著飲一口芬芳的熱酒。作為塞蓮的恩人之一,她似乎從博爾德家族獲得了各種甜頭。(*2) 突然,女商人想起什麼似的說著。 『這麼說來,我在秋日祭期間去了一趟托爾內拉,遇到了妳的父親呦』 安婕琳一聽到關鍵字後、便迅雷不及掩耳地貼近女商人。女商人驚訝地發出『噫欸』的小小悲鳴聲。 「如何?父親、還好嗎?」 『欸、是的。大致說來感覺很好,也毫不費力地應付了博爾德的親衛隊』 「嗯?……那是什麼。怎麼回事……?」 女商人在說明著秋日祭上,貝爾格理夫和赫爾貝蒂嘉的小小糾紛。安婕琳不悅地蹙眉、嘴彎成ㄟ的形狀,用指尖猛擊桌面。 「那傢伙……竟想橫刀奪走我愛的父親……塞蓮的姊姊、不可原諒……」 『呃、嘛,嘛,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啦』 「嗯……不愧是我的父親……很帥氣不是嗎?」 『是呀,真的很驚訝。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感覺不出右腳是義肢。』 「是喔……我敢肯定,如果雙腳健在,一定會更厲害」 『那真的是令人驚豔的紅髮呢,一如【赤鬼】之名。穩重而成熟的男性,能體會為何安婕琳小姐想再見一面了,嘻嘻』 女商人輕聲地說著客套話。但安婕琳雙眼放光地緊握女商人的肩膀。 「妳這不是很懂嘛」 『咦、啊、是的』 「如此這般,除了徹夜暢談父親的魅力之外、別無他想!」 『等、等下喔,安婕琳小姐』 「別擔心,我請客」 『感、感謝招待,但我明天還有生意要談呢』 「無須在意。損失我扛」 『請、請別這麼說,商人的信譽很重要的……』 「老闆,再來兩杯熱酒。還有起司。現在、馬上」 安婕琳隨意地從錢包裡拿出一枚硬幣放在櫃檯,眼神堅定。是熱酒讓她感覺良好嗎? 不行啦,已經逃不掉了,藍髮女商人嘆了口氣後,帶著覺悟般地笑著。明天跟生意的夥伴解釋是因為被等級 S的冒險者逮住的話,應該能說服對方的吧。如此淡淡地期待著。 *1: 原文「人命無視して調査に人割くわけにいかないし、近隣の町のギルドも同じだから、冒険者の数が多いウチに次々仕事が回って来るし、困ったもんだよ。おかげでおじさんもくたくた」漫畫只提到一部份的句子。第一句、倒數兩句,還找不到適當的翻法。 *2: 從這邊開始,藍髮的女旅行商人的原文「青髪の女行商人」,開始簡化為女商人「女商人」。 ---- 譯者語: 連續第二篇 將近九千字……下一篇應該會少一點吧。應該吧。哈哈。 三人組的回合。 奧爾芬的工會長,您辛苦了。 在意外的場所、遇到意外的人、聽到意外的話。 各種角度。 下一話, 夢, 故人, 重逢。 篇1 第九話 是作夢,吧 [篇1 九、是作夢,吧]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1/ ---- 九、是作夢,吧 貝爾格理夫心想,是夢吧。 他從昏暗的天花板往下看著。看起來像某座地城。身體動彈不得。但是,儘管光線昏暗,卻視線範圍卻特別明顯。 很快,幾個人走進視線。 是群年輕人。看來最多不過十八歲。 穿著相對較新的裝備、各自持著武器,充滿信心和希望地前進。充滿青春、又沒有迷惑的氣息。 打先鋒的是有著枯草色頭髮的少年。他看起來聰明伶俐,和身後有點距離的隊友們交談著。音量低沉,似乎有些囉嗦又嚴苛的感覺。(*1) 他和走在後面、一位紅髮的少年打鬧著。在他們的後面,一位銀髮女孩和棕髮男孩笑著跟了上去。 不行吶。 貝爾格理夫說。但嘴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無意義的重複著嘴巴開闔的運動罷了。 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 貝爾格理夫拼命的大叫著。但是,話語無法傳達到四位年輕人的身邊。 很快,黑暗中跳出了某個東西。『那個』襲擊了最前面的少年。驚訝的少年試圖拔劍,但最初的動作就已錯過了時機。 接著,紅髮的少年推開了前面的少年。 已經空無一物的右腳,開始浮現燒灼一般的疼痛。 ○ 雪花靜靜地飄落。彷彿大地所有的聲音都被吸收般的畫面。 其實還是有些小動靜。除了壁爐裡柴火的劈啪聲、和掛在上面的熱水壺嘁哩嘁哩的聲音以外,幾乎沒有其他聲音。 儘管正在下雪,天空還是亮得令人生厭。也因此,滿地靄靄的白雪反照的日光,會刺得眼睛很痛。 貝爾格理夫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將羊毛紡成線。這個時期很少有戶外的工作。最重要大概就是清除屋頂上的、和剷除道路上的積雪,有時陪伐木工人到森林裡幫點忙。如果積雪再深一些,那些工作也慢慢無法做了。 取而代之的,冬天是家庭手工的季節。挑選豆類、紡羊毛之類的。 托爾內拉大部分的人家都飼養著綿羊。凱利的家因為養的特別多,還蓋了間紡紗工坊。但在其他家庭,通常在自己的地方織著自家的羊毛,然後把毛線用來織成布匹或衣物。 貝爾格理夫不養綿羊,但凱利總會分來一些羊毛。是已經用紡紗車整理過、並仔細梳理的精梳羊毛。(*2) 之後只需要紡紗錘吊著旋轉,羊毛就會變成毛線了。 這樣的工作已經做了將近四個月了。差不多應該要看到春暖花開的跡象,但這裡還在下雪,完全沒有回春的感覺。 「……呼」 製備毛線告一段落的貝爾格理夫才剛站起來,便身不由己的發抖。即使壁爐燒得紅紅的,似乎因為外面厚厚的積雪,地面跟空氣也變冷了。 貝爾格理夫往壁爐裡添了片柴火。啪嘁。一顆火花跳了起來。 臨近中午。 貝爾格理夫拿著壁爐旁的一個木製容器。把蓋著的布拿開,出現略微膨脹的麵團。如果太冷,酵母菌也無法工作的。 將麵團輕輕揉勻、再切成薄片、然後整理成球狀。接著取出鑄鐵平底鍋,倒入一點油,將麵團排列放入、稍微調整形狀,然後將蓋子蓋上。最後將平底鍋放在壁爐裡焰火最高溫的尖上。 旁邊的鍋子中,放著豆子和肉乾的湯,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燉煮著。 「好平靜啊……」 貝爾格理夫輕聲說,邊撫摸著鬍子。 這是安婕琳出門後的第五個冬天。 當那孩子還在家時,在這麼冷的天裡,總是緊緊地挨著、或抱過來。那孩子手腳冰冷,當入夜後溫度太低時,就鑽入貝爾格理夫的被窩取暖,四肢的冰冷總是會嚇醒他。 若夜裡著實太冷、以至於兩人都無法入睡,便坐在燃燒著的壁爐前、將安婕琳放在腿上,反覆地唸著同一本繪本。 貝爾格理夫吃著烤麵包附湯的便餐。 收拾完碗盤,他小心地在義肢套上雪鞋托、戴上手套、穿上外套並套上圍巾、最後將帽子深深地蓋住雙耳,然後才走到外面。早上財鏟過雪,現在庭園又已經白茫茫的了。屋簷下掛著大大小小的冰柱。 貝爾格理夫在走往放置薪材處搬柴火的路上。往庭園前方的雪,踩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音。接著把被雪淹沒的儲藏室門板打開。是個稍微往下挖了點空間出來、可以儲藏用麥稈包覆著的芋頭跟蘿蔔等農穫的空間。(*3) 「唔……稍微凍傷了吶……」 放在上層的作物抵擋來自雪的寒氣,被凍傷是難免的。把那些被凍傷的移走、還可以吃的移出來些,再把儲藏室剩餘的一些麥稈帶過來包好,最後再把門板蓋回原位。貯藏的食物已減少許多。 「這種瑣事也這麼花時間……」(*4) 當貝爾格理夫回到家中時,從熱水壺裡倒了一杯白開水,並加了一點蒸餾酒。揮發的酒精刺激著鼻腔的深處。如果慢慢地喝,身體會變暖的樣子。 「好咧……出發了」 貝爾格理夫將劍別在腰上,並拿了根長長的木杖走了出去。 即使寒冷的天氣持續著,貝爾格理夫每天仍散步在村莊裡巡邏。 雖然大部分的野獸都在冬眠,但不能保證奇怪的魔物不會利用寒冷來襲。即使目前還沒遇到過,但在夏天時,冰雪獵犬南下了、魔獸的數量肯定也在增加。如果是冬天,也可能會有邪惡的冰精出沒。小心駛得萬年船。 透過圍巾呼出來的氣是白色的,不會立即消失、並在空中漂浮一段時間。如果不穿雪鞋托,尖尖的義肢就會沉入雪中。 「……今天又更冷了吶。鏟雪的聲音也不一樣了呢」 看不到總是忍不住跳出家門、奔跑玩耍的孩子們的身影。 勉強看得見柵欄被雪埋住的頂端、注意著別誤踏休耕中的田地,貝爾格理夫在村子的外圍走著。 遠山和森林都蓋滿了白雪。 想起曾帶著小時候的安婕琳一起巡邏的事,臉頰凍得紅通通地、不停吸著鼻水。即便如此,也哭著說非得帶她一起出門。 村莊外的麥田完全被白雪覆蓋,成了銀白色的平原。在雪下方剛發芽的小麥,靜靜地等待寒冬過去。 晃動肩膀,把柔軟的積雪震落。呼出一口氣,看它慢慢飄往遠方的天空直到消失。 突然,在那個方向發現人影。稍微驚訝了會兒,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細看。 看起來像孩子。而且還不是一、兩個而已。 約莫五、六個孩子手牽手,圍成圈、跳著舞。清澈又具有穿透力的歌聲,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產物。 貝爾格理夫把手放在劍柄上,悄悄地走近。 跳著舞的果然是群孩子,年紀大約 7或 8歲。穿著成套的白色蓬鬆衣物、頭上戴著毛帽。儘管跳的很輕柔,如果仔細觀察,孩子們的腳沒有觸碰地面,跳起後也不會在雪上留下腳印。 「……雪之子嗎?」 貝爾格理夫的手離開了劍柄。 有各式各樣的冰精。有些對人類持有惡意,當然另外也有些是無害的自然現象。 在眼前跳著舞的雪之子就屬後者。他們、或她們就像是冬天具象化的代言人。對人類沒有善意,但也沒有敵意。不要出手就好。 貝爾格理夫稍微看了會雪之子們的舞蹈。實際上是快樂的氣氛,歌聲在沉穩而寂靜的雪景中,更加響亮。若瞭解雪之子是無害的,便沒有比這更夢幻的景色了。 此時,意外地吹起一陣強風、雪花也猛烈地被捲到空中。貝爾格理夫意識到突變,便閉上雙眼、以臂摀臉。 「咕……」 狂風來的快、去的也快。風停時,雪又直直地從天空飄到地面,連微風都沒有。歌聲也停了。 貝爾格理夫在跳著舞的雪之子們的後方,看見一道異常高的人影。 那是個女性的身形。 既高佻又苗條,穿著素白的大衣,頭上也戴著毛帽。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但表情看起來沒有溫度。周圍繞著許多雪之子,除了跳著舞的那群以外,還有大約十個到二十個。 「冬季貴婦人……」 貝爾格理夫自語著。 她是雪之子的母親,也是相當於將『冬』這個現象人型化並賦予個性的存在。很難得遇見她,也沒人能殺得死她;那是和將冬天從這個世界上削除同義的行為。 但是貝爾格理夫並不害怕。 冬季貴婦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像雪之子一樣,對人類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意。 而且,貝爾格理夫過去曾遇過這位大精靈一次。 貴婦人面無表情地俯瞰著貝爾格理夫。 『瞬逝之輩呦,眨眼之間,汝已增添老態』 凜然、甚至可說是寒霜般的聲調。不知道是從那嘴裡發出來的、還是空氣自身的震動所致。 相對於上古時期便存在至今的她,人類不就只是剎那般的存在嗎。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捻了會鬍子。 「永恆的貴婦人,若用您的觀點來評判時間長短,可就傷腦筋囉。那眨眼可是過去了10年呦」 貴婦人睜大了眼,彷若無神。 『何謂十年?』 「就是四季輪轉了十次。不過您大概也只知道冬季吧」 『誠然,瞬逝之輩呦。但因何故在天寒地凍中外出?』 「巡邏喔。人類很怕魔獸。嘛,既然您在這裡,似乎就不用擔心了呢……」 冬季貴婦人認為魔獸是非敵非友的。總之,似乎就是不感興趣的樣子。 但魔獸畏懼她。因為她的力量堪比 S級魔獸。 因此可說是冬季貴婦人所在之處,便沒有魔獸。但是她通常伴隨著大雪和寒流而來,所以有另外一方面的風險。 貝爾格理夫杵在拐杖上的手有些痠軟,心想,可能是巡邏耗去不少體力吧。但與她重聚,便不禁回想起十年前的事。 雪之子們圍成更大的圈圈,跳著舞。冬季貴婦人一邊看著跳著舞的雪之子、一邊問著。 『小巧的瞬逝之輩,如今何方?』 「剛提到已過了十年對吧?她獨自到城市發展囉,已經是個很厲害的冒險者了」 『瞬逝之輩們,總是汲汲營營呢』 「誰知道呢?對您這麼長命來說,可能是這樣也不一定吧」 『與汝相逢,恍如昨日……汝當時何故兵刃相向?』 十年前初見冬季貴婦人時,貝爾格理夫想起曾拔劍擋在安婕琳面前、打算從貴婦人手中守護安婕琳。看起來興趣索然的貴婦人輕輕彈指,貝爾格理夫就飛得老遠。完全不是冬季貴婦人的對手。 當時還真年輕啊,貝爾格理夫苦澀地笑著。 「我是為了保護那孩子。那時不知道妳不是魔獸」 『喔,原來如此……』 有一種名為冰之女王的 S級怪物。美麗的女性姿態,但是對人類懷有敵意的危險魔獸。罕見度與冬季貴婦人相去不遠,而如果對貴婦人出手,也會遭到毫不留情的強烈反擊。大部分的冒險者都無法輕易分辨兩者的差異。貝爾格理夫當時也無法分辨。 在那之後,向當時還在世的一位老村民請教冬季貴婦人的事。那時,為自己的魯莽與無知而感到無地自容。 貝爾格理夫脫下手套,對手心吐著氣、暖著手。 「……那時,您沒有取我小命真是太好了。雖說可能只是您的心血來潮」 貴婦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嘲著的貝爾格理夫。 『奪思子之親性命之理,何來之有?』 「……這樣啊,您也是母親吶,貴婦人女士」 看著嬉鬧著、跳舞著、玩耍著的雪之子們,貝爾格理夫笑了。是被安婕無意間的,間接地救回一命啊。 看不出減弱跡象的雪,繼續飄著。 身體發抖著。好冷。 如果雪之子們玩得那麼開心,貴婦人應該也不會太快離開這裡吧。 「如果您在這兒,我就不需要再巡邏了。先回村裡囉」 『吾非此村守護者呦,瞬逝之輩』 「不要緊,就當是我們單方面的利用您吧。請別在意」 『……姑且算是忠告』 突然,覺得語氣尖銳了起來。正要返村的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絲毫不敢大意地轉身看著冬季貴婦人。貴婦人正以坦率的眼神看著貝爾格理夫。 『曾試圖支配冬季之輩,已漸甦醒』 「……魔獸的增加,與這有關嗎?」 『此非吾輩在意之事』 貝爾格理夫瞥了一眼貴婦人冰晶般的眼眸。 「貴婦人女士……您到底想做什麼?想從我們這,得到什麼嗎?」 冬季貴婦人安靜地搖了搖頭。 『吾輩僅是受託罷了』 「……承蒙忠告,銘感五內」 這樣的大精靈是不會有無謂的言行舉止的。但可能是寒氣襲身,腦袋運轉得不順暢。總之先回家,暖暖身子。 貝爾格理夫轉過身,彷彿沉思中地、緩緩地走回村裡。 雪之子們的歌聲在雪中迴盪著。 *1: 原文「声が低くなったばかり、といったような少し喋り辛そうな声だ。」漫畫沒有,劇透也沒注意這橋段;參考輕國翻譯君的見解,暫時就先這麼翻好了。等後面劇情看到了,再補回來好了。 *2: 原文「カーダーで梳いて篠にした羊毛だ。」カーダー從辭典跟類語找不到,後來餵狗才看到圖片。後面的スキレットパン也是同理。不知道英文寫法倒有點可惜。 *3: 原文「ベルグリフはさくさくと雪を踏んで庭先の薪置場から薪を運ぶ。それから雪の下にうずもれていた戸板を上げる。その下は土が掘ってあって、芋や大根が麦藁にうずめられて保管してある。」漫畫沒有的分鏡。雖然文中沒有出現倉庫二字,但從門板、被雪淹沒、被土覆蓋、保管等字,猜測是類似利用土壤保溫貯藏的地方。不知有無更好的譯法可提供。 *4: 原文「これっぽっちの仕事でも時間がかかる……」。是指拿薪材、保存品很花時間,還是覺得寒冬過久、為後面的行動鋪梗? ---- 譯者語: 稍微短了一些的篇章。 有點沉重。 中間有段短短的貝爾料理教室。 似曾相識的夢境, 和舊識的大精靈。 謎團解了一些,又多了一些。 下一話, 奧爾芬工會, 丘陵地。 冒險者們。 篇1 第十話 以石為地。 [篇1 十、以石為地。]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2/ ---- 十、以石為地。 工會的地面是用石板鋪成的。牆壁刷上粉筆般的白堊石粉,剛蓋好時還是純白色的、但積年累月後,幾乎成了暗灰色。 一大早被叫出門的安婕琳,抑制著想打哈欠的衝動,走進工會。總覺得好像人潮比平時還洶湧。 有許多生面孔。這些傢伙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安婕琳。當安婕琳回瞪時,其中一些人怒冒青筋地站了起來,但看似他們朋友的人悄悄地說了些什麼,那群傢伙才臉色大變地坐下。 「這些傢伙來幹嘛的啊……」 安婕琳皺著眉頭走向櫃檯。在櫃檯前的人群中,看見雅奈莎和米麗安的身影。雖然想打招呼,但櫃檯有點吵鬧。 正懷疑著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仔細一看,人群的深處有位看來頗有能耐,戴著軍帽、穿著長披風、肌肉發達的老人家,正提著工會長萊昂內爾的後脖子,把他舉離地面。萊昂內爾似乎比平時承受的壓力更大,還掛著濃濃的黑眼圈。 戎裝的老人一開口便聲如洪鐘。 『太吊兒啷噹了不是嗎!!萊昂內爾!拿出幹勁!!』 『那個,奇博爾格先生,我已經很努力了呦……這是魔獸們異常活躍的緣故啦。還有請小聲點』 看著萊昂內爾慘兮兮的樣子,一位搖曳著及地長袍、蓄著長長的白鬚的老人,嘆了口氣。 『居然得出動我們這群老骨頭,情勢還真是不忍卒睹吶……唔,亦非如此,吾輩似乎需負部分責任……』 安婕琳高興地飛奔了過去、輕盈地扭轉身子並穿過人群、順利地站在兩位老人家面前。 「肌肉刺青將軍……!白金大叔……!」 兩位老人看到安婕琳的出現,都綻開笑顏。 『哦、安婕!看來蠻有精神的不是嘛!!』 「那還用說……你以為我是誰呀」 『嘎哈哈哈!還真是沒變啊妳!!』 肌肉刺青將軍、或說奇博爾格,把手中提著的萊昂內爾往旁邊隨意一丟,一邊咯咯地、豪邁地笑,一邊『嘣、嘣』地用力拍著安婕琳。另一位高大的老人揪住了奇博爾格的肩頭。 『喂、奇博爾格,別用你的蠻力欺負安婕琳。她很可憐不是嗎?』 『欸!?什麼!?德爾特斯、你說了什麼嗎?』 『別在別人耳邊大喊啊、莽夫!』 『哎呀、上了年紀嘛!離耳朵太遠怕你會聽不見不是嗎!!』 『所以說,大吼與那有何相干?……罷了罷了。安婕,看見妳很氣色不錯,就比什麼都好』 安婕琳對這兩位絲毫未變的故人,微微笑著。 這兩位老人是退休的前等級 S冒險者。 年過耳順之年的後半、即將屆滿古稀之歲,但身體仍老當益壯、背脊直而不駝。 他們大約在兩年前退出冒險者的行列。 當時已嶄露頭角的安婕琳,和他們結為忘年之交。 在戰場中具有驚人實力的老人家,也樂於在安婕琳展現著好爺爺的形象,當她是孫女般照顧著。安婕琳也喜歡那樣的他們。 奇博爾格的別名除了【擊滅】之外,還有一個綽號『肌肉刺青將軍』,是安婕琳對全身肌肉鍛鍊有素的他的愛稱。 以前是埃斯特佳爾公國的軍人,這身分仍能從其長年戴著的軍帽中可見一斑。兩手都刻劃著術式的刺青,強韌的肉體加上灌滿魔力的拳頭,是粉碎了許多魔物的強者。 另外,人同其名。別名為【白金】的德爾特斯操縱了一把白金長槍;纖細而柔軟的身體,擁有的力量卻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兩個大男人才能勉強扛起的長槍,他用單手便能輕鬆揮舞。其槍術就算放眼埃斯特佳爾公國,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並已打倒無數的魔獸。 安婕琳像鞦韆似的,垂盪在奇博爾格的手臂上。 「難道說……你們要復出了嗎?」 『說得沒錯!年輕人看起來散漫如沙不是嗎!!』 『別無他法。若魔獸的異常活化繼續下去,吾輩亦不能坐視不管。』 德爾特斯說完,奇博爾格豪邁地笑著。 『嘎、哈、哈、哈!!你想管什麼、德爾特斯?其實只是想放手大鬧一場不是嗎?!我也是啊!!』 『囉嗦,奇博爾格。唯獨不想被你這種人說三道四』 「唔呼呼……感情真好呢……但你們兩人為何要退休呢?明明還很有活力的」 『還不是為了可愛的孫子!!但最近嫌我很吵喲!!都不讓我靠近了不是嗎!!所以最近很閒!!』 『就不能再小聲點嗎……我的話,只是倦了。不認為冒險者是終生的志業……但入行四十載以上的我,早已錯過轉行的時機了吶』 安婕琳滿意地笑著。 大廳裡的生面孔,也許是剛被挖角到工會的也不一定。安婕琳想起萊昂內爾,他上周雖然工作遇到瓶頸,但這周進展似乎很快。 「工會長,這次的工作執行得很迅速。謝謝!」 萊昂內爾被奇博爾格甩飛後,頭下腳上、仰天苦笑。似乎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嗯……有一半也是多虧了安婕小姐的臨門一腳,大叔我也做了不少工作……用很昂貴的水晶通信跟領主大人及高層交涉,最後終於能動用部分軍隊,去解決奧爾芬附近村鎮的魔物們……嘛,職員們也好陣子沒回家、光站著都搖搖欲墜了,工會的預算也因此抓襟見肘。大叔的錢包也早就見底囉……明天開始怎麼辦呦……』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箭在弦上、騎虎難下。請原諒我。」(*1) 萊昂內爾驀然地站起,板著臉撓了撓頭。 『所以說啊,這附近在近百年內,都沒發生過大規模的魔獸異常出沒。工會的任務協調機能幾乎消失、中央工會也沒有應急手冊。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再說了,難道都沒人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嗎?中央的傢伙腦筋都很頑固,不做點什麼會生氣、做點什麼也會生氣,大叔該如何是好呦』 德爾特斯驚訝地瞇起眼睛、撫摸長髯。 『這不是拖延工作的藉口,萊昂內爾吶』 萊昂內爾嘆了口氣。 『我明白自己的無能喔……但無能,也以無能的方式努力過了』 『不習慣麻煩別人,是你的缺點。得在安婕說教之後才來拜託我們,還真是無能……』 『不是的,我也有聯繫帝都的老朋友。但是,從帝都到這最快要花一個月……不,這種鬼天氣至少要花兩個月吧。事實上他們也還沒到……』 『這就是為何早知如此啊。得到職位後,學會了明哲保身嗎?』 『太苛薄了啦,德爾特斯先生……我已經不成人樣了,還請手下留情』 萊昂內爾垂頭喪氣著。 職工們在大廳大聲說些什麼。可能是在向新加入的成員們發出指示吧。他們各自點頭後,摩拳擦掌地出門了。 似乎只有等級AA以上的冒險者聚在櫃檯附近,共約三十個人。 還有幾個等級 S的冒險者隊伍,最近都沒有看到他們。似乎因為他們像安婕琳一樣在東奔西跑著,所以連打個照面的機會都沒有。 沒見到其中一隊 2人一組的等級 S級冒險者。大概是因為對奧爾芬的好感已經燃燒殆盡的關係吧。(*2) 高等級冒險者彼此認識的很多,安婕琳就和其中幾人打著招呼。 其中有將近十位老人,皆是奇博爾格和德爾特斯的隊友。他們都是已經退休、年過五六十歲但仍然硬朗、名符其實的前高等級冒險者。(*3) 米麗安和雅奈莎來到安婕琳旁邊。 『早安,安婕』 『早安~好厲害的畫面~』 「兩位早……之後就可以更安心囉」 安婕琳興奮地拍著了兩人的肩膀。 德爾特斯邊撫摸著長髯邊說。 『所以,我們接著應該做什麼?如果對應災害級魔物的策略是在這待機,那可敬謝不敏』 萊昂內爾搔了搔頭、瘪緊了嘴。 『不做那麼冗贅的事。異常發生的原因已經確定了』 『原因……?已經知道了嗎?』 『昨天才得知,但還不確定,』萊昂內爾聳聳肩。『我剛開始也不相信呦,原因是魔王之類的』 冒險者們喧嘩著。關於魔王的復活,迄今傳言不少,但沒人認真看待。或許的確有什麼要傳達的訊息在裡面。 安婕琳把身子往前探。 「那是真的嗎?」 『因為無法確定、我的能力又有限,所以現在有別人在調查』 「……?工會長自己調查嗎?不是讀文獻,而是實地場勘?」 『嘛……話說所有職員都是普通人,所以不能請他們從大海般的文獻裡撈針吧?有能力的冒險者現在又分身乏術,大叔我也不能強硬調度;雖然工作有空檔時,就和中央工會的高層或領主大人們斡旋,但跑完冗長的申請流程後,仍常被拒絕。但多少還算有點進度……』 「可是,由低等級冒險者們協助的話……」 『不行不行,在可能出現災害級魔獸的地方,不能讓低等級的冒險者承擔風險對吧……只能安排他們去比較安全的地方。但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那麼多安全的選擇』 「但是……如果委託高等級冒險者有空時幫忙……」 萊昂內爾苦笑著,又撓了撓頭。 『那個呢,安婕小姐,因為調查不是一、兩天的事……已經因為魔物異常而四處討伐而煩躁著、又接到繁雜的調查任務,大叔會被殺掉的呦。事實上因此暴怒而離開的冒險者也不在少數……』 「……那麼,工會教官……」 『教官們大多是等級 F或 E,等級 D的可能都不是魔物對手。等級 A的教官幾乎沒有喔。雖然有等級AA以上實力者的可能性,但其實不太可行……這類高等級的人,大多天賦異稟,並沒有教學能力』 「啊,那跟埃斯特佳爾的冒險者請求支援的話……」 『安婕小姐……請求支援的依賴,是需要付出相對應的費用的。個人支援的話由個人出資,城鎮支援的話由城鎮出資。如果向工會提出依賴,就得使用工會級的預算了對吧?我們給高等級冒險者固定薪資作為留才費、並且通過精簡預算增加了請求報酬後,預算已經拮据,因此,我們無法負擔工會中其他高級冒險者的費用。剛開始曾認真求助過,但錢不夠就免談。冒險者就是這樣的。』 「可、可是,工會之間呢?……動之以情、能先賒帳的話……」 奧爾芬的工會至今肩負著其他城鎮的工會的工作,安婕琳就做了很多次。萊昂內爾別過眼神、搔著臉頰。 『多少也算試過了呦……但是冒險者們基本上都是利己原則的喔,誰會想拼命工作卻不一定能拿到報酬呢?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只好過份地、一直不停地麻煩安婕小姐的隊伍。由衷抱歉』 「那些報酬後來也好好的收到了就是……但即便冒險者的原則如此,工會間的關係也是如此嗎……?」 『由於中央工會的方針,工會間的連結出乎意料地薄弱,金錢比無法確認可信度的承諾更重要。大人物們為了既得利益和自掃門前雪的執念可是非常驚人的喔。冒險者最想要的畢竟是錢,在地工會的預算被削減的後果是,在沒有履行承諾的報酬下,任務乏人問津……但是即使付了高薪,大家還是會選擇離開,大叔我的心都快要碎囉……』 「那……你一直孤軍奮鬥嗎?」 『嘛……算是吧。多虧那些因素,我不得不無數次獨自與災害級魔物纏鬥、近半年來也沒睡過一頓好覺,累壞啦、累壞啦……我就算現役時期也沒這麼操煩喔……』 萊昂內爾大大地吐出一口長氣。 安婕琳曾遇過想把萊昂內爾叫出辦公室抱怨,但他不在的時候。那時,萊昂內爾真的在外奔波,但安婕琳卻以為是假裝不在而忿忿不平著。實際上,他獨自調查著這些魔物的成因。同時,又要同時對應冒險者、中央工會和領主們的抱怨和怪癖的樣子。這就是為何上次兩人在工會見面時,萊昂內爾身心俱疲的原因。 在這種異常情況下,公會日常的運作方式根本無效,在漫長的和平時期後,由於既得利益者和求自保者而變得僵硬的制度趨於崩潰、魔獸又異常產生的情況,只有萊昂內爾這樣的夾心餅乾會被各方指責。 就算這樣,還是獨自一人肩負重責走到這個地步,果然是符合前等級 S冒險者的形象吶。 安婕琳認為這個人雖然又懶、動作又慢,非常笨拙,但是很溫柔、總優先考量最柔弱的人。想著想著,安婕琳不知不覺就稍微地惱羞成怒了起來。 「……明明開誠佈公就好的……」 『哎呀……因為要說明甚麼的,不就像是在找藉口嗎……。現在這麼說也有點像在推託啦……』 「但為何不試著跟我說看看呢……?之前還一副囂張的樣子對你說教,我覺得當時像個笨蛋似的感到尷尬……對不起,工會長……」 萊昂內爾看到安婕琳低頭鞠躬道歉時,不好意思地搔著臉頰。 『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安婕小姐沒做錯甚麼,我的能力不足是事實……此外,坦率地生氣的,也只有安婕小姐喔。通常來說,和工會頻率不對的冒險者,不發一語就離開了喔。明明也可移籍到其他城鎮的工會的,但安婕小姐是發自內心的生氣對吧?那也成了我下定決心的一段話,在背後督促著我。謝謝妳。』 「嗚唔……」 奇博爾格豪爽地笑著撫摸著安婕琳低垂的頭。 『嘎哈哈哈哈!!很棒喔安婕!!比起庸俗的大人,還是用孩子的方式推動著世界了!!如果不是妳,我們也不會聚在這裡不是嗎!!萊昂內爾!!你在獨自苦惱前,為何不先跟我們說一聲吶!!工會長是不能違抗的對吧!?』(*4) 德爾特斯同意著奇博爾格般的輕點著頭,並溫柔地拍著安婕琳的肩膀。 『誠如所言,安婕,這是平常被動成性、作繭自縛又思慮不周、終致如此窘況的工會長的個人疏忽喔。拋棄工會的冒險者云云,實非常態喔。這是工會長平日懈怠慣了所以自食惡果喔。』 萊昂內爾被兩位資深前輩的話戳中弱點,垂頭喪氣了起來。 『這倆人太苛薄了啦……國家和中央工會的體制都敗絮其中……無論斡旋多少次,中央工會的高層或領主大人總迴避責任、並一昧地縮減地方預算……充其量僅是個前等級 S冒險者的大叔又能做什麼呢……和腹黑的老狐狸唇槍舌劍,根本沒有勝算啊……』 『欸!?啥!?萊昂內爾、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怎樣都好啦!那個、什麼、總之!一起出發吧,我邊走邊解釋喲!』 萊昂內爾自暴自棄又裝模作樣地,抬起胸膛走出工會。 聚集的老前輩們豪爽地笑著,跟著萊昂內爾的腳步。安婕琳一行人也一起往外走。 ○ 走出工會時,陽光照耀著大地。這裡沒有厚厚的雲層,涼爽的微風吹拂著、陽光煦煦。往來的交通道路上,仍可見到些許殘雪。 由萊昂內爾領頭的一行人離開了奧爾芬城,各自乘坐馬車往東去。城牆守兵人數比平時多,證明領主確實在調動著軍隊。安婕琳見狀,不滿地噘起嘴來。 「……領主也太晚出軍了吧」 『調度軍隊似乎不是免費的喔。這也是從結果看來,為何總由工會發表討伐任務的原因吧。似乎把防禦魔物當成是工會理所當然的工作。』 雅奈莎說。米麗安點著頭。 『至今都是這樣撐過來的呢~但若再這樣不上不下、維持表面和平般地繼續度日,不知哪天會遇到窘境都不意外呢~』 『嗯,而且長久以來,東部國界的煙硝味一直很重,所以也得在那分配一些軍力。但若魔獸將國家從內部開始崩壞,保家衛國豈非本末倒置?』 「真是的……但也就到今天為止。不管是魔王還是什麼的,看我將它打得體無完膚……!」 『哼哼~開始手癢了呢~但爺爺們也在的話,可能會被搶先一步喔~』 根據萊昂內爾的說法,在奧爾芬附近,某個被遺棄的地城裡似乎蘊藏著巨大的魔力。 原以為是高難度的地城,但從資料看來只是 E級地城。因此,只派低階隊伍調查周圍地區,但總是一無所獲,反而延後了調查工作的進度。 這裡的魔力,透過地脈流通到各地魔物們聚集的熱點,並影響著附近的魔物們。因此導致了災害級魔物的出現、或魔物大量產生的異常情況。 「魔力會沿著地脈蔓延啊……我現在才知道……」 安婕琳說著。米麗安露出複雜的表情接著說。 『通常不會這樣的呢~是因魔王有如此強大而源源不絕的魔力呢~』 『是強敵吶……會是怎樣的對手呢』 「怎樣的對手都好……終將被我滅殺」 雅奈莎望著輕描淡寫的安婕琳嘆了口氣。 『就因似乎真能言行如一,所以才令人困擾啊……』 數台馬車奔馳將近一小時,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片連綿不斷的丘陵地。似乎在最大的山丘上有個水平的洞穴,通向地城。 但很久以前,由於地城的核心消失,便被廢置了。因此,冒險者們大多不會靠近這裡。 這次將進入的便是這個地城,並討伐可能是導致魔力洩漏主因的存在。那個存在極可能是魔王。 馬車陸續停止,冒險者們紛紛下車。 安婕琳按摩著坐在馬車裡、搖晃到麻痺的屁股,斂容正色地看著地城的入口。並沒有吹來感到特別異常的風。裡面真的有魔力聚集著嗎? 片刻後才發現有人站在入口處。她有著一頭失去光澤的灰色長髮,還穿著非常厚的外套和圍巾。 萊昂內爾快步走往該人身邊。 『怎麼了,瑪麗亞女士?有什麼異常嗎?』 『沒。但裡面肯定有個異常扭曲的魔力團。而且有誰張開了隱藏其存在的結界。相當有實力啊。所以魔力或魔獸都跑不出來。』 『果然……那、地脈呢?』 『由於結界的關係,魔力往下沿著地脈洩出來。所以才有這麼多活潑的魔物。真是的,將令人憐愛的少女獨自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咳、咳)』 露出著不悅的表情、並側著臉咳嗽的,看來是位妙齡女子。雖然相貌端正,但不知為何有股心力交瘁的感覺。和萊昂內爾並立時,顯出女子身形高佻的事實。 安婕琳高興地奔向那名女子。 「瑪麗亞婆婆……!」 『(咳─呵、咳呵)……嗯?安婕嗎?一點都沒變吶。這孩子』 「婆婆,最近好嗎?病,沒問題嗎?」 『才不是沒問題呦(咳呵)。竟然還把這樣的少女般的我。硬拉到這種地方』 雖然嘴裡說著嫌棄的惡言,但瑪麗亞手中仍不停撫摸著安婕琳的頭。接著看見站在後面的雅奈莎和米麗安。 『哦,小ㄚ頭們。有好好努力嗎?竟然需要我出手。表示妳們幹勁不夠啊。嘎哈……(咳呵、咳呵)』 似乎是話說到一半,被什麼卡住了喉嚨,瑪麗亞咳得非常嚴重。雅奈莎愣了一會,衝了過去拍著瑪麗亞的背。 『瑪麗亞女士,請別勉強……都已經是有年紀的人了』 『(咳呵)……囉嗦。才只有活蹦亂跳的六十八歲而已呦』 『六十八歲才不是活蹦亂跳咧~這個老太婆~!』 瑪麗亞怒視著指著她笑的米麗安。 『囉嗦、笨蛋徒弟!怎敢對師傅伶牙俐嘴的!(咳─吼、咳吼)』 『啊哈哈~這就是長年來虐待弟子的報應呦~妳看看妳、妳看看妳~』 『這死小鬼……(咳吼、咳吼咳吼、喀咳)』 可能是因為憤怒,瑪麗亞又開始用力地咳著。雅奈莎慌忙地再次撫摸著瑪麗亞的背。米麗安則咯咯地笑著。 她是三年前退休的前等級 S冒險者。 是剛出道的米麗安的師傅,也是有著【屠龍】或【灰色】別名的大魔導師。其威名不僅限於公國境內,而是聲名遠播到整個羅迪西雅帝國。 雖然已經六十八歲、但仍保青春的容顏,是因為擁有強大的魔力而阻止了肉身的衰老。 但當某次討伐 S級魔物、詛咒龍的時候,在歸途中不慎淋到了龍血而受到詛咒。 從那時起,身體便一直受到各種疾病的侵擾。永久性的惡寒、不定時的陣痛和久咳不癒等各種病癥。儘管如此,仍不改變瑪麗亞是帝國首屈一指的大魔導師的事實。 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也靠過來了。德爾特斯撫摸他的長髶,露出訝異的表情。 『真想不到,瑪麗亞,妳也被喚來了?』 瑪麗亞輕輕地嘖了一聲,瞇起眼睛。 『德爾特斯嗎……罷了。真是的。一群老不死的聚會是怎樣呦。(咳─吼、咳吼)』(*6) 奇博爾格大聲的喊著仍不停咳著而喘不過氣的瑪麗亞。 『瑪麗亞!!還沒裝病完嗎?!真不成樣不是嗎!!』 『才不是裝病!早點去死吧肌肉不倒翁!(勾吼! 咳吼咳吼!)』 『欸!?什麼??瑪麗亞,妳剛有說話嗎?』 『去死啦!!還是要我順手送你上路!?』 『那個─請問,我可以繼續發言嗎?』 被久違重逢的老前輩們擠到邊邊,萊昂內爾露出真是夠了地表情說著。老前輩們笑著轉過身,示意讓萊昂內爾繼續話題。萊昂內爾嘆了口氣。 『好吧,瑪麗亞女士證實了其中隱藏著魔力塊、並且魔力也確實沿地脈蔓延。雖然無法保證擊倒那傢伙後,這次魔物大量的異常產生是否會冷靜下來』 『再來怎麼做好呢~?作戰策略是~?工會長~』 『唔嗯,姑且普通地先抵達地城最深處為目標吧。這地城只是 E級所以應該很淺,但受到魔力影響,魔獸的等級可能會大幅增加也不一定……嘛,但各位都是實力堅強的佼佼者就是了』 『囉哩叭唆地太長了!換句話說!一拳揍飛那些傢伙就夠了不是嗎!!』 『欸、等』 瞬息之間,萊昂內爾還來不及阻止,奇博爾格已經出拳。 披著的長披風飄揚著、手臂刻著的術式刺青發出光芒,就這樣紮紮實實地痛毆在地城所在的丘陵上。 同時,巨大的衝擊波襲來,一半左右的丘陵消失了。 『啊。結界已經消失了……(咳吼)』 瑪麗亞嘟噥著。不久後,往地城的洞穴開始冒起一股不祥的瘴氣、魔獸們接二連三的湧現。原本是 E級的地城,竟出現 B級或 A級、甚至更強的魔獸們。 萊昂內爾抱頭苦惱著。 『這都做了什麼好事啊,奇博爾格先生……』 『嘎哈哈哈哈!省了不少麻煩不是嗎!喂、魔王、滾出來!!』 『留步,奇博爾格。不能讓汝獨占鰲頭』 德爾特斯除去槍頭的布,眨眼間便將附近的幾頭魔獸刺成一串。之前看起來像好爺爺的溫和的臉,此刻已全然成了陶醉在戰鬥的武人。似乎樂在其中呢。 兩位老人意氣風發地跳入一群又一群的魔獸中,易如反掌地擊滅掉。 隨後,兩位老人的隊友們也接連地屠殺起魔獸。每個人都流露出不符年齡的活力。如此充滿著幹勁,或許是因為每個人都非常享受與魔獸戰鬥吧。 看著訝然失語的現役冒險者們,萊昂內爾無奈地搖了搖頭。啪的一聲拍著手,大聲喊著。 『好─的,敬老會開始啦!為了讓爺爺奶奶們能更輕鬆而活躍,這邊也幫忙準備配菜吧!』 透過這段話才回神的冒險者們,苦笑著各自用武器擺好架勢。 *1: 原文「…………もっと早くやっておけと言いたいけど、過ぎた事は止む無し。許す」這段漫畫似乎翻成「其實我早就想叫你這麼做了」(第八話前篇,第六頁),但因小說的劇情編排上跟漫畫不同;有些橋段還沒出現、有些則是從後面拉過來了。所以調成「要是工會長早點做,我也不用踢這一腳槌這兩拳、大庭廣眾下丟你的臉。現在人到齊了、領主點頭了,想慢、想停也由不得你」的感覺。 輕之國度的Binarytree翻譯君,比較傾向在這個橋段就讓安婕原諒工會長。我個人覺得在這邊維持高冷形象,在後面由老人們和工會長的對話,讓安婕由衷地對無知愧疚,所以在這邊仍保持安婕認定工會長是咎由自取的印象。 *2: 原文「他に二人ほどいた筈のSランク冒険者の姿はない。オルフェンに愛想を尽かして出て行ってしまったのだろう。」從上下文+詞典也拚不出來第一句的樣子。漫畫也沒得參考。感謝輕之國度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 *3: 原文「皆既に引退して五十、六十を過ぎているのに壮健としており、かつての高位ランク冒険者は伊達ではない事を伺わせた。」那個 伊達 不管用擺樣子或愛慕虛榮,好像都不對。輕之國度Binarytree 翻譯君那邊,沒特別看出用哪個語義解釋。可能文庫版比較不一樣吧。 *4: 原文「がっはっはっは!! いいんだよアンジェ!! つまんねえ大人よりも突っ走る子供の方が世界を動かす!! お前がせっつかなけりゃ俺たちだってここにいないんだからよ!! ライオネル!! お前一人で無茶する前になんで早く俺たちを呼ばねえんだよ!! ギルドマスター向いてないんじゃねえの!?」第三句、倒數第二句無法完全理解。感謝輕之國度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 *5: 原文「そうであるぞアンジェ。それに対策を後手後手に回し、ギルドマスター自らが動かねばならぬ事態を招いたのはこやつ自身の失態である。冒険者がギルドを見限って逃げて行くなぞ、普通はあり得ぬ。普段怠けているしわ寄せが来たのだ」回し、自らが動かねばならぬ事態、還有最後兩句無法完全理解。待找參考。感謝輕之國度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 *6: 原文「ドルトスか……まあな。ったく、老いぼれのくたばり損ないばっかり集めてどうすんだよ、げーっほげほ!」中間最長的那句,想了幾下,原本想翻「老不死們的同學會」,但目前沒有設定提到她們三人是同學、或同個隊伍。「老人會」也很奇怪。參考貼吧翻譯是「把一堆老不死的糊涂蛋都集中起来是要闹哪样」。還蠻有意思的。感謝輕之國度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 ---- 譯者語: 一萬一千字耶。啊哈哈哈。 感覺到漫畫版嵌字君跟翻譯君的執念。 工會長的抱怨台詞也太多了吧唉呦喂。 【擊滅】跟【白金】也是。台詞多,動作也多。 人設分辨小筆記:(標點符號之類的) 擊滅:大聲公。好爺爺。拳鬥士。不知道是真重聽還是裝傻。驚嘆號跟「不是嗎」是關鍵字。常常會一連出現兩個!! 白金:假斯文? 好爺爺。長槍使。有點腹黑,但留著長長的白鬚。偶爾文言,但骨子裡是武人。刪節號不少…… 屠龍:淑女心。好奶奶。魔導師。弟子米麗安比較像死對頭。各種咳嗽、清痰用的狀聲詞。咳─呵、吼、喀。句子不長,常用句號。 工會長(更新):骨子裡懶散、但其實頗人性化的主管。不擅長溝通與分配工作,所以傾向獨背重責。逼急了還是會有點表現。 生力軍抵達地城門口, 準備解決魔物的異常源頭。 雖然外殼被發光的肌肉爺爺轟了一半。 下一話, 地城的進度,續。 篇1 第十一話 魔獸接連地 [篇1 十一、魔獸接連地]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3/ ---- 十一、魔獸接連地 魔獸們接連從洞穴裡竄出。但有一群不負高級冒險者之名的團隊,正安然無事、易如反掌地討伐著魔獸們。 這時,有頭巨大的魔獸從洞裡爬出來。 勉強還有人類的外型,但頸部以上具有數頭魔獸揉合而成、極不自然的異形般的面貌。冒險者喧嘩了起來。 『驚人吶、那是啥玩意……』 『嗚哇,真噁心!』 『……在邪惡的魔力影響下,數頭魔物被混成一體。(咳呵)……嘛,僅是個魔力低弱的木偶罷了。』 瑪麗亞嫌麻煩似地,將細長的手指指向異形般的魔獸。 『笨蛋弟子,合誦魔法。「雷帝」喔。』 『哼~擺甚麼架子嘛~』 米麗安舉起法杖。接著她們同時詠唱起魔法。 『『天宿黃道 光子相連 一子生波 地動山搖 隕若蜃樓』』 兩人周圍出現半透明的幾何圖案,瑪麗亞的指尖和米麗安的法杖尖端都發出光芒。烏雲在魔獸的頭頂上盤旋。 就在雷鳴隆隆之時,雅奈莎立刻射出一隻鐵箭。 箭矢刺入異形魔獸的額頭。同時,強烈的閃電從烏雲中劈落,並準確地打在鐵箭上。異形魔獸似乎微微顫抖著,隨後便破碎成粉。 瑪麗亞對雅奈莎讚賞有加。 『(咳呵)……做得不錯嘛。雅奈莎。好個助攻。』 『哈哈,和米麗合作很久的關係吧』 雅奈莎雖然有些羞怯,但手中仍不停射著箭、瞄準前衛冒險者們盲點裡的魔獸。瑪麗亞和米麗安繼續釋放魔法,逐個將魔獸化為灰燼。 安婕琳雙臂交叉,看著這一幕。 「接著、我該做甚麼呢……」 魔獸仍不停地湧出。目前冒險者雖有壓倒性的優勢,但對解決事態來說並沒有進度。由於結界解放,地城的壓抑的魔力被釋放。如此下去,受此吸引的魔物可能也會聚集而來。累積疲勞後,動作會開始遲鈍,在那種情況下與魔王對峙,勝率也會降低。 「持久戰對這邊不利、吧……」 安婕琳拔劍,向米麗安和雅奈莎喊著。 「麻煩妳們,掩護我」 安婕琳在聽到回應前便開始行動。不與擋路的魔獸交手,轉眼間便滑順地抵達地城入口。中途試圖攻擊的魔物被箭或魔法悉數消滅了。 奇博爾格和德爾特斯已在入口附近大開殺戒。 A級以上的魔獸屍體堆積成幾座小山。安婕琳叫住德爾特斯。 「白金大叔,再下去沒完沒了……雜魚交給其他人,我們直搗黃龍吧」 『言之有理。諸君!掩護!』 德爾特斯對守護自己後方的隊友們大喊。只是一聲令下,他們就迅速重組隊形、消滅了擠在入口的魔獸們。這是很厲害的功夫。雖然仍有很多魔獸,但已開出一條通往入口的道路的樣子。 『魔獸們也太誇張啦不是嗎!!走吧!喔啦──!!』 原還想順便稍微壓制魔獸的攻擊,但奇博爾格早已動手。手臂的魔法術式閃閃發光,驚人的衝擊波吹走了魔獸。 安婕琳便一口氣加速,衝入地城入口。不久之後,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尾隨而至。 「……這是、什麼」 衝進來的安婕琳嘟噥著。 這是 E級地城。內部原應像鑿開塵土般的洞穴,現在牆壁上卻覆滿了奇怪的黑色物質,而且在許多地方像生物的脈搏一樣跳動著、並不時閃爍著蒼白的光芒。 奇博爾格向往前跑著的安婕琳怒吼。 『安婕!揍魔王的第一拳讓給我!!』 「先到先得喔……還是說肌肉刺青將軍,身手已經生疏了?」 『嘎哈哈哈哈!這樣不像樣的不就是我了嗎!?有趣!!』 『你們倆都別大意啊。來囉』 魔獸們從頭上側開的洞穴裡爬出。德爾特斯迅速持槍貫穿其中的三隻、再將側面的兩隻橫掃為四塊。奇博爾格則揮著拳將魔獸砸得灰飛煙滅。 「……頭頭在哪?」 安婕琳並未全力應對魔獸,而是閉氣凝神地、找尋魔力源頭的跡象。由於兩位老前輩鞏固了周圍環境的安全,因此她成了領頭羊的角色。 但是,安婕琳駐足在叉路前。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守著不遠的後方、清理魔獸。保持警戒的同時,安婕琳更加聚精會神的思考了起來。 想起來啊。父親說過什麼?地城裡首領級的魔獸,會散發出讓皮膚刺痛的氣場。 對、就是那樣。因為進過地城很多次了,所以確實瞭解是那樣沒錯。 但是,這地城裡強大的魔獸太多了,首領的氣場很弱。而且周圍仍在熱戰中,怎樣都無法完全集中精神。 「這樣子不行呀……父親會笑的」 深深地吸一口氣後,安婕琳閉上了眼睛。要腦袋別再想了。感覺周圍的噪音不可思議地遠離著。結果,感官變得更敏銳,從湧來的魔力中,感覺如坐針氈的氣場…… 「……這邊!」 安婕琳睜開雙眼繼續跑著。兩位老前輩隨後跟上。 似乎是正確的路。走得越深,氣場越濃。 兩側是有許多小洞穴,但沒有岔路。幸運的是,只有 E級地城沒有複雜的構造。 『近在咫尺……?』 安婕琳點點頭。 同時,從側壁感覺到強烈的魔力。 立刻將劍擺成防身的架式。剎那間,一頭巨大的魔獸跳出牆面。 看似是一頭大蜥蜴,但後肢發達、尖牙銳爪。鱗片映著黑光,似乎很堅實,卻沒有能飛的翅膀。體型遠遠超過了安婕琳的身高。是某種亞龍的樣子。 安婕琳受到了魔獸的突擊,雖然防住了但擋不住來勢而彈飛、轉了一圈,而後安然落地。 『嘎哈哈哈哈!偷襲可不有趣不是嗎!混帳蜥蜴!!』 奇博爾格笑著把亞龍揍飛。 然而,亞龍只是向後飛了一段距離,便瞇細雙眼、嘎嘎地向奇博爾格吼叫著。亞龍睜大沒有聚焦的雙眼,更顯狂氣。 奇博爾格開心地笑了,重新戴好軍帽。 『哦哦!!這傢伙不是有點骨氣嘛!?喂!這傢伙交給我吧!!吶!?可以吧!!』 『悉聽尊便!安婕,走囉』 「請小心點,肌肉刺青將軍……」 安婕琳與德爾特斯一起往地城深處移動,留下奇博爾格與體型比他更大的亞龍搏鬥。 德爾特斯的呼吸似乎有點變快了。 『嘖……歲月不饒人吶……』 「白金大叔,你還好吧……?」 『僅是這般程度的小事。無須掛心,安婕』 德爾特斯笑了。安婕琳皺眉。 「大叔……那好像就叫做插死旗喔?」 『……那是什麼?』 「是最近讀的書裡寫的……」 『……不是很懂年輕人的話題』 德爾特斯嘆了口氣。 二人在斬殺魔獸的同時往深處推進。氣場逐漸濃郁、魔力讓全身皮膚刺痛的感覺也更強了。已和 S級魔物戰鬥了無數次。但這次的氣場截然不同。 安婕琳第一次產生武者震。並非懼怕,而是注意到了自己期待著強敵出現。 「……呼呼」 豎起劍,砍倒襲來的魔獸。戰意高昂。 突然走到一個寬敞的空間。 天花板像圓頂一樣擴張開來。但是,牆壁仍覆蓋著奇怪的物質,並在閃爍著蒼白光芒時,同時脈動著。 進入這個空間時,沒有魔獸。瀰漫著詭異的氣氛,強烈的魔力刺穿著皮膚。 空間的中央,有著甚麼。 『那個』就像黑影。但是,有著人的輪廓。『那個』很小,像孩子一樣抱膝坐在地上,左右搖晃著。 「那是……魔王?」 『安婕、別放鬆。氣氛很詭異』 德爾特斯毫不大意地架著槍。 黑影一邊搖晃、一邊竊竊私語著。安婕琳拭目傾耳的觀察著。 『主人─……主人,您去哪了─……寂寞……好寂寞……』 『那個』一直這樣的嘟噥著。 安婕琳歪著頭。當然,這些被扭曲的魔力的中心,無疑是『那個』。但是,不管怎麼說,似乎是無害的。就是這種純真的無害感令人毛骨悚然。純真到極點反而異常的程度。 安婕琳不加思索地邁出了一步,想要和『那個』溝通。 「欸……你為什麼感到難過呢……?『主人』又是誰……?」 『安婕!!』 德爾特斯怒吼著。 安婕琳背後升起一陣寒意。反射性地往旁邊跳去。『那個』已經出現在剛才安婕琳還站著的地方。 『好寂寞……寂寞……再多殺幾個的話,就能見到主人嗎─』 充滿殺意的雙眼,出現在人形黑影的眼睛的地方。安婕琳看著那對如深淵似的、充滿狂氣的黑瞳,似乎隨時都會被吸進去似的。 屆時,德爾特斯以勢如破竹的強勁槍法突襲而來。『那個』吃了這擊後,往後方飛去。德爾特斯嘖地一聲。 『無法貫穿嗎……看來魔王並非空有虛名吶』 當『那個』被打飛時,連受身的動作都沒有,直接癱軟似泥般的掉在地上。接著慢慢地、左右搖晃地站了起來。接著就像個無辜的孩子想尋找母親、雙臂伸直著尋求誰的懷抱。 安婕琳吐了口氣,握劍擺出架式。 「對不起,白金大叔……稍微大意了」 『唔嗯……要來囉』 二位冒險者同時往『那個』的左、右兩邊躍去。 『那個』往安婕琳奔去。速度比狼形魔獸快得多。在看起來像臉的地方,看不到雙眼,而裂著一張大大地、鮮紅色的嘴巴。許多鋒利的尖牙排成數列。 若非大意,在等級 S的安婕琳眼中看來,不過爾爾。雖說充斥被扭曲的魔力令人煩悶,但並不會影響行動。 安婕琳用下段劍勢回擊襲來的『那個』。 出乎意料的是,『它』在沒有迴避的情況下被劍直擊。但是它連裂痕都沒有,只是被擊飛罷了。 「唔──!」 德爾特斯對被擊飛的『那個』擊出聲勢驚人的追擊。如流星雨般灑落在目標身上的槍尖之雨。 即便是『那個』也被直接打貼在牆壁上,造成相當大的凹陷。聽得到壁面破碎的聲音。 人形黑影隨之滑落在地。但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主、人……寂、寞……』 『化成灰吧!』 德爾特斯大大地扭轉著身體、如彈簧般蓄力著,並乘著槍尖飛出。這可謂是致命一擊。 『那個』又正面地吃下這一擊──本以為是如此。 『唔!』 德爾特斯驚訝地睜開眼。『那個』用牙齒接下了致命的一擊。越來越用力地咬著槍尖,白金製的槍發出不妙的悲鳴。 安婕琳用一記側踢往『那個』的顱側飛去。『那個』鬆嘴放開了槍、往空中翻轉了幾圈後,用力地撞在牆上。 「白金大叔,沒事吧……?」 『抱歉,安婕。但能把鍍上魔力的長槍咬出裂痕,實在是……』 槍尖的刃部有了不少裂痕。 德爾特斯蹙著眉,盯著長年以來同甘共苦地陪伴自己的,戰友的傷痕。 安婕琳往前踏了一步。 「之後由我來……大叔先退下吧」 『唔嗯……真不爭氣啊』 德爾特斯平復了紊亂的呼吸後,往後方退去。 『那個』又跳了過來。齜牙裂嘴、打算吞噬掉安婕琳的劍。安婕琳對著『那個』的上腹部用力一踢。 踢飛『那個』的下一刻,安婕琳攢蹙全身的力量,使出突刺、跟了上去。 德爾特斯刮目相看。這是如他剛使出的那擊、漂亮地利用了全身肌肉而成的彈簧般爆發的一擊。 但是,仍然無法貫穿『那個』。安婕琳嘖舌。『那個』承受突刺的力道,紮實地撞在牆上,並再次以搖搖晃晃、不靈光的速度站了起來。雖然看似給『那個』很大的傷害,但在下一瞬間,『那個』又以和剛才相同的高速跳往安婕琳。 『那個』的動作似乎變得越來越俐落。就好像從安婕琳的戰鬥中回想起怎麼戰鬥一樣。 似乎是回應著『那個』,安婕琳的動作也更快了。是德爾特斯不使槍、全力以赴就無用武之地,如今也已無法插手的激戰。 靠近、分開、再靠近。 每當尖牙掠過身體,安婕琳都會冒出冷汗。 手的攻擊也很可怕。即使是看似沒有銳爪的、彷若無骨的柔軟的手,每次閃躲時,皮膚也會汗毛直豎。若是不慎哪裡被碰到了,恐怕那個部位就會無聲地消失吧。 多久沒感到命懸一線了? 這反而點燃了她的鬥志。 揮劍的手、和奔馳著的腳,已無意識的運動著。 交戰了數十回合後,安婕琳用劍將『那個』擊飛。無論哪招,都只能擊飛、無法斬斷。沒完沒了。 對方大概累了吧?不得而知。 但被劍砍到後,步伐似乎都會變得不太靈光。顯然劍擊也不是毫無作用。 安婕琳的氣息也稍微紊亂了些。 細小的外傷也滲著血。 但是,沒有放棄這種事。而且,眼前就是有家歸不得的罪魁禍首。想到這裡,怒氣突然開始沸騰。 『那個』還在喃喃自語著。 即使身體戰鬥著,『那個』的眼裡也沒有安婕琳。 『想見、您……主人……您去哪了……巴爾、是好孩子、呦……?』 「……不知道你想見誰,但我有非見不可的人」 安婕琳靜靜地擺好架勢,專注著。 將體內的魔力如漩渦般加速著,從心臟開始沿著血管般循環全身的感覺。到指尖、接著到劍尖。魔力將人劍合一。劍也彷若起了共鳴似地發光著。 「如果真那麼想見面……還在這磨蹭甚麼、快啟程啊……!」 安婕琳向地面踢去。『那個』也露出所有的尖牙,朝安婕琳而來。 交會。然後揮劍。 『主……人……』 正湧出鮮血的肩膀很燙。 但『那個』的手臂似乎沒有斷的樣子。然而安婕琳已經沒力了。剛才的是全力一擊。 嘎咕。是安婕琳雙膝著地的聲音。德爾特斯在安婕琳將倒下的地方支撐著她。必須全神貫注才能順利呼吸。儘管如此,還是舉起了臉。 「白金大叔……那傢伙呢……?」 德爾特斯和藹地笑著,用下巴指著。 安婕琳轉頭往肩後回望。 『那個』從中間被斬成兩半,倒臥在地上。當身體似乎開始沸騰著,以為將要崩壞、回歸塵土時,便融化掉了。附近充斥著的被扭曲的魔力,也彷彿朝霧般逐漸消失了的感覺。覆蓋在牆壁上的奇怪物質也逐漸失去光澤,開始崩解。 安婕琳看著德爾特斯。 「……贏了?」 『啊啊,是吾輩的勝利。做得好,安婕』 安婕琳鬆了口氣後,便全身虛軟、搖搖欲墜的樣子。德爾特斯慌忙但穩穩地抱住安婕琳。【黑髮女武神】悄悄地傳出熟睡的鼻息聲。 ○ 冒險者們凱旋離開後,被廢置的地城然靜靜地存在著。 有誰站在『那個』的殘骸旁邊。穿著一件有帽的純白色連身長袍,彷若是從黑暗中突然出現的。 長袍中的誰,看到融化成黑色水坑的『那個』後,發出嘖嘖聲。 『可悲的傢伙啊……』 穿著長袍的誰把手伸往水坑之上,開始詠唱著甚麼。聲音低沉。聽起來像男人。光線浮現在手尖,水坑反射光線並閃爍著。 片刻間,一個人影站在水坑裡。人影彷彿吸收著黑色的水般變大,水坑不久後就消失了。『那個』搖晃著,注意到穿著長袍的男人。 『主人……?主人──』 就這樣舉起雙臂,『那個』走近穿著長袍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似乎很不耐煩地,將『那個』粗暴地踢開。 『別搞笑啊!我看起來哪裡像所羅門!』 『主、人……?在哪……?巴爾、啊……在這裡、喔?』 長袍男又嘖了一聲。 『夠了。力量恢復前,就暫時安分些吧』 長袍男用手遮住『那個』,接著『那個』漂浮到空中,變成一顆黑色的小寶石。長袍男將寶石收入懷中,並喃喃自語著。 『有點操之過急了……?不,是低估了奧爾芬的工會。還以為是群烏合之眾,沒想到竟能追查至此……特別是那個【黑髮女武神】……罷了。甚麼都還沒開始吶』 長袍男轉身離開。 ○ 安婕琳醒來時,發現身處工會的治療室。除此之外,還有坐在身旁的雅奈莎和米麗安。她們都露出擔心的表情。當安婕琳試著爬起來時,米麗安邊哭邊緊緊摟著她。 『安婕~!太好了啦~!還以為妳就那樣死翹翹了~!』 「米麗,太誇張了啦……應該說肩膀很疼……我說很疼!」 『好啦米麗,都說了很痛了』 雅奈莎說完,米麗安才涕淚縱橫地放開安婕琳。 『不過,沒事就好……是說,真的打倒魔王了吶』 雅奈莎雖然苦笑著,但淚珠不意外地在她的雙眼中流轉。 安婕琳偏著頭,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是,除了繃帶包紮著的肩部傷口,身上的穿著還是沒變。 無論如何,至少從地城回工會的路上,都在馬車裡沉睡的樣子。儘管天色已黑,但仍是出征的那天,治療室外的大廳也人聲鼎沸著。似乎還有冒險者們正在討論著甚麼。 「大家都在嗎?」 『嗯,除了瑪麗亞女士,因為喉嚨痛所以先回家了。』 『真無情~那個裝嫩的老太婆~』 米麗安嘟著嘴生著氣。安婕琳笑了。不難想像『雖然發生意外狀況、但因為是安婕琳所以沒問題的吧』這般,從內心信賴著的瑪麗安的姿態。 雖然肩膀很痛,但並非站不起來。雖然步伐有點蹣跚,但有雅奈莎和米麗安充作人肉拐杖,倒也能緩緩走出治療室。 大廳裡,冒險者們正圍著桌子、或倚著牆壁談論著。看似他們正在就工會的未來發展交換意見。 當見到安婕琳出現時,冒險者們紛紛正色而立,起身後各自舉起武器。稱揚讚頌之聲,不絕於耳。 『安婕琳!【黑髮女武神】!』 『屠殺魔王的勇者!』 『奧爾芬的守護者!』 「……別說了啦,很害臊的……」 安婕琳羞喜參半地、渾身微微顫抖著。 奇博爾格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 『嘎哈哈哈!不愧是安婕呦,打倒了魔王!!來不及會合然後超越妳們的我,還真是不像樣啊!!』 「肌肉刺青將軍……肩膀很痛、請手下留情……」 『嗯!?什麼!?安婕,妳說了甚麼嘛!?』 『奇博爾格先生,安婕小姐的肩膀有傷,請不要太粗暴……』 萊昂內爾將奇博爾格用力晃動著的胳膊,從安婕琳的頭上拿下來。然後走向安婕琳。 『這次非常感謝您,安婕琳小姐。身為奧爾芬的工會長致上最誠摯的感激。對於數不盡的無能與笨拙的行為,本人由衷感到非常抱歉。因為有您的存在,冒險者工會、乃至奧爾芬城,才能夠平安無事。再怎樣的謝禮都無法還盡這份人情。請容塵埃落定之時,再慎重地將謝禮──』 安婕琳用不悅的表情,打斷了萊昂內爾的話。 「正經八百的工會長,感覺很噁心……請閉嘴」 『欸、欸欸──』 冒險者們哄堂大笑,彷彿揶揄著萊昂內爾似的。萊昂內爾苦笑著搔了搔頭。 『那用平常的樣子說吧……無論如何,在此之後,大概只剩下災害級的魔獸要收拾了。感謝安婕小姐討伐了魔王,真的非常感謝』 「這樣啊……那,最近還會有任務嗎?」 『不,那些呢……嘛?』 萊昂內爾看著那群冒險者們。德爾特斯雙臂交叉於胸,點頭接著說。 『那些就由吾輩處理。所以安婕呦,妳應該放個長假,休多久都行,已經沒甚麼需要阻止了。或應說,本就不需特別申請才能休假吶』 「但是……」 『嘎哈哈哈!別在意、安婕!我們也還沒鬧夠不是嗎!!說出來有點可恥就是了!』 退休的老冒險者們邊笑邊點頭的同意著奇博爾格的話。 「那麼各位,就是要重返前線一段時間囉」 安婕琳說著。萊昂內爾點點頭,聳了聳肩。 『算是吧。接下來透過全員的通力合作,我想對工會進行徹底的改革……像中央工會那樣官僚地處事是不行的,這次的事件可是親身體會到了。必須將奧爾芬工會當作獨立的在地系統做為考量,架構新的體制……可不是能夠偷懶的時候啦』 『那是當然。不知何時會再發生相似的情況。萊昂內爾,至今事況雖曾一度岌岌可危,但汝未曾閃躲,還算條鐵錚錚的漢子。吾輩將持續從旁監督,直至大功告成』 『乾脆請您代我成為工會長吧、德爾特斯先生……像我這般無能,再怎麼努力工作也沒有意義啦』 『正所謂好人做到底,汝不負起責任到最後嗎?再說若非汝曾試著不求他人、獨挑大樑,怎會事態失控、差點全盤皆輸呢』(*2) 聽到這裡,奇博爾格豪邁地大笑起來。 『裝甚麼酷啊、德爾特斯!?只是因為愛槍被魔王咬傷了所以在洩恨吧!?我知道的呦!!』 『啊──真是個聒噪的肌肉不倒翁啊』 『啊哈哈、哈啊……但是,會變得很忙吶。不得不跟領主大人仔細討論鎮上的防禦應對……這期預算也入不敷出,得先想辦法籌錢……唉─呦─工會長本來只是個給無能之輩掛個頭銜的閒缺不是嗎……各位,拜託真的要對我伸出援手喔?』 萊昂內爾長嘆著。安婕琳心滿意足地笑了。 當放鬆下來,才發現飢腸轆轆。想要吃點甚麼。 正想著「到平常去的那間酒館好了」、準備出發的安婕琳,被奇博爾格叫住了。 『說到這個呦、安婕!!』 「怎麼了?肌肉刺青將軍?」 『從萊昂內爾那聽說囉!妳啊、在這種環境下還不試著逃跑!!壓力都比山還高了對吧!一般冒險者遇到不如意,就直接去另一個工會喔!!就算是我也會喔!!』 德爾特斯也點著頭。 『唔嗯,討伐數日後又接著討伐,對身為自由人的冒險者畢竟並不好受。更遑論想回家探親的妳,對吧?亦可無視任務、一走了之對吧?儘管這個工會面臨前所未有的艱辛局勢、但做法太過咄咄逼人。如此就算是忽略工會,身為冒險者的聲譽也絕不會下降喔。』 聽到兩位老前輩的話,萊昂內爾也愧疚地撓著頭。 『所言甚是呢……雖然我已經竭盡全力了,但的確全是這邊的錯』 安婕琳愣了一會,偏著頭說。 「因為啊……感到困擾的並非工會,而是老百姓吧?酒館的主人啦、雅奈跟米麗長大的孤兒院啦、甜點店的店員們啦……『冒險者幫助弱者,理所當然、在所不辭』,父親曾這樣說。即使拋棄奧爾芬而回家,父親也絕對不會誇獎我的……」 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等冒險者們呆若木雞了一會、接著面面相覷,然後哄堂大笑。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感到歡愉,所以整棟建物都隨著笑聲晃動著。 『真是個好傢伙不是嗎!?安婕!妳有個好老爸!!』 『真是的……唉呀呀,事到如今方知吾度量狹小、目光短淺吶……』 『……安婕小姐願意留在工會,原來是托了安婕小姐的父親之福啊……大叔我,以後可在安婕小姐和她父親的面前、抬不起頭了……』 老前輩的冒險者們跟工會長,也加入了歡笑者的行列。 雅奈莎露出非常感動的神情、抱著安婕琳的頭來回撫摸著。米麗安又哭成淚人、並緊抱著安婕琳。 安婕琳看著眼前激動到幾乎沸騰的冒險者們,挺起胸膛,得意地大喊。 「沒錯!我的父親很厲害喔!人稱【赤鬼】的貝爾格理夫!【赤鬼】的貝爾格理夫!請牢記在心!」 *1: 原文「それに一人で抱え込んで暴走しなければお主とてそう手ひどい失敗もするまいよ」。輕國的參考翻譯跟前後文以及辭典,對不太起來。晚些確認漫畫的漢化組是怎麼解讀的吧。→好像沒有。 *2: 原文「乗り掛かった舟であろうが、責任持って最後までせんか。それに一人で抱え込んで暴走しなければお主とてそう手ひどい失敗もするまいよ」。直接用俚語查前段,常被翻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直譯是類似誤上賊船就得到終點才能下船之累的。 ---- 譯者語: 破萬字的二連擊。啊哈、哈哈哈。 但是多虧了ESJ的 Noxsea 版友提供資訊,在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 拜學了許多文法與用語的實例。輕鬆了許多。 但是工會長的台詞比起武戲或文言文,還是頭痛許多。大叔的口吻啊。 黑色魔王。 白色長袍。 灰色的工會外牆,歡聲雷動的晃著。 赤鬼。 下一話, 第一篇的尾聲。 奧爾芬的收尾。 托爾內拉之春。 篇1 第十二話 霜融,春返 [篇1 十二、霜融,春返]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4/ ---- 十二、霜融,春返 殘留少許尚未融盡的春雪,斑駁地露出泥土的地面上,映照出對練著劍術的兩個人影。 一側是紅髮,另一側則是白金色的金髮。那兩人是貝爾格理夫和莎夏。 春神造訪了托爾內拉村。山嶺間的野花不約而同地綻放著,與此同時,積雪開始消融並逐漸露出地面。 麥草的嫩芽從雪下探出頭來,沐浴在充足的日光中,並茁壯的成長著。 當春暖花開、冬雪完全融化時,托爾內拉的耕地便全面開始繁忙了起來。 踩青(*1)、犁田、種芋頭;這些農事都告一段落時,迎春祭也將來臨。每個人都努力地勞動著,彷彿將漫長冬季中無法充分活動的份量一併補足。 正當貝爾格理夫迅速俐落地準備新春的工作時,眼前出現大概是因為阻擋交通的積雪融了、所以來訪的莎夏。 「特意來訪,不知有何貴事呢」,正這麼想著。只見莎夏剛抵達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貝爾格理夫鞠躬低頭、請求對練。貝爾格理夫苦中帶樂地,笑著接受莎夏的請求。貝爾格理夫雖然在冬天也未曾中斷鍛練,但活動身體的程度總未能讓自己滿意。確實也有久違地讓身體盡情舒展開來的考量在。 兩人揮舞著未出鞘的劍。 莎夏的動作比上次對戰更洗鍊了,而且每次揮擊都比上一擊更加沉重;重心的移動似乎更平順,僅靠腕力揮劍的情況也變少了。 基於這些跡象,之前還能勉強打成五五波的貝爾格理夫,現在逐漸趨於劣勢。緊握著的劍柄,似乎隨著鬥志燃燒起來。 『──!喝!』 「唔」 莎夏的一擊打飛了貝爾格理夫的劍。不禁顯得喜不自勝。 然而,貝爾格理夫立刻將手扣向莎夏的手腕,將其擒拿後擰轉。莎夏慘叫著、鬆開了劍。貝爾格理夫聽到悲鳴,才愕然放開手。 「抱、抱歉,莎夏小姐!一不留神就使出了壞習慣……請問有受傷嗎?」 即便已泫然欲泣,莎夏仍用力搖著頭。 『不,是我的疏失……不愧是師傅。若以為穩操勝券而大意,其實是戰鬥才剛開始、也是最危險的時刻!師父想必是為了令我體會,而刻意未盡全力吧……我莎夏.博爾德,仍欠缺磨練……』 「不、不是的……不是不是,我可是毫無餘力……」 『下次絕不會大意、必會擊中您一次的,師父!……請別對我喪失期望!』 莎夏還噙著淚、便緊緊地握住貝爾格理夫的手。為何這孩子的想法總那麼偏激而固執呢,貝爾格理夫帶著苦笑想著。 嘛,反正大概下次對練時,就會是這邊的完敗吧。那樣的話,那些誤解也就能不言自明了。 貝爾格理夫招呼莎夏進屋,泡了壺茶。莎夏喝了口齒頰留香的好茶之後,『呼─』地、吐了口氣。(*2) 貝爾格理夫拿出葡萄乾款待,並說著。 「博爾德那邊的春季農活,應該比這邊早開始吧?」 『是的,隨處可見忙著耕種的田地、或踩著青。由於魔獸的數量已經大大減少,所以比起冒險者的工作、我最近也花更多心神幫助領地的事務』 「和平是好事,但是不知為何魔獸減少了呢?」 貝爾格理夫剛說完,莎夏便瞪直雙眼、無言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欸……莫非您還沒聽說?潛伏在奧爾芬附近的魔王已經被討伐了呦。魔獸的增加似乎就是被那個影響的』 原來如此、單單只是那樣的啊。貝爾格里夫想通了。 真的存在魔王甚麼的雖然令人吃驚,但想起冬季貴婦人說的話,『曾試圖支配冬季之輩,已漸甦醒』,換言之也就是關於魔王的事也不一定囉? 傳言魔王不僅一位。不久後,魔王們會陸續甦醒吧。也就是說,那只是持久戰的第一回合吧。 有點亢奮的莎夏,在沉思的貝爾格理夫面前繼續說著。 『而且討伐的陣容真是太厲害了!【屠龍】的瑪麗亞領銜,【白金】的德爾特斯、【擊滅】的奇博爾格,還有與魔王對峙、並將其送回冥府的【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小姐喔!還以為您比我還早知悉呢……』 貝爾格里夫嚇了一跳。竟然又是女兒的事蹟。 安婕琳的名字能和連自己都聽過的偉大冒險者相提並論,就好像是自己功成名就般地洋洋得意,但同時,又不希望女兒深入虎境。 貝爾格里夫撫摸著鬍鬚,暗自想著,父母心真是百感交集。 「托爾內拉在冬季時,物資或信件都進不來……很慚愧至今方知此事。非常感謝妳,莎夏小姐」 『不不不,早知道應該順手帶報紙過來……』 「請不用介意。如果魔獸數量減少的話,那孩子早晚也會回來的吧……那麼,此行是否還有甚麼要事呢?」(*3) 『啊啊,說到這個,這次是代姐姐替她送訊息來的。說要把這個交給您』 莎夏遞出了一封信。收件人是村長霍夫曼。貝爾格理夫歪著頭。 「似乎是給村長的信,而不是我呢……」 『是呢,其實是從博爾德鎮到托爾內拉村的道路整頓計畫提案呢』 根據莎夏的說法,秋日祭時是赫爾貝蒂嘉第一次造訪托爾內拉,那時對於毫無養護的惡劣路況感到吃驚;即便是博爾德伯爵統治下的領地,仍有如此往返不易之處。也很難說在意外時被孤立成陸上孤島。 此外,在秋日祭嚐到的、托爾內拉製的美味奶酪,以及各式水果的加工品,品質都很優異。若道路得以修繕,就可以更有效地銷售它們,也能將更多的物資或商品運往到托爾內拉。 確實如此。如果路修得好些,即便在冬天也能收發信件和物資。 但是,這些不是貝爾格理夫所能作主的。再說,這封信本來就是寫給霍夫曼的。 貝爾格理夫拿著信,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去村長那看看吧」 霍夫曼正忙著農務。邊唱著下田歌、邊牽著驢子耕著田。 「喂──村長──」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呼喊後,霍夫曼放下工作,走了過來。 『哦、貝爾!怎麼了?』 「稍微打擾一下。這位是博爾德家的莎夏小姐」 當貝爾格理夫介紹後,莎夏低著頭、鞠著躬。 『吾乃莎夏.博爾德。您就是托爾內的村長先生嗎?今日作為家姊赫爾貝蒂嘉.博爾德的使者前來與您一會』 『領、領主大人的妹妹大人……?真、真是有失遠迎啊……』 莎夏急忙地勸止準備跪地行禮的霍夫曼。 『免禮、免禮!此行並非為了彰顯官威甚麼的!』 旁觀全程的貝爾格理夫,露出笑意。 「村長啊,我之前就發現了,您的雙膝是否變得容易無力、乏軟呢?」 『咕唔……我是鄉下人,遇到大人物就會這樣,沒辦法啦』 霍夫曼彷若是感到羞恥般的、像蝦子一樣縮起身體。莎夏輕輕地笑著。 以莎夏為始,博爾德三姐妹對待平民百姓,並不會擺出其他貴族那般的架子。 最初,博爾德家族是地方仕紳與豪門的祖先,也是博爾德地區與農民們攜手併肩、開疆闢土的拓荒者的後代。甚至在被納入公國的一部分並獲得爵位之後,氣度仍沒有改變;她們也常仔細視察領地的內務,有時也會與農民一起忙做農事。 另一方面,言行舉止本身仍充滿了優雅的氣息。在親民與高雅之間的兩種特質,賦予了她們不可思議的魅力。 但可能是地處偏遠吧,最近她們才初次造訪問托爾內拉。 讓領主的妹妹站著談事、再怎麼說也不太好,於是霍夫曼帶他們到家中庭院裡的桌子旁入座。 在庭院的一角,還有座殘雪堆成的小山。孩子們在附近玩著,似乎是霍夫曼的孫子們。 『喂──卡恰──貴賓來囉!沖壺最好的茶!』 霍夫曼向屋內大聲吩咐後,走到桌子旁。浮雲如柳絮飄著,雖然陽光和煦,但風吹過肌膚仍有些涼意。 霍夫曼讀過信後,點頭不止。 『原來如此。進出要道嗎……這可真是幫了大忙呢』 『承蒙您理解,不勝感激。還望您支持』 『哪裡,何樂不為!貝爾,覺得如何?』 貝爾格理夫喝著帶來的茶。 「雖無害處,但在決定前,先跟村裡的大家商量過比較好吧」 『喔喔,也對。以後若有爭執就不妙了呢!莎夏小姐,雖然應該不會有人反對,但可以先和村民們討論嗎?』 莎夏興高采烈地笑著。 『當然!請慢慢討論!……這碗茶真是甜爽清香!』 『哦,真的嗎!?這是用庭園裡採來的蓮荳葉做成的茶!並加一些曬乾的涅莉的花增加風味!』 霍夫曼受到莎夏的稱讚後興致高昂。貝爾格理夫笑著品茶。確實好喝。雖然常常泡蓮荳葉的茶來喝,但貝爾格理夫有點驚訝,只是添加點曬乾的涅莉的花之後,嘗起來完全不同。 莎夏愉快地聊了一會就回家了。早春時期,博爾德的根據地似乎很忙。 分離時,莎夏用閃閃發光的表情緊握貝爾格理夫的手、並使勁地揮著。 『那麼師父!這次就先告別了!下次會努力讓師父使出全力的!』 「那個、莎夏……所以說我已經」 『那麼!再會!』 莎夏颯爽地騎著馬,飛也似地離開了。她本人就是等級AA的冒險者,不需要護衛甚麼的。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雖然是個好孩子啊……」 『喂、貝爾,要忙起來囉!今晚立刻召開村民大會!嘎哈哈哈!』 霍夫曼對這個托爾內拉有史以來的大事感到興奮。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捻著鬍鬚。 罷了,就留給霍夫曼或凱利操心吧。下午還要教孩子們劍術呢。 ○ 拉著拖車的馬車,叩噠叩噠地邊晃邊行走著。儘管多少仍有些積雪,但春意已飄散在空氣中、路邊也能看見植物的新芽。 馬車只用一匹馬,由雅奈莎操握韁繩。與之相連的拖車上,安婕琳和米麗安正在行李間坐著。 米麗安正嚼著南部的果乾,心情愉悅地說著。 『空氣真棒~!好像把肺部的穢物都一洗而空了呢~』 「哼哼哼,沒錯吧?這附近空氣都很清新喔」 『是呢~奧爾芬的空氣果然多少還是有點混濁~裝年輕的老太婆如果來這的話,說不定對肺病也很好呢~』 不知不覺地嘟噥起來的米麗安,驚覺自己說了甚麼、轉移了視線。安婕琳見狀笑了。 「……米麗果然還是喜歡瑪麗亞婆婆嘛」 『才才才才沒有~!那個老太婆甚麼的、我不知道~!』 「哼哼,就當作是那樣吧……來,雅奈」 安婕琳笑了笑,將果乾遞給握著韁繩的雅奈莎。 『嗯,謝啦安婕。話說,真的很耗時間吶。路面狀況這麼差,馬車也無法跑得更快了』 『是呢~但這麼輕鬆悠閒也不賴啊~』 『或許吧。反正此行也不是走馬看花……啊,安婕應該心急如焚吧?』 聽到了雅奈莎的話,安婕琳搖搖頭。 「回家的路上,已經沒有絆腳石了……沒有期限的休假,相當愜意的感覺。呼呼,看到我突然回家的父親,一定很驚訝吧……」 自討伐魔王以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 魔王被討伐的時節,雖然奧爾芬開始融雪了,但托爾內拉的積雪還很厚。安婕琳想立刻啟程回家,但由於肩傷,決定等待雪融的同時治療傷口。 因此,既然已經融雪了,安婕琳便買了自己的拖車和馬。馬車上疊了座小山般的伴手禮,雅奈莎和米麗安也被邀請一起回托爾內拉。 之後災害級的魔獸雖然出現了好幾次,但是卻被復歸的老前輩們毫不費力地討伐了。那些大概就是全部殘存的異常魔獸。從那時起,慢慢恢復以往每天平靜的,等待任務出現的正常日子。部分出走的冒險者們,似乎也陸續地回來了。 另外,萊昂內爾以前的朋友們,從帝都抵達了。 他們和德爾特斯及奇博爾格並肩著手工會的改革。目前雖處於測試階段,但奧爾芬冒險者工會已由工會長獨自運籌帷幄的制度、改為通過共同協商的方式,決定行動方針或應對策略的合議制。 目前看來,奧爾芬工會的風格,已稍微脫離中央工會的既得利益政策。所以中央那邊似乎也施加了相當大的壓力。問題仍堆積如山。 但是,安婕琳最初對此便不感興趣。 奧爾芬及其近郊的威脅已經消失就好。更重要的是,能夠心無旁礙地與貝爾格理夫相會。 總而言之,大約八天前離開奧爾芬、之後行經博爾德、現在已走在前往托爾內拉的最後一段路。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異常。預定今天就能順利抵達。 安婕琳將背靠在行李上、雙手在後腦勺交握。天色湛藍,日光煦煦。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馬車輾過石子的搖晃就會讓安婕琳醒過來。 和徐的風吹來的是春天的味道。兩旁剛萌芽的嫩綠色枝枒,散發出彷彿能聞見的芬芳。 『欸~安婕~薄荷水放在哪裡啊~』 「喏。在這」 『米麗,也給我一點』 『好喔~安婕呢?』 「……我不用」 當米麗安打開薄荷水的栓子時,立刻飄出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氣。米麗安喝了一口,將瓶子遞給雅奈莎。雅奈莎也喝了一口後,長舒了一口氣。 『終於能見到安婕的父親了……令人期待』 『但是【赤鬼】好像很可怕~該不會只對安婕很溫柔吧~?』 聽到米麗安惡作劇似的話,安婕琳噘著嘴說。 「父親的度量才沒有那麼小……他對每個人都很友善,而且很強」 『哈哈,能被安婕這麼說的人,想必非同凡響吶……、呦』 迎面騎來一位騎馬的女孩,所以雅奈莎放慢了馬車的速度,並往旁邊讓出一點路。 騎馬的女孩點頭示意,但錯身時瞥見拖車裡的身影後驚呼、停下馬並回頭歡快地大喊。 『哎呀請留步!雖未下馬有些失禮,拖車上那位有著不得了的黑髮與黑瞳的旅人……莫非是【黑髮女武神】的安婕琳大人嗎?』 安婕琳帶著驚異的表情點頭。 「誠如所言……但您是哪位?」 女孩下馬,並帶著愉快的微笑走近。 『喔喔,果然!吾乃莎夏.博爾德!舍妹塞蓮多虧您兩肋插刀,由衷地獻上最高的謝意!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您……』 這個少女就是莎夏。剛離開托爾內拉不久,前往博爾德的歸途。雙眼因為遇見敬佩的人而閃耀著。 但是,安婕琳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塞蓮的姐姐?」 『是的!雖說同是冒險者,但我對安婕琳小姐的景仰有如──』 「是嗎……就是妳這傢伙嗎……」 『咦』 安婕琳跳下拖車。 如鬼火般搖晃、如幽靈般飄緲的步法,安婕琳慢慢走近莎夏。伴隨著驚人的鬥氣和威壓感。似乎還有一絲殺氣。有著等級AA冒險者實力的莎夏,本能地畏怯而後退著。 『安、安婕琳小姐……?我、我犯了什麼……』 「打算無視我將父親帶走,這膽量挺好……但別以為能輕易成為我的母親……」 『您、您在說什麼啊?!』 「別糊弄我……我已經知道妳不由分說地試圖強迫父親去博爾德……」 『純、純屬誤會!那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 「呼呼呼……多說無益。就讓我來徹底地確認、妳對父親的優點究竟瞭解多少……!」 『確、確認什麼?!』 安婕琳掐住莎夏的肩膀、近距離地盯著她,相貌有如修羅一般。莎夏被嚇到發出了細微的『吚』的悲鳴。等級 S的冒險者原來會這麼恐怖的嗎。 安婕琳悠悠地張嘴。 「……第一個問題…………父親喜歡的食物是?」 『吚……欸?食、食物嗎?貝爾格理夫先生喜歡的?』 「對……快回答」 『我,我不知道!只有一起喝過茶、從沒一起吃過飯!』 莎夏大喊大叫地回答著,安婕琳卻嘲笑般地從鼻子哼了一聲。 「連這種小事也不知道嗎……聽好囉,父親喜歡把栗子和羊肉放在一起煮。撒少許鹽、讓湯增稠後,再放入牛至草乾增添香氣……最後再用薄麵包片沾著吃……這道菜我也喜歡。還有」 『笨蛋安婕,冷靜點啊』 雅奈莎輕敲了安婕琳的頭。安婕琳轉頭看著雅奈莎,瞇起眼睛。 「幹嘛?我現在很忙……」 『稍微聽人家說話啊……妳們的話根本沒對上』 安婕琳歪著頭。米麗安在推車上竊笑著。 在莎夏的拼命地解釋後,多少澄清了些誤會。妄下斷語的安婕琳雙頰漲成紅色,莎夏則還沒從驚嚇中恢復、蹲著不停地發抖。雅奈莎摸著莎夏的背部,安撫著。 『妳還好嗎?那傢伙只要碰到父親的事,就會性格大變……』 『是、是、是的。多少好些了……』 莎夏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終於恢復了平靜。米麗安將薄荷水遞過去。沁涼的飲料滲入心肺,莎夏低頭鞠躬。 『感激不盡,托二位的福,冷靜下來了。』 『哪裡哪裡,都是我們這邊的笨蛋害的。安婕啊,別在那邊耍任性了,過來好好道歉』(*4) 安婕琳悶悶不樂地向莎夏低著頭。 「對不起……」 『不、不會,誤會澄清了就好……』 『是說~莎夏也是冒險者呢~曾聽聞有脫離貴族、成為平民的冒險者~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是冒險者的貴族呢~』 莎夏對米麗安的話感到害羞似地,搔了搔臉。 『是呢,一般貴族似乎都把冒險者,當作是種卑賤職業而輕蔑著呢……我大概很不正常吧』 『只是等級AA嗎~?再加把勁的話,應該就能升級的對吧~』 『我還歷練不足!至少得讓貝爾格里夫先生拿出全力後,才能勉強有資格被稱為獨當一面的高級冒險者吧』(*5) 『貝爾格里夫……該不會是安婕的父親吧?莎夏小姐和安婕的父親習劍嗎?』 莎夏的雙眼放出閃耀的光芒。 『是的!沒錯!正是以安婕琳小姐的父親大人為師、【赤鬼】的貝爾格里夫!師傅使的劍技很棒!右腳雖然是義肢,但感覺不出異樣,反而還能活用變化、自成一格!師傅揮劍時不是只動手臂,而是用全身的力量,所以非常快也非常重!而且師傅還很有遠見! 剛才請師傅和我練劍的時候,師傅故意手下留情、接我一劍!在我因打飛了師傅的劍而得意忘形的剎那,師傅擰住了我的手!戰鬥中即便勝券在握也不能大意!今天師傅幫我上了堂非常棒的課!下次我一定要更加努力,讓師傅能全力以赴!』 充滿熱情、滔滔不絕地說著的莎夏,讓雅奈莎稍微拉開了距離。米麗安則是頗有興趣地聽著。 不知何時,安婕琳無聲無息地走到莎夏身後、並抓住肩膀。 稍早之前深及骨髓的恐懼感,讓莎夏連思考都瞬間凍結了。 「……莎夏!」 『是、是的!』 「請原諒我之前誤會了妳……妳是盟友啊!」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用充滿感動的表情擁抱著莎夏的安婕琳。 『哦……哦哦……!妳、妳認可我了嗎,安婕琳小姐!我莎夏.博爾德將為了能追上您而存在……!』 莎夏激動地流下了感動的淚水,然後回抱著安婕琳。 雅奈莎意外地愣住了,並低語著。 『怎麼說呢……果然還是有種對不上話的感覺』 『呵呵~莎夏小姐好有~趣~』 一行人稍微開心地閒談後,和莎夏揮別,並再次踏上返回托爾內拉的旅途。 慢慢地,看得見被開發的廣大土地。嫩綠色的小麥草,從融化的積雪底下一一探出頭來。 再一會就到托爾內拉了。所謂遊子思鄉情濃、近鄉情怯,但安婕琳胸中滿是逐漸增濃的懷念之情。 「就快到了……」 『哦~好大片的田吶~真美呢~』 雅奈莎心情很好地深吸一口氣。米麗安調皮地笑著,向安婕琳問道。 『安婕~再一下子就能看到父親了呦~現在的感覺如何啊~?』 「非常開心……!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在瞎說什麼啊……』 雅奈莎感到有些意外的楞了片刻,但仍握緊韁繩、稍微加速。 從推車上看到的風景,和出發時所看到的幾乎沒有變化。 與同年齡的孩子們一起玩耍過的平原、和貝爾格理夫握著手一起走著的小路、撿橡實的樹林,當景色從眼前一一飛過,安婕琳感到揪著心。 很久以前曾經深感寂寞。如今那份寂寞已被填補。 但是腦海中,同時又浮現奇怪的不安感。 山林仍彷若是數年前的山林一般。但貝爾格理夫又如何呢? 雖然對安婕琳來說,在奧爾芬沒有甚麼能夠替代貝爾格理夫的;但,如果對貝爾格理夫來說並非如此呢? 事實上,就收了位叫做莎夏的新弟子。她和安婕琳年齡相仿。活潑、開朗、又可愛。她醉心於貝爾格理夫的程度,可能到了會在夢話中叫上不少次吧。被那麼景仰著而感到討厭的人,應該沒有吧。 另外,托爾內拉還有許多年幼的孩子們吧。貝爾格理夫,應該會將那些孩子們視如己出般的疼愛吧。 況且,還聽說被博爾德的女伯爵強勢的倒追。 塞蓮和莎夏都是美人胚子。若是她們兩人的姐姐的話,應該會更美吧。 雖然貝爾格理夫斷然婉拒了,但若因自己而誤了一樁好事的話怎麼辦? 責任心很強的貝爾格理夫,可能也無法將枷鎖般的自己棄之不顧。 會不會就算沒有自己、也不會感到寂寞? 會不會並不樂見自己、久違返鄉的事呢? 會不會在心中早已淡忘了自己的存在呢? 安婕琳用力地搖了搖頭。 「……父親不是這樣的人……!」 但是,不安感並未消失。距離村莊越近、不安感就越強烈。明明是那麼想回來的托爾內拉,卻不自覺有了想要立刻逃離那裏的想法。胸口有著止不住的煩躁感。 回到村莊了。 工作中的村民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馬車,注意到安婕琳之後便瞪大了雙眼。但是安婕琳一直低著頭,不想多做接觸。 『安婕,該怎麼走?』 雅奈莎問。安婕琳突然回神般地抬起頭。眼前是懷念又熟悉的景色。 「……那邊」 馬車沿著安婕琳指示的方向前進。 不久後,來到某間房子前面。安婕琳怯生生的往那邊瞧。 孩子們在庭園裡聚集著。他們似乎在揮舞木劍。貝爾格理夫用溫柔的眼神守望著他們。 胸悶,揪心。眼淚即將潰堤。 安婕琳忐忑不安地走下馬車。 其中一個孩子注意到安婕琳,指著她,說了什麼。貝爾格理夫轉往這邊。添了些皺紋?但、還是一樣。一樣的,溫柔的眼睛。 「……!那個!」 安婕琳不做多想便衝了出去、翻進庭園。然後站在貝爾格理夫面前大聲地吶喊。 「我……我呢!非常努力了喔!升上了等級 S!討伐了很多魔獸!呃、還有、最近還打倒了魔王!欸……很努力了喔……」 想表達卻語無倫次,不知所云的安婕琳的頭上,輕柔地放著一隻大手。長年來握著鋤頭跟劍柄、長滿凹凸不平的厚繭的手掌,充滿憐惜與呵護地撫摸著秀髮。安婕琳瞬間失去了力氣。 貝爾格理夫說著。 『長的這麼高了呢』 「……嗯」 『頭髮也長了。很合適喔』 「……嗯」 『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呢。竟有一瞬間認不出是誰呢』 「……嗯」 為什麼、自己會質疑這個人呢。眼淚如小溪般奪眶而出。 貝爾格理夫燦然一笑。 『歡迎回家,安婕琳』 「……我回來了,父親!」 作者語: 第一篇至此結束。 不確定下次何時更新,因為想再寫得去蕪存菁些。(*Z) 請耐心等候,或可同時閱讀其他精彩的作品。 *1: 原文「麦を踏み」。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翻譯君引用百度百科:『在北方,冬天播种的小麦,在开春前要用脚踩压一番,开春时才会长得更好,以后才会有个好收成,这就是「踩青」。慢慢地,人们开始把在春天外出游玩也叫做踩青。后来,人们更是用踏青代替踩青,踏青也不再有踩压冬小麦的意思,而是成了春游的另一种说法。』在台灣的玉米跟麻科作物好像也有,但還找不到確切的專業術語。舞龍舞獅的『採菁』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2: 原文「サーシャは香りの良いお茶を飲んでふうと息を突く。」中間的『香りの良いお茶』暫翻成「齒頰留香的好茶」。一查才知,原來 「好茶」的說法 有這麼多面向。 *3: 原文後段「……それで、用事というのは何ですか?」字面上解釋的話,便跟輕國翻譯君的見解相似。但因前文介紹莎夏出場時,已描述過貝爾自問自答「有何要事」,在這邊不確定是否也用「有何要事」即可(包括首要的練劍?),還是用「又有何要事」比較能隱晦地表述貝爾的觀察與推論。 *4: 原文後段「ほら、アンジェ。いつまでもむくれてないでちゃんと謝れ」漫畫漢化組是用『賭氣』、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是用『生悶氣』當作動詞。個人傾向有原作撐腰的漫畫畫面(第十話17頁倒數第四格)的安婕琳的表情,用『耍任性』當動詞。 *5: 原文中後段「せめてベルグリフ殿に本気になっていただく事が出来て、初めて一人前になれるかと」『初めて一人前になれるかと』漫畫漢化組用『出師』,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是用『獨當一面的冒險者』當作名詞片語。我個人則在辭典的獨當一面、夠格的人、能勝任者等名詞間,跟『初めて』取了折衷。 *Z: 原文「ちょいと書き溜めをしたいので、次回更新は未定です。」有種作者取材所以停刊、或者沒靈感了所以空點時間的感覺。 ---- 譯者語: 破萬字的三連擊。追進度前,先往回檢視疏漏好了。 比方說把「莎夏」(サーシャ Sasha)打成「夏莎」。 喔天啊我是多想迴避巨人的黑畫面跟白芋頭(掩面) 還有『師父』想留給以後認乾女兒用所以用『師傅』取代。 父親與女兒、仿若平行線的收束。 初夏到初春,十二話過去了, 自我懷疑也好、近鄉情怯也罷; 事隔近五年半,父女終於相聚。 下一話, 第二篇開始。 相聚的父女。 黑, 與白。 第二篇 回到家的女兒 [第二篇 回到家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2.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我回來了,父親…! 終於回家了 與隊友們在有著最喜歡的父親的故鄉 一起過著平淡又溫暖的生活! 劇情提要 回到了有著最喜歡的父親的故鄉之後, 安婕琳和隊友兼閨密的夥伴們, 享受著從農忙到田野間漫步、甚至到狩獵的鄉村生活。 在如此平淡又溫暖的日常生活中, 為何發展成【黑髮女武神】(安婕琳) VS 【赤鬼】(貝爾格理夫) 全力對峙的局面…!? 這對父女接下來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然後,隱身於理應已經滅殺了的魔王的幕後黑手們, 竟然正打算要實行覆滅某個城鎮的計畫…! 在此獻上, 暖心的異世界奇幻冒險傳說, 仰首盼望的第二卷!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年少時便破滅了夢想的前冒險者。 負傷返鄉、拋棄了當冒險者的理想,卻被成長中的女兒所刺激,至今也毫不鬆懈的鍛鍊著。 正因女兒給的別名【赤鬼】而苦惱著。 安婕琳 在森林某處的棄嬰,被貝爾格理夫所拾回, 父代母職地將她扶養長大。 最喜歡父親。等級S的冒險者。 別名是【黑髮女武神】。 米麗安 擅長使用魔法。 安婕琳的隊友。 等級 AAA的冒險者。 雅奈莎 安婕琳小隊負責踩煞車的角色,弓箭手。 和米麗安同樣是孤兒院出身的等級 AAA冒險者。 篇2 第十三話 茲茲之聲,是蠟燭靜靜燃燒著的聲音 [篇2 十三、茲茲之聲,是蠟燭靜靜燃燒著的聲音]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5/ ---- 第二篇 回到家的女兒 十三、茲茲之聲,是蠟燭靜靜燃燒著的聲音 茲茲地燃燒著的燭火。火光是藍綠色的,明顯地是用魔力驅動的蠟燭。 那是個狹窄的小房間。勉強能容納四個人。 石牆上掛著燭台,未見窗櫺。雖有一扇木門,但正緊閉著。 家具擺設不多,只在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木桌和一張木椅。 身著白色長袍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桌上放著一顆水晶球。球中依稀可見幾個人影。 除了以書信往返為主要連絡方式之外,還有一種叫做水晶通信的手段。 是將魔水晶精密加工為球狀、並灌入魔力後,便可和遠方的魔水晶球即時通訊,這樣的一種替代方案。 但是,加工魔水晶已非易事、還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維持通信。因此,一般來說數十秒的水晶通信就要花費數枚金幣,能對話的秒數也不長。 然而,長袍男已和水晶球裡面的人談著甚麼超過了數分鐘。 「……那的確是這邊的失態。但也是你這傢伙未預測到事態發展的關係」 『該多製造些幌子的。不過出現能夠擊敗巴爾的傢伙,令我有些訝異。原以為把庫雷厄姆困在精靈領地後就安心了,就算此事曝光也沒有誰能夠改變甚麼』(*1) 「哼……但無論如何,『那個』的存在是無法輕易地完全抹殺的。力量用完的話,回復後就能繼續用了。是說,你這傢伙的『鑰匙』怎麼樣」 『完全不行。可能被假風聲給誤導了吧』 「嘖……如我所料般的沒有進度啊……別跟那些人一樣重蹈覆轍啊」 『但要小心啊。這次的事,維耶納教的那群傢伙』 「等等。有人來了」 男子打斷對話,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同時,有人踢破了門、跳了進來。閃閃發光的數把刀刃對準長袍男而來。長袍男迅速收回水晶球、跳起來躲開刀光。 襲擊者共有五人。每個人都戴著面具、身上穿著同樣的衣著。 其中兩人進入房間,其餘的擋住出口。狹小的房間裡,長袍男似乎被逼入絕境。 「就對付一個人來說,也太勞師動眾了吧……」 長袍男一聲彈指,蠟燭便突然消失了。 突然壟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襲擊者們有一瞬間愣在原地。在黑暗中,只見白色長袍一閃而過。隨後迸發出一道蒼白的光芒,最前排的襲擊者噴出鮮血,倒地不起。 但是,襲擊者們並未因而猶豫。眨眼間,便重組隊形、填補少了一人的缺口。長袍男輕靈地移動身子,躲過劍影。 「抱歉啊,別以為我會仁慈到給你們有機可乘的破綻!」 男子開始快速詠唱。雙手放出青白色的光芒。 剎那間,一名突襲者冷不防刺出了劍。長袍男驚慌失措地扭曲身體,劍仍劃破了長袍。黑色寶石從撕裂的地方滾落。 「糟了……!這才是目標嗎!」 男子伸出雙手,試圖施放魔法。但在那之前,其中一個襲擊者先發制人,揮劍擊破寶石、冒出黑煙。有部分的黑煙飄至屋外。 同時,男子的魔法釋放了。青白色的光芒銳利如劍,掃蕩整個房間。 當光芒消失時,除了長袍男,沒有活人。桌上重新燃起青綠焰色的蠟燭。駭人的安靜。無聲的死亡蓋過了方才的喧鬧。 「大意了……我也犯了這種錯嗎……」 長袍男煩躁地踢開屍體。接著將手高舉,喃喃地唸著甚麼。佈滿屋內的黑煙慢慢地聚在男子的手中,再次凝為黑色的寶石。男子掐了寶石一下,並目不轉睛地看著。光芒似乎有些黯淡。 「溜走一部分了嗎……莫非已被掌握到這種程度的情報……該稍微考慮替代方案了」 男子將寶石再次收入懷中、長袍一甩,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房間。 ○ 孩子們聚集在堆滿了伴手禮的推車上。在托爾內拉嘗不到的砂糖點心,就像天降之物。除此之外,安婕琳像捕魚般撈起行李,將它們一一放在貝爾格理夫面前。 「這個啊是……我最喜歡的熱酒!把那些香料和蜂蜜加入這種酒,溫熱之後喝下……很美味喲!」 『呵……安婕已經會喝酒了嗎?』 「嗯!」 貝爾格理夫在長大的女兒面前,露出既欣喜又寂寞的,曖昧的微笑。 眼前正自豪地展示著伴手禮的女兒,確實是安婕琳吶。 雖然離開村子時,身高只到自己的腰間,現在已經長到胸口那麼高了。短髮也留長了,雖然整體上還有些稚氣未脫,但也已有大人般的花容月貌了。 『……果然,身為父母真是百感交集啊』 「父親,怎麼了?」 『沒甚麼,自言自語罷了』 看著陷入沉思到無視周圍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不滿地鼓起雙頰。接著鑽進貝爾格理夫的懷裡,用臉磨蹭著貝爾格理夫的胸口。 「篝火和柴薪的味道……父親聞起來仍然很香……」 『哈哈,在說什麼呢……即使長大了,仍然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呢』 「不管幾歲,我都是父親的女兒喔……」 『真是的……』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安婕琳的頭,有點困擾地笑著。 多少有些分叉、捲曲,但仍是一頭烏黑亮麗而美艷動人的長髮。跟自己的紅髮大不相同。因為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女兒,自是當然吧。 貝爾格理夫察覺到呆站著的雅奈莎和米麗安。 『多謝您們陪安婕琳一起回來。舟車勞頓,很累了吧?』 回神的兩人,揮著雙手否認著。 『不、不會,已經很久沒這麼悠閒地旅行了,真是求之不得』 『但是~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安婕這麼小鳥依人呢~看來真的很愛父親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臉。 『雖然撒嬌到這種程度,我都有點懷疑是怎麼了……但畢竟那麼久沒見了』 「五年!五年喔!不……都快要滿六年了不是嗎!真是努力啊我……請掌聲鼓勵!」 安婕琳繞到貝爾格理夫背後轉了半圈,然後像跳鞍馬般撲到貝爾格理夫的背上。接著將下巴擱在貝爾格理夫的頭頂,並隨意亂揉著紅色的頭髮。真是孩子般的行為啊。 這真的是那個安婕琳嗎,雅奈莎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米麗安笑得很燦爛。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當安婕琳這樣親暱地在背上胡搞瞎搞的時候,貝爾格理夫都苦笑著就這樣放著不管一會兒,最後仍然必須伸手像抓球一般,伸出五爪夾住安婕琳的頭。之後稍微用點力也回敬安婕琳一番,就會聽到『呀─』這般開心的慘叫聲。 『安婕,這些伴手禮很棒,但也請把自己的行李拿進家裡』 「啊,對耶……好──的。雅奈、米麗,把行李一起搬進來吧」 『啊、嗯』 『瞭~解~』 少女們把仍在推車上的行囊一一搬進家裡。 突如其來的意外返家,家裡應該很雜亂吧,貝爾格理夫這麼想著。但現在阻止她們也來不及了。 小孩子們拿到砂糖點心就回家了。看來今天是無法練劍啦。 當看到堆積如山的伴手禮時,還想著該怎麼辦。不如在今晚的村民大會上與所有人分享吧。 相較於興奮不已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雖看似是比較冷靜的一方,但其實心亂如麻、千思百慮。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做點有點奢華的晚餐。不對,今晚不是得開村民大會嗎? 由於沒有浴室,所以不會燒洗澡水,但是長途旅行之後,至少得準備很多用來擦拭身體的熱水吧。而且可能會想跟朋友們在一起過夜,也得先把床耨給準備好。 還得多搬些柴薪備著……毛毯就跟凱利借吧。 正考慮著待辦清單,凱利和班茲一起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似的。 『喂、貝爾!安婕回來了、是真的嗎?』 『啊啊……是真的喔。在城市裡結為好友的冒險者們,也一起回來囉』 『哈哈哈、太好了吶貝爾!真是可喜可賀!』 凱利把安婕琳當作是自家人般的關心。真是知心好友吶。貝爾格理夫笑著。 安婕琳從家裡走了過來。 「父親,雅奈跟米麗她們……啊,凱利叔叔!」 凱利看到長大了的安婕琳後,目瞪口呆。 『哦哦……安婕啊!這不是好好的長成大人樣了嗎喂!過得好嗎?』 「嗯,我一直都很好……!凱利叔叔,是不是胖了啊?」 『哇哈哈!還好啦!這是幸福的證明呦!』 凱利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掌拍打著如太鼓般的肚皮。班茲則是合不攏嘴、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安婕琳。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妳、妳真的是以前那個矮不隆咚的安婕嗎……』(*2) 「…………?你是哪位?」 歪著頭的安婕琳如此的回應,班茲驚訝地吊起眉毛。 『忘記我了嗎!我是班茲啊,凱利的兒子、班茲!』 安婕琳看到激動的班茲時,調皮地竊笑著。 「開玩笑的……當然還記得啦。就是雖然年紀比我大、但打架時從沒贏過我的班茲嘛」 『妳、妳這小子……哈哈,這傢伙,肯定是安婕吶』 班茲雖然蹙著眉,但彷彿露出『真是敗給妳了』的表情笑著。 貝爾格理夫對安婕琳問著。 『剛才說雅奈跟米麗怎麼了?』 「啊,對了對了……床該怎麼辦比較好呢,用麥稈墊著嗎?」 『嗯,也是呢。爸爸剛剛也有考慮到這點。吶、凱利。你家有多的毯子嗎?方便的話若能借三人份的就好了』 『喔喔,別在意,多少毯子都有。班茲,你去把毯子拿來』 班茲點點頭便跑回去了。 「凱利叔叔,這是伴手禮……」 『喔、謝啦安婕!』 「哼哼哼,這是很罕見的香料喔……還有這邊是蔬菜的種子。這個是砂糖點心」 安婕琳將伴手禮如數家珍地交給凱利,用著過度誇耀的形容詞。凱利開心地聽著,三不五時也做出誇張的反應。 貝爾格理夫咯咯地笑著,將麥梗從儲藏室搬出來,運到家中。 貝爾格理夫的家並不太大。 房間並非獨立隔間,比較像一個大空間,然後用櫃子或架子區分不同的用途罷了。 房間後側有個壁爐,部分沒燒透的木炭正冒出白煙。壁爐的右邊有一處放著許多麥稈的地方,上面鋪了毛毯,便成了睡覺的床。 雅奈莎和米麗安帶著新奇的眼光環顧著房內。對於在奧爾芬出生和成長的少女來說,這類農舍般的家可是很罕見的。 『抱歉家裡亂七八糟的,事先不曉得妳們也會來』 當貝爾格理夫道歉時,兩位少女面向他說著。 『哪裡哪裡,我們才是不速之客……老實說,這裡雖然物品很多,但比我們家整理得更好……反倒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甚麼的……』 『那個~我們家裡到處都是雅奈換下來以後亂丟的衣服喔~』 『笨、那是米麗脫的吧!』 『才怪~我才不會那麼做呢~』 看著兩人推來擠去、準備互揭瘡疤的樣子,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並把麥桿放在附近的空地鋪平。 『……兩位感情很好呢』 聞言,雅奈莎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抱、抱歉,讓您見笑了……』 『哪裡哪裡,無須在意……呵呵,雅奈果然是一絲不苟的孩子呢』 『欸!?』 『安婕的信裡有提到喔。米麗則是有點少根筋的有趣的人呢』 『欸~才沒少根筋呢~安婕才是少很多很多筋的人喔~』 『哈哈,說不定是那樣呢……謝謝妳們倆和那孩子成為朋友。多虧有妳們,我才能不用擔心她在奧爾芬會孤單。感謝妳們』 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了。因為是過於直率的謝意,所以雅奈莎和米麗安都很害羞地扭捏了起來。 貝爾格理夫喀啦喀啦的把椅子拉出來。雖然長期獨居,但姑且備有四把椅子。說不定會有訪客。因此,貝爾格理夫認為曾顧慮到那點而沒處理掉多的椅子,真是太好了。 將椅子稍微往後拉,邀請兩人入座。安婕琳和凱利還有很多話要說吧,別打擾她們比較好。 『請坐吧。要喝茶的話也有喔』 『勞、勞煩您了!』 『好了好了,難得遠道而來,現在就放鬆點吧』 『是、是嗎……』 『那就不客氣囉~』 『妳倒是多少客氣點吶……』 兩人並肩而坐,看著貝爾格理夫在壁爐旁準備泡茶的背影。 動作優雅而俐落。 真要說的話,冒險者和原冒險者大多是群沒有生活能力的傢伙。餐飲多半在外解決,在家也只做非常簡單的料理。 雅奈莎和米麗安曾在孤兒院長大,因此有做各種家事的經驗;但貝爾格理夫的舉手投足是如此的自然而熟練,以至於看不出冒險者的影子。只是每次移動時,都會發出叩、叩地敲打地面的聲音。 雅奈莎問道。 『那個……安婕的父親曾經是冒險者,對嗎?』 『嗯,算是吧。但年輕時就成了這樣子囉』 這麼說著的貝爾格理夫露出右腳。殘存的右膝以下,是木製的義肢,以耐用的樫木削製而成。似乎用油保養得很好,發出亮人的光澤,隨著歲月難免累積許多細小的傷痕,但仍看得出使用者仔細呵護的痕跡。 貝爾格理夫端著茶過來,也坐在桌旁。 『冒險者甚麼的只當不到三年吧。等級也停留在 E。所以得叫妳們二位一聲前輩喔,哈哈哈……』 貝爾格理夫很不好意思地笑著,向兩人遞上茶。 『這茶是用附近採的蓮荳的葉子沖的喔。希望合妳們的胃口……』 木製的杯子裡飄散出清新宜人的茶香。兩人呼呼地吹涼,稍微降溫後便慢慢地喝著。舌頭除了感覺到溫熱,還有適當的苦澀感、以及後韻裡微妙而清淡的回甘。 『好、好茶……』 『第一次喝到這樣的茶呢~有點澀~又有點甘醇~』 『哈哈,太好了。只是因為冬末春初,沒有甚麼好招待的茶點……』 『啊、不用不用,請別介意……』 『但是~安婕的父親大人真的很溫柔呢~因為被叫做【赤鬼】,還以為是超級硬漢之類的人呢~』 米麗安的話讓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 又是赤鬼。 最近常聽到,自己卻茫然不知何來此名。莎夏跟赫爾貝蒂嘉都這麼稱呼自己,讓村裡的大家也開始跟著起鬨了。 『呃……那個【赤鬼】甚麼的,是從誰那邊聽來的呢?』 『欸?是安婕這麼說的啊……』 『……嗄?』 此時安婕琳進來了。 「喂──未經我許可,妳們倆別跟父親卿卿我我的──!」 『安婕……過來一下』 貝爾格理夫招著手。安婕琳開心地跑了過去,坐在貝爾格理夫身旁的椅子上。 「怎麼了,父親」 『妳啊……【赤鬼】是怎麼回事……?』 安婕琳自豪地微笑。 「是我想出來的、父親的別名啊!很帥氣對吧?」 『欸……不是、所以說安婕……那個、是妳推波助瀾的嗎?』 貝爾格理夫以錯愕的表情看著雅奈莎和米麗安。雅奈莎苦笑著點點頭。 『安婕已讓這件事廣為周知一段時間囉……您還不知情嗎?』 貝爾格理夫吃驚到合不攏嘴。米麗安竊笑著。 『在奧爾芬的工會已是家喻戶曉囉~【黑髮女武神】的父親~超強的原冒險者、【赤鬼】貝爾格理夫~之類的、對吧雅奈~』 『嗯……等級 S的原冒險者們跟工會長,都相當看重您呢』 『……安婕?』 「嗯!」 是期待被誇獎吧,安婕琳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直直地望向這邊。 『……這可怎麼辦吶』 貝爾格理夫不禁掩面苦惱著。(*3) *1: 原文中後段「たとえ見つかったところであれを下せる奴がいるとは思わなかった。グラハムの奴がエルフ領に籠ってるから安心だと思ってたんだけどな」有點長的兩句,不太好切。 *2: 原文「お、お前ホントにチンチクリンのアンジェかよ…………」。チンチクリン查不到意思,但ちんちくりんだ有「矮子」的意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小鬼頭』。因為不清楚班茲跟安婕琳的恩怨情仇,也不確定長大的班茲和五年前的班茲是否有甚麼心境上的變化,姑且先用漫畫的分鏡做為參考,單純描述身高吧。 *3: 原文「ベルグリフは思わず頭を抱えた。」後面的片語『頭を抱え』查到有束手無策、苦惱、搔頭、抱住頭等意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則是『抱頭苦思』。漫畫裡直接連結到後續的劇情、文庫版的插畫也停在倒數第二句話,都沒有貝爾的手與頭的相對位置的畫面可參考。暫且就以四人的相對位置,猜測貝爾的心境與反應吧。 後來在小說第十四話前段、以及漫畫第十一話十七頁看到貝爾後續的反應。女兒問頭痛、自己又扶額的話,就當作是掩面就好吧。 ---- 譯者語: Nice. 終於回到七千字了。(握拳) 對讀者來說,可能未必是好事就是了(笑) 但似乎有很多描述性的長句子呢。 以神秘的白袍男作為開場, 安婕琳和父親充滿田園氣息的假期開始了。 然後無意間抓出【赤鬼】的罪魁禍首。 洋洋得意的呢。 下一話, 父女對話(物理)。 叩、叩。 最終兵器(?!) 篇2 第十四話 當然,對貝爾格理夫來說冒險者 [篇2 十四、當然,對貝爾格理夫來說冒險者]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6/ ---- 十四、當然,對貝爾格理夫來說冒險者 當然,貝爾格理夫並非從未想以冒險者的身分創立豐功偉業,或懷抱著成為實力堅強的高階冒險者、建立名聲與人氣的夢想。 當年還是菜鳥冒險者時,為了餬口、只得日復一日不停承接簡單的小任務,想當然爾,難免會胡思亂想。『總有一天啊,我會……』之類的。 即便如今已經四十二歲了,那種想法仍然存在心中。 右膝以下消失了、放棄成為冒險者、返回托爾內拉後,仍未怠慢,一如冒險者時的持續鍛鍊著。義肢又怎樣,就讓復健的努力超越一般人的數倍吧。關於這點,貝爾格理夫還是相當自傲的。 多虧了每日不輟的鍛鍊與復健,就算僅是等級 E的原冒險者,現在也可與 C和 B級、甚至是更強的魔獸戰鬥。這些堅持與改變的原動力,如今才察覺到,是心底某處還沒有放棄身為冒險者的自己吧。動機也並非僅是保護村莊那麼單純,而是暗自和仍是冒險者的前隊友們單方面地競爭、獨自掙扎著吧。 因此,被授予評價這件事,也未必是件壞事。 它能給予信心,讓人從一時的低潮中重新自我肯定、並東山再起。 『……但這樣又另當別論啊……』 「……?父親您還好嗎?是頭在疼嗎……?」 安婕琳慌張地撫摸著貝爾格理夫的頭,非常地溫柔,讓人感覺得出是真切地在關心父親。 安婕琳一點惡意也沒有。這讓貝爾格理夫更加覺得為難。 不用說,從莫名其妙的地方被給予了不符事實的評價,有所不滿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這是安婕琳發自內心、為了自己所做的,充滿善意的行為。就算不由分說地咆哮或責備,也無濟於事。 再說了,貝爾格理夫非常疼愛女兒。大吼大叫甚麼的根本不是選項。 此時,凱利從門口探出頭來。 『喂、貝爾。今晚的大會,你不用出席啦』 貝爾格理夫抬起頭,從愁眉苦臉中驚醒。 『……欸?為何?』 『還不懂嗎、你這傢伙。安婕難得回來,就算出席你也提不出甚麼有用的意見,從頭到尾都會露出歸心似箭的樣子吧?』 『唔……』 確實如此。就算參加了村民大會,腦裡大概也只是亂七八糟的一片、心不在焉吧。因為很高興安婕琳回來。但現在又出現了另一個難題。 貝爾格理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抱歉啦,凱利』 『甚麼啦,又不是壞事。偶爾也得不靠你幫忙嘛!哇哈哈哈!喂、班茲!還在拖拖拉拉甚麼,快拿進來啊!』 班茲不悅地被父親使喚後,把毯子抱進貝爾格理夫家。 『貝爾,這些要放在哪裡比……』 『哦,放這些麥桿上面就好……怎麼了?』 恍惚地望著雅奈莎和米麗安的班茲,直到被站起來的貝爾格理夫叫出聲才回神,繼續搬著毯子。然後用奇怪的表情,輕輕地向貝爾格理夫耳語。 『……果然城市裡的女孩都是美人吶……』 『喂喂……小莉妲聽到的話可是會哭的喔……』 『啥、為什麼要提到莉妲啊!跟她沒有關係吧!』 班茲手忙腳亂地在麥桿堆上放好毯子,便紅著臉離開了房子。凱利驚訝的看著。 『真是的,好生慚愧啊……安婕還比較大氣吶喂』 『哈哈、也沒甚麼不好啊。你當年也曾那麼害羞內向過不是嗎』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嗎?真服了啊……嘛,也罷。那麼、好好陪女兒吧。【赤鬼】的貝爾君』 凱利用調侃的語氣說完,便愉悅地離開了。貝爾格理夫苦惱地搔著頭。 別名一般來說是由別人所給予的,【赤鬼】是安婕琳給的別名,就這個層面來說是沒問題的。 然而,並非冒險者、亦非軍人,僅是在鄉間生活的中年男子得到別名,總覺得有些可笑。關於自己的活躍、或特別自豪的事蹟甚麼的,貝爾格理夫自認並不存在。背負著不符實力的別名,總覺得渾身不對勁。不夠客觀的評價只會讓被評價者感到不痛快。 看著神情複雜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惴惴不安地問著。 「那個……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父親,有哪裡讓你不開心的嗎……?」 看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就算再怎麼生氣,怒火也瞬間消失了。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苦笑著。 『沒有啦、嘛、總之……爸爸瞭解安婕是為了爸爸著想,但爸爸並沒有做甚麼讓值得大家稱讚的事啊……』 若說有甚麼成果的話,自問充其量也只有討伐 C級或 B級魔獸罷了。雖也有人說過,自己是養育出安婕琳這樣的冒險者的父親,但成為冒險者後的功勳,都是安婕琳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雖對安婕琳的成就感到開心,但從未想過將安婕琳的光芒攬成自己的功勞。 雅奈莎和米麗安歪著頭,看著貝爾格理夫的模樣。 『那個……也就是,安婕的父親其實不像安婕說的那麼厲害囉……?』 『只是安婕單純地戀父情結失控而已嗎~?』 「才沒有那回事……!」 安婕琳忿忿不平、不顧形象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兩位隊友不禁被嚇得渾身一震。 「父親非常強大喔!以前也曾提過,我從未用劍擊中父親一次」 『嘛、安婕,那都是五年前的往事了……』 「5年前還是10年前都無關緊要……跟父親的強大沒關係啊!」 安婕琳打斷了貝爾格理夫的話,大聲地做出宣言。 貝爾格理夫心想,五年的光陰怎麼會無關緊要呢。安婕琳露出不悅地的表情,用力的叩打著桌面。 「不滿的話,就證明給妳們看……!父親!」 『是、是的?』 「和我對練!」 『啊、呃……欸?不、不對,安婕,妳剛遠從千里回來,一定很累吧……』 「沒問題啦……快過來!」 安婕琳話頭剛落,後腳便持劍走出家門。 『哇~終於能見到傳說中的劍術了~真開心~』 米麗安雀躍地歡呼著。雅奈莎也點頭同意。 『既然安婕和莎夏都讚不絕口,肯定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兩位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跟著走出門外。貝爾格理夫仍一頭霧水,不明究理地拿起倚在牆上的劍,歪著脖子嘟噥著。 『……在我不知道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 「父親……全力出招吧!」 直到剛才都很晴朗的白晝,突然覆蓋一層灰濁的雲。 雖非不見天日的烏雲,但在戶外也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剛融雪的地面還有點泥濘,稍有不慎就會滑倒。 一對父女在庭園裡對視著。是仍搞不清楚狀況的貝爾格理夫,還有莫名地發著脾氣的安婕琳。 安婕琳怒氣的矛頭並非針對貝爾格理夫,而是因為自己深信著的可靠父親,正露出缺乏自信的苦笑,這讓安婕琳相當不甘心。最仰慕的父親,希望能一直這樣的仰慕下去。即使在心底了解,這是蠻橫無理的期望。(*1) 另一方面,貝爾格理夫雖仍感到困惑,但持劍而立時,便察覺頭腦不可思議地迅速冷靜下來。是老習慣吶,他苦笑著。但還真幫了大忙。 自己確實很弱。和身為現役等級 S冒險者的安婕琳相比,更不在話下。何況自己根本已非冒險者。 或許會是鬧劇一場也說不定。或許安婕琳會很失望,也說不定。更甚有者,或許不會再「父親、父親」地仰慕著自己,也說不定。 但孩子終有超越父母的一天。村裡許多孩子也繼承家業,青出於藍的實例比比皆是。 『……嘛,這也算身為父母的必修課程、嗎?』 安婕琳在嘟噥著的貝爾格理夫面前,拿出收在鞘中的劍,擺好了架勢。貝爾格理夫不禁為這種流暢而美麗姿態的讚嘆著。真是卓越風發啊,如此地欣喜著。 安婕琳從小就不斷地展現出優秀的才能。雖然僅是十歲左右的女孩,但練劍時曾數次被其劍擊驚險掠過。 自此之後,貝爾格理夫更進一步強化自我鍛鍊。怎麼能輸給女兒呢,年輕時的自己抱著如此的決心。也因為這般的固執,讓自己的劍術又提高到了意料之外的層次。 但這次不同。安婕琳在奧爾芬面對過無數高級冒險者及魔獸。或許她的能力已遠超過自己所能想像的吧。 失敗了也不會氣餒。但是,至少不能輸得太難看。 貝爾格理夫也擺出架勢。 乍看之下,是雙手叉腰、雙腳與肩同寬的無防備的姿勢。 但是,持劍的右手對安婕琳的細微動作戒備著,輕微地晃動著。似乎是引誘安婕琳出招。 看著這樣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相當開心。 完全沒有懈怠。果然父親是我最仰慕的父親啊,之類的,默默想著。 不可思議的緊迫感壟罩著庭園裡。彷若拉到極限的弓弦,正目不可察的顫動著。(*2) 在角落觀戰的雅奈莎和米麗安,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聽見心跳聲不悅而緩慢地增強了。 角落的兩人也是高級冒險者,所以心知肚明。這是強者間的共鳴。 剎那間,屋簷的殘雪化成水珠滴落。貝爾格理夫的眉毛微微抽動,似乎有點驚訝。 同時,安婕琳也有了動作。極快。眨眼間踢地數次飛奔而出,並壓低身子由下方揮出一記左斜切。(*3) 『……嗯?』 但是,貝爾格理夫露出有點沮喪的表情,頗有餘裕地轉身閃過,並往安婕琳的頭頂打去。安婕琳發出「呀─咿!」的一聲便蹲了下去。 『安婕……說過多少次別被太明顯的破綻引誘……還是沒改喔。另外那個起手式啊。踏出右腳後一定會使出左斜切的壞習慣……』 「唔唔……父親竟然全力出招……」 『欸、那個、因為,妳也是全力打過來呀……』 安婕琳不悅地噘著嘴,伸出雙臂。 「……抱抱」(*4) 『欸──妳已經十七歲了耶……』 「抱抱!」 看著不滿地深蹙著眉頭,但又泫然欲泣的女兒,貝爾格理夫束手無策般的搖搖頭。 再怎麼說,我的女兒也太撒嬌了。不知何故,總覺得很久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5)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彎下腰,單臂環抱著安婕琳的腰,一口氣抱了起來。然後安婕琳把腰倚靠在貝爾格理夫的肩頭。 安婕琳沉默地抱著貝爾格理夫的頭,用臉蹭了紅髮一會兒。然後抬起了臉,跳落地面。 「再一次!我們再練一次!」 『是不要緊啦……』 緊迫的氣氛都沒了呢,貝爾格理夫歪著頭想。 父女兩人相隔一段距離後再次對視。這次安婕琳立刻行動。貝爾格理夫露出訝異的表情防下第一擊,並用義肢當支點迴轉後反擊。安婕琳馬上往後跳,但貝爾格理夫用左腳踢地並拉近距離。安婕琳反射地正準備往右跳時。 『別用視線確認前進的方向!』 在跳開之前,貝爾格理夫就打了下去。就像得知了往哪邊行動一般的劍擊,因此無法閃開。安婕琳發出「呢呀!」的慘叫聲後又蹲下了。 貝爾格理夫愣了一會,搔搔自己的臉頰。 『安婕啊……我曾提醒過的壞習慣,這不是都還沒改嗎?』 「嗚嗚……」 安婕琳雖然邊噙著淚、邊呻吟著,但不知為何,卻又開心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欸嘿嘿,父親果然超強的!」 『欸……不是,剛是要說妳』 貝爾格理夫多少有些失望。確實,動作比離開這裡時更快、劍氣更銳利、也更熟練了。 但是,無論速度多快、劍氣有多銳利,那些動作還是自己熟知的安婕琳的動作。 怪哉。不應是這樣的。 貝爾格理夫想不通原因,並在思考的同時,眼神不知不覺地漂移著。 安婕琳是才華洋溢的人,但並非理論方面的天才、而是感覺方面的天才。即使不了解原因,也能用某種方式做到。然後那『某種方式』的素質、天賦又驚人的高。安婕琳大概就是這型人。 雖然劍術的基礎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貝爾格理夫的影響,但在前往奧爾芬後,便完全是自成一格的。 因此,在擺脫了貝爾格理夫劍術上的某種束縛後,安婕琳的劍術風格裡,開始讓自己的習性在其中萌芽。 兇猛、刁鑽而迅捷的劍路,讓第一次看到的人、甚至實際面對的對手,都感到非常驚訝、畏懼,因而心悅臣服。(*6) 另一方面,能夠逐個糾正安婕琳的壞習慣的貝爾格理夫,對她的習慣或和動作都瞭若指掌。比方說步法,視線等等,甚至是某個動作代表接下來會出甚麼招,之類的。 當然,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看破的。是積年累月、朝夕相處的父女間,持續在對練中觀察才能夠理解的。 而他本人則因為深知安婕琳幼時便嶄露出的才能,所以日益精進,以免被甩在身後。此外,由於過去在托爾內拉只有安婕琳一個對手,所以他不知不覺地意識著安婕琳的行動,並以其為假想敵做著鍛練。 另外,安婕琳的敏捷性與猛烈度,跟對手的敵意或戰意成正比。 如果對手是魔獸、或心存歹念的人類之類的,戰力會更強。 反之,如果對對方抱有好意,戰力就會降低。對手如果是世界上最仰慕著的父親的話,就更不用說了。面對魔獸們或盜賊時所發出的修羅一般的鬥氣、或踏著幽靈鬼怪般的殺氣騰騰的步伐,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將那些招數一併用出,那麼貝爾格理夫在過招的前幾回合,大概就已身首異處了吧。 這也因為是感覺型的天才們,才有的弱點吧。 簡言之,貝爾格理夫不知道以其它高級冒險者為對手會如何,但能斷言對上目前的安婕琳絕對不會輸。可謂『對安婕琳的最終專用兵器』。(*7) 但是,那樣的事,父女倆誰也不知情。安婕琳越使出全力、越加敬仰父親,貝爾格理夫的困惑就越深。 安婕琳的兩名隊友都嚇呆了。 『開玩笑的吧~安婕竟會不知所措、一敗塗地~』 『難、難以置信……』 兩人都看過安婕琳在最前線討伐邪惡魔獸的姿態。她的實力是隊友們有目共睹的。【黑髮女武神】是奧爾芬市中最強的、也是埃斯特佳爾公國中沒無人能比的存在。 那樣的安婕琳卻真的無法擊中一次,還輕而易舉的被打敗了。父女間練劍的對招、思考與觀察,就兩名少女的角度來看,只是眨眼一瞬。她們也花了點時間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為了確認是否身處夢境,雅奈莎抱頭苦思、米麗安則是捏著臉頰。事實證明,貝爾格理夫的實力的確不負【赤鬼】的別名。 露出相當滿足的表情的安婕琳,跳上貝爾格理夫的背,燦爛的笑著。貝爾格理夫則浮現仍有罣礙的深思表情。 安婕琳自豪地說。 「怎樣啊雅奈……父親超強的對吧」 『唔、嗯……厲害。令我吃驚呢……但是安婕,妳有用盡全力嗎?』 「那當然啊……?我看起來有放水的餘裕嗎?」 安婕琳反問,米麗安則搖了搖頭。 『嗯嗯~是平常的安婕喔~雖然氣勢跟壓力沒那麼強、但速度並沒有慢上一丁點喔~對吧雅奈?』 『是、呢。並不覺得有放慢動作。……安婕的父親,好厲害』 「對吧?……唔呼呼,父親果然不愧是父親」 安婕琳開心地磨蹭起貝爾格理夫的頭髮。貝爾格理夫就那樣皺起眉頭,開口說。 『……安婕』 「什麼事,父親?」 『那個……能被妳仰慕我真的很開心……但拜託不要大肆宣傳我很強好嗎……』 「欸──但是父親實際上很強啊。比我還強」 『不是,妳那個就是為什麼……無論如何,拜託了。如果妳做得太過分,爸爸我會不高興的』 安婕琳露出無法理解的臉,但隨後想到了甚麼似的拍了手,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對了!靜水流深、大智若愚對吧,父親!我明白了!會保密的!……隱士高人……那樣也很帥氣呢」 『不是那樣……不是那樣啦……哎……』 貝爾格理夫張開嘴,欲言又止。只是嘆了一口長氣罷了。 看來他在很多層面都放棄掙扎了。 *1: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の怒りの矛先はベルグリフに向いているわけではないが、いつも自分にとって頼もしい存在だったベルグリフが、自信なく苦笑いする様は少し気に障った。大好きな父には、大好きなままでいて欲しいのだ。それが理不尽な我儘だと心の何処かで分かってはいても。」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全文是『安洁琳的怒气的矛头虽然并非是朝向贝尔格理夫,但贝尔格理夫一直以来对于自己都是非常可靠的存在,看到他如今正露出没有自信的苦笑的样子,这让她很不开心。自己最喜欢的爸爸,还是希望能一直这样继续喜欢下去。哪怕内心某处其实也明白这其实是不讲理的任性而已。』我個人微調的兩個部分,一個是安婕琳對父親形象的『對於自己』調為「對別人而言也能很可靠」;以及把『喜歡』改成「仰慕」。不影響整體劇情,只是琢磨這對父女對彼此的看法、對自己的看法不盡相同,用「喜歡」來描述這段關係也不是不好,只是寫起來有點彆扭。與其說父女,不如說父子吧,來得單純。 *2: 原文「まるで今にも切れんばかりに糸が張りつめ、細かく揺れているようだ。」形容氣氛緊張如被繃緊的線,僵持著卻又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就像是被拉紧的快要断掉的线轻轻地摇晃着一般。』我則是從這畫面連想到劍拔弩張,開戰前的恐怖平衡。 *3: 原文「と同時にアンジェリンが動いた。速い。ほんの数瞬に地面を数度蹴り、低い体勢から逆袈裟に剣を振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補充了比較多的細節與相對位置。 *4: 以上數句對話,跟序篇第二則『五年前』如出一轍。我只是略改幾個早期沒注意到的詞句,和標點符號。 *5: 貝爾指的是序篇第二則『五年前』,安婕準備離開托爾內拉前的事。 *6: 原文後段「土を舐める羽目になった」在辭典沒找到完整的意思,很擔心有片語的用法。後段是『陷入』的意思,但前段真的要翻「吃土」就搞笑了。我個人是很想翻心悅臣服啦,雖然跟前後文不能完全搭上,但和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為之折服』比較接近。只是所謂「臣服」的全力上下關係比較明顯。 *7: 原文後段「対アンジェリン専用最終兵器である。」原本不想直接照著漢字原汁原味的放上去,不過就這麼放,應該不影響閱讀?照著意思翻太冗長。針對安婕琳所特別使用的最後最強大的武器是也,這樣嗎。 ---- 譯者語: 有點長的註解。壞習慣呢我這也是。 純粹的善意跟純粹的惡意, 有時多少都會令人困擾呢。 錯過了一場村民大會, 多增加了兩名粉絲。 不愧是感覺型的天才呢安婕,感覺良好。 不服輸的爸爸、低調的爸爸、嬌寵如廝。 下一話, 料理、 少女、 羊毛針織帽。 篇2 第十五話 撥雲見日之時只見已日落西山 [篇2 十五、撥雲見日之時只見已日落西山]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7/ ---- 十五、撥雲見日之時只見已日落西山 當淺灰色的雲層逐漸散去,已是日落西山、夜幕即將低垂之際。冷風開始吹襲而來。 托爾內拉西側有座山,所以夕陽下得特別快、晚上也很冷。雖說已是春暖花開之際,但仍殘留著冬天的尾巴。 貝爾格理夫用肉乾、乾豆、庫存的芋頭和蔬菜等等,俐落地煮出一道燉菜。 冬季時一個人生活比較簡約,放的配菜也比較少。但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放了滿滿的配菜,罕見的鹽也毫不吝嗇地用著。還加了伴手禮的香料來調味。 安婕琳嚷嚷著想幫忙想幫忙甚麼的,但被唸道『快趁結霜之前,把伴手禮搬進來吧』,便不情願地過去和雅奈莎及米麗安一起搬了。 看著堆積如山的伴手禮,安婕琳剛憤憤地抱怨著是誰下手不知分寸買了這麼多、想起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後,到搬完為止噘成ㄟ字型的嘴就沒變過。 貝爾格理夫將自己完成的燉菜放在壁爐的一角,再把麵團放在壁爐旁,拿出從儲藏室取出的大鍋,開始煮起熱水。 『托爾內拉沒有浴缸呢,但可以像這樣,用沾了熱水的布擦洗身體』 說罷,貝爾格理夫便示範用水桶的涼水加入大鍋裡的熱水,調整到適當的溫度後,將毛巾浸泡在水桶後再稍微擰一下。接著在鍋旁留一盞點著的蠟燭。 『不知夠不夠暖和。嘛,還請各位慢慢地擦澡吧。我出去繞繞。』 安婕琳抱著剛佩上劍、穿好外套和短掛的貝爾格理夫。 「父親,擦背……就是那個、幫我擦背嘛」 『哎呀哎呀,這年紀的女孩可是不會說出那種話的喔』 「因為是父女,所以不要緊……還是說,父親是欲求著女兒的變態……?」 『喂喂,別胡說啊。就算這麼任性地挑釁也不行喔』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輕輕地戳了安婕琳的頭,外出後把大門帶上。安婕琳噘著嘴。 「小時候明明就很常幫我擦身體的……」 『不不不。現在這年紀再怎麼說也是不可能的……別讓妳的父親太困擾啊……』 雅奈莎愣了一會,苦笑著說,並脫去上衣。壁爐的火正燃成紅色,室內比預期的要溫暖。 僅著內衣的雅奈莎躊躇著喃喃自語。 『這樣的話……應該要全脫掉嗎?』 『嗯~?妳說甚麼~?』 米麗安早已拿下帽子、脫去厚重的長袍及內衣,並露出一絲不掛的、白皙又柔軟的肌膚。胸前豐滿的雙丘正輕輕搖曳著。 擰乾毛巾後,開始擦拭著身體。尾巴舒服地左右擺動著,貓耳也很有精神地豎了起來。 『嗚呀~真舒服~啊、妳們看妳們看~竟然擦出這麼多污垢耶~』 污垢也好、塵土也罷,總之毛巾一下子就髒兮兮的了。雅奈莎茫然說道。 『我說妳呀,多少也算個少女,這麼不加思索地就全裸……』 「怎樣都好,脫吧雅奈」 『咿呀──!?』 不知何時,從背後靠近的安婕琳脫去了雅奈莎的內衣。看到不禁發出尖叫的雅奈莎,安婕琳和米麗安竊笑著。 「『咿呀──』、甚麼的……呵呵」 『雅奈原來~這麼少女啊~』 『囉、囉嗦!笨蛋!』 雅奈莎全身羞得發紅,掩著胸口怒吼著。竊笑的兩人仍調皮的嬉鬧著。 總之,踏出了那步以後也放下了矜持,三位赤著身子的少女彼此來回擦拭著身體,並慢慢地童心大起,互相搔起癢起來。 『等等、別推啊!在這裡跌倒的話,水會翻出來的!』 『呵呵~雅奈的肌膚水嫩水嫩地~』 「米麗的肌膚Q彈Q彈的……很好吃的樣子」 『啊~竟然這麼說~!明知道我很介意的~!』 『不是因為吃了太多點心嗎?跟不久前相比,大腿也粗了一圈喔』 『煩─死─了~!雅奈的下盤也越來越粗!金字塔體型!安產型!』 『咕唔……這、這是訓練的成果所以無所謂!穩健的下半身很重要!』 「……我則是根本不長肉。為什麼咧……」 『嗯~會不會是因為安婕總是不停奔走啊~?』 『也對,運動量最大的是安婕,與其說纖瘦、不如說是肌肉結實』 『是呢~!好羨慕可以那麼苗條~!』 「在找碴嗎妳這乳房妖怪……」 是從哪裡的縫隙鑽進來的風呢,突然咻咻地吹著。戶外的寒風悄悄地溜了進來,原本暖和的室內空氣似乎降低了幾度。 原本嬉鬧著的三人突然打起哆嗦,趕緊從行李包裡換上乾淨的衣物。 天色已暗。窗外的夕陽已經完全西沉到地平線之下了。 雅奈莎披上外套,米麗安則把帽子深深地戴到眼眶上緣。 這兩人在奧爾芬出生、長大,對於這樣的寒風刺骨,似乎還不習慣。 『吁……太陽下山後,真是相當的冷呢……』 「是啊,托爾內拉入夜後可是冷颼颼的喔……小心別著涼啦」 安婕琳一邊說著,邊燃起油燈、將其掛在橫樑的繩子上。原本只有爐火和蠟燭的房內,突然亮了不少。接著又看著完全燃燒中的爐火皺起眉頭。 「得再添些柴薪呢……」 說完便從堆在旁邊的柴薪,挑了幾根放進爐火上。吹進一口氣後,火舌像復活般重新高漲著。 「這樣就好……」 『哇~爐火好溫~暖~』 三人在爐火前並肩依偎著彼此。 安婕琳拉出毛毯,把三人都包裹起來。少女們似乎回到了童年時代,嘻嘻地笑著。 『這模樣就好像以前,在夜裡一群人,把被子圍起來講鬼故事的氣氛呢』 『是呢~墳場的幽靈之類的~修女發現以後非常生氣呢~』 『因為把幼年組的小孩嚇哭了吧!雖然慌張地試著安慰他們,但修女還是聞聲飛奔而來』 『真是懷念呢~~欸嘿嘿~』 米麗安把身體往夾在兩人中間的安婕琳,又稍微擠得更近一些。 『安婕和父親也會這麼做嗎~?』 「我會坐在父親的膝蓋上……父親從肩膀披著毯子往下蓋,再把我包起來……」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回憶時,響起叩叩的敲門聲。 『已經擦完澡、換好衣服了嗎?』 安婕琳在另外兩人回答前,已經飛也似地打開家門。門外站著的貝爾格理夫脖子上,瞬間被大孩子的雙手環抱、鞦韆般的搖晃著。 「歡迎回家、父親!要幫你擦身體嗎?」 『好好,待會再說。差不多該準備晚飯啦』 貝爾格理夫抱起安婕琳,走進屋子,呼出白色的氣。手邊提著一隻脖子低垂的白木鳥。應該才剛獵到不久,看起來肉質還很柔軟。 將白木鳥放在流理台上,貝爾格理夫把安婕琳放下。 『安婕,可以幫忙烤麵包嗎?』 「嗯!用鐵板?」 『啊啊』 被貝爾格理夫拜託了而喜不自勝的安婕琳,將麵團細切成數份,並在鑄鐵鍋內排好。走近的雅奈莎跟米麗安用稀奇的眼光關注著。 『欸……原來是這樣做的啊』 『真是有~趣~原來還有窯烤以外的麵包啊~』 「雖然沒有那麼鬆軟,不過我覺得這樣的風格也很美味……要試做看看嗎?」 『嗯、唔嗯。試看看,吧』 『好~喔~讓妳們看看小米麗的本事~!』 三個女孩喧鬧地把麵團揉圓。貝爾格理夫心滿意足地笑著,手上也忙著拔去鳥羽、處理內臟、並用爐火燒去皮囊裡的毛根。 『剛好能捕獲,真是太好了……』 在巡邏的途中,用石頭砸昏在田裡走著的一隻鳥。昏暗的天色幫了大忙。平常對周遭動靜很機敏的鳥,這時候的反應也慢了不少。 過冬後,肉不是很厚,但是脂肪卻相當多。作為餐桌上的點綴已經足夠了。 將肉球刺成串,將脂肪融化般的炭燒著。能吃的心臟、肝臟類的內臟也都用串烤的料理。 脂肪融化後滴落,都會在底下的爐火燃起一團小火,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燻煙。聞起來很香。 很快地,麵包烤好了、鳥肉也烤好了,桌上擺著許多盤子。作為伴手禮的熱紅酒也冒著蒸氣。 『雖然不像奧爾芬的飯菜那麼豐盛,但請不要客氣,多吃點』 「久違五年的家裡的晚餐……!感謝招待……!好開心!」 安婕琳純真又喜悅地聞著燉菜的香氣。她對家鄉菜的味道,似乎比對奧爾芬精緻而奢華的大餐來得更加中意。 「唔哼哼……是栗子的香氣……父親就是喜歡這個!我也喜歡!」 『在奧爾芬可能沒那麼普遍吧。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呢……』 貝爾格理夫將燉菜擺在桌子中間。蒸汽中混著一種不可思議但並不討厭的氣味。 「好了……開動吧!」 安婕琳說完,便合掌說著「我開動了」。 貝爾格理夫不是無神論者,但也沒有特殊信仰。並未照習慣向主神維耶納做飯前祈禱,但知道日常狩獵或烹飪的重要性,因此對於自己以外的人事物、特別是賦予恩惠的大自然,獻上由衷的感激之意。耳濡目染的安婕琳,自然也會有樣學樣。 另一方面,雅奈莎和米麗安則是細語著祈禱後,才拿起木湯匙。畢竟從教會的孤兒院出身,飯前祈禱也是類似習慣的行為吧。 在壁爐旁細火慢熬的燉菜是如此柔軟,連根莖類的蔬菜都入口即化,肉乾的高湯和香料也不錯,很美味。安婕琳笑盈盈地大口吃著。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吃得很開心。 『這些真的很好吃喔~是從未吃過的美味~』 『嗯,我也喜歡……這很好吃,安婕的父親』 『是嗎,真是太好了……』 貝爾格理夫鬆了一口氣,安心地微笑著,並喝了一口熱紅酒。是懷念的味道。當還是冒險著時,喝著熱紅酒的記憶湧上心頭。當意識到安婕琳現在也喜歡喝它,不禁感覺到歲月的流逝。 裝著烤白木鳥的盤子上,堆積了許多鳥油。這可以拿來沾麵包吃。 「像這樣……把手放成油不會滴落的角度,然後把嘴靠近麵包……」 安婕琳教她們怎麼沾油吃。 『哎~然後~用嘴巴接~啊』 米麗安把臉貼近桌子,所以帽沿浸到了鳥肉盤,染上油漬。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 『米麗,戴著大帽子吃飯不會不方便嗎?拿下來的話……』 『~呃!嗯……那個……』 米麗安一改往常開朗的態度,突然變得手足無措了起來。雅奈莎也驚慌地在米麗安與貝爾格理夫之間來回看著,不知該說甚麼。 「米麗」 安婕琳說著。用認真的眼神看著米麗安。 「父親不是那種人」 『……我瞭解……但是……』 米麗安低頭不語。貝爾格理夫有點疑惑,但他知道似乎說了些多餘的話,便匆忙說著。 『哎呀,抱歉,我沒有惡意。想戴著的話,就不必拿下來沒關係』 米麗安就這麼低著頭一會兒,便驟然抬起頭、取下帽子。貓耳朵柔軟地晃動著。貝爾格理夫呆愣著這幅景象。 米麗安是獸人。 原本數量就不多的獸人,被視為比純種人類次等的生物,因此許多獸人的祖先都曾是奴隸。 現在,奴隸制度已被廢除,禁止過於明顯的歧視,但人常常期待找到比自己弱的東西、並加以抨擊。而且弱勢者就更會欺壓更弱的弱勢。 孤兒的米麗安在奧爾芬的孤兒院度過童年時光,但在接受孤兒院的庇護前,都持續接受著這種歧視。 有著那些經歷,雖成為了等級 AAA的冒險者,但仍會對被貓耳吸引的好奇目光感到畏懼。輕蔑或者排擠的惡意不用說,非必要的悲憫也很恐怖。感覺被鄙視著、嘲笑著的創傷,又會再度被喚醒。 然後便會惱羞成怒。『你的同情甚麼的、我才不要』 身為夥伴信賴著的安婕琳、和情同姊妹的雅奈莎,即使耳朵被她們看見也不會反感。就算以此為題、開點小玩笑,也無傷大雅。 但是,對剛見面的人類露出耳朵,還是會覺得可怕。即使是安婕琳的父親。 貝爾格理夫沉默了片刻,最後以難為情的表情撓了撓頭。 『是嗎……是這樣啊』 米麗安低垂的眼眸中,透露出悲傷的神情。果然是這樣啊,第一次看到耳朵的人,對自己會產生特別的憐憫,這樣的反應還真是可悲。就算是安婕的父親也、和其它人一樣吧。 但是,貝爾格理夫說的下句話,令米麗安大出所料。 『耳朵會冷吧……托爾內拉比奧爾芬還寒冷不少……』 就這樣放著驚訝的米麗安,貝爾格理夫站起來、環顧四周、走向壁爐,添了許多柴火,然後吹氣。火勢猛烈增長。 『好……稍等,我記得哪裡有頂毛線織的帽子……那麼帽沿就不會影響吃飯了,又能保溫……應該是在這附近……』 一邊說著,一邊在房間的一角翻找著針織帽。 安婕琳笑笑地看著仍呆若木雞的米麗安。 「看吧?父親不是那種人」 『「耳朵會冷」……。咯咯』 雅奈莎忍著笑,全身不禁顫抖著。 米麗安也突然被奇妙的甚麼戳中笑點,忍不住笑了起來。 捧腹大笑也不為過的程度。 雖然聽過無數次對生為獸人而感到詭異的同情,但擔心耳朵會冷還是前所未聞!耳朵明明被溫暖的毛髮覆蓋著,一點也不冷! 『啊哈哈哈哈哈~!啊─對啊!安婕的父親、是安婕~的父親吶~!哼哼……噗!啊哈哈哈哈!嘻嘻~太好笑啦~』(*1) 剛找到針織帽的貝爾格理夫,看見米麗安正如字面上的捧腹大笑著,狼狽的不知所措。(*2) 『到、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哈哈~!甚麼事也沒有~!欸嘿嘿、謝謝你,貝爾叔叔~!』 『……嗯?那、針織帽……』 「好啦,父親,就坐下吧……呵呵」 『但是、那個、米麗的耳朵……』 『貝爾叔叔貝爾叔叔~講講安婕小時候的故事嘛~』 『嗄、啊好……』 放著一臉困惑的貝爾格理夫不管,女孩們興高采烈地咀嚼著燉菜。 貝爾格理夫就這麼歪著頭,拿起木湯匙。 *1: 原文「あはははははっ! あー……そうだねえ! アンジェのお父さんはアンジェのお父さんだもんね! ふふっ……ふっ、あっははははは! ひいー、可笑しいー!」中間那段如果直譯為「安婕的父親果然是安婕的父親對吧!」從中文的角度好像怪怪的。於是乎加了一個米麗專屬的標點符號,當作斷句。強調有其女必有其父。 至於『だもん』居然和日文文法三段論有關,太專業了..我還無法用米麗的語氣翻出這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啊~……也是呢!安洁爸爸果然是安洁的爸爸呢!噗……噗哈哈哈哈哈!嘿嘿~,太好笑了——!』 *2: 原文後段「腹を抱えて笑っているミリアムを見て面食らった。」因為辭典把原形『面食らう』註解為吃驚、倉皇失措、不知所措。雖然與前後文都能接上,但因為數句前才剛用過『不知所措』,所以好奇查了一下『面食らう』跟吃臉有沒有關係。原來是古早時期形容若要吃橡子麵,得先快速打麵時的狼狽樣啊。 ---- 譯者語: 鄉間料理與田居生活的回合。 在少女間總是摸不著頭緒呢。 是和大叔的代溝嗎。 還是單純不懂女孩們的心思呢。 唔呼呼。 無論如何,某人的稱呼從『安婕的父親』, 悄悄改口為『貝爾叔叔』了呢。 稍微冒著粉紅色泡泡的一話。 下一話, 晨光, 森林, 撒嬌(複數)。 篇2 第十六話 尚未拂曉但天已微白、地面也 [篇2 十六、尚未拂曉但天已微白、地面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8/ ---- 十六、尚未拂曉但天已微白、地面也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天色微微地露出魚肚般的白色,地面與天空的交界處也明顯地分為黑白兩色。空氣寒冷卻又清澈,似乎能刺穿肌膚。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起身,避免驚擾到還在夢鄉的安婕琳,悄悄地走出被窩。他挖起被灰燼掩蓋的炭火,將切碎的木屑放在爐上,然後再放上幾根較粗的薪柴,接著吹氣重新點燃爐火。儘管如此,屋內還是很冷,哈口氣就會凝成白色的霧。 雅奈莎和米麗安睡在壁爐附近。 可能是太冷了吧,她們將兩人份的被耨疊蓋在一起,互相擁抱著、並發出平穩而緩慢的呼吸聲。能睡得安穩就好,貝爾格理夫輕輕地嘆口氣。 差不多到了晨間散步兼巡邏的時間。安婕琳揉著眼,睡眼惺忪地走過來。 「父親……我也要去」 『已經醒了啊……再多睡些也可以喔?』 「沒問題的……比起睡覺,我更想和父親在一起」 安婕琳俐落地換上衣物、穿上外套。 父女牽著手走出家門。室溫很低,但戶外的空氣則是冷上加涼。 安婕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久違了的、托爾內拉的清晨的空氣。接著,又深深地呼出相同體積的熱氣。白色的氣息殘留在空中,飄了好一陣子才散去。 「……真是清爽呢」 『哈哈,會冷嗎?』 「不會呦……很舒服的感覺」 遙遠的天空越來越白,但星光仍在穹頂閃耀。隨著天空變亮,地面的黑暗相對得也變得更加深邃了。 感覺不到風。彷彿空氣都積聚在地面並靜止著。遠處有隻雞在啼叫著。 大小不一的霜柱立在地上。每踏出一步,腳下都會發出聲音清脆的喀嚓聲。安婕琳很享受那樣的聲音與觸感,於是刻意地跨著大步、用力踩地。小時候也喜歡像這樣,繞著霜柱走來走去。 兩人在村子附近繞著圈,慢慢地走著。家家戶戶的庭園一角、或者道路的兩旁,多少都還堆著殘雪。夜晚的寒冷讓殘雪又結凍成塊。屋角和路邊的積雪也在夜間被冷空氣凍結而硬化。小溪的表面也浮了層薄冰。 走在前面的安婕琳用跳躍般的步伐,開心地走著。還在享受踩碎霜柱的感覺吧。雖然外表成長了些,但內在果然還是自己當年的那個的女兒啊。貝爾格理夫有著微妙的安心感。 「好懷念呀……以前也是這麼玩的」 『是吶……明明很冷,卻每天都很早起呢』 「呵呵……」 安婕琳又跳又走的回到貝爾格理夫身邊,然後飛撲到貝爾格理夫身上,用臉磨蹭著紅色的鬍鬚。 「刺刺的,感覺很舒服……」 『妳這是在做什麼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 兩人走到能俯瞰村莊的高台上。大小不一的圓形石頭遍佈四周。在冬季也沒有消失的枯草蓋滿了整個區域,並從縫隙間開始冒出新芽。 俯瞰著的托爾內拉村很安靜。但是,似乎有幾戶人家已經醒了,從煙囪冒出煮早餐的炊煙;還能聽到綿羊或山羊的叫聲、以及牧羊犬的吠叫聲。 跳出兩三步後,安婕琳轉過身。 「我喜歡這裡。村子從這裡一覽無遺……」 『是啊……哎呀安婕,小心別踏空囉』 太陽逐漸升起,東邊遙遠的山脊閃耀著炫目的光輝,彷彿為世界恢復顏色。灰暗又乏味的風景瞬間被刻畫上了陰影,也開始具有立體感。雞鳴聲此起彼落,世界彷彿睡醒般,迅速恢復活力。結霜的石頭在日光照射下,發出絢爛的光芒。 他們並肩站著,眺望著日出的美景。 「呵……真美」 呼氣後,水氣飄動著、並緩慢地改變形狀。然後漸漸地上升,直到消失。 安婕琳吸了下鼻子,摀住赤裸的雙耳,又搓著雙手想讓指頭溫暖些。 「托爾內拉完全沒變呢……」 『啊啊,沒有變喔……也許在爸爸我出生前,就一直像這樣子了』 「嗯……令人安心呢。奧爾芬雖然熱鬧,但令人頭暈目眩」 『唔……奧爾芬不是比較有趣嗎?』 「……不是喔,那是兩回事喔。我比較喜歡托爾內拉」 『哈哈,這樣啊……但之後會重新整修道路喔。會有甚麼變化呢……』 「道路?」 『博爾德伯爵她啊,希望改善通往托爾內拉的道路。這樣一來,妳回家也多少能輕鬆一些吧』 「塞蓮和莎夏的老家嗎……」 『啊啊,沒錯沒錯。還有從莎夏小姐那裡收到的、拯救塞蓮小姐的謝禮金幣百枚,先幫妳保管了』 「是嗎……」 『回奧爾芬時就一起帶走吧』 「不用喔……父親留著就好。我不缺錢」 『唔……這樣啊……那還是先保管著吧。如果需要用到就說一聲』 「嗯……欸,父親」 『怎麼了?』 「你收莎夏為弟子了嗎?」 貝爾格理夫困擾地搔了下臉。 『爸爸是沒有那麼想過……嘛,雖然是有對練過兩次。師傅甚麼的也是被那邊單方面喊著的啊』 「是、嗎……」 安婕琳愉快地把貝爾格理夫的手臂拉過來抱著。 「……強嗎?」 『唔?』 「莎夏」 『啊啊,很強呦。下次有機會再對練的話,說不定會輸掉呢』 「……父親不能輸。在輸給我之前,不能輸給別人」 『別做這種過分的無理要求啦……而且安婕,妳也還需要改進劍術的破綻和壞習慣對吧?輸給爸爸就算了,如果對手是等級 S的魔獸或魔王可怎麼辦啊……』 貝爾格理夫說完,安婕琳就不悅地噘起了嘴。 「魔王又沒有父親強大……」 『喂喂,不可能的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著鬍鬚。『魔王是怎樣的魔獸?』 「這個嘛……我覺得像是會活動的影子」 聽到這句話,貝爾格理夫停下了撫摸著鬍鬚的手。然後瞇起雙眼,露出詫異的神情看著安婕琳。 『影子……是長怎樣的?』 「嗯……大致上是人型。但是它很嬌小,只到我的腰這麼高」 貝爾格理夫皺起臉來,幻肢痛似乎又開始發作。 太像了。 只是那傢伙,是四隻腳的獸型影子。 『……那就是別的東西吧……如果是魔王,我們早已……』 「……?還好嗎,父親?」 『嗯……啊啊,沒甚麼喔。沒問題』 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看起來很擔心的安婕琳。幻肢痛不知何時也消失了。 太陽高高升起,大地恢復光明。安婕琳很冷吧,臉頰被凍得紅通通的。摸起來也冰冰的。 『很冷對吧……巡完這圈,我們就快點回家吧』 「嗯……嘿咻」 安婕琳跳上了貝爾格理夫的背,然後把下巴埋進紅色的頭髮裡。穿過頭髮的呼吸,有點癢癢的。 「我不在家的時候,父親會寂寞嗎……?」 『那當然。妳回來時我可高興著呢』 「唔呼呼……我也很高興能回來……」 安婕琳心滿意足地搓弄著貝爾格理夫的頭髮。 『哎呀呀……真的是沒有改變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背著女兒慢慢地走下離開高台的路。 ○ 太陽升起後的森林裡,鳥兒們來回跳動、試圖捕捉從地面探出頭的蟲子。初春,是大地各種生物甦醒的時節,樹木也開始長出嫩芽。 倒下的樹幹後方有一小塊黑影,大小與手掌差不多,彷若受寒般的顫抖、搖晃著。 某隻鳥在倒後的樹下或石頭的陰影中尋找獵物,不停地用長喙戳著地面。 鳥兒看見那塊黑影,便用喙戳著它。出乎意料的是,黑影黏著鳥喙不放。鳥兒感到驚訝並拍打翅膀,但黑影卻不輕易放手,並吞下鳥兒,彷彿是喝飲料般嚥了進去。 吞進鳥兒的黑影稍微增大了些,姿態隨著搖晃而變得柔軟。它似乎是生物,但沒有四肢,頭和軀體間的輪廓也不清楚,像顆丸子。 好像討厭陽光似的,黑影丸子鑽進倒下的樹幹後方的深處。雖然看不見嘴巴的位置,但仍聽得見耳語般的呢喃。 『是哪裡……?我……為何……在、這裡?我……誰?主人……主、人……?主人是……誰、來著?』 黑影丸子像炎夏地面的熱氣一樣飄動著。 不久之後,某隻野兔跳過來,並好奇地盯著倒下的樹幹的陰影。黑影丸子像子彈一樣飛出,撲到野兔身上。野兔被嚇到而慌亂掙脫,但被黑影堵住了嘴、蓋住了雙眼,接著吞沒整隻野兔。 變得更大一些的黑影丸子微微地顫抖了一會兒,接著丸子的一部份慢慢膨脹,並變得像鳥的翅膀一樣。 『我……鳥……?不、是……』 翅膀的末端慢慢改變形狀,變成了一條手腕,然後分裂出手指,變成了一隻人手。 『手……人、類……?我……』 很快地,黑色丸子完全化成了人形。看得出頭和四肢,但只有嬰兒的大小。似乎用不慣雙腳,無法直立、只能四肢著地,並躲在倒下的樹幹的影子裡,靜靜地顫抖。 『好、寂寞……』 ○ 『麥桿~爐火~和、和甚麼呢?羊毛跟乾豆嗎~?』 『嗯,沒錯。都是在奧爾芬不常聞到的氣味……但能讓人平靜下來』 米麗安和雅奈莎兩人,就這樣披著毯子,坐在壁爐的前方。 日出後不知已過了多久,陽光從緊閉的門窗間的縫隙照射進來,屋內相當明亮。夜裡上演著凍結的屋頂和溫暖的牆壁之間的拉鋸戰,偶爾會發出『嘰、嘰』的吵雜聲。 那對父女還沒回來。 在家裡的兩人雖然起床了,但不知要做甚麼好。既然天氣很冷,總而言之、就寸步不離地窩在壁爐前取暖吧。 鄉間的農舍,充滿許多不同的香氣。 她們在奧爾芬城出生和長大,卻不可思議地有股懷念的感覺。或許是祖先們的記憶在血液中流動著也說不定。 貓耳因為寒冷而平癱在頭上,米麗安往雅奈莎的方向磨蹭著。雅奈莎調皮地笑著說。 『呵呵,耳朵會冷嗎?需要針織帽嗎?』 『唉呦別鬧了~我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想笑啦~』 說完,便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兩人都對貝爾格理夫率直、又有點不諳人情事故的個性頗有好感。每當望著安婕琳時,神情裡透露的溫柔也都被她們看在眼裡。確實,能理解安婕琳為何會如此仰慕父親了。 米麗安微笑著看向雅奈莎。 『父親啊~真好呢~有點羨慕起安婕了呢~』 『是、吧……嗯,確實是呢』 她們的監護人是教會孤兒院的修女。修女雖然嚴格,但也對孩子們灌注了母親一般的愛。雅奈莎和米麗安對此表示感激,直到現在也仍然愛著修女。 但是,那也僅限於母愛而已。她們從未感受過父愛。對於男性的親情,是從未接觸過的感覺。 偶爾,也會有想認養孩子的慈善家們拜訪孤兒院。 女性姑且不提,要對那些有錢的男性產生好感,對這兩人來說絕無可能。那些人與其說是發揮父愛,不如說是用金錢來換取喜歡的玩具的感覺。當然,修女對那些男人的申請書,一概否決。 但是,在見面還不到一天的貝爾格理夫身上,能確實地體驗到父性的存在。 一手帶大安婕琳的貝爾格理夫,雖然無疑也存在著母性,但果然男人就是男人。特別是和安婕琳對練之後,斥責她的壞習慣、同時又對女兒的成長而欣喜的模樣,是名符其實的父親啊。和母性的包容感有難以言喻的差別存在。 對父性這種未知事物雖有困惑,卻不會讓雅奈莎和米麗安反感。反而『若是有父親的話』這般的想法,大大地激發了她們的想像力。 『啊啊~如果貝爾叔叔是父親的話~好想跟安婕一樣撒嬌喔~』 『妳在說什麼啦……』 『哼哼~雅奈也想要、不是嗎~?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呦~』 『別、別開玩笑了!背高高甚麼的,我連想都不敢想……』(*1) 雅奈莎驚覺失言,抬起了臉。米麗安賊笑著。 『看~吧~』 『囉、囉嗦!』 雅奈莎的雙頰漲的紅通通的,並用手刀敲打米麗安的頭。 就在那時門打開了,安婕琳雙手抱著柴薪回來了。 「我回來了……妳們都醒啦?」 安婕琳喘著氣走到壁爐前。由於寒冷的空氣,兩頰被凍成紅色,原本就年輕的臉看起來更稚嫩了。 『嗯,醒來一段時間囉。妳們兩父女起得還真早呢』 「這是每天的例行功課喔……當我還在托爾內拉時,每天清晨都會和父親四處巡邏」 『貝爾叔叔呢~?』 「在空揮著劍呢。這也是每天的功課之一……」 安婕琳把抱來的柴薪,挑了幾根放進壁爐後,脫下外套、拿起劍,看著兩位隊友。 「要一起來嗎?」 兩人相視不語,但很快就俐落地起身。 庭園裡的霜雪閃閃發光。從地面升起的晨霧遮蔽了陽光,因此看不到遠處。 貝爾格理夫揮舞著劍。脫下了外套和上衣,只剩內衣。露出許多大大小小的舊傷。 將左腳略退一步,站穩後雙手持劍從上方揮下。持劍而立的姿勢看來非常自然、放鬆,但揮劍的瞬間卻展現出相當驚人的氣勢。不光是用手臂的利器,而是將腰、背的力量全部一起用上,並讓全身關節充分活動,釋放出全力的一揮。 站直、揮劍、復歸。貝爾格理夫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認真地揮著劍。如此持續二十年以上、毫不中斷地認真練習著,已讓這些動作的速度流暢到了某種極致的境界,雖然旁人看來就只是自然地不停揮劍而已。 安婕琳脫下外套後衝了過去,然後站在貝爾格理夫身旁,開始也以同樣的動作空揮著劍。姿勢是相同的,但速度可能略勝貝爾格理夫一籌。的確,安婕琳的啟蒙師傅,可說就是貝爾格理夫了吧。 雅奈莎和米麗安充滿敬意的看著這一幕。安婕琳猛烈又迅捷的劍法,或許就源自於此吧。兩人如此想著。 米麗安和雅奈莎耳語著。 『貝爾叔叔的右腳不是義肢嗎~?真厲害吶~』 『啊啊,很厲害。若非那麼早退休,可能也已躋身等級 S的冒險者之列吧。……實在可惜』 片刻之後,貝爾格理夫鬆了口氣。身上冒著蒸氣。似乎是出了點汗。 當貝爾格理夫旁觀的兩人時,笑著舉起手打招呼。 『嗨,早安啊』 『您也早』 『早安~貝爾叔叔~』 貝爾格理夫用毛巾擦去額頭的汗水後,走了過去。 『很冷對吧?睡得還好嗎?』 『是的,但比預期的還溫暖……』 『但早上相當冷呦~不愧是大陸北部呢~』 『哈哈,說的也是呢。但是如果能夠一夜好眠,那就好……米麗,不戴帽子的話,耳朵真的不會受寒嗎?』 『噗、呵、噗嘻嘻、沒關係的~!咯咯』(*2) 貝爾格理夫正經八百的表情,讓米麗安和雅奈莎更是忍俊不禁。 貝爾格理夫不解地偏著頭。穿回上衣跟外套後,抬起儲藏室的門板,往地下室裡挑選著適合的蔬菜。同時,對剛結束空揮的安婕琳說著。 『安婕,等一下把芋頭煮熟,再燒一鍋熱水……把大麥放在昨天吃剩的燉菜湯中煮開。』 「好──的」 安婕琳把外套披在肩上就走入家中。貝爾格理夫取出了幾顆芋頭,並把它們放在旁邊的籃子裡。 看著這幅模樣,雅奈莎出聲喊道。 『那個、請問安婕的父親有想過重返冒險者的行列嗎?』 『嗯?也是呢……剛回這裡時,我也不是沒想過;但遇到安婕以後,我就再也沒考慮過了。養兒育子可是要花很多心力的嘛』 『現在呢~?貝爾叔叔非常強大了不是嗎~如果回來前線~肯定能成為活躍的高階冒險者呦~?』 米麗安的一番話,讓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臉頰。 『沒那回事,我還差的遠呢……而且我已經習慣這種日子囉。那種不分日夜的冒險者生活,我想是再也回不去了吧。雖然那樣也有那樣的樂趣啦。和隊友出生入死、懷抱著夢想……恰好和妳們很像呢』 說到這,貝爾格理夫笑著聳聳肩。 『信不信由妳,我也曾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喔』 她們笑了。 提著裝了芋頭的籃子,貝爾格理夫從儲藏室爬起來,準備走回家。突然,米麗安開口了, 『那個──貝爾叔叔~』 『嗯?怎麼了、米麗?』 『是這樣啦~能不能稍微摸摸我的頭呢?』 『嗄?……可以是可以啦……』 貝爾格理夫看起來一副就是無法理解的樣子,但同時伸出沒拿籃子的手,放在米麗安的頭上。然後溫柔地用手撫摸著頭。 感覺手心雖然長滿了高低不同的厚繭,但手掌又大、又暖,包覆著整個頭部。米麗安有點感動地發出嘆息聲,長袍底下的尾巴不安分地輕輕擺動著。 『唔喔~這個是~』 『……摸頭有甚麼意思嗎?』 『是的~!謝謝~!呵呵、這就是父親啊~』 貝爾格理夫為米麗安摸頭時,帶著微妙又訝異的表情看著雅奈莎。雅奈莎笑著說。 『哈哈……這傢伙、有些地方很奇怪……』 米麗安斜睨著雅奈莎。隨後,立刻帶著惡作劇的神情看著貝爾格理夫說。 『貝爾叔叔、貝爾叔叔~我可以再提一個請求嗎~?』 『我是無所謂啦……』 『哼哼哼~那個呢、請給雅奈背高高~!』 『背高高……雅奈?』 貝爾格理夫用非常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雅奈莎。雅奈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在原地。接著漲紅了臉、不停的揮手否認。 『沒的事沒的事沒的事沒的事!不用介意!不用勞煩!不用這樣!』(*3) 『……不像想背高高的樣子喔』 『哼哼~只是害羞而已啦~雅奈乾脆點~快點跳到背上去吧~』 『唔……我應該怎麼配合?』 『真的!真的不用了!』 當貝爾格理夫為難地杵在現場時,安婕琳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屋子,過來抓住雅奈莎的肩膀。 「……無視我的存在,打算做甚麼?」 『嗚欸!?等一下、不是這樣!不是我、是米麗!』 『妳在說什麼啊~?說想要背高高的、不就是雅奈嗎~』 『不、不對!那只是個小小的念頭而已!』 「……如果想讓父親背高高,妳必須先打敗我……」 『都說了、不是這樣嘛──』 看著喧鬧著的少女們,貝爾格理夫仍然摸不著頭緒,偏著頭、搔著臉頰。 『……真搞不懂年輕人在想甚麼呢』 *1: 原文「そ、そんなわけないだろ! 別に肩車して欲しいとか思ってないし……」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研究,『「肩車」指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脖子上的动作 』。第一個想到的辭彙是『騎馬打仗』但畫面不符。再來就是兒時常玩的被高舉的「飛高高」。此處採用童稚角度的「背高高」。 *2: 原文「ぶふっ――ふっ、ふふっ、大丈夫です! くくっ」除了『大丈夫です』以外,都是米麗安的憋笑聲。因為直覺翻成「噗呼呼、科科」很怪,所以延續前面用過的類似發音的「噗、呵、嘻嘻」作為替代這樣。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則是『「噗噗……噗哈哈,没问题的!嘿嘿」』異曲同工吧(自以為)? *3: 原文「いやいやいやいや! いいです! しなくて! 結構です!」第二個直譯是「不用了」(但也有「很好」的意思),第三個直譯是「請不用做」,第四個直譯是「已經夠了/這樣就好/不用了」。簡言之這句話表達出強烈的「不用了」的訊息。考量到雅奈莎除了過度正經但沒有語癖,這邊用盡量委婉或謙讓的語氣,表達一種壓抑、一種口非心是。 ---- 譯者語: 父女共賞久違的日出、 久違的每日作業、 久違的幻肢痛、 久違的…… 心的距離,越拉越近。 嘛。說不定今年除了新弟子, 還會多幾個乾女兒呢。(插旗?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下一話, 奧爾芬貧民窟。 意外。 顫抖的女武神。 篇2 第十七話 平民區常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篇2 十七、平民區常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9/ ---- 十七、平民區常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平民區經常人滿為患。這兒總是龍蛇雜處、絡繹不絕。 街道兩旁建滿了加蓋再加蓋的建築物,幾乎遮蔽了陽光般的高高矗立著。即便是現在,也有幾間快要倒塌似的攤販營業著,兜售奇怪的物品、或似乎吃了會讓腸胃絞痛起來的食物。 奧爾芬是個大城。既然大,當然就會有死角。窮人的居所、地痞流氓的巢穴、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居無定所的乞丐……這些人自然地聚集成了貧民窟。 萊昂內爾和奇博爾格正一起走在那樣的擁擠的人潮中。 大概是人高馬壯的奇博爾格的氣勢吧,即使偶爾肩膀會擦撞到路過的小混混們,對方也只是瞪了一眼,摸摸鼻子就離開了。 萊昂內爾像往常一般地有氣無力。由於來自中央工會的預算遲遲尚未撥款,只好轉向在奧爾芬的貴族們請求融資;但貴族沒有直腸子,因此不擅長這種勾心鬥角的溝通技巧的萊昂內爾的內心、一刻也不得休息。今天的談判多虧了資深的奇博爾格坐在旁邊用眼神威壓,才能順利成功的樣子。 然而,儘管萊昂內爾耗費的心神無法恢復,工會本身的運作卻相當良好。 冒險者們回歸後,一如往常般地完成討伐魔獸、素材收集、地城探索等任務。 目前也正在與商人們合作,增進素材批發通路的業務,竭盡所能總算能維持預算。回歸的前冒險者們和萊昂內爾的前隊友也都活躍著,整體似乎已走回正軌。 儘管如此,仍然存在許多問題。畢竟他們抗爭著的對象,是有數百年歷史的頑固體制。許多人樂見其成,但負全責的萊昂內爾近來卻無法停止胃痛的襲擊。 他揉著肚子、皺起臉來。 『居然會有這麼多雜事……要是能在中央跟地方之間、找個中層主管的閒職,不知會有多好啊……』 『欸!?什麼!?萊昂內爾,你是不是說了什麼?!』 『只是自言自語啦,奇博爾格先生……還有請小聲點……』 『嘎哈哈哈哈!幹嘛這麼沮喪!總算取得融資協議了不是嗎!再有精神點!』 『麻煩事就是從取得融資協議後,才開始的啊……』 萊昂內爾嘆了口氣。取得融資後,投資者就會指手畫腳地干預管理方針,屆時就不得不靠冒險者們的實績、和管理者的三寸不爛之舌,來應付他們吧。一想到這裡,萊昂內爾就不禁憂鬱了起來。 『哎……罷了,等安婕小姐回來,就不用煩惱實績不夠了……不知安婕小姐是否平安地見到了她的父親呢?』 『我不認為她那麼容易完蛋!!現在父女倆一定和樂融融的不是嗎!』 『若是那樣就好呢。但讓安婕小姐如此讚賞的父親,就這樣被困在淺灘般的偏遠之地吶……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帶父親重返冒險者的行列呢』 『嘎哈哈哈哈!!那也很好不是嗎!!畢竟是安婕連一劍都打不中的傢伙!!【赤鬼】貝爾格理夫!!真想和他交手一次啊喂!!』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還請移步到渺無人煙之處……是說,我從未聽說過【赤鬼】或貝爾格理夫的名號……莫非是在國外功成名就的嗎?』 萊昂內爾搔著頭,環顧四週,尋找適合吃遲來的午餐的店家。 突然,前方的廣場有一群人喧鬧著。似乎有人在演講著甚麼,每位聽眾的反應都很熱烈。 兩人俯身走近。 在人群中有個倒放著的箱子作為講臺,一位穿著黑色僧服的少女站在上面。 看起來大概只有十歲左右吧。與黑色的服裝相比,留著一頭純白的滑順長髮;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毛帽。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但可能是白化病吧,肌膚有著病態的蒼白、瞳孔則是暗紅色。 身旁站著一位身穿連帽斗篷、手握旗桿的少年,看不見斗篷下的相貌,但從身型看來大概十五、六歲。 僧服少女以誇張的姿勢,用和體型不符的洪亮音量說著。(*1) 『各位!明明就有這麼多人生活在貧窮與困苦之中!所謂的救贖真的會來嗎?維耶納教的祭司們說的很好聽!說什麼主神的慈愛會遍布天下!但是呢!若真如此,為何這個貧民窟裡還有這麼多貧苦之人完全沒得到救贖呢?』 觀眾們也『是啊、就是啊』的應和著。僧服少女露出得意的表情,繼續說著。 『最初是維耶納教、隨後皈依了該教的羅迪西雅帝國的時代已經終結了!神不會拯救人!人要自救!導師所羅門所傳的道、是唯一的救贖之道!期待導師從彼方回歸吧,連魔王都尊服、連魔獸都害怕的那位大人!占有不義之財、緊握不正權柄之人,終將傾覆!貧苦者終將得救!』 群眾歡呼著。 身旁的少年握著的旗子上,畫著一個像是大眼珠般的魔法陣。是異端的大魔導師,所羅門的紋章。 僧服少女滿意地笑著,從掛在肩膀上的袋子裡掏出一些奇怪的符紙,繪製著所羅門的紋章。少女將其高舉。 『看啊!這些是導師所羅門的符紙!只要有它,當導師回歸時,就不用擔心會被破滅的力量所波及。本來是不外傳的私藏珍品,有錢也買不到!但我想救贖各位!所以這次特別用20枚銅幣就可以讓給妳們!來吧──買吧買吧!』 觀眾們紛紛伸手求售。符紙銷售的速度如飛一般。 萊昂內爾嘆著氣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邪教啊。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那個曾將大陸全部納入手中,最後因發狂而消失在時空盡頭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好領導者。更何況首先那些符紙上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魔力,完全是廢紙一張。這只是單純的宗教欺詐吧。 即便如此,這番說辭仍引起了眾多對現狀不滿的人們的共鳴,這讓萊昂內爾感覺很是不舒服。奇博爾格則是微笑著。 『還真是混亂又隨便的世道不是嗎!?真不像樣啊!!』 『您若打算掀起波瀾甚麼的、懇請手下留情喔……』(*2) 那邊有隊士兵,正吹著警哨衝去僧服少女的所在處。格外憤怒的吼著的,穿著上看來似乎是隊長之類的。 『在做什麼!妖言惑眾的傢伙!』 演講台上的僧服少女叱之以鼻。 『這叫有話直說。各位!這就是國家愚弄並嘲笑著各位的手段喲!當權者認為我們必須是愚昧無知的人喔!這樣子真的是對的嗎?』 如同回應著少女,觀眾們嗡嗡作響的抱怨著士兵。有些人開始扔東西。士兵們看起來有點狼狽,但隊長拔出了佩劍,大聲喊著。 『閉嘴、都閉嘴!妨礙秩序的不法分子!一個個全抓起來!』 士兵們手持武器、擺出架式,沖向少女。觀眾們困惑而尖叫著逃開了。但是,僧服少女外觀雖然嬌小,卻處之泰然。她莫可奈何的搖搖頭。 『真是無可救藥的愚蠢呢……』 接著少女迅速舉起手,詠唱著甚麼。士兵們瞬間停在原地。應該說,想動也動不了的樣子。 士兵們慢慢飄浮起來,讓目睹的觀眾們一片啞然。士兵們因無法呼吸而痛苦著的樣子。少女的眼神很冷淡。 『違逆導師所羅門的愚者呦,好好地後悔吧』 萊昂內爾嘖的一聲,伸手探往腰間。但是剛離開與貴族的會面,所以腰間並沒有劍。於是他皺起眉頭,看往奇博爾格。 『一起制止她吧』 『嘎哈哈哈哈!士兵們也太不像樣了!!』 兩人跳了起來、越過人群,落在少女的面前。奇博爾格伸手抓住少女高舉的胳膊,將其壓下。士兵們突然摔倒在地,大力地調整著呼吸。 少女驚訝地瞪大雙眼。 『咿……!什、什麼?!』 『惡作劇有點太過分囉不是嗎!小孩該回家聽大人的話喔!』 奇博爾格舉起了手刀。被打中的話會當場暈死吧。 少女露出一臉驚恐的樣子,對站在旁邊的少年喊叫。 『白!救我!』 突然,奇博爾格揮動著的手刀被看不見的力量彈飛。奇博爾格感到訝異地皺著眉。 站在少女旁邊的少年將他的手指指向奇博爾格。同時間,奇博爾格感到身體受到子彈擊中的猛烈衝擊。事實上,微不可察的一顆顆微小的魔力塊,正相繼打擊著奇博爾格的軀體,讓他的皮膚出現凹凸不平的波浪。 『嗚哦哦哦哦?!』 在意料外的猛烈攻勢下,就連奇博爾格都不得不鬆開壓制少女的手。將身體往後拉、弓起背,並將雙臂交叉在前面,架起了防禦的態勢。看見此景,少年將雙臂高擺至背後,再一口氣將雙手向前推出。更大的魔力塊將奇博爾格吹得遠遠地。 奇博爾格被打飛時仍大聲的笑著。 『噢哇!!哈哈哈!!蠻有一套的不是嗎!!』 『魔彈……?』 萊昂內爾詫異地瞇起眼睛。 稱為魔彈的魔法,通常會射出有色的大量魔法塊。但眼前的魔彈是完全透明的。與奇博爾格透過腕部的術式刺青與魔力增幅後的拳風不同,這種魔法前所未聞。 萊昂內爾在思考著的同時,迅速繞到少年背後。然後用將其壓倒的力道飛撲過去。 但是,手在觸碰到少年前就被擋住了。手停住的半空中,閃爍著半透明的幾何圖案。萊昂內爾目瞪口呆。 『是魔法術式自動障壁?』(*3) 少年向滯空的萊昂內爾伸出掌底。射出透明的魔力塊,讓萊昂內爾被彈開一般的飛離少年。雖感驚訝但威力不大,幾乎沒造成傷害,在空中翻轉了數次後,萊昂內爾穩定地著陸。 但是,兩人已經拉開一段距離了。萊昂內爾踢向地面以快速接近少年。奇博爾格也往少年飛奔而去。 少年走向跌倒在地的僧服少女。 『……喂,還好嗎聖女大人』 『笨蛋!大笨蛋!白,你在這是在做什麼?!別讓那些人靠近我!』 『哼……不管遇上哪邊,都只能撤退。和兩個前等級 S的傢伙交手可不是開玩笑的……』 少年感到厭煩般的抱住還喋喋不休的少女,快速地念了甚麼、然後揮手。 剎那間,兩人的身形像海市蜃樓般晃動著、然後便消失了,彷彿那地方從未有人存在過。 僅有一步之遙的萊昂內爾,啞口無言。 『轉、轉移魔法、嗎?整個帝國也只有屈指可數的魔法使能使出的超高級魔法……此外,隱形的魔彈與魔法術式自動障壁……究、究竟是何方神聖……?』 『嘎哈哈哈哈!是個有趣的小鬼頭不是嗎?!被趁隙逃走的我也真不像樣!下次可不會大意喔!』 奇博爾格很愉快地笑著。 萊昂內爾則是有著甚麼麻煩事要找上門來的預感。胃部的絞痛似乎開始越來越嚴重的樣子。 ○ 犁田的農忙已經完成,隨處可見開始播著蔬菜的種子。踩青也告一段落,春告祭即將來臨。 與秋日祭不同,春告祭並非讓外人來參觀的節日。對能夠順利度過嚴冬而向主神、女神維耶納獻上奉獻,並用飲食慶祝暖春的到來。 因為剛過冬所以食材的選擇還不多,但仍能打開酒桶暢飲,並享用以肉、麥粥或山菜之類的食物烹煮而成的佳餚。 那樣的春告祭就在明天了,而今天又是個溫暖的日子。安婕琳在前院蹲抱著頭,看起來又被貝爾格理夫打中了。貝爾格理夫皺著眉,深嘆了一口氣。 『安婕……說過幾次了?別老盯著移動的方向。現在的妳應該能夠做到吧?』 「嗚呃……但是除了父親,沒有其他人能躲過我的第一擊……」 『但能斷言未來沒有也能閃過的敵人或魔獸嗎?真到了那時候妳怎麼辦。對手可是不會等妳找藉口的喔?「別輕忽怠慢」、「冒險者是有生命的物種」,這些我也耳提面命很多次了對吧?』 「那是因為……」 安婕琳像膽怯的河豚一樣鼓著腮幫子,接著『哼』一般的撇過視線、不發一語。完全是個被寵壞的孩子。(*4) 安婕琳回家後的這兩週,在春暖花開的托爾內拉村的附近或山裡遊玩、或協助農忙與家事,並每天都與貝爾格理夫習藝練武。 看起來已經回到童年時代的安婕琳,彷彿是為了享受對練的過程、而非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雖然至今仍無法打中貝爾格理夫一下,但因為心底深信父親的強大,所以安婕琳也不在意了。或許已經習慣了成為被打中的一方,似乎連求勝的意志也變得稀薄了。 另一方面,每次練劍時,貝爾格理夫總是愁眉苦臉的。雖然安婕琳開心地咯咯笑著,但作為父親總無法釋懷。 已能充分瞭解安婕琳強大的實力。但是,若敗給自己這般水平的武者的話,想必未來肯定會遇上無法取勝的對手吧。 但是,即使苦口婆心地說了再多遍,安婕琳似乎也從沒放在心上。 身為年僅十七歲的冒險者便取得如此的豐功偉業,多少讓安婕琳有著名過其實的自信,並懷抱了驕傲與怠慢的情緒吧。(*5) 貝爾格理夫輕閉雙眼,撫著下巴的鬍子。即便覺得自己有點太寵安婕琳了,但至今為止卻又無法撂下一句狠話。 但是,若不能矯正這些壞習慣的話,不論是身為父親、還是師父的角色,若下次再遇到冒險者生死交關、命懸一線的緊要關頭,怎能不忐忑不安呢。 『兩位~飯煮好囉~』 米麗安從屋子裡露出臉喊著。雅奈莎也輕輕地探出頭來。 『只有野兔肉和麥粥~這樣夠嗎~?』 『嗯、啊啊,謝謝。抱歉,麻煩妳們兩位……』 『哪裡,我們也挺樂在其中的就是了……』 她們倆似乎真心享受在托爾內拉的田園生活。現在會一起從事農活、處理家務,甚至是晨間散步和鍛鍊也一起同行。像這樣幫忙準備餐點的情況也越來越頻繁了。 原本打算矯正安婕琳的壞習慣,而索性將家事委託由雅奈莎和米麗安協助,但至今卻尚未有顯著的矯正成果。 貝爾格理夫感到難為情地搔著頭,並催著安婕琳起身。 剛才的不滿彷彿是虛假般的,安婕琳俐落地站起來,並輕快地走往家裡。接著調皮地回頭笑著說。 「父親,吃飯了!」 『……安婕』 「怎麼了?」 『妳啊……還想繼續當冒險者嗎?』 「嗯!因為很開心啊……冒險者肯定是和我最合得來的職業嘛……」 貝爾格理夫扶著額頭,大大地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不行。必須做點什麼。 餐桌已經準備就緒了。烤野兔肉的香氣和麥粥的熱氣飄揚著,還添加了乾的山羊乳起司。 雅奈莎和米麗安都在孤兒院長大,有過自己做飯的經驗,所以料理很好吃。麥粥還加了來自奧爾芬的香料,具有新奇的風味。 貝爾格理夫嚐了點烤肉、喝了點麥粥。三位少女也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頤著。 一幅和平的景象。如果生活就這樣的持續下去,就不需要糾正劍術的壞習慣了。 但安婕琳仍想繼續當冒險者。一方面想盡力發揮自身所長,另一方面又認定冒險者是自己的天職。就算勸退,似乎也不太可能會放棄吧。 那樣的話,就應該盡可能地改掉這些弱點。許多時候,生死就在一瞬之間。當年就是因為還做不到,所以失去了右腿。 只是一隻右腳倒也還不算甚麼,但命只有一條。若沒了小命,就再也無法與親友們圍著餐桌聊天、感受四季寒暑的變化、或擁有喜怒哀樂等情緒了。 天底下沒有女兒被魔獸殺死、還能樂在其中的父母。如此看來,此時此刻對女兒的嬌縱又代表甚麼呢?(*6) 這樣的話,除了讓自己扮黑臉、化為惡鬼之外,似乎別無他法。貝爾格理夫深深地吸了口氣。 正在俐落地將肉去骨分盤、準備泡茶閒談的安婕琳,注意到繃著一張臉的貝爾格理夫,不安而戰戰競競地開口問著。 「父親……怎麼了呢?在生氣嗎……?」 貝爾格理夫無言地站起身、拿起劍。然後用下巴往外面指著,要安婕琳跟上來。 安婕琳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嚇得四肢僵硬般的跟著站起身、拿起劍,跟著貝爾格理夫走到外面。雅奈莎和米麗安面面相覷,緊隨其後。 走到庭園的貝爾格理夫用義肢叩叩地踢著地面,隨後轉身面對安婕琳。平常發出的溫柔氛圍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眼神、與冷若冰霜的表情。 『安婕』 「是、是的,父親……」 『妳若想繼續當冒險者,就在這次對練擊敗我』 「欸……可是……」 『不能讓妳再帶著半調子的功夫和心態繼續冒險。如果不能打敗我,卻仍堅持想走冒險者這條路的話……』 貝爾格理夫以尖銳的視線瞪著安婕琳。 『就斷絕父女關係吧』(*7) 安婕琳瞬間呆滯。彷彿沒注意到握在手中的劍滑落,露出彷彿末日來臨的神情,就這樣失神地站著。然後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從眼中滴落。 「是玩笑話……吧、父親?那種事……不是真心的、對吧?」 突然胸口一緊。貝爾格理夫彷彿萬箭穿心般的難受。 但是,如果不狠心到這種程度,安婕琳將永遠無法成長吧。雛鳥終須離巢。 壓抑著想撤回前言、立刻將女兒抱在懷中的衝動,貝爾格理夫仍維持銳利的目光,盯視著安婕琳。 『舉劍吧』 「……不要」安婕琳緊揪著衣服的下擺,已哭成淚人卻仍緊緊望著貝爾格理夫。「討厭討厭討厭!討厭這樣子……」 『魔獸會聽得懂討厭嗎?再怎麼撒嬌也別太過分啊!』 為了掩飾內心真正的情感,語氣不自覺地變得粗暴。安婕琳嚇得全身發抖,但仍眼神虛無地撿起了滑落的劍。就這樣維持撿起劍的姿勢,並未擺出架式,身體隨風搖曳般的嘟噥著。 「不是真的……這樣的……父親說出這樣的話……」 看起來明顯地心不在焉。貝爾格理夫憤怒地瞪大雙眼,怒吼著。 『安婕琳!』 「──!」 此時,貝爾格理夫正以完全不像有義肢般的迅猛之勢,向著安婕琳衝去。與平時後發制人的戰術不同,貝爾格理夫這次先手攻擊讓安婕琳也目瞪口呆地做出反射性的反應。 她架起劍,接住他揮下的劍。 這是至今未有過的恐怖劍氣。明明劍都是收在鞘裡的,但卻讓人感覺似乎碰到的瞬間就會被斬斷。安婕琳從沒見過這樣的貝爾格理夫。不對,很久以前曾有過一次,在還很年幼的時候,某場冬天的大雪裡,見過這樣的父親。 曾經為了保護自己而揮著的劍,現在正不斷往自己劈斬而來。 為什麼?為了甚麼? 安婕琳一邊想著,一邊竭盡全力接下一次又一次的沉重劍擊。我做了甚麼讓父親生氣的事嗎?我做了甚麼讓父親討厭的事嗎? 不對。 貝爾格理夫的劍勢來勢洶洶。但某個角度卻感覺到了悲傷。 父親其實並非生氣,而是悲傷。因為自己的不成材吧。 咚地強力一斬,劍風及劍勁將安婕琳娜往後方擊飛。 不斷用驚人之勢連續揮舞著劍的貝爾格理夫,稍微停了下來。用著有違於平常習慣的動作,正喘著大氣調整呼吸與姿勢。 被擊飛的安婕琳慢慢抬起臉,手臂低垂,好像全身都使不出力。 貝爾格理夫瞇眼細看。即使似乎全身都是破綻,但渾身散發出的鬥氣,彷彿一接近就會被斬成碎片似的。 貝爾格理夫突然全身一震。 那是所謂的武者震嗎、還是身體對恐懼的自然反應,此時尚無法得知。 但是,安婕琳跟那震動同時起反應。踏著幽鬼般的步法,像溜冰一般滑順地接近。完全看不出動向。 即便如此,還是蓄力揮劍以對的貝爾格理夫。將義足向後踩,並充分利用左腿踩地的態勢使出的一擊。 但安婕琳輕而易舉地躲開了。與其說是躲開,更像是安婕琳本來就未曾出現在劍揮過的地方。 完了。 貝爾格理夫如此想著。 手中的劍已經揮出,破綻大開。相反的,安婕琳已經欺進貝爾格理夫的懷裡。 現在才知道安婕琳有這樣的招式。若是這樣,就可以放心了。這也是作為師父的宿願。 但是,原以為會受到強烈的一擊、所以繃緊了身子準備吃下一劍,卻是柔軟的甚麼撲進了貝爾格理夫的胸膛。貝爾格理夫意外地順著那個勢頭往後跌去。 『……安婕?』 早已將手中的劍拋到不曉得哪裡去了,安婕琳全身微微地發著抖抱著貝爾格理夫,並無聲地把臉鑽進他的胸膛裡。 看著這幅身影,貝爾格理夫原本佔據全身的緊張感便一掃而空。雖然沒被打中,但能理解自己已經一敗塗地。 貝爾格理夫溫柔的撫摸著安婕琳的頭。 『……做得不錯。不愧是爸爸的女兒。』 但是,安婕琳抬起像生氣般赤紅的臉,瞪著貝爾格理夫。眼眶還帶著淚。 「……道歉」 『……嗄?』 「為說了過分的話道歉!別說斷絕父女關係!絕對別這麼說!不管我發生什麼事!永遠、永遠是父親的女兒!」 如同將積鬱以久的話語一口氣宣洩而出,安婕琳說完便把臉緊緊地鑽回貝爾格理夫的胸口,嗚咽著。 貝爾格理夫慌張地安撫安婕琳。 『抱歉抱歉。爸爸我啊,只是希望妳能更認真以對……』 「討厭!才不原諒!如果想被原諒,就抱著我!很緊很緊地!」 安婕琳環抱著貝爾格理夫的雙手更加出力了,似乎是生著悶氣。 雖然也可能讓女兒愛撒嬌的毛病更惡化,但貝爾格理夫認為剛才那招的確令人驚嘆。有那種程度的實力的話,多寵一點似乎也無傷大雅吧。想到這,便也回擁安婕琳,並且撫摸著她的頭。 再怎麼說,貝爾格理夫果然是個寵女兒的笨蛋爸爸。 看著貝爾格理夫安撫著懷中哭個不停的安婕琳,一旁的雅奈莎和米麗安鬆了口氣般的撫著胸口。 『太好了……還以為會發生甚麼大事……』 『是呢~但這對父女果然還是相親相愛的比較好呢~』 米麗安輕笑著。雅奈莎點點頭。 然而她們倆回想起貝爾格理夫散發出驚人氣場時的魄力,便不自禁地渾身發抖,並再次體認到【赤鬼】之名其來有自。 *1: 原文「少女は大仰な身振りをしながら、何やら大きな声でまくし立てていた。」不知為何,這段跟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差蠻多的。其譯文為『少女举起手来向众人示意,随后开始大声宣讲起来。她个子不高,但声音却非常清晰响亮。』或許是文庫與web版的差異、或者是我個人的理解還不完全? *2: 原文「また揉め事とか勘弁ですよお……」。『揉め事』查辭典有『使兩者以上彼此間產生違和的事』跟『爭鬥』的意思。『勘弁ですよお』的原型有很多意思,比方說『寬恕、饒恕、原諒』,後接『よお』的常用語則是『饒了我呦』之類的。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千万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也有一番滋味。 *3: 原文「魔術式自動障壁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居然是魔术式自动屏障!?』 *4: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はいじけたように頬を膨らました。そして不機嫌そうにぷいっと視線を逸らす。まるで駄々っ子だ。」『いじけた』找不到比較接近的詞,但蠻像是原型的『いじける』有『膽怯、畏縮、恐懼』之意。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沒有特別見解。我能夠聯想到的,是河豚被嚇到就膨起來的樣子。『駄々』有『撒嬌、不聽話、折騰人』的意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熊孩子』。這用法台灣比較少見,野孩子又有點歧視,所以選擇撒嬌的解釋,用「寵壞」來解讀這段對話。 *5: 原文「十七歳という年頃から来る根拠のない自信と、事実、これまで冒険者として打ち立てて来た実績とが彼女に慢心を抱かせているのは確かなようだ。」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十七岁正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年纪,那份毫无根据的自信以及作为冒险者至今建立的功绩,无疑让她产生了骄傲自满的情绪。』語序跟措辭略有不同,但想表達的是差不多的。 *6: 原文「娘が魔獣に殺される事を喜ぶ親などある筈がない。今この瞬間だけの甘やかしが何の意味を持つだろう。」後段比較難咀嚼。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这短暂的娇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個人的解讀則是,貝爾的心境變化至此,看清以往自己互相矛盾的心態與行為(抓怕痛、放怕飛),決定用態度與行動讓女兒跌倒一次,看清事實。雖然有很多是父女溝通不足啦。 *7: 原文「もうお前の事は娘と思わない」。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我就不再认你这个女儿』。連續劇比較常看到、又有殺氣的相似句子,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斷絕關係」了。 ---- 譯者語: 第二篇終於(?!)開始破萬字了。這次會連續幾話呢?(插旗 對萊昂內爾的好感度再減一。 只要有他,那一話就會翻的很厭世(笑) 然後稍微了解了一下廿四節氣。 似乎可以用在標題跟內文呢。霜降、處暑甚麼的。 雖然有點咬文嚼字、又非原文所示啦。 神秘二人組。 前S二人組。 父女吵架旁觀二人組。 下一話, 後遺症。 繭。 春告祭。 篇2 第十八話 好不容易春告祭終於到了但 [篇2 十八、好不容易春告祭終於到了但]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0/ ---- 十八、好不容易春告祭終於到了但 儘管春告祭終於快到了,貝爾格理夫卻全身痠疼、整張臉糾結在一起。 因為昨天與安婕琳對練時使出平常不會用的招式、再加上超越自己全力般的渾身解數吧。現在只要一動,渾身上下每個關節、每塊肌肉都會嘎吱作響。 但這麼做是有意義的。幸虧這樣才能知道安婕琳還有未知的招數。 雖不能斷言贏過自己這樣的人的話,安婕琳未來就能高枕無憂;但至少知道她還有近乎毫無破綻的招式,讓貝爾格理夫安心不少。 但是,斷絕父女關係的戰術造成的後座力之大,影響持續至此刻仍未消弭。結束對練後,安婕琳便寸步不離地緊黏著貝爾格理夫。 具體來說,是鼓著雙頰、悶悶不樂地緊抱著貝爾格理夫的程度。 若試圖將安婕琳稍微拉開,她就會發出「嘎嚕嚕嚕」如此這般的野獸威嚇聲,令人束手無策。 『……安婕』 「……什麼?」 『那個……是爸爸不好,可以鬆手了嗎?』 「不行……我還沒原諒你」 最後,只好就這樣背著安婕琳參加春告祭。村民們見狀無一不放聲大笑。 凱利笑著戳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哇哈哈哈、貝爾!這個小寶寶長得還真大啊!』 『哈哈、是有點吶……安婕,被取笑囉。差不多該下來了吧?』 「不要!」 如無尾熊般緊抱著的安婕琳四肢更加出力,讓貝爾格理夫放棄掙扎般的苦笑著。 與秋日祭不同,春告祭的參加者以村民為主,並在教堂進行禮拜。摩里斯神父獻上祈禱的話語後,村民們一一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了解大自然殘酷本質的人,也會對其有著不可思議的崇敬。托爾內拉的村民也不例外。與附近的帝都或公都不同,除了對維耶納主神的崇敬以外,多半也混合對各種大自然中的精靈們的信仰。信仰著主神、也感謝著大自然的精靈們。貝爾格理夫也是如此。 當禮拜告一段落,眾人接著便到廣場一起熱鬧地喝酒、唱歌。 樂聲雖不像流浪民族那麼悠揚,但是村人們也會亮出拿手的樂器、熱鬧地彈奏著。年輕女孩們也會繞著圈、跳起舞來。 和燉菜放在大鍋中一起煮的粥、把山葡萄乾和石越橘揉合在一起的甜麵包、用篝火烤的肉和魚、撬開蘋果酒的桶子。 安婕琳從奧爾芬帶來的伴手禮,泰半便在此時與村民們分享。村民們對托爾內拉買不到的甜食和蒸餾酒感到開心。終於有空間能好好整理房子了,貝爾格理夫鬆了口氣。 貝爾格理夫在廣場的角落席地而坐,一邊啜飲著蘋果酒,一邊觀看表演和舞蹈。安婕琳雖然停止充滿獸性與嬰兒天性般的緊抱,但仍緊緊地依偎在貝爾格理夫身旁,並用同樣的方式喝著蘋果酒。 看著這樣的背影,雅奈莎和米麗安感到有點滑稽,咯咯地笑了起來。安婕琳用懷疑的神情看著二人。 「……怎樣?」 『沒有啦……想說,不愧是父女呢。對吧米麗?』 『嗯~感情真好~』 「對吧?……哼哼哼」 安婕琳竊笑著,隨後又把身子往貝爾格理夫那邊擠去。全身的肌肉疼痛又增添了幾分,讓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 『……安婕,靠得太用力的話,爸爸會很痠痛的』 「不管。請認命吧」 『唔……』 貝爾格理夫露出莫可奈何的神情,撫摸著鬍子。 到處都是談笑聲。明明是歡聲雀躍的小調,演奏者卻走音時,也會引起一陣笑鬧。村裡的小夥子爭先搶後地分享食物或獻上鮮花給雅奈莎和米麗安,之後便會被村裡的女孩們小打小鬧好一陣子。 很快的,安婕琳一行人將返回奧爾芬。奧爾芬也需要她們。不得不到了分離的時候了。 一想到此,貝爾格理夫便有股寂寥感,但還是很高興女兒能得到好評並被信賴著。必須在她們啟程前,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 考慮到這樣的事情時,不知不覺間已喝了好幾杯蘋果酒。貝爾格理夫感到有些微醺般的飄飄然。全身的痠疼也不那麼難受了。 到剛才為止還相當不開心的安婕琳也有些放鬆了,雙眼失焦,不知望著遠處的哪裡。 霍夫曼心情愉快地走過來。 『哦、貝爾!在喝酒嗎?』 『啊啊,正喝著呢。今年的春告祭,天氣也很好呢』 『哈哈哈,這是精靈和維耶納主神賜予的恩惠!』 言畢,霍夫曼在貝爾格理夫身側坐下。 『話說貝爾,關於整備道路那檔事』 『呼嗯……怎麼了?』 貝爾格理夫俯身向前,將手肘撐在膝蓋上。 自從安婕琳回來以來,貝爾格理夫偶爾仍會露個臉出席鄉民大會,但並沒有參與討論。(*1) 每次都是吵吵鬧鬧、沸沸揚揚地各持己見,場面混亂到討論不出甚麼結果。 霍夫曼笑著,一口飲盡手中的蘋果酒。 『老一輩的原本都面有難色,好說歹說到昨天,終於全都點頭啦。終於能堂堂正正的回覆博爾德伯爵啦』 『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托爾內拉總算不再是世界中被遺忘的一角了』 霍夫曼放聲大笑。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然後呢、貝爾。我想把這封回信交給博爾德伯爵。能麻煩你嗎?』 『是說、我嗎?』 貝爾格理夫用訝異的神情喝了一口蘋果酒。霍夫曼點頭。 『因為是封重要的信嘛。我想交給值得信賴的人。你有那個實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得到博爾德伯爵的信任。把信送過去以後,如果伯爵那邊有甚麼細節或吩咐,也希望能一併帶回來』 『……這不是村長的工作嗎?』 貝爾格理夫調侃般地笑著時,霍夫曼瘪起嘴來。 『我不是被說過邋遢不懂禮節嗎。這才得拜託你嘛』 『別在意別在意。我知道了』 兩人笑著要繼續喝蘋果酒時,原本坐在旁邊傾聽的安婕琳輕快地探出頭問。 「……父親打算何時出發?」 『嗯?哦……霍夫曼,什麼時候好呢?』 『也對呢,當然是越早越好吧……』 安婕琳聽到後,雙目放出精光,並抱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 「那……父親,我跟雅奈、米麗出發往奧爾芬時,您也一起來吧!」 『唔……說的、也是呢。還有那種方法呢』 確實,也差不多到了安婕琳一行三人該收假到奧爾芬的日子了。到時如果能共乘馬車,與徒步相比也能節省不少功夫。(*2) 更重要的是,能延長彼此在身邊的日子。從安婕琳的角度來看,和父親一起旅行,就是最棒的體驗了。 貝爾格理夫將杯子裡剩下的蘋果酒一飲而盡,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說吧。讓安婕妳們保護貝爾吧』 「太棒了!……何時出發?」 『事不宜遲,能明天出發最好,但是……安婕,妳不想在托爾內拉再多待一陣子嗎?』 「不會,如果能和父親一起旅行的話就無所謂……明天對吧!」 安婕琳高興地站了起來,並對著被村裡的少年們包圍著的雅奈莎和米麗安喊著。 「明天就啟程到奧爾芬囉!父親也會同行!」 『欸!貝爾叔叔也?』 『哇~貝爾叔叔要重返冒險者的行列嗎~!?』 她們興奮地跑了過來。貝爾格理夫急忙揮手否認。 『不對不對,是為了別的事。我只會同行到博爾德為止』 『欸……這樣啊……真是可惜……』 『噗──還以為可以和貝爾叔叔一起冒險呢~』 雅奈莎深感遺憾地搔著臉頰,而米麗安則是頗為不滿地鼓著雙頰。不知自己曾幾何時被如此地仰慕著,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著鬍鬚。雖然有點難為情,但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總而言之,既然計畫已經定案,就必須趕緊開始準備。雖然春告祭正進行到最熱鬧的部份,但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決定先回家收拾行囊。 往返博爾德一趟的話,家裡差不多會有一週左右沒人在,所以必須好好整理一下。若是外出時老鼠鑽進來到處亂咬就麻煩了,所以貝爾格理夫把重要的東西都收進堅固的箱子裡。 但或許是全身痠疼的緣故,動作沒辦法像平時那麼俐落,因此整理工作花了不少時間。 如此這般地做完各種準備,外頭已是日暮時分,天色開始漸漸暗了下來。貝爾格理夫他們回到廣場時,宴會已經結束,村民們三五成群地離開,並一如往常的迎來夜幕。(*3) 因為在春告祭的宴會上吃了不少料理,所以並不打算再準備晚餐。 貝爾格理夫用這段時間找霍夫曼確認細節。因為能一起旅行所以心情很好的安婕琳,便沒嚷嚷著要跟著過去了。(*4) 留在家裡的三位少女擦拭完身體後,放空般的坐在壁爐前休息。 米麗安喃喃自語著。 『唉──時間怎麼過這麼快啊~』 『嗯。雖然已經過了兩週,但感覺才剛到這不久呢』 說到這裡,雅奈莎屈膝環抱著,把下巴咚的一聲放在膝蓋上,嘆了口氣。 『怎麼辦喏……已經過慣了悠閒的生活,想到要回到城市,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嗚哇~對耶~不知道手感生疏了多少吶~安婕倒是一直都和貝爾叔叔在對練著呢~』 『我們不是前衛的話……嗯,應該沒問題吧。應該』 『對啊對啊~聽說充電休息後反而會增加實力哦~安婕也被超嚴苛地訓練了,回到奧爾芬會不會又更強了呢?』 米麗安戳了戳正仰躺在麥稈床上的安婕琳的腰窩。「唔姆」的悶哼一聲,安婕琳轉身過來。 「……我本來就沒有大意過。是父親特別強大」 『喂喂、還說這種話,不怕貝爾叔叔又發火嗎?』 『哼哼──下次會不會真的切斷父女關係呢?那樣的話、我要貝爾叔叔當我的父親~』 「甚麼……!米麗、不可原諒!」 『呀~~』 安婕琳跳到米麗安身上搔癢。兩人咯咯地笑鬧著。因為壁爐就在旁邊而擔心著的雅奈莎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安地看著兩人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的打鬧著。 在奧爾芬日復一日殺死魔獸的生活、與這兩週在托爾內拉度過的生活,可說是截然不同的。眼前等級 S的冒險者小隊,可說是完全放鬆之前緊繃的發條了。 奧爾芬的假日雖然令人興奮、目眩神迷,當然也很快樂,但無法像這裡有讓身心真正休息的感覺。 這兩週以來沒有令人煩心的瑣事,每天悠閒地做著家事、或在遠離喧囂的荒野中漫步;晚上就坐在壁爐前談天說地。這份輕鬆愜意彷彿在心中生了根,當要離開的時候,心情不知為何便很難平靜下來。 貝爾格理夫似乎回來了,咚咚地敲著門。 還在與米麗安打鬧的安婕琳,轉眼間便飛奔過去,把門打開。戶外的空氣咻地湧進來,讓壁爐、燭火跟提燈的火光都晃了一下。 貝爾格理夫脫下外套,掛在牆上,繃緊的臉上還看得出肌肉痠疼的程度。因為寒冷的空氣而變得僵硬的脖子,動起來也吱吱作響。 『唉呀,入夜後還是很冷呢……大家、都沒著涼吧?』 『沒問題呦~』 『比起剛來的時候,最近似乎都很溫暖。或許只是適應了也不一定吧』 『那就好。不過才剛適應就要離開了,會不會很可惜啊?』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完,蹲著撿起幾片柴薪、添進壁爐裡。安婕琳跳到貝爾格理夫背上。 「父親……我們明天幾點出發?」 『整理床鋪、吃完早餐……最慢也要中午之前吧。拖得太晚可就得野宿了』 「嗯!我知道了!」 安婕琳微笑著將下巴靠在貝爾格理夫的頭髮間。能一起旅行讓她喜不自勝。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脫鞋,坐在鋪在床上的毯子。接著小心翼翼地取下右腳的義肢,用舊布輕輕地擦拭後,橫放在一旁。 突然間,所有人都不發一語,變得安靜了起來。 風兒吹得門板喀噠作響。爐火慢慢地燒透了新添的柴薪,讓微微增強的火光搖曳著。安靜的時候,輕微的聲響也會變得格外明顯。 米麗安似乎打起盹來,身體一晃一晃的,視線也失去焦點,模糊而漂移著。抱著貝爾格理夫的安婕琳,眼皮也似乎越來越重似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啪茲的一聲,一片燃得通紅的柴火從爐中跳出,滾了幾圈。貝爾格理夫若無其事的赤手撿了起來、再丟回爐子裡。雅奈莎驚訝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不、不燙嗎?』 『嗯?喔,是說撿炭火嗎?如果長期勞動著、或者積年累月地揮劍的話,手掌的皮就會變硬變厚呢。把炭火握在手中當然還是會燙傷,但只是接觸一下的程度就沒甚麼問題的』 說完,貝爾格理夫把手掌攤平給雅奈莎看。確實看起來是張粗曠、厚實而堅硬的大手呢。 雅奈莎不禁伸出手想摸看看,卻突然驚覺甚麼似地收手、抬起了臉。 『那個……請問能摸看看嗎?』 『嗯,可以喔』 雅奈莎輕輕地撫摸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觸。有許多像是把豆子隨意碾碎了又黏住的地方,也有不少卡了一些泥土或汙垢但清不乾淨的縫隙。 但是卻不會令人感到厭惡。總覺得這似乎正是貝爾格理夫生存方式的證明。 同時似乎也讓雅奈莎感覺自己仍是遠未成熟的年輕人。這讓她心裡有一點羞澀的感覺。 『……真厲害呢。想必是在各種方面都做了很多努力呢』 『哪裡,只是我很笨拙罷了。除了勤快些,不曉得其他方式罷了』 貝爾格理夫輕聲地笑著,伸往壁爐拿茶壺,倒了一杯水。 『然後啊,叔叔我已經很久沒離開過托爾內拉了……還請好好地護衛我喔,冒險者小姐?』 貝爾格理夫俏皮地說完,喝了口白開水。雅奈莎也輕輕地笑著。 半睡半醒的安婕琳突然睜開眼睛,磨磨蹭蹭地抱著貝爾格理夫。 「睏了……」 『嗯,明早還有點事要忙,所以差不多也該睡覺了……米麗似乎已經睡著囉』 『啊,真的呢……』 在雅奈莎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米麗安已在床上躺平,發出沉穩而深長的呼吸聲。 貝爾格理夫將安婕琳抱到床上放好,站起來熄了燈,吹熄了蠟燭。只剩下壁爐的些許火光暖暖地照著,天花板的角落和牆壁完全壟罩在黑暗之中。 貝爾格理夫也蓋上毯子,躺了下來。 雅奈莎雖然前一刻還醒著,但現在似乎也已經進入夢鄉了。對話結束不久後,便傳來穩定的呼吸聲。 貝爾格理夫閉上雙眼。能聽到身旁的安婕琳傳來的呼吸聲,偶爾也能聽到壁爐的薪柴的劈啪聲。 就這樣離開托爾內拉到村外,是他之前意想不到的。但這樣也有這樣的樂趣。和女兒一起也不賴嘛。不管怎麼說,安婕琳去了奧爾芬後,總讓貝爾格理夫多少感覺到孤寂,能多些在彼此身邊的時間,也是好事一樁。 曾想過若離開托爾內拉的話,出現魔獸之類的應對該怎麼辦呢?但是剛才和霍夫曼商量的時候,卻被對方一笑置之。 按霍夫曼的意思是,跟貝爾格理夫學劍的年輕人裡,也有幾個實力還算不錯的人,所以大可放心。而且要是沒了貝爾格理夫就無力應對的話,那托爾內拉村恐怕早就不在地圖上了。 或許是那樣也不一定。該說是自己太爭強鬥勇、還是自視甚高呢。總之有點羞愧啊。 無論如何,現在都必須趕緊入睡,但貝爾格理夫卻像個孩子般莫名地興致勃勃,怎樣都無法入眠。而且躺著不動又不禁注意起身體痠疼的感覺。持續到現在都還這麼不舒服,可見昨天的對練真的有點超過身體負荷了。 正想著是不是該數羊的時候,躺在旁邊的安婕琳突然輕聲說道。 「父親……還醒著嗎?」 貝爾格理夫閉著眼睛,也輕輕地回答。 『嗯……還醒著呦』 「欸嘿嘿……不知為何睡不著……明明剛才還很睏的」 『是嗎……爸爸也是』 「那個……父親能不能就這樣搬到奧爾芬來呢?人家、賺了很多錢……即使租一個像這間一樣的房子,兩人一起生活也沒問題喔……?」 貝爾格理夫仍然閉著眼,沉默了片刻。不久後便伸手撫摸著安婕琳的頭。 『能聽到妳這麼說,我很高興』 「……也就是說?」 稍微安撫因為被肯定並接納、而似乎有點過於開心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繼續說著。 『但是呢……那樣的話就再也不能回來托爾內拉囉』 「嗯唔……是那樣沒錯……可是……」 『爸爸我呢……認為這裡是故鄉喔。不管是爸爸我的、還是安婕的……我當然對安婕有那種想法而欣慰。只是爸爸想守在這裡,讓安婕有家可歸。安婕也喜歡托爾內拉對吧?』 「嗯……喜歡」 安婕琳緊緊抱著貝爾格理夫。 「我知道了……但是,到博爾德為止都要在一起喔!」 『啊啊,是啊……所以差不多該睡囉』 「嗯……晚安,父親」 『晚安,安婕』 夜,慢慢地越來越深了。 作者語: 正逢割稻農忙之季,請容暫停更新。 這段期間敬請閱讀其他有趣的作品。 連載預估在週六左右恢復。(*Z) *1: 原文「ベルグリフは村の会議には時折顔を出すくらいで、参加らしい参加はしていない。」後句的第一個『參加』個人理解為"join",有出現在會議中;第二個『參加』則理解為"participate",表示參與會議的討論與決議。因為沒有發表意見,所以用接近「列席」的「出席」作為翻譯。 *2: 後段原文「その時に馬車を駆って一緒に行けば時間も短縮できるだろう。」原本不太懂,為何四個人搭馬車會比一個人快。後來才想到,是因為貝爾沒有馬……或者說,整個托爾內拉村都沒養這種比牛、豬、雞還不好用的家畜吧。 *3: 從這邊開始,文庫版的劇情多了點燈籠和放水流的儀式。WEB版並未提及。 *4: 原文「一緒に旅に出られるという事で機嫌を直したらしいアンジェリンは付いて行くとは言わず」似乎是切成兩個子句。『直したらしい』查辭典的類比意思是『一応できあがったあとで、不完全な部分を直すこと。』大概就是「並未一五一十的全盤招出,而是語帶保留的陳述部分事實」的意思吧。但不太能理解,明明「一起旅行」跟「安婕琳也會同行」是兩件不互相違背的事、也沒有甚麼利益衝突,女兒跟朋友跟著去,也不壞啊。更何況領主會拜訪托爾內拉,也是托了安婕琳的仗義勇為…… 嘛,後來在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找到這段句子。剛好也從這邊開始,文庫版跟 WEB版的劇情幾乎同步。 *Z: 作者更新的頻率,直到這邊為止大概都是日更。可能因為寫作的時間被農忙的時間壓縮,所以下一話的更新在將近三天後。 ---- 譯者語: 上一話的字數多、內容略微生硬, 加上公私兩方面都比較忙,略為卡住。 相隔一個禮拜,更新總算是告一段落。 文庫版多了一段敘述,跟特典的內容也有關。 因為打算以翻譯公開、免費的 WEB版為主, 建議可至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看看。 比全身痠痛還嚴重的是背著大嬰兒的頭痛。 充滿對自然的感謝與對主神崇敬的春告祭。 佈滿老繭的掌心。流轉的星辰。枕邊對話。 下一話, 啟程, 回憶, 交會。 篇2 第十九話 次日一大早,也在破曉之前 [篇2 十九、次日一大早,也在破曉之前]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1/ ---- 十九、次日一大早,也在破曉之前 第二天早上,仍如往常在天亮之前醒來,再次繞著村莊走走。 抱著「是這次放假最後一次」的決心,貝爾格理夫走到最中意的高台上看日出和俯瞰村莊。呼出的氣息依舊是白色的,但從高台眺望的景色越來越明亮,漸漸地視野也綠了起來。 回到家吃了簡單的早餐,把毯子折好、麥稈搬回穀倉。之後好好地灑掃庭除,並確認壁爐裡是否還有殘餘的火苗。幾乎從未熄過的爐火,距離上次將其撲滅,已不記得是多久以前了。 然後把所有行李放到馬車上。 雖說如此,但沒有像安婕琳一行人抵達托爾內拉時來得多。能帶到奧爾芬的伴手禮,就托爾內拉來說幾乎是沒有的。 貝爾格理夫離開前環顧四周,看看是否漏了甚麼沒帶的、或甚麼還沒做的。看似沒甚麼大問題。 『……好久沒讓這個家,空無一人這麼長一段時間了呢』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家裡的柱子。 『我去去就回。得稍微等一下喔?』 輕輕地嘰、的一聲。不知是從房子哪個角落傳來的。貝爾格理夫笑著輕敲了柱子一下,走出門外。 清早還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如今卻有幾片薄雲浮在空中,北方的天上似乎還有一塊更厚的雲層正朝這裡移動。總覺得還有陣陣冷風吹來,讓最近逐漸變暖的春天氣息,突然間又弱了幾分。 貝爾格理夫走到庭院,前來送行的人們正在說著各種道別的話。 小夥子們似乎對城市來的女孩們即將離開感到非常遺憾,露出一臉沮喪的表情,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雅奈莎苦笑著搔頭,米麗安則咯咯笑著。畢竟她們沒打算在這裡找對象。 至於安婕琳,因為幾乎所有村民都知道她很黏父親,所以沒有男孩子來搭話。安婕琳倒也完全不在意,只是坐在馬車上笑嘻嘻地遠遠看著,正疲於應付男孩們的雅奈莎和米麗安。 這讓貝爾格理夫有些不安。再這樣下去還嫁得出去嗎。 凱利笑著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你還真是個大忙人啊、貝爾!』 『哈哈、說也奇怪,事情就找上門來啦』 『別擔心這兒啊,農活有我這邊照應著』 『啊啊、抱歉吶。幫了大忙』 貝爾格理夫開朗地笑著回拍凱利的肩膀,然後慢慢地坐上馬車。因為疼痛還沒完全消除,所以還無法靈活地移動。由於沒有太多輜重,推車上很寬敞。安婕琳雀躍地鑽上車。 「父親,準備好了嗎?」 『啊啊,出發吧』 『好耶~出發啦~』 『好啦好啦,出發囉』 雅奈莎揮舞韁繩後,馬兒慢慢地起步,推車也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貝爾格理夫俯身從推車上向凱利說著。 『那,我出發囉。後續就有勞你啦』 『哦,旅途愉快!』 『……這又不是愉快的遠足甚麼的』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臉頰。 馬車離開村莊、跑過平原,接著進入山道。這邊開始的路況較差,每次堅固的車輪碾過石塊時,車身都會搖晃。不過因為比起回村時,行李輕便了不少,所以速度略為快上一些。 遇上比較陡的地方,大家就從馬車走下來,一起從後面推。馬畢竟也是有生命的,不能太過勉強。貝爾格理夫不禁心想,等這段路哪天整備好的話,馬車的往來也會方便得多吧。 離開托爾內拉後,便把雲層逐漸甩在身後,天色逐漸變得晴朗。北邊的烏雲似乎還沒有飄到這裡。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靠著馬車的後半部坐著,匆忙拉上車篷,製造出一塊可以遮雨庇蔭的地方。 雅奈莎背向推車、坐在車夫席,手握韁繩駕駛著馬車;安婕琳和米麗安則分坐在貝爾格理夫的兩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玩弄著他的鬍鬚。大概是因為是自己沒有的東西,所以覺得有趣吧。但這樣總讓貝爾格理夫覺得癢癢的、如坐針氈,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這邊的鬍子……粗粗刺刺的。那邊摸起來毛茸茸的」 『真好玩~貝爾叔叔~你平時有在修剪保養嗎~?』 『嘛,太細部的保養甚麼的倒不會做……不過兩位女士啊。這樣真的很癢呢』 即便這麼說了,身邊的兩人也只是不停地輕笑著,兩雙手仍不停地把玩著貝爾格理夫的鬍子。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感覺就像是多了個女兒似的。 馬匹雖然只是用平常的步伐走著,但仍比徒步快了不少。按現在這樣的速度,約莫在夕陽西沉前,就能到羅迪那村了。 羅迪那是離托爾內拉最近的村莊。雖然規模很小,但周圍被橡樹林所環繞,養豬業也十分發達。燻肉或香腸、豬油等等的品質也都很好。 托爾內拉也會從羅迪那購買這些商品,並且將羊毛、農作物、山羊皮等產品賣給他們。 不光是商業層面的交流,當托爾內拉舉辦秋日祭時,羅迪那也會有人過來參加,雙方保持著相當程度的互動。 但對貝爾格理夫來說,羅迪那村只是當年為了成為冒險者而離開托爾內拉、以及放棄當冒險者退隱回鄉時,一共路過兩次的村莊而已。 貝爾格理夫這麼一想才察覺,不知多久沒離開過村子了。雖然每天都在托爾內拉周邊巡邏,但卻從未走出過這段山路。更早之前的記憶也已經模糊了。 這讓貝爾格理夫心底湧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興奮感。 太陽逐漸從天頂向西移動,地上的影子開始拉長。雖說春天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但風吹來仍有幾分涼意。今天刮的似乎是北風。 座位下雖然墊了布,但坐久了屁股還是會疼。貝爾格理夫就已經換了不知多少次姿勢。 三位少女則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看起來倒也不是完全不疼,偶爾也會改變座姿、活動身體,但頻率明顯比貝爾格理夫少了許多。雅奈莎更是一直坐在車夫席上握著韁繩,幾乎都沒移動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就像見識到了自己與現役冒險者之間的差別。 像這樣坐著馬車移動好一段時間,也是相隔數十年的經驗了。平常最多是在收割麥子或者載運芋頭的時候,坐在貨車上跟作物一起進倉庫而已。 『大家看起來都很習慣旅行吶。真是了不起。』(*1) 貝爾格理夫說,安婕琳露出驕傲的表情。 「很厲害對吧……我很棒嗎?」 『啊啊。很棒很棒』(*2) 安婕琳志得意滿地哼哼地笑著,並將身體貼近貝爾格理夫後,抬起頭望著他。之後乾脆把頭依偎在貝爾格理夫肩膀上磨蹭。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後,她便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放鬆了下來。 正當一如往常對安婕琳撒嬌的習慣束手無策時,貝爾格理夫感覺到肩膀另一側的重量。回頭一看,米麗安露出欣羨不已的表情,身子也靠了過來。鮮少取下的三角帽如今已拿在手中,並像安婕琳一樣把頭靠在貝爾格理夫的肩上。 『只稱讚安婕太狡猾了~貝爾叔叔~我也很棒對吧~?請摸摸我的頭吧~』 『呃、嘛、可以是可以啦……』 雖不知道是否被摸頭就能夠開心甚麼的,但似乎沒有非拒絕不可的理由。當貝爾格理夫摸著她的頭,米麗安滿足地笑著。 『貝爾叔叔~手好大喔~』 『是這樣嗎?但是妳的耳朵長得這麼漂亮,刮風的時候似乎會很冷……』 貝爾格理夫才剛說完,米麗安忍俊不禁的笑著。 『噗、噗呼呼~!這不算甚麼喔~吶、請摸摸看~長著蓬鬆的細毛呦~』 『……真的呢』 原來如此。表皮被一層雖然不長卻很細、很軟的絨毛所覆蓋,摸起來手感很舒服,像是上等的皮草似的。這樣的話,當然是不怕風吹、也能抗寒了。 貝爾格理夫才發現自己似乎說了不少傻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這麼說來,原來是我的自以為是啊……』 『哪裡哪裡~!您這麼關心我~我可是很高興的~唔呵呵~』 米麗安嘿嘿地竊笑著,並且又往貝爾格理夫身邊挪得更近了些。安婕琳不悅地用指尖在米麗安的臉上戳了一下。 「米麗……別跟我的父親太過親近」 『咦~有什麼關係嘛~一個人獨占、太狡猾了啊~』 「不行……父親是我的父親」 『好奸詐喔~!貝爾叔叔~!想不想多一個女兒啊~?』 『欸……什、什麼意思?』 「喂,和父親說這麼直接的事可是犯規的喔……想成為我的妹妹,得先打倒我」 『等等~!可別忘了我的年紀比妳大喔~!』 兩人莫名其妙地拌著嘴,隨後變成小打小鬧的推擠、扭打成一團。貝爾格理夫匆忙躲往馬車的前半段,一邊自言自語著。 『感情還真好啊……疼疼疼』 肌肉痠疼讓貝爾格理夫不禁皺起眉頭。車夫席上的雅奈莎笑著說。 『唉──沒辦法啊,她倆總是這樣……』 『雅奈,妳會不會累啊?要不要我跟妳交換一會?』 雅奈莎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問話,回過頭來微微笑著。 『不用、不用。我本來就蠻喜歡這樣子』 『欸。是指喜歡動物嗎?』 『是的。嘛,反正平常也像跟大型動物們一起行動……算是習慣了吧』 雅奈莎一邊帶著苦笑地說著、一邊看往正打鬧著的安婕琳和米麗安。這三位女孩間的感情還真融洽呢。安婕琳能遇到這樣的好友們,真是太好了。如此想著的貝爾格理夫不禁笑了起來。 旅途中,眾人停下來小憩片刻,用了一頓遲到的午餐。偶爾也會停下來讓馬兒休息一下。總之,就這樣一直走走停停地,終於到了橡樹林裡。 夜幕逐漸低垂,視野開始變差,但還是能清楚分辨得出旅人與馬車行經的道路。 輪下偶爾傳來碾過乾橡子『啪嘰、啪嘰』的聲音。大概是豬吃不掉、剩下來的橡果殼吧。風裡也帶著一點豬的臭味。 終於在天色快要陷入漆黑的時候,林子那頭出現了點點燈火,勉強可以看到被木柵欄圍住的村子。 『羅迪那村到囉』 『唉~好遠啊~』 眾人各自舒展著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甚至可以聽到咯咯的聲音。 與入口處自衛團的年輕人交談後,馬車駛進了村子。 與地處偏遠邊境的托爾內拉不同,這附近偶爾會有盜賊出沒。村子裡因此常有自衛團的警備人員在。也因為有商人經常來收購豬肉等商品,所以村裡也有個小旅店。今晚就準備在那過夜。 貝爾格理夫從馬車上眺望整個村子,自言自語著。 『好久沒來這啦……這都完全沒印象了』 『貝爾叔叔大概多久沒離開過托爾內拉了呢?』 對於雅奈莎的問題,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撓了撓頭。 『這個嘛……大概二十多年沒離開過了吧』 『啊哈哈、那還真是不得了呢。真是場久違了的旅行啊』 『是啊……真是不可思議呢』 貝爾格理夫原本以為,自己人生的下半場都將在托爾內拉度過了。但是因為安婕琳擅自取的別名【赤鬼】四處傳播,結果連赫爾貝蒂嘉都被吸引到托爾內拉來,接著才有了整備道路這檔事。所以自己才會像這樣帶著回信,跟女兒還有她的朋友們一起來到這個地方。 而且在這之後,旅途還會繼續。 因為女兒當上了冒險者,而讓自己也有幸能參與這趟旅程,讓貝爾格理夫感慨萬千。人生還真是千變萬化、出乎意料呢。 旅店裡不算特別擁擠,但還是有些商人和旅行者。廚房裡大概正在烤著豬肉,飄來一股充滿油脂燒焦的香氣。 旅店一樓有食堂和酒吧,住客通常都在這吃飯。 最裡面是大通舖,二樓則有幾個獨立的房間。或許因為大部分的住客阮囊羞澀,二樓比較貴的客房還有空房,但通舖基本上已經客滿了。 貝爾格理夫幫三位少女訂了單間,自己則準備睡通舖。遭到了三位少女的強烈反對。 「只把父親一人排除在外……這樣不行!」 『就是說啊~貝爾叔叔~請別說那種會讓人感到孤寂的話呦~對吧、雅奈?』 『嗯、嗯……』 『但只有一張床啊。睡不了四個人吧』 「簡單。父親睡中間、米麗和雅奈睡在兩側,我睡父親身上」 『……妳想把爸爸給蒸熟嗎?』(*3) 『可是夜裡很冷對吧~?絕對、肯定是擠成一團更容易入睡吧~』 『……米麗,妳真的覺得我躺上床之後,妳們還有地方睡嗎?』 『唔~嗯~」 貝爾格理夫的身體很壯實。雖然不胖,但畢竟相當魁梧,比起少女們還是大出一圈。 而且床也沒有多大,如果三位少女稍微擠一擠的話大概還是能睡得下,但若是貝爾格理夫一躺上去,最多就只能再睡一個人了。 這時,安婕琳恍然大悟地說道。 「這樣的話……那就我和父親睡單間、雅奈和米麗去睡通……」 『喂』 貝爾格理夫在安婕琳頭上輕輕敲了一記。 『不能光考慮到自己』 「唔……對不起」 爭論一番後,最終還是決定照最初分配那樣,貝爾格理夫睡通舖、三位少女住單間。不過做為條件,直到睡前為止、四人都要待在一起。安婕琳又黏在貝爾格理夫身邊不肯離開了。 在一樓的食堂吃過晚飯後,眾人一邊聊天一邊喝點小酒。 或許是因為能和父親一起出門旅行,讓安潔琳一不留神就喝多了,正搖搖晃晃、昏昏欲睡。另外兩位少女也是差不多的狀態。 貝爾格理夫莫名地被逗笑了,畢竟還是孩子啊。所謂的高階冒險者,本質上也是凡人啊。 夜色越來越深,眾人決定差不多該睡了,返回二樓準備就寢。已經走不穩的安婕琳正被貝爾格理夫背著,一臉幸福地睡著了。 貝爾格理夫忍著痠疼,將迷迷糊糊的安婕琳輕輕放到床上,嘆了一口氣。 『那、各位晚安啦』 『好~晚安~』 『晚安,貝爾叔叔』 貝爾格理夫離開房間,到櫃檯借了條毛毯,走往通舖。 房裡的壁爐燒得很旺,地上鋪著墊子。房客裝束打扮各不相同,有的已經睡了、有的還醒著在聊天、也有人在喝著酒或聚在一起打牌。 貝爾格理夫一面注意著腳邊,一面往前走,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雖然離壁爐有點距離,但或許是因為房客多,倒也還算暖和。 他慢慢卸下義肢,放在墊子底下,順便當枕頭用。 畢竟這裡龍蛇雜處,要是放在牆邊被人順手牽羊就麻煩了。劍之類的貴重財物都放在二樓的房間,但唯有這義肢沒法放在那邊。 看到貝爾格理夫的樣子,旁邊一位坐著喝酒的男人湊過來搭話。 『閣下、有用義肢啊』 這人看起來像是冒險者,大概三十五歲上下。體格矮壯而非常結實,胳膊粗壯,看起來是個練家子。深棕色的頭髮已經開始有點變稀疏的趨勢,但下半張臉則長著濃濃的鬍鬚。表情看起來有點兇,但眼神中卻又讓人覺得容易親近。 貝爾格理夫笑著回答。 『是啊,已經用了很久了』 『剛才看閣下進來時,動作相當自然,完全沒察覺異常。直到注意到敲擊地板的聲音,一看是義肢還真嚇了一跳』 『哈哈,習慣成自然啊。再說膝蓋還在,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連膝蓋也沒了的話,恐怕就不能這麼順暢地行動了』 貝爾格理夫一邊說著,一邊活動右膝讓男子看。男子一臉佩服地瞇起眼睛。 『即便如此,能夠如此自然無礙地行走,想必也經歷了相當的努力呢。哎呀,真值得讚嘆啊,實在了不起』 『不、那個、您過獎了』 貝爾格理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男子則很是興致高昂地將皮囊遞了過來。 『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來點葡萄酒?』 『不勝感激。我不客氣了』 貝爾格理夫接過皮囊,喝了一口。雖說不上是頂級佳釀,味道倒也還不錯。令人回想起當年的冒險者時光。 貝爾格理夫嚐過一口,點點頭、將皮囊還了回去。男子很高興地開起了話匣子。看來是個健談的人。 『拙者是名冒險者,正在周遊列國。尤其喜歡和功勳彪炳的武者們切磋交流』(*4) 『哦──」 『拙者之前從埃斯特佳爾一路北上,路過奧爾芬、艾爾布聯、艾斯迪斯等地,經過博爾德後來到這裡。之前在博爾德的時候,那裡的冒險者們本事也都不錯。尤其是博爾德伯爵名叫莎夏的妹妹,身手可真是了得。拙者自認還算是有點本事的人,但卻對她而言卻如塵土般不值一提,慘敗如斯。雖說她如今只是等級AA,但看得出還大有可為,想來遲早會升到等級 S吧』 男子很高興地講述著他和莎夏交手的情況。原來如此,莎夏的本事似乎也有所增長吶,貝爾格理夫靜靜地聽著,偶爾出聲附和。男子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拙者在博爾德聽到傳言,說在托爾內拉住著劍術高人。他雖然本領高強,卻淡泊名利,久年待在托爾內拉不肯出世。據說他的別名叫【赤鬼】,而且他的劍法也如不負其名般的甚是迅猛。您可曾耳聞過此人?』 貝爾格理夫冒出一身冷汗,強顏歡笑。 『沒、沒有呢……沒聽說過呢……』 『唔,這樣啊……拙者只聽說那【赤鬼】劍技出神入化,連莎夏・博爾德在他手下也未能取得一勝。而且,更驚人的是,他似乎還是之前消滅了魔王的【黑髮女武神】的父親兼師父。如此厲害的人物居然一直生活在羅迪西雅帝國的北境,拙者還真是無法想像啊』 『……是、是嘛』 『拙者無論如何都想向其討教一番,所以現在正前往托爾內拉。聽聞【赤鬼】一頭紅髮,且配戴義肢,閣下恰好也是如此,所以不由得就過來搭話啦,哈哈哈!』 『哈哈、哈……這、這還真巧呢』 貝爾格理夫擠出幾聲乾笑,隨後打斷了還在興頭上的男子,以『實在抱歉,明早還要趕路』作結,蓋上毛毯便躺下了。 男子隨後說著『是啊,拙者也得早起』,不久也躺下了。很快便傳來他的鼾聲。 幸虧這男人豪邁又遲鈍的性格。貝爾格理夫鬆了一口氣的想著,如此這般的闔上眼。 *1: 原文「皆、すっかり旅慣れてるなあ。大したもんだ」後段查辭典,常用句是『真不簡單』。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真厲害啊』。我個人傾向將貝爾在說這句話的語氣,不僅是對三位"女兒"讚揚的父親,也有身為退役冒險者的自卑、對現役冒險者的敬仰。除了辭典跟翻譯君的見解,備選詞還有「真是熟練啊」、「真是老練啊」、「真棒啊」。 *2: 原文「ああ、偉い偉い」後段「偉い」基本上跟前句「凄い」的意思相去不遠,都是讚嘆詞。只是前者似乎更常出現在父母親鼓勵小朋友的時候。特別是這邊連用了兩次「偉い」而沒有標點符號或其他連接詞,讓我覺得上位對下位的感覺更強烈些。可能是安婕有點自豪的說著「凄いでしょ……偉い?」討摸,又再加強了貝爾安撫女兒的孩子氣的印象吧。 *3: 原文「……お前はお父さんを蒸し殺すつもりなのかい?」中間的『蒸し殺す』查辭典沒有看到類似的片語,不過單單看『蒸し』就只有蒸的意思,除非後面接上『暑い』才有悶的意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悶死』。究竟貝爾會透不過氣而死、熱死還是羞愧而死呢?我覺得雅奈會在悶騷與矜持之間,在拉不動米麗的情況下,選擇自己加開一間房、或是跟馬一起睡。(誤 *4: 原文前段「某は冒険者として諸国を漫遊しておりましてな。」的第一人稱代名詞,摘錄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关于本话结尾出现的男人,虽然本章他只有这一点点戏份,但在后面几章还有不少出场,所以这里先稍微介绍几句。他的自称是「某(それがし)」,这一般是武人所用的自称。中国古代倒是也有用「某」做自称的,不过近代基本很少看到了,最多是用姓+某,所以最后译成了「咱」(更粗旷一些的「俺」、「爷」之类暂时是准备留给后面的某些角色)。其实一开始查到这是武人常用自称时有想过要不要译成「洒家」,不过想想好像有点太出戏了』。在不劇透此人身分的情況下,先不用『◎某』的方式,而用豆瓣上Raintus提供的資訊『16.某 それがし so ne ga shi 感觉像是わたくし+拙者的组合 ,属于比较古老的称呼,很少见。第一次看到是在最近攻略Galgame时,看到某武人性格大姐这样用 。』原想用「拙者如吾」之類的,但想想太拗口,就先不管後面有沒有和之國之類的角色,先用「拙者」吧。 ---- 譯者語: 有一部分是漫畫幾格就輕鬆待過的橋段。這邊有比較多的細節跟對話。 中途驛站。記憶中,曾是通往冒險者的起點、也是生涯的終點。 但這次的心情和旅伴,大不相同。 心底深處如同少年般雀躍著。有那麼一點。 下一話, 出發, 雨, 吧台。 篇2 第廿話 房內悄然無聲。如陳年舊習 [篇2 廿、房內悄然無聲。如陳年舊習]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2/ ---- 廿、房內悄然無聲。如陳年舊習 房內悄然無聲。因為積年累月的習慣,貝爾格理夫總在破曉前就醒了。他慢慢走出室友們還在沉睡中的通舖,漫無目的地在羅迪那村閒晃。 全身的痠疼已舒緩不少,但仍未完全消除。或許不僅是肌肉的疲勞,而是全身各部位的哀嚎也說不定。果然還是不該做出過度勉強自己的動作呢。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暗自心想。 與準備下田的農夫擦身而過,貝爾格理夫望向裊裊升起、準備早飯的陣陣炊煙。這點倒和托爾內拉沒什麼差別呢。 村裡似乎每個角落都飄著豬的騷臭味。與已經聞習慣的山羊或綿羊的味道有所不同,分不出這到底是豬本身的體味呢、還是屎尿的臭味。總之,這不習慣的氣味相當刺鼻。貝爾格理夫心想,當年路過羅迪那的時候,似乎也是這股臭味呢。 太陽開始升起時,貝爾格理夫便走回旅館。準備早早啟程的旅人們,也已經陸續起床在吃早餐了。 回到通舖房,昨晚來搭話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食堂也沒看到他的蹤影,大概是早已出發了吧。昨晚匆匆敷衍了幾句違心之言就睡了,讓貝爾格理夫有些過意不去,但既然已經找不到人,也就沒辦法了。 貝爾格理夫上了二樓,往少女們的房間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安婕琳突然打開房門、探出頭來。 「早安,父親」 『嗯,早啊,安婕……我走路的聲音很大嗎?』 「嗯……到了二樓更明顯」 木製的義肢踩在木地板上,會發出很大的聲音。而在空心的二樓地板就更明顯了。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是不是在前端卷塊布比較好呢……』 「哼哼」 安婕琳緊抱著貝爾格理夫,彷彿要嗅著甚麼似的用力吸了幾口氣,隨後滿足地抬起頭來。 「好──吃早餐囉!」 『嗯。雅奈和米麗她們……』 貝爾格理夫話還沒說完,兩人便探出頭來。 『已經起床了喔~』 『貝爾叔叔,早安』 『嗯,早安。我們早餐吃完,就準備出發吧』 不愧是羅迪那村的名產,這裡的豬肉真的非常可口。雖說早春時節沒有太多新鮮的豬肉,仍以鹽漬或煙燻的肉乾為主,但也相當美味。 將厚切燻肉炙燒後、加上剛採摘下來的古蓮草和醋醃辣椒子,再一起用麵包夾起來,味道實在是棒透了。(*1) 和托爾內拉相對樸素的料理相比,這兒的餐點脂肪量高出不少。當然,價格也相對地貴上許多。 不過跟等級 S的冒險者在一起,完全不需擔心價錢。所以大家一早就吃了頓豐盛又美味的早餐。 雖然習慣了這樣的用餐方式以後會很麻煩,同時又覺得這也是旅行的樂趣所在。不過貝爾格理夫至今的生活一直都很簡樸,所以這麼奢侈甚至讓他擔心會不會遭到報應、身子微微哆嗦著。不過三位少女倒是無所謂地大快朵頤著。 吃過早餐,眾人喝著花茶,稍微休息一下。 貝爾格理夫本打算做每日例行的練劍,但突然想起昨晚通鋪裡那個男人的事。而且不僅是那個男人,被別人看到的話也可能會很麻煩。 倒不是討厭切磋甚麼的,但因【赤鬼】而令人矚目,實在讓貝爾格理夫有些慚愧。 首先,他相當清楚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這麼高的評價。根本無法抬頭挺胸地接受那樣的稱讚。不論別人怎麼講,他始終無法釋懷。 而且想到一旦對方抱有過大的期待、卻發現理想與現實的落差,就讓貝爾格理夫相當膽怯。 雖說讓那男人白跑一趟實在很愧疚,但畢竟只是擦肩而過、一面之緣而已,也不想再節外生枝。貝爾格理夫默默向那個男人致歉。 休息過後,一行人再次踏上旅程。馬兒也吃好睡飽了,似乎很有精神。馬車緩緩地前進著。 從早晨開始天氣就很好,陽光甚至有些刺眼。幸好有車篷遮著,不成問題。 從羅迪那到博爾德的這段路,就算是馬車也要走上整整兩天。中途還要經過山區,所以得耗去不少時間。恰好是安婕琳救了塞蓮的地方。這段路交通量雖較大、路況得以維護得不像托爾內拉到羅迪那的那麼差,但速度還是快不了多少。(*2) 大概花了一天的時間翻山越嶺、接著在村子休息一晚。第二天出發後,在快要到博爾德的時候,天上開始聚集了厚厚的烏雲,接著下起雨來。 雨滴敲打在車篷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早春的雨比平常要大一些。北部地區就算還下著雪也不稀奇,但多半也只飄著毛毛細雨。像這樣凝結成大顆雨珠的情況,倒是相當罕見。 沒甚麼風,所以飄進車蓬的雨也不多。但即便如此,車蓬裡也已經濕透了。雨滴相互撞擊,形成一層類似薄霧的東西漂浮在周圍。馬的步伐也變慢了。 『哎呀,還真是被打敗了啊……』 「嗚……開始變冷了……」 安婕琳窸窸囌囌地湊到貝爾格理夫身邊。她的頭髮已經被打濕了。破碎的雨滴形成的細霧,飄散在空氣中。拉車的馬身上也慢慢冒出熱氣。 眾人一路發著抖,到博爾德時已經天黑了。雨還一直在下。(*3) 博爾德是奧爾芬北部最大的城鎮,或許也因領主博爾德伯爵一家也住在這吧,被石壠圍起來的城鎮非常熱鬧,農地沿著石壠外側擴展開來。雖然規模還不及奧爾芬,但居民的活力恐怕是難分高下。赫爾貝蒂嘉聚集起來的優秀人才們,似乎都正克盡職責地發揮著自己的本領吧。 若以渾身濕漉漉的狀態直接去拜訪伯爵,實在是有些失禮。貝爾格理夫他們決定先找個旅館休息一晚,隔天再拜訪博爾德伯爵的宅邸。雖說只是在馬車上坐著而已,但一路上持續的顛簸意外地讓人覺得相當疲憊。 博爾德的旅館比起羅迪那的來說,自然是大上許多。 一樓的酒館也相當的熱鬧。這裡似乎也是冒險者們的聚集場所,有很多人一看裝扮就知道是冒險者。 旅館老闆看到貝爾格理夫他們一副落湯雞的落魄樣子,擺出一副非常露骨的鄙視神情。但在安婕琳強忍怒火地展示等級 S冒險者的銘牌後,態度瞬間變得恭敬起來。 『來、來,幾位貴賓這邊請』 老闆殷勤地幫忙拿行李,將他們帶往客房並介紹設施。安婕琳一臉得意的往貝爾格理夫笑著。還真是見風轉舵又市儈的傢伙吶,貝爾格理夫暗自想著,一邊苦笑著跟在老闆後面。(*4) 兩間房都很寬廣,而且各附有兩張床。這樣子就能一人睡一張了。 貝爾格理夫突然想到,自己一直都以麥梗當床,上次像這樣睡在床上,已是不知多久以前的往事了。他伸手摸了摸床鋪,那種柔軟的感覺讓他不安地嘀咕著。能睡得著嗎? 將行李放好、換上乾淨的衣服後,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一起來到一樓。酒吧裡人聲鼎沸、非常熱鬧。流浪民族的旅行藝人演奏的樂音、觥籌交錯的聲音、談笑聲、以及大吼聲,全都混雜在一起。 『好熱鬧啊』 「嗯……肚子餓了」 因為找不到空桌,眾人只好到吧台前並肩就座。不愧是大型的旅館,設備也比較齊全,甚至還有所貲不斐的魔法冰箱(fridge)。菜單看起來也很長。明明離海很遠,但菜單上卻有不少海鮮的名字。 但貝爾格理夫卻拿無字天書般的菜單沒轍。有一部分似乎是過往曾見過的菜名,但事隔多年,如今早就沒印象了。 主要由安婕琳她們幫忙點餐,自己則加點了博爾德特產的麥芽酒,還有從菜名猜得出是魚料理的醃製黑背鰮。 麥芽酒是用麥子釀的,比葡萄酒或蘋果酒來說,有著不同的苦味,喝起來有些不太習慣。 醃製黑背鰮則是用鹽醃製的小鰮魚,稍微發酵過一段時間。獨特的臭味讓貝爾格理夫不禁翻了白眼。安婕琳她們咯咯地低聲笑著。 「父親,醃製黑背鰮是內行人的內行料理啊……」 『……這種事應該早點說啊?』 『欸嘿嘿~因為想看看貝爾叔叔會有甚麼反應嘛~』 『對不起……但是也有喜歡這種料理的人,所以覺得說不定貝爾叔叔也……』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苦笑。雖然有點辛苦,但既然上菜了也只好捏著鼻子吞囉。 當年還是冒險者時倒不忌口,能吃得下各種各樣的料理,但回到托爾內拉這麼多年以後,味覺習慣似乎已經固定了。 貝爾格理夫正一臉苦澀地吃著醃製黑背鰮,旁邊的客人似乎說了什麼。 『哼,連醃製黑背鰮的美味都不懂,所以才說你是鄉巴佬』 以為是跟自己說話,貝爾格理夫驚訝地轉過頭去,卻發現旁邊坐著的嬌小少女,正朝著另一邊說話。她大概十歲上下,留著一頭雪白的長髮。 『仔細聽好喔?這種具有深度的味道,才是醃製黑背鰮的奧妙所在。「太鹹、太臭」甚麼的,這般嚷嚷著等於暴露出你就是個鄉巴佬的事實啊,白』 看來她在對同行的少年說話,明白後的貝爾格理夫稍微鬆了口氣。 坐在少女另一側的少年一臉不滿地皺著臉。他大概十五、六歲,頭髮與少女一樣是白色的,但卻缺乏光澤,顯得乾燥粗糙,與少女比起來,稍微有些邋遢。 『……誰曉得。難吃就是難吃。也就只有妳們盧科雷西雅人才喜歡吃這種詭異的東西』 盧科雷西雅是羅迪西雅帝國東南側的鄰國,算是維耶納教的總部。以大主教為核心的政教合一制,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他們的領土包含從大陸伸出的半島、還有周圍的若干群島,所以算是跟『海』密不可分的國家。 維耶納教的信眾遍布大陸各處,而盧科雷西雅的核心便是維耶納教。在政教合一的情況下,盧科雷西雅對周邊國家的影響力也很大。然而,一些與之相關的政治黑幕傳言,也總如雷聲隆隆般不絕於耳。 盧科雷西雅與博爾德兩地相距甚遠,而這兩位少年居然能跋山涉水一路到此,讓貝爾格理夫心生敬佩。 少女一邊吃著用麵包夾起來的醃製黑背鰮,一邊喋喋不休地繼續說道。 『也罷,真要說的話,這的醃製黑背鰮比起盧科雷西雅的味道還差得遠。啊~啊,真想早點回去啊。為何我非得到這種北部偏鄉來啊,真是悲慘啊』 『……閉嘴,吃。妳太囉嗦了』 『等一下、白!你對主人是這種態度嗎!』 少女激動地不停晃著身子,身下的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響。 或許是因為椅子已經很老舊了,接合的部分突然發出不妙的聲音、隨後便鬆脫解體,少女往背後仰倒而去。 『噫……!』 少女驚恐地瞪大雙眼。 貝爾格理夫眼明手快地托住了少女的後背,中止了一頭栽到地上的勢頭。少女似乎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驚訝地張口結舌。 『還好嗎?』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話,少女驚訝地看向他。少女雪白的臉上隨即染上了少許嫣紅。 『非、非感、非、非非、非謝、非常……嗚……誰、誰要你多管閒事!』(*5) 她似乎是想表達謝意,卻突然翻臉惱羞成怒,讓貝爾格理夫有些不明就裡,稍微歪著頭。不過對方畢竟是個孩子,倒也沒放在心上。 在少年的幫助下,少女下了椅子,在地上站穩。少年面無表情地向貝爾格理夫微微點頭示意。 『抱歉……這傢伙有社交障礙』 『喂!什麼社交障礙!你說這話是什──(嗚咕)』 少年伸手摀住少女的嘴,一臉厭煩地嘆了一口氣。兩人看起來像是兄妹一般,這讓貝爾格理夫不由得露出微笑。 「怎麼了,父親……?」 安婕琳從貝爾格理夫身旁探出頭來。少年看到她後,微微皺起眉頭。 『……打攪了。走囉,聖女大人』 『(姆──!嗚咕──!唔唔──!)』 少年就這樣抱著不停掙扎的少女,走出大門。看著這兩人吵吵鬧鬧的樣子,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起鬍鬚。 就在這時候,另一邊突然響起了怒吼聲。 『妳他媽的說啥?!給妳點臉色,還真他媽的開染坊了啊!知道大爺我是誰嗎?!本大爺就是大名鼎鼎的【迅雷】渦特!』 一名冒險者模樣的男人正在鬧事。似乎是已經醉了,神情有些怪異。正被他糾纏的雅奈莎一臉厭煩地用手背揮了揮手。 『井底之蛙,照照鏡子吧。你這樣的傢伙,本姑娘看過太多了』 『囉嗦!別以為是個娘們、大爺我就不敢動妳!』 渦特準備取腰間的劍。 但是雅奈莎的動作更快。伸手抓住渦特的手腕使勁一握、一扭,渦特立馬發出悲鳴。 『連對手的實力都摸不清楚就隨便挑釁,這樣子會提早投胎的哦,【迅雷】先生?』 看到雅奈莎一派輕鬆,周圍的冒險者們爆出笑聲、讚嘆聲及掌聲。看來渦特的名聲在不好的方面比較廣為人知。渦特一臉羞愧,慌張地跑出去。米麗安一臉壞笑地戳著雅奈莎。 『這也太帥氣了啊~』 『囉嗦。就是有那種傢伙,敗壞冒險者的聲譽……』 「……作為前鋒的劍士居然輸給後衛的雅奈。這種人竟然還能有別名啊……?」 安婕琳偏著頭,百思不解。吧台對面的調酒師笑著說。 『怎麼可能呢。他只有等級 C,別名也是自己取的。嘛,姑且還算有些實力……』 「哼……遜斃了……」 安婕琳嘟囔著說完,便繼續喝酒。 貝爾格理夫莫名地害臊,搔了搔頭。女兒啊、妳不也對爸爸做了相同的事嗎,他不禁心想。 看到這麼清秀的少女居然易如反掌地制服了一個大男人,仰慕不已的冒險者們紛紛湊上前來想請她喝一杯。吧檯周圍熱鬧了起來。 『唉呀,真是爽快又俐落啊。小姐是冒險者嗎?』 『嗯,平常都在奧爾芬。這邊是所屬的隊伍』 『欸?由女孩們組成的隊伍還真是華麗啊!』 『居然能單手就扭住渦特,想必也是高階冒險者吧?現在是哪級? A?AA?』 雅奈莎與安婕琳、米麗安交換眼神、取得默契後,說道。 『我和她是等級 AAA。黑髮的那位是等級 S』 『『……當真?』』 『不、那個、稍等一下。說起等級 S的黑髮少女……莫非是【黑髮女武神】?』 『幹、幹掉魔王的那個!?』 安婕琳一臉麻煩似地微微點頭,酒吧裡瞬間如火藥爆發般引起一陣巨大的騷動。作為冒險者最憧憬的最高級冒險者,居然現身眼前。不只是冒險者,連吧台裡的調酒師都興奮不已,畢竟是能讓店家的招牌貼上厚厚金箔般的大事。 在場的客人都想著以後能跟人誇耀「當年請過等級 S的隊伍喝過酒」,所以三位少女面前很快就放滿了各種酒杯。 在喧鬧而接受讚賞著的少女們身旁,貝爾格理夫悠閒地喝著麥芽酒。一開始不太習慣的苦味,如今也已經適應了,慢慢變得好喝起來。 此時,一個興奮的男人坐到了貝爾格理夫旁邊。 『哎呀~真厲害啊。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遇上這種機緣啊。吶,你說是不是啊?』 『嗯?啊啊,說的也是呢』 安婕琳此時回過頭來,對貝爾格理夫說道。 「父親……這麼多我喝不完,父親也一起喝嘛」 『這還真驚人啊……爸爸也喝不了這麼多啊』 聽到父女倆的對話,剛才還興奮的跟貝爾格理夫搭話的男人,驚得嘴巴一張一合。 『……難道,您就是【黑髮女武神】的父親?』 貝爾格理夫才一恍神,正要回答,安婕琳卻先一步探出身子,得意地回答。 「沒錯……就是我的父親……【赤鬼】貝爾格(唔咕)」 貝爾格理夫趕緊伸手堵住安婕琳的嘴,試圖用傻笑蒙混過去。但為時已晚。貝爾格理夫身旁的男人瞪大眼睛,指著貝爾格理夫。 『紅髮……還有右腳的義肢!那、那、那您真的就是如假包換的【赤鬼】!把博爾德最強的莎夏小姐玩弄於掌間的男人!』 『玩、玩弄……不、不不不,那種事我可沒有……』 『喂──各位!今晚可熱鬧啦!不只是【黑髮女武神】,連【赤鬼】也在!』 眾人的注意力一瞬間就集中到了貝爾格理夫身上。他急忙地想蜷起身子躲避視線,但仍然很快就被眾人團團圍住。 從周圍起鬨的人群中才知道,莎夏經常向眾人進行宣傳,以至於現在【黑髮女武神】與【赤鬼】已是博爾德的冒險者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諱了。 貝爾格理夫不禁抱頭苦思,莎夏又做了多餘的事啊。他開始認真地考慮接下來幾天是否該戴上大帽子、遮住臉再出門比較好。 貝爾格理夫向身旁一臉得意的安婕琳悄悄耳語著。 『安婕……不是都說了別到處宣揚嗎』 安婕琳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啊、對喔……抱歉,父親」 但事態已覆水難收,一發不可收拾。真要說的話,答應一起旅行後,就已有某種時機一去不回的感覺。雖知於事無補,但仍多少感覺有些不自在。 就在貝爾格理夫快要無法承受過譽的讚賞和期待的眼神時,人群外傳來一聲『失禮了!』。某人分開起鬨的人群,鑽了進來。 『安婕琳小姐!師傅!前輩們!』 聽到熟悉的聲音,貝爾格理夫回頭一看,莎夏正喘著大氣在那裏站著。似乎是冒雨跑來的,髮絲還在滴著水。冒險者們又喧騰了起來。 莎夏徑直走上前來,握住安婕琳的手。 『一聽說各位抵達博爾德的傳言,就飛奔過來了!人到了卻不說一聲,也太見外了吧!只要通知一下的話,就會專門來迎接各位的!』 「嗯……因為被淋濕了、衣服也髒了,所以想明天再過去」 『無須在意!博爾德家的大恩人,不管濕了還是髒了都不成問題!還請各位移駕來寒舍!順便也向姐姐介紹一下各位!』 「嗯……怎麼辦好呢?」 安婕琳看向貝爾格理夫等人。雅奈莎和米麗安聳了聳肩。 『對方都這麼說了,就去吧?』 『嗯~而且那邊的床肯定比這裡的還要暖和呢~』 「……父親呢?」 貝爾格理夫稍微考慮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為了送信才來的。既然對方願意招待我們,也沒什麼理由好拒絕吧』 更重要的是,想趕緊逃離這個令人感覺不自在的地方。 如此便決定要去博爾德家的宅邸了。這樣一來,更讓周圍的冒險者們確認了這對父女就是本尊,喧鬧聲也更熱烈了起來。 老闆原本是想藉等級 S隊伍和【赤鬼】入住過的事,幫自己的旅店宣傳;如今煮熟的鴨子飛了,讓他懊惱不已。不過莎夏提出追加支付取消費,老闆便不多說什麼,擺出一副營業用的笑臉為眾人送行。想來他已經在盤算著怎麼利用這次的事,好好地大做文章、行銷一番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個不停。 *1: 原文「厚切りの燻製肉の炙った奴を、出始めのクレソン、酢漬けの辛子の実と一緒にパンに挟むと、素晴らしくうまい。」厚切、炙燒兩詞盡量保持原詞,雖然和式漢字,但硬要翻成中文反而冗長。光是炙燒的工法就很難用一句話表達……這邊的『クレソン』是漫畫還沒出現的名詞。暫用音譯。 *2: 原文後段「人の行き来が多い為、トルネラからロディナまでの道ほどではないものの、やはり歩みは遅くな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因为来往行人相对较多,所以不像从托内拉到罗迪纳的路那样差,但要是步行的话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由前後文判斷,『やはり歩みは遅くなる』的『歩み』如果翻成『步行』有點不符貝爾一行人的現況,所以用辭典查得『進度、走過、間距』的綜合解釋。 *3: 原文前段「震えながらボルドーに辿り着いた時にはもう日が暮れていた。」其中『震えながら』的解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為『一路「颠簸」中』,但這段路比起平順與否,我個人認為從前後文看來應該更強調雨天時身體被打濕的寒冷,所以還是參考辭典,翻為「發抖」。 *4: 原文後段「ゲンキンなものだなあ、とベルグリフは苦笑しつつ、後に続いた。」其中『ゲンキンなものだなあ』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為『这还真是个势利的地方啊』但目前比較的勢利的應該也只有飯店老闆,所以我把「もの」這個受詞從地方改為人。只是用比較負面的名詞。 *5: 原文「あ、あがっ、ありっ、あが、ありがっ、あ……ぅ…………よ、余計な事しないでよッ!」前段應是『ありがとう』因為某種情緒而混亂語序的結果。大概就是『非常感謝』用結巴又有點害臊的感覺,重複語句吧。 ---- 譯者語: 前半段翻得蠻辛苦的,大概兩百字就卡住一次。 工作忙也有,能力還不夠也有,參考資料少也有吧。 不知名,擦身而過的旅人們。 本尊們現身的酒館。上一秒攀談的對象,下一秒才知是偶像。 但受盛名所累的人也有啊。 田舍男子。玩弄三千金的男人(誤)。 下一話, 宅邸。 角力。 呢喃。 篇2 第廿一話 滂沱入地的雨。兩道身影 [篇2 廿一、滂沱入地的雨。兩道身影]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3/ ---- 廿一、滂沱入地的雨。兩道身影 雨水不停地落在地面上。有兩道身影走在博爾德的街道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披著有帽斗蓬的少年,白髮少女則快步跟在他身後。兩人明明是在雨中行走,但身上卻滴水未沾。他們的頭上似乎張開了一張透明的薄膜,將雨滴全部彈開了。 少女煩躁地呼喚著前面的少年。 『等一下!聽到了沒,白!你這傢伙對主人也太無禮了吧!?』 『妳安份點吧……』 少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女頭上的薄膜就瞬間消失了,雨水直接淋在她的頭上。少女『咿呀!』地慘叫一聲,往前衝去,緊緊抓住少年。 『笨蛋!你在搞什麼!』 『都是妳說要吃什麼醃製黑背鰮……明明乖乖地在屋子裡吃晚餐就沒事了』 『你在抱怨什麼呢,又沒出什麼差錯』 『哼……打倒巴爾的傢伙就在酒吧裡啊』 聽到這裡,少女不由得大吃一驚,愣住了。 『開、開玩笑的吧?那傢伙應該在奧爾芬才對……』 『事實如此,有什麼辦法。罷了,能提前知道也不算壞事……或許把計劃稍微推遲些比較好也說不定呢』 少女皺起眉頭,但很快又用鼻子哼了口氣。 『那種小事根本不必擔心。只要有這個加麥基的戒指在的話……』 『……別太自負,聖女大人。不是還想東山再起嗎?』 『那是當然。我要把維耶納教從這塊大陸上徹底清除……哼、哼哼……真是令人期待呢。那群混蛋因恐懼而扭曲的表情……!我要把他們全部都殺光……』 少女的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熊熊怒火。少年嘆了口氣。 『……趕緊回去吧。少了根筋的妳還辦不到』(*1) 『都說了你必須得更加更加地尊重我才行!喂!別自顧自地走啊!白!』 兩人快步穿過街道。 ○ 這是間非常大的宅邸。石頭砌成的建物看起來非常堅固,簡直就像是拓荒時代保存至今一般,一副粗曠樸實的模樣。 然而一旦進入屋內就會發現,內裝非常華麗,各種貴重的飾品也以不顯庸俗的方式,自然地增添宅邸的品味。 前院裡的樹木草石都打理得非常俐落。而且從走廊的窗戶還能看到後院裡有倉庫和馬廄。貝爾格理夫他們的馬車和馬也在那裡。 院子裡有田、有井、還有些像是傭人們住的房子。宅邸各處都有負責警備的士兵。 相較於如此華麗的宅邸,我們這群人的裝扮實在是太不相稱了,貝爾格理夫心想,並不禁苦笑起來。 自己畢竟是平民,所以應該不需介意這種事情,但他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貝爾格理夫再次因為濕漉漉的自己可能會弄髒這麼漂亮的屋子,而生出一股愧疚之情。 莎夏陪他們走到一半,就被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僕拉走,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那個女僕對她說了些『您這模樣成何體統』之類的話,所以大概是帶她去更衣了。看來隨從們也對莎夏這種大剌剌的個性很棘手吧。另外來了位年輕女僕繼續為他們帶路。 這時,迎面跑來一人,直接抱住了安婕琳。來人正是塞蓮,她的臉上綻放出顯而易見的喜悅之情。 『安婕琳小姐!歡迎大駕光臨!』 「哦、塞蓮……妳好嗎?」 『是的!安婕琳小姐似乎也很平安健康……』 安婕琳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塞蓮,讓她高興地笑了。(*2) 自從那次強盜擄人事件後,塞蓮就一直非常喜歡安婕琳。安婕琳輕撫塞蓮的肩,開口說道。 「妳之前已經見過我父親了吧……?這邊是雅奈和米麗,我的隊員兼好友」 塞蓮回過神來,調整站姿、扶正眼鏡。 『哎咳……貝爾格理夫先生、還有各位前輩們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在此鄭重對各位表示歡迎』 塞蓮低頭行了一禮,雅奈莎和米麗安也打了相對應的招呼。貝爾格理夫也回禮,微微笑著。 『塞蓮小姐,看您這麼有精神,就比什麼都好。這麼晚了還不請自來,非常抱歉』 『您太客氣了,貝爾格理夫先生。我們隨時都歡迎您的大駕光臨』 塞蓮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貝爾格理夫決定先辦要事,於是從行李中取出霍夫曼的信來。 『關於整備道路的事,我帶來了村長的回信,希望能夠拜見赫爾貝蒂嘉小姐……』 『原來如此,那件事啊……不過還請各位先到客房略作休息,我為各位準備些舒適的衣物』 的確,以這濕透了的狼狽樣直接去見博爾德伯爵,或許是不太合適。不管赫爾貝蒂嘉介意與否,至少不能太失禮。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與少女們一起在女僕的帶領下走向客房。而塞蓮則先收下信件,快步離開準備交給赫爾貝蒂嘉。 客房雖小,卻非常整潔,整理得非常漂亮,顯得很有品味。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兩人一間房,雅奈莎和米麗安則在隔壁。 兩人將行李放下,把濕了的外套掛起來。 『呼……真棒的宅邸呢』 「嗯。和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沒什麼變化……」 『這樣啊,原來妳曾來過這裡呀。回托爾內拉時,沒有順道來打聲招呼嗎?』 「來這的話,肯定會被留下來住幾天……我想早點回家嘛……」 面對貴族不憂不懼的,自己的女兒是氣量大還是淡泊名譽呢;想到這裡,貝爾格理夫不禁笑了。或許這正是安婕琳的優點之一吧。 門口響起敲門聲,女僕隨後走了進來。 『為各位貴賓送衣服過來』 『啊啊,謝謝妳』 女僕送來的衣物相當簡樸。給貝爾格理夫的是襯衫和褲子,安婕琳的則是件沒有特別裝飾的連身裙。穿不慣的衣著,讓安婕琳有些坐立難安,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輕飄飄的,總讓人有點靜不下來」 『哈哈,大概只是還不習慣吧。這樣很適合妳啊』 「真的……?既然父親這麼說了……那就OK」 安婕琳的心情迅速好轉,掐起裙擺對著鏡子有模有樣地彎腰行禮、擺出各種姿勢。畢竟是花樣年華的女孩,不可能對打扮自己沒有興趣吧。貝爾格理夫覺得,應該只是還不習慣而已。 在女僕的幫助下,繫上從沒繫過的領帶。貝爾格理夫轉頭看向安婕琳。 『爸爸要去見赫爾貝蒂嘉小姐。安婕,妳有甚麼計畫嗎?』 「赫爾貝蒂嘉……塞蓮和莎夏的姐姐…………」 安婕琳臉上的表情突然失去溫度,這讓貝爾格理夫生出某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還是爸爸自己去吧。妳待在房間就好』 「我也要去」 『哎呀,爸爸只是去商量整備道路的事情』 「我要去」 一股不由分說的氣魄,讓貝爾格理夫有口難言,只好嘆了口氣。 女僕帶他們到一間像是書房的房間前面。 一開門就看到赫爾貝蒂嘉坐在最裡面的桌子前,讀著手中的信。 她身邊站著塞蓮,還有一位長著茶褐色頭髮、戴著眼鏡的青年,看起來大概二十多歲而已。 赫爾貝蒂嘉注意到了貝爾格理夫他們的到來,高興地站起身,快步走過來。 『貝爾格理夫先生,歡迎您光臨寒舍。看到您仍是如此威風凜凜,真令人安心』 『啊……不敢當。只是所謂的人靠衣裝而已……赫爾貝蒂嘉小姐也很有活力,真是萬幸呢……這邊是小女安婕琳』 『安婕琳小姐啊!您之前幫了塞蓮跟博爾德家一個大忙,還沒來得及跟您表達感激之情……由衷地銘感五內』 赫爾貝蒂嘉微微地笑著,並向安婕琳低頭致意。但安婕琳的嘴角連動都不動,而是用評價般的眼光打量著赫爾貝蒂嘉。 「……妳就是那個說要當我母親的人嗎」 『喂、安、安婕,在胡說什麼呢』 「父親您別插嘴」(*3) 安潔琳瞪視著貝爾格理夫。那眼神尖銳地似乎可以劃破一切般的令人畏懼。貝爾格理夫因這股氣勢而不由得閉上了嘴、嚥了口口水。 安婕琳再次看回赫爾貝蒂嘉。 「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趁我不在時奪走父親。當然若是合適的人選,對父親也是好事……不過還不曉得妳是不是配得起他」 『嘛,也就是說,安婕琳小姐還是有可能認同我與貝爾格理夫先生的關係不是嗎?』 赫爾貝蒂嘉對安婕琳的威壓毫無懼色,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而且還說出難以理解的話。這讓貝爾格理夫有種不知是佩服還是傻眼、總之是個厲害的角色的感覺。 安婕琳冷哼了一聲。 「自作主張的出現、又強行把人帶走,這樣還敢想要徵求認同,別讓人笑掉大牙啊……現在我對妳的好感度可是小於零……別以為能這麼容易就成為我的母親……」 此時,站在旁邊、戴眼鏡的青年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 『喂,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妳那是什麼態度!我不管妳是救了塞蓮小姐還是怎麼著,但區區一介冒險者、居然對赫爾貝蒂嘉小姐如此──』 『亞修』 赫爾貝蒂嘉以令人肅然的聲調說道。 『太失禮了。退下』 『但、但是,赫爾貝蒂嘉小姐……』 『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唔……失禮了……』 被稱作亞修的青年一副十分不甘心的樣子往後退下。貝爾格理夫也把手放到安婕琳肩頭。 『安婕,妳也很失禮呦。而且爸爸和赫爾貝蒂嘉小姐之間沒有那種意思,妳就不用往壞處想了』 『欸……貝爾格理夫先生,您這麼說也太無情了……』 赫爾貝蒂嘉試圖貼向貝爾格理夫的身上,卻被塞蓮抓住後頸、拉了回來。 『姐姐!也請妳適可而止點吧。不是已經說好要放棄了嗎?』 『但是塞蓮……果然還是覺得很可惜不是嗎。妳想想,這位可是態度這麼謙遜、氣度如此寬廣、而且又有本事的人呦?』 『姐‧姐……?』 被塞蓮牢牢盯著,赫爾貝蒂嘉很委屈似地噘起嘴來。 『我知道了啦……塞蓮真是壞心……』 『請別把過錯推到我身上!』 『那個……請問我們可以回歸正題嗎……?』 看著有些戒慎恐懼的貝爾格理夫,塞蓮的小臉瞬間就紅了起來。赫爾貝蒂嘉擺出一副勝利者般、沾沾自喜的表情,正調皮地笑著。塞蓮像是還想說些什麼,嘴角輕輕地抽動著。但似乎是覺得再說下去就輸了的樣子,所以還是默默地退下了。 看著這對感情很好的姐妹,貝爾格理夫莫名地有種欣慰的感覺。但安婕琳仍板著一張臉,持續地威嚇著赫爾貝蒂嘉。 赫爾貝蒂嘉再次拿起信,朝貝爾格理夫露出笑容。 『這封信我已經讀過了。諸位願意協助實在讓我非常高興』 『不敢當。那麼,希望能向您請教計劃的具體詳情。因為從博爾德到托爾內拉之間還有幾個村落,而且想出點力的年輕人也很多、需要調度,再加上季節不同也會有相對應的各種農活……』(*4) 『那是當然……不過能請您再稍候幾天嗎?其實最近突然出了點麻煩』 『唔嗯?』 據赫爾貝蒂嘉所言,出現了對這個計劃唱反調的人。此人是負責治理博爾德西側、緊鄰森林的小鎮,黑澤爾的馬爾塔伯爵。因為通往黑澤爾的道路如今正在整備中,因此他拒絕將相關人員調往他處。 『唔……這似乎也言之有理……』 『嗯。但其實黑澤爾的工程如今已經完成了九成,現場已經不需要那麼多人了。而且之前其實也已經商量過,認為能開始下個工程了』 『簡而言之,就是被刁難了』 旁邊站著的塞蓮一臉困窘地開了口。 『馬爾塔伯爵原本就是被貶到博爾德附近的。之前似乎是在公國的權利鬥爭中失敗了,從埃斯特佳爾被驅趕到了這裡。因此他一直就覺得博爾德是個窮鄉僻壤之地,動不動就找我們麻煩。之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還不敢太過放肆,但如今似乎是以為當家的是女性就好欺負,最近越來越食髓知味、軟土深掘了』 『是我的能力不足。雖說大部分有權勢的人都願意追隨博爾德一家,但還是有一部分貴族對於我繼承爵位一事有所不滿……馬爾塔伯爵好像也在背地裡煽動那些貴族們,但我們沒有明確的證據,所以沒辦法對此深究』 赫爾貝蒂嘉嘆了口氣,身旁的青年蹙著眉、哼了一聲。 『哼,那種下賤的男人,趕緊把他就地正法不就好了。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只要稍微強硬地調查,很容易就能抓住他的小辮子、讓他垮台。之後也能把共犯全都連根拔起」(*5) 『這可不行。就算義理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但如此的肅清行動也會影響大家對我們的信任的』 『但是、赫爾貝蒂嘉小姐,如果繼續放任他們胡作非為的話,最大的受害者是領地的屬民們。這點還請您別忘記』 『我明白,亞修。但再怎麼說,那也是下下之策啊』 『不過姐姐,情蒐工作還是不能懈怠啊……不管怎麼說,能派上用場的底牌總是不嫌多的』 『也是啊……至少要努力防止對方把事情搞大』 貝爾格理夫為難地撓了撓臉頰。 『看樣子各位似乎是在聊一些很深奧的話題……不過那些內容讓我們這些局外人聽見,是不是不太好呢……』 『啊……非常抱歉』 赫爾貝蒂嘉有些不好意思,臉上一紅。 這時,門被重重地推開,莎夏出現在門的彼端。她並非穿著日常中性的冒險者打扮,而是非常有貴族大小姐風格的華麗長裙。 只是一跨腳、一張口,就發現還是那個平時的莎夏。她呵呵地笑著,踢著大步走進屋來。 『哦哦,各位都在啊!這衣服真是的,行動起來太不方便了……』 看著莎夏如波浪般擺盪著的裙擺,塞蓮嘆了口氣。 『二姐……雖是白費唇舌,但還是請妳謹言慎行些……』 『哈哈哈,塞蓮妳在說什麼呢。人就要適得其所才對嘛。姐姐和妳,有我所沒有的東西;而我也有姐姐和妳所沒有的。「如果三姊妹如出一轍、博爾德家就沒有未來啦。」父親他不總是這麼說的嘛!』 看著仍維持這般姿態的莎夏,亞修傻眼地說著。 『就算是那樣,凡事也有個限度……莎夏小姐,請您多點身為貴族的自覺……』 莎夏瞄了亞修一眼,突然嘟噥著『啊、對了』,抓起亞修的手,帶他到貝爾格理夫面前。 『貝爾格理夫先生,他是亞修克羅夫特,雖然還很年輕,卻是博爾德家的總管。同時也身為一名劍士的他,不論哪方面都還不夠成熟,務必請師傅也指點迷津……』 『請別這樣。我才不需要那種事』 亞修很不高興地將莎夏的手甩開。莎夏嘟起嘴來。 『真是的,這麼固執……』 『莎夏,來得正好。妳去陪安婕琳小姐和貝爾格理夫先生吧。我也不希望將他們捲入貴族的政治鬥爭裡來』 聽到赫爾貝蒂嘉這麼說,莎夏頓時雙眼放出光芒,點了點頭。 『好的,我明白了、姐姐大人!』 『貝爾格理夫先生、安婕琳小姐,因此還請各位稍待幾天。在收到回覆前,請先在這邊悠閒地放鬆一會吧』 『二位,請往這邊!』 在莎夏的催促下,貝爾格理夫行了一禮,離開了房間。安婕琳也跟在他身後。 感覺自己像是窺見了貴族彼此關係的另一面,貝爾格理夫不禁打了個冷顫。 當著平民的面還能說出那些話,看來她們還是相當信任這對父女的;又或者是故意說出這些話,好將她們拉到同艘船上呢…… 『雖說我私心希望赫爾貝蒂嘉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呢……』 「怎麼啦,父親?」 『不……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話說安婕,妳打算在博爾德待多久?』 「直到父親回托爾內拉為止,都想和您一起待著……」 走在前面的莎夏轉過頭來。 『話說雅奈莎小姐和米麗安小姐呢?沒和妳們在一起嗎?』 「她們在隔壁的房間……」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現在要吃晚餐也太晚了,怎麼辦呢?不介意的話,大家來小酌一下吧』 「嗯……倒也挺好。可以嗎,父親?」 『沒問題呦。不過爸爸得先休息了。身體還有些疼呢……』 「欸──好可惜喔」 『唔嗯……本來還想和師傅好好聊聊的,但既然這樣也沒辦法呢』 『抱歉,有點不舒服」 『實在抱歉,莎夏小姐,還有機會的……安婕,注意別喝太多喔』 「好──」 安婕琳和莎夏有些遺憾地走進隔壁房。貝爾格理夫獨自回到房裡,解開領帶、坐在床上。義肢也拆了下來,豎在一旁。 關節隱隱作痛。似乎不只是肌肉痠痛的程度而已。 雖然對自己還有成長的空間感到喜悅,但對於開始老化、衰退的身體已無法負荷,也只能感到遺憾了。(*6) 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起來,之前明明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的。 『不得不服老囉……之後得好好善待這副身軀啦……』 若要在托爾內拉終老的話,就再也沒有引退這個選項了。必須避免這副軀體輕易死去。如此一來,就必須和肉體培養良好的關係。(*7) 貝爾格理夫一邊按摩著疼痛的關節,一邊嘟囔著。 『別鬧彆扭啊……以後不會再那麼逞強了』 做了大大的深呼吸後,貝爾格理夫躺到床上。這床比平時睡的麥稈柔軟,並將那高大的身軀溫柔地承接著。 實在是非常的舒適。 在還沒意識到睡意之前,就進入了夢鄉。不久後便傳來貝爾格理夫熟睡的呼吸聲。 *1: 原文「……とっとと戻るぞ。あんたは抜けてるからいけねえ」後半段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你总是犯迷糊可不行』。還在摸索比較符合語氣及前後文的解釋。 *2: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に撫でられてセレンは嬉しそうに笑った。」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安洁琳摸了摸赛仑的头,赛仑高兴地笑了。』將『撫でられて』理解為『摸摸頭』。但平輩之間有這種互動,是蠻難想像的畫面,更何況是野性跟驕縱個性大於成熟穩重的安婕琳。於是乎參考辭典,採用『(視線を)撫でるように投げかける』俠女用眼神關懷對方的畫面,比較符合個人形象。雖說漫畫也是直接摸頭就是了哈哈。 *3: 原文「お父さんは黙ってて」。『黙ってて』應該是『黙る』或『黙れる』的使役變化,有點強硬的命令語氣。對應的中文有閉嘴、住口、給我安靜點,之類的。因為前面還有對貝爾的尊稱,所以暫用比較和緩但又不由分說的『別插嘴』。 *4: 原文後段「実際はボルドーからトルネラまでは他の村を挟みますし、工員の仕事を欲しがっている若者も多いのですが、季節によっては農作業で動けない事もありますので」。漫畫漢化組對其中一段的見解是『想要從事工人的年輕人也非常多』,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而且还有很多年轻人需要在工房里工作』。個人覺得WEB版原文跟漫畫漢化組的意思比較接近。 *5: 原文「ふん、あんな下賤な男、さっさと処罰してしまえばいいのです。どうせ叩けば埃の出る身だ。少し強引に調べれば失脚させるなど容易い。そうすれば加担する貴族共も芋づる式に処罰できるでしょう」這句有很多俚語。『どうせ叩けば埃の出る身だ』 的英譯有『Many without punishment, but none without fault』、『Every man has his weak side』等意思。『芋づる式』指的是採收馬鈴薯的時候,常常是一整串的挖起來;很想用粽子當比喻,但放在這個世界有點太脫節。還是用簡單的說法就好。 *6: 原文「まだ自分にも成長の余地があると少し嬉しかったのだが、どうやら衰え始めている体が軋みを上げているだけの事らしい。」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翻譯可能是文庫版的關係,差異比較大:『一直来回走动的话还可以勉强无视,但像这样紧张感消退之后疼痛就会再度侵袭而来。』 *7: 原文「トルネラに暮らす以上は引退という事はあり得ない。この体とは死ぬまで付き合って行かねばならぬのだ。それならば、なるべく良好な関係を築くに越したことはない。」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要在托内拉继续生活下去的话就没有引退一说。到死为止都要与这副身子骨为伴,这样的话,就必须和身体构筑尽可能良好的关系。』但這麼一來,原文的『行かねばならぬのだ』(制止)的意思就不見了。所以稍微和翻譯君有些出入。 ---- 譯者語: 漫畫的15.5話便是從這一話的尾段開始銜接。 也是漫畫的的15話15頁。 文庫版有更完整的對話。 聖女的殺意。 管家的鄙夷。 少女的酒會。 貴族的惡意。 下一話, 眼鏡。 早餐。 小腿。 篇2 第廿二話 睜眼之後,發現安婕琳也 [篇2 廿二、睜眼之後,發現安婕琳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4/ ---- 廿二、睜眼之後,發現安婕琳也 醒來睜開雙眼,發現安婕琳擠在同張床上熟睡著。明明就有兩張床,但還是鑽來父親的床上了。 要是撒嬌病繼續發作的話,等回到奧爾芬以後可是很麻煩的。這讓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起來。 反倒是十二歲那年說要練習自己一個人睡時,表現得比現在更成熟也說不定。 天還沒亮。原本想再多睡會的,但長年的習慣果然還是無法輕易改變。 起身坐在床邊時,關節和肌肉似乎仍會嘎嘎作響,但已比昨天改善太多了。或許是因為床比較柔軟的關係吧?(*1) 貝爾格理夫彎彎膝蓋、轉轉肩膀。昨天活動時還有的拘束感,已經消失無蹤。 『真乖真乖……』 貝爾格理夫邊說著邊輕輕撫摸膝蓋和肩膀,裝上義肢後慢慢站了起來。 安婕琳完全還沒有想醒來的樣子,發出「唔咕咕」的聲音後翻過身去、散出渾身酒氣。不知道是否因為聊得很盡興,所以有點喝過頭的樣子。 雖說曾勸誡過別喝太多,但對年輕人來講似乎只是馬耳東風。貝爾格理夫無奈地搔了搔頭。 雨已經停了的樣子。 天空雖然還不算晴朗,但雲很薄,風也吹得很快。 貝爾格理夫拿起劍,輕輕走出房間。宅邸內還很安靜。 不過廚房那邊似乎已經熱鬧了起來。為了在主人們起床之前就準備好早餐,傭人們應該正忙碌著吧。通過走廊時,還可以聞到烤爐中傳來的麵包香氣。 與巡邏的士兵打過招呼,來到仍被晨霧所覆蓋的中庭,感覺腳下的草坪不太踏實,即使透過鞋子也能感覺到積水。昨晚應該下了不少。不過今天應該會放晴。 貝爾格理夫緩緩地擺出架勢,提起劍來。像是要一一檢視每個動作那樣,開始揮劍。肌肉雖然已經不痛了,但關節似乎仍在發出嘎嘎的聲音抗議著,還帶著點疼痛。當另一種疼痛開始浮現,全身便彷彿一呼萬應似的,也跟著疼了起來。(*2) 像是要探尋疼痛的原因一般,持續而些微地改變運動的方式。他一邊與自己的身體用這種方式慢慢溝通,一邊不停地揮劍。年輕時多少還能勉強自己,但到了這個年紀的話,肌肉跟關節就會用疼痛來回答。得認知自己身體的極限。 有意識地引導力量的流動,從腳底開始經過腰、傳遞到脊柱、最後和手臂的動作貫串起來。在盡可能不讓身體疼痛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引導著自己的力量。 『……好僵硬啊』 貝爾格理夫自言自語著。上次與安婕琳對練的動作實在太超越自己身體的極限了,以至於有種身體裡某些零件錯位了的感覺。 但似乎也不是完全無法回復的樣子。 當然不可能一眨眼就好了,但只要每天逐步將感覺找回來就可以。反正回了托爾內拉以後,就有相當充裕的時間了。 明明只要放棄持劍就好了啊,臉上浮現自嘲似的微笑。但活到現在,與劍共存的時間早已超過了未曾揮劍的日子。除非失去雙臂,否則哪怕是到臨終前都不會放棄揮劍吧。 在揮劍將近一小時後,貝爾格理夫放下劍,吁出一口長氣。明明揮劍的節奏比平常要慢上許多,但反而似乎更加疲憊了。 『真是精采』 背後傳來一陣聲音。貝爾格理夫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看到亞修克羅夫特站在那裡。他背靠在牆上、抱著胳膊,但眼鏡後的視線相當銳利,似乎有些不悅的瞇起雙眼。 『身體的重心、迅猛的揮劍,完全看不出來裝著義肢。的確很精彩』 『這還真是、過獎了……』 『但,我不覺得是值得莎夏小姐讚不絕口的程度』 亞修克羅夫特像是嘲諷般哼了一聲,充滿了挑釁的意味。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臉頰。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莎夏小姐似乎太看得起我了呢』 『唔……』 亞修克羅夫特似乎有些意外,微微皺起眉頭。他本以為對方肯定會激動反駁,或是回諷幾句。 貝爾格理夫也在思考。對方對自己似乎沒有好感。年輕人本來就比較容易自負,再加上赫爾貝蒂嘉和莎夏對自己這般的鄉巴佬抱有過高的評價,導致他產生嫉妒的心理,這都很好理解。 二十來歲就能擔任北方大領主家的總管,擁有如此過人的才幹,當然會讓他對於這樣來歷不明的中年男子產生不滿。 亞修克羅夫特的態度雖然有些失禮,但貝爾格理夫並沒放在心上。反倒是這份血氣方剛的氣勢讓他不由得微笑起來。 再者,貝爾格理夫還抱持著些許期待。對方似乎能夠不受傳言的影響,對自己的劍術做出合理、正當的評價。 亞修克羅夫特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說什麼好。於是貝爾格理夫笑著搭話。 『亞修克羅夫特先生,聽說您似乎也精通劍術……』 這話頭讓亞修克羅夫特如魚得水般地開了口。 『啊啊……雖然仍不及莎夏小姐,但至少比你強。冒險者工會裡,除了莎夏小姐之外,沒有我贏不了的對手』 『原來如此,真是了不起。有您在身邊服侍的話,赫爾貝蒂嘉小姐也能放心了吧』 貝爾格理夫只是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但聽在對方耳裡卻像是諷刺。亞修克羅夫特有些不悅地說道。 『哼……油嘴滑舌。不管你是【赤鬼】什麼的,反正我對你沒什麼好印象。別太得意忘形了』(*3) 『不,不會的。承蒙您的忠告』 貝爾格理夫始終保持謙遜溫和的舉止,似乎讓亞修克羅夫特有些焦躁。他不高興地推了推眼鏡,轉身便走。 看著他的背影,貝爾格理夫呵呵地笑了。那份年輕人的魯莽讓他覺得有些可愛。 貝爾格理夫將鞋子跟義肢的泥水擦乾淨後,走回客房。安婕琳仍在床上翻來覆去、念念有詞。到底是喝了多少啊,貝爾格理夫傻眼地搖了搖安婕琳。 『安婕,起床了。早上了』 「唔……咪嗯……」 安婕琳稍微睜開眼睛,慢吞吞地坐起身來。 身上還穿著那件穿不慣的連身裙,鈕釦和掛鉤都開著,看起來相當狼狽。雙眼和嘴半開半闔,身體左右不停地搖晃著。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都說了別喝太多的』 「嗯……早安──父─親─」 『好,早安……要是沒睡飽的話,就再睡會吧?』 「嗯唔……回籠……」 安婕琳撲通一聲,便倒在貝爾格理夫身上。不久後便呼呼地睡著了。隔壁的兩位少女應該也差不多是這種情況吧。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將安婕琳放回床上,讓她重新躺好、再蓋上被子,隨後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 揮劍時才剛破曉的太陽,如今已經完全離開地平線。雲朵也都被風吹得不見踪影。 晴朗的蒼穹之下,被昨夜一整晚的雨水滋潤的樹葉和小草,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非常美妙的光景。 看著太陽越升越高。 晨霧逐漸飄散、鳥兒開始劃過天際。熟睡的人們從逐漸醒來,簡直就像是世界逐漸恢復運轉一般。 整備道路的事情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談妥呢?希望別拖得太久啊。貝爾格理夫托著下巴想著。 看了一會兒風景後,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回應『請進』後,一位年輕女僕輕柔但敏捷地走了進來。 『早安。那個,小姐們想邀請各位共進早餐……』 『啊,謝謝。樂意之至』 『那麼便由我帶路……』 『請稍等,我女兒她……』 貝爾格理夫站起身,搖了搖還在睡的安婕琳。 『唉、安婕,吃早餐了』 「姆嗯……不用……」 『怎能這樣。這可是赫爾貝蒂嘉小姐盛情招待我們的……』 「不要」 安婕琳鑽回被窩,把頭蓋住,縮成一團。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那、爸爸就先過去啦?』 沒有回應。似乎又睡著了。貝爾格理夫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女僕離開客房。 在女僕的帶領下走進餐廳,博爾德三姐妹已坐在桌邊,正興高采烈地暢談著什麼。亞修克羅夫特也在一旁待命。 赫爾貝蒂嘉是第一個注意到貝爾格理夫的,笑著向他招手。貝爾格理夫也微笑以對,在為他準備的位子坐下。 『各位小姐,早安』 『早安,貝爾格理夫先生。昨晚睡得還好嗎?』 『托您的福。但小女似乎喝得太多,還爬不起來……』 看著苦笑的貝爾格理夫,莎夏呵呵地笑著。 『哈哈哈,昨晚喝得還真是痛快啊!哎呀呀,過了愉快的一晚呢!』 『二姐妳不也一起喝了嗎……?真是的,酒量竟然那麼好啊』 塞蓮嘆了口氣。這麼一說,昨晚莎夏應該也是跟她們一起喝的,但她現在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有說有笑的。貝爾格理夫不禁有些佩服,這酒量還真是了不起呢。 貴族的餐桌,果然非常奢華。剛出爐的暖呼呼的麵包,配上培根、水煮蛋、燉菜。酸菜、香腸、蒸芋頭等各種各樣的食物一字排開,就連擺盤都很有品味。(*4) 太過有品味的結果就是,貝爾格理夫遲遲無法平靜。結束了餐前祈禱的三姐妹各自開動,而他只是在一旁乾瞪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關於用餐禮儀,他一無所知;萬一做了什麼失禮的舉止,擔心會貽笑大方。 注意到貝爾格理夫的窘況的赫爾貝蒂嘉,咯咯地笑了。 『貝爾格理夫先生,請無須在意禮節,依您自己的習慣就好』 『呃……但是』 看著猶豫不決的貝爾格理夫,塞蓮也溫柔地笑了。 『請放心。像二姐明明身為貴族,也常無視禮節呢』 『胡說什麼呢,塞蓮。我也是會看場合的。在家人和師傅面前,為何還非得要一板一眼的』 莎夏一邊說著,一邊將燉菜舀到白麵包上,大口地咬了下去。完全就是冒險者的吃法。這讓貝爾格理夫稍微放鬆了些,終於開始享用豐盛的早餐。 過了一會兒,貝爾格理夫問道。 『抱歉打擾,請問那件事的進展如何呢?』 『還差一點……大概再三、四天就能有結論了。您很著急嗎?』 『我自己倒是不急,但這畢竟是村裡的一件大事,所以大家可能有點迫不及待』 看著苦笑的貝爾格理夫,赫爾貝蒂嘉也笑了。 『我瞭解了。雖然不會說出無憑無據的大話,但還請您再稍等幾天,當然我也會盡量督促的。在有結論前還請您們在此靜候幾日,不必擔心,儘管放鬆就好』 『承蒙您的關照』 莎夏一邊剝著水煮蛋的殼、一邊問道。 『師傅!這樣的話您今天就有空了對吧?方便的話,請務必再陪我對練一場!』 『哈哈,是沒問題。不過,我覺得今天大概會輸就是了……』 『您在說什麼呢!今天我一定會努力讓您使出全力的!』 莎夏亢奮地嚷嚷著。貝爾格理夫有些困窘地摸著自己的鬍鬚。 列坐末席的亞修克羅夫特一臉不滿地看著貝爾格理夫的那副模樣,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莎夏小姐,請容在下妄言。他的劍法或許不如您所說的那般優秀』 『你說什麼?』 莎夏以銳利的目光盯著亞修克羅夫特。 『那是什麼意思、亞修?你見過貝爾格理夫先生的劍法嗎?』 『是的,今早他在鍛煉時,一見不如百聞。雖然能很好地維持身體的平衡,劍勢也很迅猛,但也不過爾爾。莎夏小姐,在下無法想像您會輸給那樣的人,莫非他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 亞修克羅夫特話還沒說完,莎夏就非常激動地站了起來,打斷他的話。 『閉嘴!像你這樣的程度也敢妄談劍法,真是可笑!等你贏過我再說!』 『在下贏不了莎夏小姐呢。但也不覺得會輸給那個叫【赤鬼】的』 『你這傢伙,居然敢嘲笑師傅……!師傅!』 正在低頭品嘗著酸菜的貝爾格理夫,聽到莎夏的喊叫,猛地一驚、抬起頭來。 『嗄』 『請務必好好打醒這個大笨蛋,讓他看清現實!』 『……嗄?』 亞修克羅夫特也冷笑著站了起來。 『正好呢,真是有意思。莎夏小姐,在下才會讓您從幻覺中解放出來。來吧【赤鬼】,讓我給你個痛快、賞你個下馬威』(*5) 『嗄、好的……』(*6) 貝爾格理夫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納悶地皺起眉頭。塞蓮有些坐立難安,視線來回游移。赫爾貝蒂嘉則是笑盈盈的。 在不知始末的情況下,貝爾格理夫被帶到了宅邸後的練兵場。因為昨晚剛下過大雨,寸草不生的地面如今非常濕滑泥濘,看起來不太適合對練,連站都站不穩。 接過了木劍,雖然還有些困惑,但仍先握劍揮動幾下,確認感覺。此時終於起床了的安婕琳她們也過來了。安婕琳似乎是還有些睡眼惺忪,米麗安和雅奈莎也按著太陽穴。或許是因為宿醉吧,她們的臉色不太好看。 『唔唔~喝過頭了~』 『莎夏真是太強了……可惡,被她一激就不由得……』 「父親您在這……做什麼呢?」 『爸爸也不太清楚……總之就是和亞修克羅夫特先生對練一下』 「哼嗯?」 安婕琳的視線盯著亞修克羅夫特上下打量著。亞修克羅夫特有些詫異地蹙眉,反過來盯著安婕琳。安婕琳過了一會兒後,一臉無趣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呼啊……無名小卒……」 『妳說什……!』 安婕琳短短的一句話,讓亞修克羅夫特眉梢上挑、暴怒不已。他將木劍指向安婕琳,咆哮著。 『不管妳是消滅了魔王還是甚麼……等我幹掉【赤鬼】,下個就是妳了,小丫頭!』 這句話令安婕琳青筋暴漲似的怒火中燒,十分不悅地看向貝爾格理夫。 「父親……打到他魂飛魄散」(*7) 『不不不……別說那麼危險的話啊……』 『不不~貝爾叔叔~那種人就該讓他吃點苦頭才好哦~』 『是吶……看不清對手的實力就挑釁可是相當致命的。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學習的良機吧』 不知是隊長被輕視讓她們也動了怒,還是宿醉導致的不舒服。總之米麗安和雅奈莎也少見地皺起眉頭。 『正如前輩們所說!亞修!吃點苦頭對你也好!』 莎夏也跟她們如出一轍,在一旁大喊大叫。 場外的氣氛似乎搞得很熱鬧,貝爾格理夫產生了唯有自己跟不上眾人節奏的感覺。同時也對亞修克羅夫特有著一點同情。 不管怎樣,既然要對練就不能有所保留,否則就是對對手的失禮。 貝爾格理夫深吸一口氣,像平常那樣雙腿叉開、與肩同寬,擺好架勢。 亞修克羅夫特也擺出架勢。他的動作非常流暢,看得出也是有相當實力的人。 不管原由為何,並不討厭能和強敵比試的機會。 日常生活的自己和這種時候的自己,似乎是不同的兩個人。像這樣架起劍來,心裡就有種不可思議的安定。而那份安定的深處,似乎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靜靜地像引信般燃燒。 因為地面狀況很差,所以亞修克羅夫特也拿捏不好踏出第一步的時機;只是慢慢地逼近、同時一點也不敢大意地盯著貝爾格理夫。 很棒的劍士吶。有這樣的男人做為總管在身邊服侍的話,即便有誰想襲擊赫爾貝蒂嘉小姐,應該也能放心吧。貝爾格理夫不由得有著和當下無關的想法。 突然間,一隻雲雀伴隨著尖銳的啼叫聲飛過練兵場上空。 貝爾格理夫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剎那間,亞修克羅夫特大踏一步,朝貝爾格理夫衝過來。其爆發力非常驚人。 不過貝爾格理夫也對此作出了反應。 他彎下身子、右腿向前踏出一步、擺好架勢,準備朝衝過來的亞修克羅夫特揮出一劍。 向前奔馳著。 此時卻出現了意外。 地面比想像中的還要泥濘,義肢前端陷入泥沼,但身體還在繼續向前。結果本應是屈身俯衝的姿勢,變成了往前撲倒的樣子。 『呶……!』 但不知是幸或不幸?因為這一仆,使得亞修克羅夫特的劍揮了空。 木劍從撲倒的貝爾格理夫頭頂掠過,而貝爾格理夫揮出的劍則是紮實地打在了亞修克羅夫特的小腿脛骨上。 亞修克羅夫特慘叫一聲,像被貝爾格理夫絆倒般的跌在地上,按住小腿,疼的說不出話。 『嗚噢噢噢噢噢噢呃呃呃呃……!』 『亞、亞修克羅夫特先生,您沒事吧?』 貝爾格理夫勉強維持住平衡沒有摔倒,隨後慌忙站直身軀,試圖攙扶亞修克羅夫特。因為痛到在地面上來回打滾的關係,亞修克羅夫特身上已經滿是泥土,小腿被打中的地方似乎疼得要命。 正當貝爾格理夫慌忙不知所措的時候,旁邊的觀眾群傳來了陣陣的喝彩聲。 『哈哈哈!不愧是師傅!亞修!你這大笨蛋,知道自己的斤兩了吧!』 「哼……父親果然超強的啊」 『啊啦啊啦,連亞修也不是對手呢……果然還是該招募您來博爾德家──』 『姐姐!』 『我、我知道啦,塞蓮……』 不是的,這是意外。正當貝爾格理夫準備這麼說的時候,亞修克羅夫特相當憤怒的站了起來。 『這、這種結果!我不承認!莎夏小姐!剛才那是意外!只是因為他腳底打滑才偶然打中我而已!』 沒錯,就是那樣!貝爾格理夫甚至忍不住想給亞修克羅夫特鼓掌。 但是莎夏卻一臉輕蔑地看著亞修克羅夫特。 『亞修……像敗家之犬一樣吠著,真是太沒出息了……戰場上的敵人會允許你找藉口嗎?因為是意外就不算數嗎?再說,貝爾格理夫先生的劍法是遠超常人的,看似滑倒,實際上是閃避你的攻擊、同時進行反擊。你完全落入師傅的股掌之中,還想找藉口,實在是太難看了……』 莎夏失望地聳肩,貝爾格理夫忐忑不安地朝她搭話。 『莎、莎夏小姐?剛才的情況其實正如亞修克羅夫特先生所說……』 『不用在大庭廣眾下,為這種沒出息的男人找台階下了,師傅!」 『不、不是的,說真的、我是』 『呣、呣……這是何等的寬宏大量啊……不只不因亞修種種無禮的行為而生氣,反倒是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幫他求情……果然師傅的器量很大啊……』 『那個,莎夏小姐?有聽懂我說甚麼嗎……』 莎夏一如既往地不聽解釋,讓貝爾格理夫有些不安。身旁的亞修克羅夫特一副尷尬的樣子開了口。 『那個……怎麼說好呢……您好像也挺辛苦的吶,貝爾格理夫先生……?』 『哈哈……應該比不上您的勞累』 就在兩人惺惺相惜、彼此產生一種無以言喻的情感時,某人將手放到了亞修克羅夫特的肩膀上。 安婕琳滿臉堆滿了笑容,無聲無息地站在亞修克羅夫特的背後。 「……聽說在父親之後,下個就輪到我這個丫頭了,是吧?」 雖然看似在笑,但全身散發出猛烈的鬥氣和壓迫感,讓亞修克羅夫特汗毛直豎。 『不、不是,那是……』 「換我當對手吧……放馬過來……」 『安、安婕……亞修克羅夫特先生也累了所以』 「父親,」 安婕琳燦爛的笑著。 「請您安靜地,旁觀就好」 亞修克羅夫特響徹雲霄的慘叫聲,繚繞在清晨的練兵場的每個角落。 *1: 原文後段「上体を起こすとまだ関節や筋肉がぎいぎいと軋む。」查辭典,肌肉痠疼是沒有擬聲的,關節則有「嘎嘎」或「喀喀」聲。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個人的體驗是『喀、喀』斷斷續續的聲音,維持一個姿勢久了,活動脊椎偶爾會有『喀啦喀啦』的聲音。但像貝爾這樣運動過度的關節聲,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呢。 *2: 原文後段「違った痛みが一度に来ていたようだったが、全身くまなく痛かったから混同していたようだ。」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參考文件似乎沒有這段。漫畫也沒提到這段陳述。單從前後文看,應該是關節和肌肉痛的方式不同,但原因相同。而且不是局部疼痛,是全身性的。『くまなく痛』查辭典是「到處都痛」,『違った痛み』是「不同種類的痛」。 *3: 原文前段「ふん……卑屈だな。」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还真是低声下气啊。』辭典的『卑屈』有卑躬屈膝、沒骨氣、奴才樣。考量前面是貝爾直率的誇讚、後面是亞修抱有成見的攻擊性話語,這邊採用漫畫理比較有討好意味的『油嘴滑舌』。臂用詞是「貧嘴」,但從亞修口中說出來,太中性了,職位也不相符。 *4: 原文中段「ザワークラウト」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補充,『即德文的(Sauerkraut),特指德国式酸白菜』。我個人是在德國吃豬腳時比較有印象,感覺像是切的長一些、糖少放了些、切的比較粗的榨菜。後來到歐洲其他國家,若是配香腸的話,也有用一整片切成小段的。考量到東方文化可能比較多接觸到的是接近東北的酸菜白肉鍋式的酸菜、或者配熱狗的酸黃瓜醬,或許這兩者會比較容易讓沒吃過德國的 Sauerkraut 的讀友容易有畫面吧。順帶一提,"Sauer"音、義都接近英文的"sour", "kraut" 則接近英文的"herb"或"weed". 白菜只是其中之一。 *5: 原文後段「その鼻っ柱、へし折ってやる」直譯的話就是漫畫的『我要折斷你的鼻樑』。若是用片語理解的話,就像是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就由我来挫挫你的锐气』;可是『銳氣』這個詞放在這家人眼中、溫良恭儉讓的貝爾身上,似乎有些不太適當。配合亞修的語氣,折衷的話,大概就是「下馬威」之類的吧。 *6: 原文「は、はあ……」基本上就是狀聲詞。但我個人想翻成貝爾又在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覺間被扯進了風波、那種狀況外又逆來順受的感覺。忍不住會想吐槽「應甚麼聲啊大叔!酸菜不急著吃吧!再溫柔也有個極限吧!」這樣。 *7: 原文「ぶっ潰しちゃって」『ぶっ潰し』辭典意思是『使弄碎、使毀壞、使粉碎、使崩潰』。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把他彻底干掉』,漫畫漢化組的見解是『宰了他』。我覺得後兩者比較符合安婕剛睡醒+父控+貝爾宅的形象,可是好像有點太過,哈哈。 ---- 譯者語: 這話的標題有點難下啊。怎樣在有限字數表達安婕這個大孩子的撒嬌, 卻又不至於令人遐想、或者誤以為貝爾有驚訝的感覺呢。 只想到同床共枕、同蓋一被、睡在身旁? 文庫版似乎對亞修的出身多了點鋪陳。 造就他人格與態度的家庭。 畢竟是田舍小說,對食物又多寫了些註釋。 餐桌上沒看到托爾內拉的農產品倒蠻意外的。不易保存嗎? 惹熊惹虎, 別惹到沒煞車又沒上油又宿醉的, 黑色暴走父控馬車。 下一話, 藥。 酒杯。 烏雲與教會。 篇2 第廿三話 博爾德宅邸的某處,亞修 [篇2 廿三、博爾德宅邸的某處,亞修]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5/ ---- 廿三、博爾德宅邸的某處,亞修 這裡是博爾德宅邸內的某間房間。亞修克羅夫特如今正衣衫襤褸、體無完膚地躺在床上。面對安婕琳毫不留情的攻擊,他無計可施,下場就是這副慘樣。 但獲勝的安婕琳卻也垂頭喪氣地蜷起身子。貝爾格理夫眉頭深鎖、抱著胳膊,站在她的面前。 『安婕……我知道妳很強。但強者對比自己弱的人,還那樣單方面地攻擊,爸爸認為是不對的』 「但是、父親……是他先──」 『就算對方有甚麼過失,也不能成為妳下如此重手的理由吧?若過於沉溺在自己的力量,倒不如一開始就別教妳持劍比較好』 貝爾格理夫似乎相當認真地大動肝火,這對他來說實在不多見。所以不光是安婕琳,連剛才在旁煽動的米麗安和雅奈莎、莎夏等人,也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灰頭土臉的樣子。赫爾貝蒂嘉和塞蓮對視後,也選擇站在後面,默不出聲。 此時,床上的亞修克羅夫特掙扎著坐了起來。 『不……這是在下的失態……貝爾格理夫先生,還請別對安婕琳小姐發怒』 『但是亞修克羅夫特先生,您還身負統領博爾德領內政的重任,現在這副模樣……』 『正因如此,在下才更應學會自制……明明擔負總管一職,卻因為無聊的嫉妒引發無謂的混亂。貝爾格理夫先生、安婕琳小姐,在下實在是非常抱歉。而且這些傷並沒有那麼嚴重,還沒到傷筋錯骨的地步……疼疼疼』 女僕手裡蘸著消毒液的棉花一碰到傷口,亞修克羅夫特就疼得皺起眉頭。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您能這麼說可真是幫了大忙……安婕,跟亞修克羅夫特先生道歉』 「唔……可是……」 『安婕琳』 「……對不起」 安婕琳十分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道歉。莎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那個……貝爾格理夫先生……這次的事因為是我起的頭,所以請別對安婕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很非常抱歉地低下頭。 『我們也在旁邊煽動安婕……十分抱歉,亞修克羅夫特先生』 『這不是安婕一個人的錯、對不起~』 『……妳有一群好朋友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把手放到安婕琳頭上,溫柔地拍了拍。原本還很悶悶不樂的安婕琳,表情頓時柔和了一些。 似乎是為了改變氣氛,貝爾格理夫故意用開朗的口氣,微笑著說。 『好啦,氣氛都變得有點奇怪了。赫爾貝蒂嘉小姐,您們應該很忙吧。請別在意我們,繼續忙您們的要事吧』 赫爾貝蒂嘉微微一笑。 『謝謝您的關心,那就先這樣吧。亞修,之後會把特效藥給你,就先好好休息吧。這次你也長了知識吧?』 『是的,非常感謝……這次切實地體會到了自己的不成熟』 亞修克羅夫特低下了頭。赫爾貝蒂嘉笑著將椅子拉到床邊坐下。 『好吧……既然現在亞修動彈不得,我們就在這裡談吧。最近馬爾塔伯爵似乎要來這裡』 『您說什麼?』 亞修克羅夫特驚訝地皺起眉頭。塞蓮點了點頭。 『今早剛送到的信。最快明天、最慢後天就會到這』 看到他們開始商量正事,貝爾格理夫慌忙地離開了房間。他不想聽到多餘的事情。 『哎呀……那麼,接下來怎麼辦呢。難得有機會,要不要到街上逛逛呢』 貝爾格理夫對一旁站著的安婕琳說著,但安婕琳卻臭著臉不回答。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摸了摸安婕琳的頭。 『別臭著一張臉嘛、安婕……妳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分吧?』 「……反正父親就是覺得那個亞修比我還重要對吧?」 『喂喂,話不是這麼說的啊;安婕是為了爸爸而發火,可是相當清楚的呦……』 安婕琳又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突然朝著貝爾格理夫伸出雙臂。 「抱一下就原諒你……」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將手伸到安婕琳腰間,將她抱了起來。安婕琳把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頭髮裡蹭來蹭去,滿足地閉上眼睛。一旁的莎夏露出略帶苦澀的表情看著這幅畫面。 『唔……要是當初多跟父親撒嬌一些就好了……』 莎夏下意識地嘟噥著。米麗安露出調皮的笑,繞到莎夏的背後,將她推上前來。 『貝爾叔叔~莎夏好像也想要被抱抱呢~』 『哦欸欸欸!?米麗小姐!?』 看著滿臉通紅的莎夏,貝爾格理夫偏著頭,有些無法理解。 安婕琳眉頭輕輕皺起,但她像是懂了什麼似的,兀自地點了點頭,輕巧地從貝爾格理夫懷中跳了下來。 「是爸爸成分不足啊……好喔。破例允許妳這麼一次」 『咦、那個……唔嗯……真、真的可以嗎,安婕小姐?』 「嗯……父親,你也像剛才那樣抱抱莎夏」 『……?嘛,可以是可以啦……失禮了,莎夏小姐』 貝爾格理夫一頭霧水地將手伸到莎夏腰間,像剛才一樣將她抱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莎夏興奮地發出『嗚哦哦哦!』的聲音。 『好……好懷念啊……!』 莎夏將手扶在貝爾格理夫頭上,眼裡似乎放出閃耀的光芒。 『小時候……父親也會像這樣把我抱起來……』 『是、是這樣的嗎……』 莎夏的個頭比安婕琳高,因此也更重一些。但對女性說太重甚麼的實在過於失禮,所以貝爾格理夫只好強忍著撐住莎夏。不過肌肉和關節又開始隱隱作疼,只好將莎夏放了下來。太勉強的話對身體不好。莎夏看起來顯得相當高興。 『非常感謝,師傅!』 『哈,小事一樁……還有請別再叫我師傅了……』(*1) 『貝爾叔叔~趁著這個機會~來陪雅奈玩背高高吧!』 『等等、我就不用了!』 雅奈莎被米麗安推到前面來、慌慌張張地揮著手。貝爾格理夫有些為難地苦笑一下。 『今天可以先放我一馬嗎?腰實在有點……』 『也、也對呢!妳看、米麗,就說了別勉強……』 『但明天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雅奈,明天好嗎?』 『欸!啊、唔嗯……好的……』 看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的雅奈莎,米麗安調皮地笑了。 『欸嘿嘿~這樣的話~明天我也來享受一下抱抱的感覺吧~』 安婕琳聽到這話,板著臉搖了搖頭。 「米麗的話不行……太重了」 『喂~說誰是胖妞呢~!』 看著氣憤的米麗安,在場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 這是間談不上奢華的大房子。房子是用石頭和木頭蓋的,看來結實卻並不華麗。 但進到屋內就會發現,傢俱跟裝潢都是高檔貨。倒不是多有品味,只是將各種貴重品堆砌在一起而已,反而顯得有些庸俗。 在大房子的某個房間裡,一位身穿精緻衣物的男人相當不悅地坐著。 他大概年過五十。或許是因為生活沒有節制且缺乏運動,中年肥非常明顯、渾身滿是贅肉。嘴邊的鬍子雖然長得很茂盛,頭頂卻已經毛髮稀疏了。 此人正是馬爾塔伯爵。博爾德西側小鎮、黑澤爾的領主。 伯爵喝了一口玻璃杯裡的葡萄酒,隨後將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將嘴邊鬍子沾著的酒舔掉。 『哼,等級 S的冒險者啊……老夫倒也聽說過她殺掉魔王的傳聞』 他的對面坐著一位帶著毛帽的、像是得了白化病的少女。少女用像是在看甚麼穢物一般的眼神看著伯爵,板著臉一言不發。 她身後站著的白袍少年開口了。 『所以說,暫延計劃吧。除博爾德一家之外,還要與那傢伙為敵,實在不太明智』 『哼……所羅門的力量,也不過爾爾嘛』 少女的眉毛微微一動,而少年像是為了制止她似的繼續說道。 『就算挑釁我們也沒有意義。萬一失敗了的話,掉腦袋的是你。只要那些傢伙不在了,一切就能按計劃進行。先忍忍吧』 看著始終保持冷靜態度的少年,馬爾塔伯爵冷笑了一聲。 『你還擺一副策士的臭架子啊小鬼……不過忠告姑且還是收下了』 伯爵向酒杯裡重新倒滿葡萄酒。 『老夫接下來就要前往博爾德。今晚應該就能到』 『喂,都說了要暫延計劃不是嗎』 『暫延?延到何時?等到那個等級 S的甚麼冒險者離開博爾德嗎?小鬼,老夫這麼多年一直躲躲藏藏、等待各種不確定要素到來的痛苦,你明白嗎?被人踢離權勢核心、趕到北邊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憋了這麼多年的怨氣,你明白嗎!』 伯爵重重地將手上的酒杯往桌上一敲。杯裡的葡萄酒飛濺了出來。在他那深沉的目光裡,野心和恨意似乎正熊熊燃燒著。 『老夫忍耐了多少年……才終於等到今天這樣的機會……前博爾德伯爵是個棘手的傢伙……但他終究贏不了病魔。他的女兒們雖說有些才華……但終歸是女流之輩,而且太講道義了。跟公都那些魑魅魍魎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馬爾塔伯爵數年來一直在統合博爾德領內的反博爾德派。 博爾德伯爵一家原本就是當地豪門,一直秉承著關心領民的穩健政治風格,受到了絕大多數民眾的支持。然而部分受到中央派貴族的思考風格影響的一部份貴族們,則總是對他們抱著反感。 一方面,中央出身的貴族們看不起地方出身的博爾德一家,認為他們不過是鄉巴佬。 另一方面,無論是莎夏身為貴族卻去當冒險者的行為、還是她們姐妹巡迴領地,有時還與農民並肩下田的行為,在中央出身的貴族們眼裡看來,都是非常鄙俗卑賤的行為。 馬爾塔伯爵數年來一直綿密地籠絡著對博爾德一家抱有反感的貴族們,雖說還沒到有絕對優勢的程度,但若能將中立派也拉過來的話,應該就可以掌握住相當的實權了,接下來只要現任當家也殞命的話…… 雖說是被趕出了公都,但馬爾塔伯爵畢竟也是曾在權利鬥爭中生存的人。雖然官場失利了,但還是保住爵位,只是受到了左遷到偏鄉的懲罰而已,可見得還是有些政治手腕的。 『貴族和那些鄙陋低賤之人是不同的。再這麼下去的話,那些平民也會越來越自大,遲早會不把階級當回事。那樣的話,別說是公國,就連帝國都無法維持下去。貴族正因高貴才成為貴族。那幾個連這都不明白的丫頭們……聽好了,就依計劃,今天……就在今晚!』 馬爾塔伯爵將杯裡的酒一口氣飲盡。似乎是有些醉意。不過之前每次和他會面時,都讓人覺得這男人總會做出某些瘋狂之舉。大概是對權力太過渴望吧,似乎已經變得有些失常了。 少年一臉厭煩至極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你的哲學,怎樣都好……但在利害關係一致的前提下,如果不全力協助的話,這邊也會很頭疼』 『放心。你們只要做好該做的事就好。你們以為老夫是誰……貴族就該有貴族的樣子。財力與權勢……你們也明白的吧?所羅門的聖女呦』 少女對此問題並不回答,一臉厭惡地站了起來,逕自走出房間。少年也跟在她後面。馬爾塔伯爵咕咕地發出幾聲令人不快的笑聲。 少女一邊快步前進,一邊像是想要將壓抑的不滿全部宣洩出來似的說著。 『還是那麼下賤的男人。權力的亡魂啊。讓人想起盧科雷西雅的混帳們』 『……其實妳不也一樣嗎』 『別把我和他們混為一談!權力應該屬於那些本應持有它們的人!那頭蠢豬才沒那個資格!』 少女柳眉怒挑、轉過身來,揮拳想打少年。但少年輕鬆地接住了少女的拳頭。少女恨恨地咬緊牙,隨後又煩躁地向前走著。 『每個傢伙都是廢物!所以才要改變……改變這個世界!』 『隨便妳……但別衝得太快、結果翻船喔』 『你以為是在跟誰說話!』 少女就這樣一直走到中庭。斜照的陽光燦爛地傾瀉到地面,將四處照得非常明亮。濕潤的地面升起薄霧,樹叢的葉子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少女舉起右手。 右手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上面遍布各種令人生畏的動物與惡靈的裝飾,中間鑲嵌著一塊小小的黑色寶石。 『被疏離者的王國!被流放者乘的風!他們將吾等稱為邪惡!為已經緊關的子夜之門拉下帷幕!這是何等艱辛之路!』(*2) 少女如嘶吼般詠唱咒文,與此同時,以她為中心產生了驚人的魔力渦流。少女嬌小的身體中似乎寄宿著數十倍於常人的魔力。 奔騰的魔力漩渦最終收束到她高舉的右手戒指中,突然安靜了下來。隨後戒指上的寶石升起一股污濁的黑雲,凝成一團飄向空中。 黑雲迅速將天空完全覆蓋,並緩緩飄向東方。 少女用鼻子哼了一聲。 『加麥基的戒指……只要有這股力量的話……哼、哼哼』 少年環抱手臂,皺著眉頭,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說穿了只是被利用、嗎』 ○ 博爾德的大街很熱鬧。雨過天晴後,路上的水窪倒映出湛藍的天空,同時也包括跨過水窪、車水馬龍的人們。 前來販賣山菜或收割的蔬菜的農民、來自南方的商人、在路邊演奏的流浪民族、拉著車的學徒、還有結伴成行的孩子們。 貝爾格理夫他們離開宅邸後,在莎夏的帶領下找地方吃了午餐,然後漫步在大街上。雖說姑且問過莎夏『工作方面沒問題嗎』,不過她似乎是不參與那些複雜話題的。按照她本人的說法,就算勉強參與了也完全聽不懂,而且還會給別人帶來無謂的麻煩。 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如果是那樣就好。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代表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及,再者也說明她對赫爾貝蒂嘉和塞蓮的信任。當發現自己在某一領域派不上用場時,就果斷地將其託付給別人,這種氣度也算是她的魅力之一吧。 少女們走在貝爾格理夫前面,邊走邊吵吵鬧鬧的,看來宿醉已經完全消退了。大概是因為把酒言歡了一整夜吧,莎夏已經和她們打成一片了。 『吶吶~莎夏~有沒有好吃的點心店啊~?』 『當然有喔!博爾德盛產麥子,所以各種烘培類的點心都非常好吃呢』 『哦哦~好耶好耶~吶、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雅奈莎笑瞇瞇地將手放到米麗安肩頭。 『……剛才是誰被說了句「太重」,就在鬧彆扭來著?』 『囉~嗦~!那是兩碼子事~!』 『不不不,我覺得米麗小姐這種麻糬般軟綿綿的觸感很可愛!請務必保持這種樣子!』 『啊啊啊~連莎夏都這麼說!嗚哇~安婕~她們都欺負我~』 「喔喔,好乖好乖……那麼,我們去點心店吧……把米麗再養肥點」 『妳、妳在說什麼~~!』 「呵呵,是開玩笑啦……我也想吃點甜的東西。可以嗎,父親?」 『啊,沒問題喔』 貝爾格理夫多少有點霧裡看花,不過姑且算是個護花使者,所以對細節倒也不在意。只要少女們開心就夠了。 在點心店充分享受了在托爾內拉並不常見的點心之後,在莎夏的提議下,眾人朝冒險者工會走去。她表示無論如何都想將大家介紹給公會長認識。 由於擔心又會被過度評價,貝爾格理夫有點躊躇,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拒絕,只好跟眾人一起前往工會。 這裡的工會也是用石砌而成的建築,看起來就很結實。博爾德的新造建物多半是木質結構,但老房子全都是石頭蓋的。大概是拓荒時代時,習慣建成能長久使用的結實房子。 工會中充滿著活力。不分男女老幼的冒險者們進進出出、到處都能聽到談笑的聲音。 這讓貝爾格理夫覺得有些懷念。想當年自己也曾體驗過這樣喧鬧的氛圍。雖說如今已經習慣托爾內拉的平靜生活,但當初那短短兩年左右的冒險者生涯,還是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且鮮明的烙印。 似乎有幾位冒險者昨晚也在那間旅館的酒吧,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剛進門,人群中就爆發出歡呼聲,並且很快就將他們圍住。 『噢噢噢!等級 S的冒險者來了!』 『講講討伐魔王的故事吧!』 『我想請教【赤鬼】!等級 S冒險者是怎麼培養的啊?』 『話說,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托爾內拉啊?』 『太可惜啦!要是莎夏小姐都稱呼你為師傅的話,那在工會裡肯定很快就成了老大了啊?』 面對眾人連珠炮般的問題,貝爾格理夫只得以苦笑應對,一行人跟在莎夏的後面進了接待員身後的門。而嚷嚷著的其他冒險者,則是被接待員攔了下來。 貝爾格理夫走上階梯,嘆了一口氣。 『真是服了啊……但我名不符實吶』 『?師傅您說了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我自言自語……話說莎夏小姐,關於叫我師傅這事──』 『工會長!你在裡面嗎!』 莎夏將樓梯上方盡頭的門猛地推開,裡面是間類似書房的大房間。 面前是一張可供六人座的桌子及配套沙發,大概是供訪客用的。再往裡面有張辦公桌,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文件資料。 桌子對面坐著一位老人。 大概六十歲上下,長長的白髮在腦後束起,臉上的皺紋很深,眼神裡充滿了長輩特有的飽經風霜的歲月感,顯得非常溫柔親切。 莎夏毫不客氣地大步上前、雙手撐在桌子上。 『抱歉打攪工作了、工會長。但這幾位我一定要為你介紹一下!』 工會長微微一笑。 『欸欸,我已經從大家那裡聽說了,莎夏小姐。據說是【黑髮女武神】安婕琳小姐和她的兩位隊友,以及【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蒞臨此地對吧』 莎夏得意地笑著,隨後讓到一邊,向工會長介紹貝爾格理夫一行人。 『這位就是【黑髮女武神】安婕琳小姐。這兩位是她的隊友雅奈莎小姐,和米麗安小姐。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赤鬼】貝爾格理夫先生。各位,這是我們博爾德的工會長,埃爾莫亞先生』 莎夏介紹後,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紛紛低頭致意。工會長也慢慢站起來,恭敬地低頭行禮。 『鄙人埃爾莫亞,有幸擔任博爾德冒險者工會會長一職,不才還請各位多多關照』(*3) 『您太客氣了。突然闖進來打攪您工作……』 『沒事沒事,本來就不是什麼緊要至極的工作』 埃爾莫亞仍溫柔地笑著,邀請一行人到沙發上坐下。安婕琳坐下後開了口。 「埃爾莫亞先生、真有風度……跟奧爾芬的工會長大不相同呢」 『喂喂,在說什麼呢……』 雅奈莎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看得出藏不住的笑意。的確,奧爾芬的工會長辦公室裡實在非常的凌亂,而且萊昂內爾本人也缺乏威嚴。相形之下,這裡井然有序,最重要的是工會長很有威嚴。 埃爾莫亞笑著從架子拿起裝著薄荷水的瓶子。 『我倒是覺得萊昂內爾先生也很努力了。因為魔王而引發大量魔獸出現的那段時間,真虧他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其實博爾德若能派些援軍過去就好了,但這裡實在是沒有等級 S的冒險者……』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薄荷水倒進水杯分給眾人。安婕琳喝了一口,問道。 「埃爾莫爾先生以前是什麼等級呢?」 『鄙人曾是等級AA。作為冒險者的才能也就那樣到了盡頭,反倒是和事務性的工作不可思議地合得來。一不留神,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做了二十多年了』 「哼嗯……我們工會長曾說,『工會長的位子都是給無能之輩的閑職』……是那樣的嗎?」 『喂、安婕、太失禮了』 貝爾格理夫慌忙責備安婕琳。不過埃爾莫亞似乎完全不介意的樣子,愉快地笑了。 『欸欸,是啊,正是如此。如今不論哪裡的工會長都是閑職。在中央和當地的工會間做為緩衝,適當地應付一下兩邊的牢騷就好。不過在博爾德的工會裡,事情多少有點不一樣』 莎夏向前探出身子,接著說道。 『博爾德的工會很早以前就和領主有著緊密的聯繫。像中央那種重視血統證明的貴族,一般來說對冒險者都是很輕蔑的。但我們家原本就是地方豪門,一直都跟冒險者有種不分彼此的情感』 『是的。正因如此,這裡的工會也會承擔一定的城鎮防禦方面的工作。通常領主們是不願意委託冒險者工會的。因為既要花錢、還會涉及所謂貴族的面子問題』 『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莎夏這麼說著,皺起眉頭。埃爾莫亞微微一笑。 『但是博爾德家卻完全不一樣。他們打從一開始就與冒險者工會簽訂正式契約、建立了完整的制度,讓冒險者與士兵們相互交流、相互配合,共同應對魔獸及其他異常的災害。所以我其實也算半個軍官。中央工會的那一套沒辦法在這套用,工會長的工作也比其他人要多,不過還是非常有價值的,算是值得慶幸吧』 貝爾格理夫感到非常佩服。他記得當年自己當冒險者的時候,城裡的士兵與冒險者的關係大多不怎麼好。 而在這裡,雙方是攜手合作的。更別說作為現任博爾德伯爵的妹妹、莎夏本人也是冒險者,想來雙方間的羈絆肯定會更加緊密。 但同時他也想到,這肯定會讓她們身為貴族的評價下降吧。 如果是很久以前便和博爾德家關係緊密、地方出身的貴族倒還好,但對從中央來的貴族們來說,與鄙視著的冒險者進行交流,肯定是難以容忍的。這或許是他們妨礙這次街道整備的原因之一吧。想到這就讓貝爾格理夫眉頭深鎖,貴族的世界真是難以理解。 正當眾人暢談之際,天色突然暗了下來。沒有照明的屋裡,頓時變得非常昏暗。 埃爾莫亞不解地站起來,走到窗邊。只見空中覆蓋著濃厚的黑雲、遮蔽了陽光,彷彿陷入夜幕一般。 『怪哉,明明剛才還是大晴天……』 米麗安也皺起眉頭,快步走到埃爾莫亞身邊朝外面看去,詫異地瞇起眼睛。 『……這很詭異啊~感覺到強烈的扭曲魔力~』 安婕琳的眉角也抽搐著。 「刺刺的……討厭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冒險者衝進了房間。 『工會長!大事不妙!墳場那邊出現大量不死之物!』 『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埃爾莫亞皺著眉頭走到冒險者面前。 『數量大概有多少?』 『至少百隻。手邊沒事的傢伙都去幫忙阻擋了,但它們不停地冒出來!』 『我知道了。讓士兵們也開始行動吧。莎夏小姐』 『明白!馬上安排!失禮了!』 莎夏如疾風般衝了出去。安婕琳她們也站了起來。 「我們也能幫忙……」 『哦哦、竟然……願意相助嗎?』 「作為回奧爾芬之前的暖身運動,剛剛好……」 『正好需要找回手感呢。要是身手遲鈍了,回去會被笑話的』 『好久沒大鬧一場啦~』 雖說三人穿的不是冒險者的裝備,但就算只是出門溜達,愛用的武器還是會帶在身邊的。這算是冒險者的習慣吧。埃爾莫亞放心地微微一笑。 『真是非常地可靠呢……我去教會請他們張開結界,墳場那邊可以麻煩各位嗎?』 「交給我們吧……」 安婕琳看向貝爾格理夫。 「爸爸也一起來……嗎?」 『……也是呢』 只要自己不會礙手礙腳的就好。這話他只是默念,沒說出口。既然要上戰場了,再說什麼都沒意義。只要全力以赴就好。 安婕琳因為能跟父親一起並肩作戰而非常開心,很明顯地充滿幹勁。 窗外很暗。似乎像是又要下起大雨似的。 *1: 原文這兩句都是用『師匠』。雖然很想讓莎夏用『師父』以表達其在貝爾身上看見的父性影子、貝爾用『師傅』以表達其對於這一切都還在狀況外。但還是照著作者的原意好了。或許之後的劇情還會有變化呢(插旗? *2: 原文「疎まれし者の王国! 放浪者の追い風! 彼の者は我らを邪悪と呼ぶ! 閉ざされし宵の門より帳が降りる! 何と厳しい道のりかッ!」召喚詞,原本想說會不會能在所羅門的wiki找到可以參考的線索。想想,罷了。意思到就好。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被疏远之人的乐土!流浪之人的助力!他们将吾等称为邪恶!为已经关闭的夜之门降下帷幕!这是何等艰险之路!』。 *3: 原文「エルモアと申します。才無きながらボルドーの冒険者ギルドを取り仕切らせていただいております。以後お見知りおきを」。中段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不才便是埃尔莫尔,忝居波尔多冒险者公会会长一职,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其實翻的很漂亮,特別是『忝居』讓我查了一下資料。『在表示謙虛的時候,做學生的,常會說「忝列門墻」,做朋友的常會說「忝在相知之列」,做作者的常會說「忝為著者之一」。「忝」,從心,天聲,本義為羞辱。「忝列門墻」指自己不是夠格的學生,辱沒了老師。「忝在相知之列」有謬托知己之意,辱沒了朋友。「忝為著者之一」,指自己的水平不高,辱沒了其他作者。』而這份資料雖沒有提到『忝』的用法,但是『鄙人』用在工會長的情況雖然不是完美,但應該比『忝居』常見,也比『在下』適合。 ---- 譯者語: 雖然字數多,但是還算好懂,沒有太多典故或者生難詞彙。 乾女兒又疑似多了一名。 幕後黑手形象更為明確。 對【赤鬼】已放棄掙扎。 下一話, 暮色, 星光, 呢喃。 篇2 第廿四話 彷若吐息的風。濕熱纏人 [篇2 廿四、彷若吐息的風。濕熱纏人]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6/ ---- 廿四、彷若吐息的風。濕熱纏人 迎面而來的風像是某種魔獸的吐息似的。有點溫熱而潮濕,像是要纏附在身上一般的黏膩。 貝爾格理夫他們跟在帶路的冒險者後面,向墳場的方向奔跑。冒險者略有一點亢奮,一邊跑一邊說個不停。 『明明就連風都沒有,卻從西邊飄來了一片雲,大夥正好奇的時候,雲很快就在城鎮上擴散開來,然後墳場就冒出一大群不死之物!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果然這雲有點怪……是誰幹的好事呢……?』 貝爾格理夫偏著頭納悶著。 路上到處可見逃竄著的人群,大家都慌亂地朝著墳場的反方向跑著。前往墳場的一行人為了躲避人群,費了一番功夫。 『糟了,開始陷入恐慌了』 『嗯……這樣子過不去啊……』 正當眾人為了無法前進而焦急時,一股聲如洪鐘的話語傳來。 『各位!不用驚慌!冷靜下來,聽從士兵的指示!』 莎夏帶著士兵們趕來。附近的居民們逐漸平靜了下來,開始跟隨士兵的引導,井然有序地撤離。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我們走吧!』 「幹得漂亮,莎夏……我們走……」 冷靜下來的人群逐漸擴大,一行人得以順利沿大道朝墳場而去。 博爾德的墳場在城門外。因為是北部最大的城鎮,所以這裡的墳場也很大。在廣闊的墳場裡,眾多的不死之物正蠢蠢欲動。 不死之物就是會活動的屍體。不管是人是獸,當屍骸中寄宿了魔力時,就會化為魔獸。剛死不久的屍體還能保留原本的外型,但已入土較久的屍體會開始腐敗、朽壞,並散發陣陣惡臭。雖說一兩隻不死之物的威脅並不大,但當數目越多、威脅度也會相應增加。當達到數百隻計算的話,就需要高階冒險者出場了。 更糟的是,這次的不死之物中還有一些沒有實體的死靈,以及上位魔獸的高階不死之物。這些都是必須使用魔法或是灌注了魔力的武器才能消滅的。 接連湧出的魔獸讓冒險者們陷入苦戰。一方面是數目太多,另一方面屍臭直衝鼻腔,讓人難以集中注意力。 『該死啊!怎麼突然湧出來啊!』 『天曉得!再多說廢話、小心會被宰掉!』 就在眾人覺得戰況越來越糟時,突然飛來幾支箭,刺穿了最近的幾隻不死之物。正是來自雅奈莎的支援攻擊。箭上似乎是刻有某種術式,依次炸裂開來,將近身的不死之物全部化為灰燼。與敵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開,讓冒險者們不由得稍微鬆了一口氣。 而且米麗安的魔法也發動了。 多重的幾何圖型依序展開,並逐個迸出雷擊。雷光準確地貫穿了不死之物,轉瞬間化作一團團黑渣。 安婕琳也投入了那邊的戰場。 她以流暢的步法滑行在不死之物之間、斬斷一個又一個敵人。就連沒有實體的死靈也被劈成兩截。即使是用普通的劍很難斬殺的不死之物,在灌注了大量魔力的劍下,也是一擊必殺。 看到她們快速殲滅不死之物的姿態,冒險者們爆發出一陣喝彩。 『好厲害!不愧是等級 S的隊伍!』 『啊哈哈,真是難以企及啊……』 『混帳傢伙,怎能輕易認輸!見識一下我們博爾德冒險者的志氣!』 冒險者們發奮振作,以更加勇猛的勢頭開始反擊。 貝爾格理夫在後方看著這一切。 女兒的活躍表現讓他不禁露出笑顏。眼前的不是那個愛撒嬌的安婕、而是等級 S冒險者【黑髮女武神】安婕琳。貝爾格理夫不禁覺得,這樣子的話應該就可以放心了。 自己當年還是冒險者的時候,也參加過幾次這樣的聯合討伐任務,因而有些懷念的感覺。貝爾格理夫從來不曾想過,還有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 『……不是沉浸在感傷裡的時候了啊』 貝爾格理夫也拔出劍來,衝上前去。一隻不死之物正試圖偷襲露出破綻的冒險者,卻被貝爾格理夫一劍砍翻。冒險者們又吵嚷起來。 『噢噢……你就是那個【赤鬼】……』 『雖然能力有限,但請容我助大家一臂之力』 『幫大忙了!有你就相當多了百人之力啊!』 『這傢伙也很厲害啊!』 冒險者們以比剛才更盛的勢頭揮著武器。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起來,其實自己也沒那麼可靠啦。 不死之物雖然被安婕琳她們的第一波攻勢短暫壓制,但數量還很多,而且遠處還在不斷湧出不死之物,所以魔獸很快就重整旗鼓,再次逼壓了過來。 安婕琳強忍屍臭、皺起眉頭,但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滯,不停地消滅著魔獸。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各自用箭和魔法應戰。莎夏也如疾風般揮動手上的劍,在戰場上來回奔馳。 貝爾格理夫很清楚,自己無法像她們那樣快速來回奔跑。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屍臭直衝腦門,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現在必須配合身體來進行行動,貝爾格理夫心想。像在實戰中進行練習似的,讓他覺得有點可笑。 以義肢為軸,緩慢地晃動著身體。不死之物並非靠蠻力就能除掉的東西。貝爾格理夫以盡可能輕微的動作,躲過飛撲而來的不死之物,隨後配合著躲避的動作、揮下手中的劍。雖然自己體內的魔力總量較少,但仍盡量讓魔力在劍中流動。 出乎他的意料,不死之物被輕鬆斬斷,不再動彈。 『……或許也能應用在斬殺不死之物以外的魔獸上、嗎?』 正在他自言自語的時候,其他不死之物也慢慢靠了過來。不過因為肉體已經腐爛,所以動作並不算靈敏。貝爾格理夫輕鬆地將其全部斬斷。 這樣的動作對身體的負擔不大,不過還沒有完全習慣,稍一鬆懈就會渾身都是破綻。 『……再多想也沒用』 還需要繼續淬鍊自己的感官啊。貝爾格理夫說給自己聽。隨後又握緊手中的劍,奔向下一群不死之物。肉體姑且不論,心態似乎已經回到了當年,這讓貝爾格理夫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等級 S的隊伍投入戰局,讓戰況逐漸朝著冒險者一側傾斜。不死之物的數目逐漸減少。但奇怪的是,由埃爾莫亞所負責的結界仍未啟動。如果結界順利啟動的話,不死之物之類的魔獸,瞬間就會被清除掉。 就在冒險者們開始略顯疲態的時候,埃爾莫亞跑了過來。貝爾格理夫此時正因疲勞和身體疼痛而暫時撤到後線休息,埃爾莫亞來到他身邊,焦急地說道。 『事情不妙了。似乎是受到這片怪雲的影響,結界無法啟動。這樣的話,無法徹底壓制不死之物』 『結界居然……?這雲到底是……』 貝爾格理夫抬頭看向天空。大概是因為快要到日落時分了,雲層越來越黑,像是墨水般將天空完全覆蓋。但是這片黑卻也分得出濃淡不同,是因為雲層的厚度不同嗎? 貝爾格理夫突然轉頭看向博爾德家的方向。看起來似乎只有宅邸上方的雲格外地厚、格外地濃。 『記得是從西邊……從黑澤爾飄過來的嗎?』 貝爾格理夫有種不好的預感。記得黑澤爾正是跟博爾德家唱反調的人所治理的地方。 貝爾格理夫轉回埃爾莫亞這側。 『埃爾莫亞閣下,冒險者大部分都在這裡嗎?』 『是的,除了有因為任務而外出的人以外,基本上都在這了。士兵們要嘛在這邊,要嘛就在保護市民的避難所。城內多處都出現了不死之物,雖然都不比這裡這麼多就是了』 『……或許是某種陰謀也不一定。其意圖大概另有所指……』 埃爾莫亞也點點頭。 『的確很不自然……沒有任何預兆就出現這種事,確實詭異』 『我去一趟博爾德家。宅邸上空的烏雲莫名的濃,實在是有種不妙的預感』 『唔……似乎是這樣……』 埃爾莫亞朝墳場方向掃了一眼。冒險者們似乎已經有些疲憊,但安婕琳她們仍在最前線戰鬥。 『我也一起去。這裡有安婕琳小姐和莎夏小姐在的話,應該就不用擔心了』 『幫大忙了。說實在的我對路還不熟……』 貝爾格理夫無奈苦笑。附近的冒險者們聽到他們的對話,有幾人也決定跟他們一起朝博爾德家的宅邸跑去。 ○ 奇襲。負責警備宅邸的士兵大多去了城裡,能應付得來的人很少。 一樓到處都是徘徊中的不死之物,難以突破,逃不出去。正所謂寡不敵眾啊。(*1) 亞修克羅夫特與為數不多的士兵一起在二樓走廊擺開陣勢。他們從玄關開始被逐步逼退,現在已經退到了二樓。 背後就是躲著赫爾貝蒂嘉、塞蓮、傭人們和隨身護衛的房間。不死之物們在眼前不斷地蜂擁而上。今早被安婕琳打的傷,因特效藥而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但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好好睡一覺,讓特效藥在體內充分發揮效用才能完全治癒。因此亞修克羅夫特現在的身體還不算是最佳狀態。 再加上敵人不光是普通的不死之物,裡面還混著幾隻強大的高階魔獸。屍臭刺鼻讓人很難集中注意力。若是對人戰鬥的話他倒有自信,但以魔獸為對手,對並非冒險者的亞修克羅夫特來說,稍微有些不習慣。士兵們也逐漸倒下,剩下的已經不足十人。 偏偏在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讓亞修克羅夫特不禁緊抿嘴唇。因為無謂的自尊心而導致衝突,結果在這種關鍵時刻不能發揮全力,這讓他非常懊惱。 『可惡……這還算什麼博爾德家的總管……真是太愚蠢了』 對領地順利地不斷發展而自負,後果就是這幅慘狀。最壞的情況,或許連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主人都會喪命於此。 從今早開始就一直在犯錯,這讓亞修克羅夫特感覺至今為止建立起的自信和自尊,似乎都被打得粉碎。 但現在根本沒時間消沉。亞修克羅夫特強行讓自己疼痛的身體再次動起來,高聲喊道。 『拼上性命、死守這裡!不能讓它們再接近赫爾貝蒂嘉小姐和塞蓮小姐一步!』 亞修克羅夫特自己也站到前線,揮舞手中的劍。雖然不及莎夏且狀態不好,但長時間持續鍛煉的劍法,還是非常威猛的。 然而不死之物的數目卻始終未曾減少似的,攻勢也未見減弱。前排的倒下了,後排的又繼續衝上來。再加上強烈的惡臭,疲勞的累積和集中力的減退,讓亞修克羅夫特的動作開始越來越遲鈍。 身旁的士兵發出一聲慘叫。被殭屍咬住了脖子。 亞修克羅夫特將殭屍砍倒,然而士兵已經斷了氣。戰線逐步被逼退。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報應嗎』 亞修克羅夫特自言自語。但是,如果這是報應的話,自己承受就好。至少要讓主人們逃出去。 將滑落的眼鏡扶正,將最後一點力量凝聚在一起,試圖殺出一條血路。就在此時,不死之物的後方突然傳來某種聲音。不太像是敵方的增援。不死之物臨死前的呻吟聲、骨肉被砍斷的聲音,還有某種東西炸裂的聲音。 『怎、怎麼回事……?』 那些聲音逐漸接近。逼近到亞修克羅夫特面前的殭屍被從背後劈開。一頭紅髮搖曳著。亞修克羅夫特不由得目瞪口呆。 『貝……貝爾格理夫、先生……』 『沒事吧,亞修克羅夫特先生!』 貝爾格理夫露出像是終於放下心來的笑容,嘆了大大地一口氣。 他從城裡全力衝刺,進入宅邸後就不停地與不死之物戰鬥,全神貫注地推進到此。偶爾有些小傷口也完全忽視,一直往前猛衝,這對一個身體仍在疼痛的四十多歲的男子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刺激了。 貝爾格理夫的背後有魔法炸裂開來。埃爾莫亞手中放出魔彈,將附近的不死之物和死靈全都淨化了。 他轉頭看向亞修克羅夫特,微微一笑。 『亞修克羅夫特先生,沒事吧?赫爾貝蒂嘉小姐她們……』 『……在、在後面的房間裡……但是,你們兩個,為什麼……』 貝爾格理夫平順了一下呼吸,苦笑道。 『有種不祥的預感。大概是直覺吧……不過人沒事就好』 看著微笑的貝爾格理夫,亞修克羅夫特的眼中不禁滲出淚珠。 是因為放心了呢、還是覺得自己太沒用呢,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管怎樣,這讓亞修克羅夫特非常的難為情,他嗚咽著低下了頭。貝爾格理夫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現在可沒空哭喔。趕緊離開宅邸吧』 『───!正是如此!』 亞修克羅夫特打開身後的房門,呼喚赫爾貝蒂嘉等人。 『赫爾貝蒂嘉小姐、塞蓮小姐!敵人數目減少了!趁現在逃出去吧!』 赫爾貝蒂嘉在這種時候仍是一副冷靜的樣子,輕輕地點頭。塞蓮似乎有些受到驚嚇,但看到貝爾格理夫和埃爾莫亞的身影後也放鬆下來,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 眾人一邊清理殘餘的不死之物,一邊離開宅邸。埃爾莫亞雖然早已退離第一線,但畢竟是前等級AA的冒險者,一起跟來的冒險者們也都是消滅魔獸的專家,比起士兵來說,更善於應對這些不死之物。貝爾格理夫也強行驅使著疼痛的身體,揮舞手中的劍。 來到屋外時,太陽已經下山,厚厚的烏雲讓夜幕更加深沉。埃爾莫亞手中放出一個小小的光球作為照明。 眾人將赫爾貝蒂嘉和塞蓮圍在中心快步前進。貝爾格理夫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朝埃爾莫亞搭話。 『總之先跟冒險者或士兵們會合,會比較安全吧』 『是啊。墳場那邊的戰鬥要是已經結束了就好……但是貝爾格理夫先生,您好像有些疲憊,沒問題嗎?』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回答。 『說來慚愧,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強行透支身體了……好像有點太過頭了』 『居然……』 埃爾莫亞滿臉歉意,眉頭緊鎖。 『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讓您勉強了』 『哈哈,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觀。還請您不要在意』 看著坦然微笑的貝爾格理夫,亞修克羅夫特也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我就算身體疼,也不能發揮那樣的力量……貝爾格理夫先生,您真了不起。請允許在下再次為今早的無禮行為,表示深深的歉意』(*2) 『這是甚麼話,正因為閣下率眾拼死守住防線,我們才能趕上啊。亞修克羅夫特先生,您已經做的很好了。這是值得誇耀的事情』 『……這還真是……比不上您啊』 亞修克羅夫特羞愧地低下頭,搔了搔臉頰。突然有隻手伸到他的頭上,使勁揉了揉他的頭髮。赫爾貝蒂嘉微笑著說道。 『正如貝爾格理夫先生所說。你做得很好了』 『……不勝惶恐』 看著再次眼中含淚的亞修克羅夫特,塞蓮咯咯地笑了。 『甚麼時候變成愛哭鬼了啊,亞修』 亞修克羅夫特滿面通紅,像是掩飾一般用手推了推眼鏡。 ○ 墳場深處,感受得出有股強大的魔力正在膨脹。 湧出的不死之物已經大幅度減少,似乎大局已定。然而安婕琳卻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一種討厭的預感。 她四下環視,父親在哪呢?不久前還看到他在後面戰鬥。能與父親並肩戰鬥讓她非常高興,現在卻不見父親的身影。是往後線移動了嗎? 『啊』,某人驚呼一聲,並且高指天頂。在場的眾人都抬頭向上方看去。 原本覆蓋了整個天空的黑雲,開始朝著墳場深處的某一點集中。溫熱潮濕的風吹了過來,簡直像是某種東西在呼吸似的。 安婕琳瞇起眼睛。她記得這種感覺,之前有過類似的,與之對峙的經驗…… 隨著黑雲的收斂,茜色的天空開始顯露出來。 靠近地面的部分被染成淺紅色,越往上就越濃,逐漸變為紫色、群青色的漸層。有幾顆星星已經開始閃爍。 在這美麗的天空之下,某種不祥的東西立在那裡。是個黑影。簡直就像是把夜色濃縮到一處形成的某種東西一般。 不過這黑影卻沒有固定的形狀,像是史萊姆一般,咕嘟咕嘟不停地改變著外形。 詭異的魔力漂浮在周圍,讓皮膚有被針不停刺著的感覺。安婕琳轉了轉肩膀,做了一次深呼吸。 「……又是魔王嗎?但是……」 跟之前戰鬥過的魔王有點不一樣。雖說形態和氣氛都很像,但總感覺有種贗品般的違和感。(*3) 雅奈莎和米麗安走到了安婕琳身邊。 『奇怪的氣息……是那團黑塊發出來的嗎?』 『那是、什麼啊~感覺好討厭~』 「……大概,是魔王……吧?」 聽到安婕琳的話,兩人一驚,再次看向黑影。 黑影一邊變換著形態,一邊像是在探查周圍似的緩慢移動。圓球般的身體上伸出幾根手臂,如觸手般扭曲蠕動著,像隻大蜘蛛一般在地上爬行。 圓圓的軀體橫裂出一道傷痕般的開口,看得到裡面的牙齒和舌頭。 『阿……嘎……想、……回、家……』(*4) 接著,冷不防從大嘴裡爬出來幾隻漆黑如影的魔獸。它們是亡靈的一種,黑暗行者(Dark Walker)。如黑影般的姿態,混在暮色的黑暗中很難分辨,冒險者們有些慌亂。安婕琳大聲喊道。 『光魔法!照明!』 聽到喊聲,眾人回過神來,魔法使們開始詠唱,向天空發射出光球。原本昏暗的墳場被光球照亮後,黑暗行者的動作變得遲緩。 莎夏揮劍高呼。 『好機會!我們上!』 冒險者們高聲吶喊,架起武器朝前衝。 「雅奈、米麗,雜魚交給你們了……」 在聽到回答之前,安婕琳就猛蹬地面衝了出去。她迅速穿過行動遲緩的黑暗行者中間的空隙,逼近黑影。 安婕琳揮下手中的劍。觸手般的手臂很輕鬆地就被切了下來,落到地上,隨後就像是蒸發了一般化作一團黑煙,隨後很快消散。她詫異地瞇起眼睛。 「沒有手感……這是什麼狀況……」 此時突然從側面傳來衝擊。其它手臂像鞭子一般甩了過來,打在安婕琳腰上。 安婕琳被打飛了出去,轉了幾圈後落在地上。雖然受到很強的衝擊,但卻不是很疼。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基本上也沒有明顯的傷。 「紙老虎……?」 幾隻手臂伸長,朝安婕琳襲來,像要將她圍住一般。與其說是手臂,倒更像是觸手。從軀體部分彎彎曲曲地伸出來,非常迅速。 倒也還沒到無法應付的程度。安婕琳彎低身子,揮舞手中的劍,將觸手逐條斬斷。然而卻仍像是砍霧氣一般不踏實,十分詭異。安婕琳有一種被捉弄了的感覺。 「別小看人……!」 安婕琳將觸手幾乎都切斷後,再次揮劍,朝著圓圓的身體使勁砍了下去。劍果然也毫不費力地輕鬆斬斷。然而下個瞬間,軀體突然如炸裂般化做一團黑霧,將安婕琳包裹在其中。 「咳咳……!」 黑霧從口鼻竄入,原本早已痊癒的肩傷突然疼了起來。是毒嗎? 安婕琳迅速往腳上發力,想向後跳出黑霧的包圍。 然而霧卻像是有質量般地黏在身上,阻礙身體的行動,讓她動彈不得。安婕琳被壓制般地跪在地上。 腦海中響起奇怪的聲音。 『妳也一樣妳也一樣妳也一樣』 「咳……哈……!」 呼吸困難。用手壓住胸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每喘一口氣,又會吸入一些黑霧。 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肩上的舊傷彷彿被火燒著地疼,似乎開始滲出血來。 「你說什麼……!」 安婕琳竭盡全力扭動身子,集中所有力量,總算勉強從霧中跳了出來。然而她的雙腳已經不聽使喚,連調整姿勢都做不到,整個人側倒在地。 『安婕!』 『什麼情況、怎麼了~』 雅奈莎和米麗安跑上前來。但是黑霧卻再次聚成一團黑影,伸出鞭子一樣的觸手攔住了兩人。其它觸手趁機抓住了仍躺在地上的安婕琳的手和腳。 『回來吧回來吧回來吧』 「吵死……了!」 安婕琳使勁揮劍斬斷觸手,然而觸手的數目卻越來越多,將她從頭到腳都纏滿了。無數的觸手在身上來回蠕動,讓安婕琳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頭腦中再次響起那個奇怪的聲音。 『一樣一樣一樣回來回來回來』 有一種自己似乎不再是自己的感覺。 安婕琳背上湧出一股寒意,恐怖感洶湧如潮水。她不知如何是好,不禁眼角滲出淚珠。 「不要……別這樣……!」 『安婕小姐──!』 此時莎夏揮劍飛奔過來,將觸手們一刀兩斷,隨後抱起安婕琳後撤。安婕琳腦海中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但身體仍然發麻,動彈不得。 安婕琳大口喘著粗氣,懊悔地呻吟著。 「對不起,莎夏……我太不中用了……」 『安婕小姐……可惡,這魔獸是怎麼回事……』 莎夏將安婕琳背起來,又往後退了一些。 看到等級 S的冒險者也敗下陣來,冒險者們都慌了神,行動變得明顯狼狽又遲鈍。黑影的軀體再次張開大嘴,釋放出更多的黑暗行者。 勝負的天平似乎突然開始往另一側傾斜。 黑影揮動著數根觸手,慢慢前進。黑暗行者的數目也增加了不少,冒險者們被步步逼退。 就在這時,空氣似乎突然快速地如脈搏般搖動了幾下。冒險者們驚訝地環視著。 一名十歲左右的少女穿過他們中間,往前走著。一頭白色的長髮,暗紅色的眼睛。 『喂!前面很危險!快回來!』 少女走到冒險者們前面,回過頭來,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不必擔心!』 同時,一隻黑暗行者飛撲過來。冒險者們屏住了呼吸。有人試圖跑過去救她。 但是少女卻毫不慌張,高舉右手。飛撲過來的黑暗行者像是被彈開似的消散在空中。 『導師所羅門的奇蹟啊!請您明鑑!』 瞬間從少女的身體中產生出巨大的魔力的奔流,朝著黑影的方向飛去。 魔力以黑影為中心捲成一股漩渦,力道逐漸增大。 黑影的身體也隨之逐漸瓦解,化作黑霧、捲入漩渦,朝高空飛去,最終像是蒸發一般,消失不見。等眾人回過神來才發現,黑暗行者等其它魔獸也都不見踪影了。 冒險者們全都呆若木雞。 發生甚麼事了。奇蹟嗎?人人面面相覷,彷若像是做夢一般。 少女轉過身來,面帶笑容展開雙臂。 『好了,各位,危險已經消失了!』 『什……妳是,什麼人……』 不知是誰下意識地問出的問題,少女微笑著給出了回答。 『我叫夏洛蒂!是為了拯救世界而四處旅行之人!』 與此同時,一陣馬蹄和鎧甲的聲音響起。冒險者們看著馬鞍上發福的身影,不禁困惑地喊了出來。 『馬、馬爾塔伯爵?』 『為什麼他會跑來這種地方……』 馬爾塔伯爵用冷冷的掃視冒險者們,隨後將視線停在莎夏身上。他驅馬走到莎夏跟前,以一種無禮卻又假作殷勤的態度低下頭來。 『這不是莎夏小姐嘛。看樣子似乎是經歷了一番苦戰吶』 『馬爾塔伯爵……你為何會在這裡?』 馬爾塔伯爵冷笑一聲。 『正好過中午的時候,從西邊飄來一朵怪雲。夏洛蒂小姐當時正好逗留在我那裡,據她所言,那雲中似乎含有魔力,相當危險。這讓我有些心神不寧,於是立刻領兵前來。哎呀呀,正好能趕上還真是太好了』 他雖然口氣恭敬,但始終維持著從馬鞍上俯視的態度。這傢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莎夏這麼想著,緊咬嘴唇、強忍怒火。馬爾塔伯爵繼續說著。 『看樣子似乎是亡靈系的魔獸啊。結界怎麼樣了?』 『……不知為何結界無法啟動』 『喔!這可真是不幸啊!所以才聚集了這麼多蝦米般的冒險者、卻還處於劣勢啊!哎呀呀,若是我晚到一步的話,還不知道要出什麼差錯呢……在重要關頭應對卻如此被動,博爾德家的各位看來相當疲於政務呢』 極度諷刺的措辭,讓莎夏不甘心地低下頭。本想反過來叱責他太過無禮,但他們一行人擊退了魔獸也是事實。若是此時擺出高姿態的話,怕是會影響到博爾德家的威信。 看著沒有回嘴的莎夏,馬爾塔伯爵似乎很無趣地哼了一聲。 『不管怎樣,您沒事就好,莎夏小姐。若是赫爾貝蒂嘉小姐也平安無事就好了呢?』 『……姐姐她在宅邸,比這裡安全』 『哦,是這樣嗎』 似乎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馬爾塔伯爵一邊詭異地笑著,一邊盯著莎夏。仿佛是明知故問,視線中有種愉悅感。(*5) 此時,仍趴在莎夏背上的安婕琳低聲嘟囔了一句。 「明明就是撿尾刀,還自以為了不起……這頭豬是怎麼回事」 馬爾塔伯爵的耳朵似乎很敏銳地聽見了這些話,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妳說什麼……小丫頭,妳剛才說了什麼!』 「晚來還想佔好處的人,在冒險者裡是最差勁的……也就是說,你差勁透頂』 直言不諱的安婕琳,讓馬爾塔伯爵瞬間臉漲得通紅,彷彿要咬碎牙齒般地渾身顫抖。 但是,正當馬爾塔伯爵開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莎夏卻突然臉上一亮,朝遠處喊道。 『姐姐!塞蓮!』 馬爾塔伯爵一驚,猛地回過頭、見鬼似的睜大雙眼。赫爾貝蒂嘉在塞蓮、亞修克羅夫特、貝爾格理夫等人的陪伴下,正朝這裡走來。 赫爾貝蒂嘉仍保持著她那一貫的微笑,朝馬爾塔伯爵打招呼。 『閣下率援軍遠道而來,真是非常感謝。謹作為博爾德伯爵代表各位,向閣下表達我們的謝意』 『唔、唔……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赫爾貝蒂嘉雖是滿面笑容,但她的眼神卻完全沒有笑意,利刃般的視線直直射向馬爾塔伯爵。而馬爾塔伯爵則是相當動搖,視線游移不定。 接著亞修克羅夫特上前一步。 『伯爵,閣下雖身份高貴,但參見領主卻不下馬行禮,有何意圖?』 馬爾塔伯爵這才慌慌張張地下了馬,低頭行禮。赫爾貝蒂嘉臉上仍保持著微笑,但似乎眼裡已經完全沒有了馬爾塔伯爵,向著周圍的士兵發出指示。 『今晚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先繼續引導居民們避難。各位雖然已經很辛苦了,但還請保持警惕,夜間輪流值守。各位冒險者也都辛苦了,可能還需要各位的協助,不過請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冒險者們也終於放了心,鬆了一口氣回工會去了。赫爾貝蒂嘉再次轉向馬爾塔伯爵。 『當下著實無法好好招待,不過閣下也不是來游山玩水的吧?既然閣下也帶兵過來了,那就有勞協助夜間警戒了』 馬爾塔伯爵一副不甘心的樣子點點頭,隨後飛快地爬上馬、迅速離開。夏洛蒂也慌慌張張地追了過去。 赫爾貝蒂嘉嘆了口氣。 『……看來我沒死,對他來說是嚴重的失算呢』 『但是姐姐,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必須謹慎行動』 『我知道,塞蓮……好啦,接下來得收拾宅邸』 眾人都分配了各自的工作,紛紛行動起來。 貝爾格理夫也鬆了口氣,累積的疼痛卻一湧而上,讓他眉頭緊皺。他拖著遲緩的步伐,四下尋找安婕琳她們的身影。 隨後,當他看到被莎夏背在背上的安婕琳時大吃一驚,瞬間忘記了所有的疼痛與疲憊,快步衝上前去。 『安婕!怎麼啦!出什麼事了!還好吧!有受傷嗎!?』 看著大驚失色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噗哧一笑。 「沒事……只是使不出力了……背我」 『這樣啊……沒事就好……吶,來吧』 貝爾格理夫小心翼翼地從莎夏背上接過安婕琳,將她背起。安婕琳一臉滿足地抱著貝爾格理夫。此時,她突然又回想起被黑霧包圍時的那種奇怪的感覺,眉頭一緊。 「……不對。我就是我……」 她搖搖頭,將討厭的想法揮散。如今只要放心地倚靠在這寬大的後背就好了。 或許是因為安心,她頓時無法抵禦襲來的睡意,很快便傳出安婕琳熟睡的呼吸聲。 *1: 原文後段『多勢に無勢とはこの事だ。』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所谓的好汉架不住人多。』備用詞是「雙拳難敵四腿」。可是亞修他們用的是劍。 *2: 原文前段『……私も体を痛めていたのに、満足に働けなかった』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我也是身体疼,然而却没能正常发挥』配合後文,應該是想表達「同樣身體痛,但貝爾做得到的程度,亞修做不到」這樣。 *3: 原文後段『しかし、何処か作り物のようだ。』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但总让她感觉似乎哪里有一种山寨货的感觉。』『作り物』有贗品、人造物、虛構物、神話故事、模擬道具的意思。還不確定跟後面的劇情有無關係,暫時先用「贗品」這字。 *4: 原文『あ……が……か、える……おう、ち……』其中『あが』可能是第 2魔神阿加雷斯(Agares)的前兩個音節。雖然形象不是蜘蛛般的史萊姆,不過看起來其他70魔神的名字似乎也不像是"AGA"的音。如果後續劇情有透漏真名,再來更新吧。 *5: 原文中段『しかしちっとも臆した様子はない。』『臆した』動詞原型查辭典,是主觀的、推測的。結合前段跟後段,應該就是知道大姊跟三妹應該已經喪生。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但是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可能是跟『臆病』膽小,連結在一起吧。 ---- 譯者語: 看到作者的簡介頁面,『作品の翻訳、転載はお断りしております。』 應該不會是第一個看到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吧。 雖然想光明正大,但考量到作者的意願,標題略為調整吧。 陽動。 暗雲。 黑霧。 下一話, 旅館。 夜路。 一對三,加一。 篇2 第廿五話 旅館二樓的某間客房裡 [篇2 廿五、旅館二樓的某間客房裡]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7/ ---- 廿五、旅館二樓的某間客房裡 這裡是旅館二樓的某間客房。因為博爾德宅邸被魔獸襲擊而暫時無法使用,所以馬爾塔伯爵只好被安排到這裡來住。 原本就是為冒險者、旅行者或是商人準備的旅館,所以也說不上多高級。屋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而且也沒什麼裝飾。從貴族角度看來怕是連狗窩、豬圈都不如。 馬爾塔伯爵焦躁地拍打著桌子。 『為什麼赫爾貝蒂嘉還活著!』 『別吼我!我可是已經在宅邸裡佈置了很多很強的傢伙囉!?』 反坐著椅子的夏洛蒂也明顯是一副很焦急的樣子,嗒嗒地用腳後跟不停地踢著椅子。 背靠著牆的少年──白,則是一臉厭煩的表情開了口。 『別這麼大聲……』 『閉嘴!什麼所羅門!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馬爾塔伯爵的話讓夏洛蒂的表情有些扭曲,臉上露出憎惡的扭曲表情,暴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莎夏是個政治白痴;塞蓮雖然有點小聰明,但還是個孩子,兩人都不是當領主的料!原本只要能讓赫爾貝蒂嘉死掉就簡單了……』 馬爾塔伯爵原本的計劃是趁博爾德鎮混亂之際幹掉赫爾貝蒂嘉,並以拯救城鎮的英雄自居進行宣傳。隨後藉由之前拉攏過來的反博爾德家的貴族們幫助,以代理或是其他方式坐上領主的位子。 這樣一來,剩下的莎夏和塞蓮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利用手中的權力抹殺政敵這種事情,對於長年浸染在公都的政治鬥爭中的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要暗殺還是用莫須有的理由幽禁,都是易如反掌。接下來那些牆頭草也就都會倒向自己,博爾德領就完全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他原本是這麼計劃的。 然而現在一切都化為了泡影。不但赫爾貝蒂嘉活得好好的,反博爾德家的貴族們也沒有行動。搞不好他們甚至會為了自保而腳底抹油,或是釜底抽薪,把自己出賣給赫爾貝蒂嘉。 馬爾塔伯爵使勁地跺著腳,晃動著肚子上的贅肉破口大罵。 『該死!該死!怎麼可能!全都是群沒用的廢物!』 『所以就說了要暫延計劃啊……』 白無趣地說道。 『等那些傢伙不在的話,計劃就能成功了。沒用的是你這傢伙,馬爾塔伯爵』 伯爵的臉漲得通紅,一副氣到骨子裡的樣子。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喘不上氣來,只是像離水的魚一樣嘴巴不停地開合。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抓起桌上的酒瓶直接豪飲。紅色的液體從嘴邊滲出、沿著下巴流到脖子。 想到不得不跟愚蠢可笑的傢伙合作,這個事實讓白不由得反感起來。夏洛蒂哼了一聲。 『事情還沒結束呀。只要殺掉那個赫爾貝蒂嘉就好了吧?』 馬爾塔伯爵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用手背擦去嘴邊的酒。 『對吶……還沒失敗呢……就是今晚……雖然很可惜,但就讓可憐的赫爾貝蒂嘉大人被再次湧出的不死之物襲擊、一命嗚呼吧……咕、咕咕……』 伯爵的眼神有些呆滯。不肯承認失敗、不願捨棄慾望,後果就是這樣嗎,不禁這麼想的白用冷冷的視線看著他。 夏洛蒂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離開房間。白也跟在後面。 旅館裡很熱鬧。 冒險者們在一樓的酒吧裡吵吵鬧鬧。人們都在大聲討論著首次親眼目睹的等級 S冒險者的戰鬥身姿,以及那個黑影魔獸的恐怖之處。 夏洛蒂在旁邊默默看著,皺起眉頭。 『討厭的感覺……就算是所羅門的奇蹟在這裡也沒打動人心』 『那些對安於現況的人是沒用的。說到底頂多算是詐欺罷了』 『所以就選擇維耶納教嗎?哼……無聊』 夏洛蒂咬牙切齒。她想起僅有一面之緣的赫爾貝蒂嘉,那爽朗的表情。僅是露臉,就能將氣氛完全掌控的那個女人。 『真不順眼……!』 夏洛蒂看向白。 『混亂是必要的。白,絕對要宰了赫爾貝蒂嘉呦』 白默默地閉上雙眼。 ○ 臭味太過強烈,讓人不得不緊摀口鼻。 宅邸內四處飛散的不死之物的殘骸,仍散發出強烈的腐臭味。再加上它們曾是人類的事實,讓打掃工作進展得非常緩慢。 即使如此,傭人們仍和士兵們一起努力清理這些殘骸,並將力盡而亡的士兵的屍骨集中在一起,靜靜地為他們獻上祈禱。 暫告一段落時,夜已經深了。 在沒受到影響的房間裡安頓下來,貝爾格理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身體各處似乎都在吱軋作響、疼痛不已。雖說是無可奈何,但身體的確是使用過度了。 安婕琳趴在他背上不久後就睡著了,到現在還沒醒。如今她正躺在床上,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雅奈莎和米麗安剛開始也拉了椅子坐在床邊陪著她;但隨著夜越來越深,再加上白天與魔獸戰鬥累積的疲勞,那兩人也迷迷糊糊、搖搖晃晃地打起瞌睡來。正趴在床邊睡著呢。 赫爾貝蒂嘉她們似乎在別的房間裡討論著什麼。 如果還有精力的話他倒是也想參與,然而一旦坐下就打從心底不想再站起來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敢輕易睡著,總覺得有種會永遠安眠的恐懼感。 他就這麼默默地坐著,看著窗外。此時響起了敲門聲。說了『請進』之後,亞修克羅夫特走了進來。 『抱歉打擾您休息。貝爾格理夫先生,安婕琳小姐她……』 『謝謝您的關心……她應該只是睡著了。好像也沒有很痛苦,睡一覺應該就能恢復了』 亞修克羅夫特看著睡著的少女們,放心地鬆了口氣。 『太好了……各位拯救了博爾德。我們的謝意難以言表』 『哈哈,您太誇張了。冒險者們和士兵們也都很努力地在戰鬥啊』 『不……貝爾格理夫先生,若不是您前來宅邸救援的話……我就罷了、但赫爾貝蒂嘉小姐和塞蓮小姐恐怕早就不在人世……』 亞修克羅夫特說著,將手中的一個小瓶放到桌上。 『另外……算是我個人的一點謝禮』 『唔?』 『是精靈族的特效藥。雖說量不多,但對於恢復疲勞和治療傷口都有非常好的效果。和我今早用的帝國產的特效藥,有天壤之別』 北部山脈另一邊的精靈族領地,生產出的特效藥品質非常好,比起帝國的魔法使們所生產的特效藥還更優越許多。再加上原料稀少,所以通常都非常昂貴。高階冒險者或是大貴族姑且不論,對於一般百姓來說別說是用、連一睹真面目都很難得。而這瓶藥則是亞修克羅夫特花了不少錢買來以備不時之需的。 貝爾格理夫非常過意不去地揮手婉拒。 『這麼貴重的東西……反正休息一下就沒事了,這個還是請您收起來吧』 『不,還請您務必收下。當然並不是說這點小東西就代表了我們所有的感激之情,但這是我當前所能表達的最大謝意。還請您給個面子,賞臉收下好嗎』 說到這種程度的話,再回絕似乎也不太好。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撓了撓頭。 『這樣啊……那就承蒙您的好意了』 聽到貝爾格理夫這麼說,亞修克羅夫特鬆了口氣,僵硬的表情也放鬆了些。或許之前在擔心貝爾格理夫太倔強而堅持不肯接受吧。 亞修克羅夫特又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房內又安靜下來。雅奈莎和米麗安睡得正熟。 貝爾格理夫拿起小瓶子,端詳著瓶中的液體。 有些粘稠,因為瓶子本身是藍色的,所以也看不太清楚液體本身是什麼顏色。他打開蓋子試聞了一下。以為應該是刺激性的味道,但實際上卻是像置身森林般令人神清氣爽,感覺上令人有些懷念的味道。只是稍微嗅了一些,身體似乎就輕鬆了不少。 此時,安婕琳突然發出呻吟聲。 貝爾格理夫一驚,來到床邊。安婕琳似乎是做了噩夢,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皺著眉、身體在被子裡來回扭動、呼吸也似乎有些凌亂。 貝爾格理夫伸手放在安婕琳的額頭上輕輕撫摸,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似乎沒有發燒。 被他這麼安撫後,安婕琳似乎也稍微平靜下來,表情略略放鬆。 『難得有機會……就用一些吧』 貝爾格理夫將小瓶子傾斜,將一滴特效藥滴進安婕琳的嘴裡。安婕琳『嗯唔』一聲地嚼了嚼。他有點擔心會不會很苦,但很快就能看出安婕琳的氣色明顯好轉、呼吸平順了許多。有些僵硬、扭曲的身體,似乎也放鬆了下來。 這讓貝爾格理夫相當驚訝,效果還真好,並對亞修克羅夫特默默地表示感謝。 『……要是明天動不了就麻煩了』 貝爾格理夫在手背上滴了一滴特效藥。看起來是琥珀色的,有些粘稠,像蜂蜜一樣。但觸感似乎卻又很滑順。 他將手放到嘴邊舔了一下。與之前的種種猜想相反,居然是完全無味的。但鼻腔中卻有一種沁入心扉的青草香氣。原本沉重的身體不可思議地突然變得輕鬆了起來。 雖然只是一滴藥,但似乎能感覺正伴著脈搏、隨著血液擴散到全身。原本有點涼的手腳也恢復了溫暖。 『這可真幫了大忙……』 貝爾格理夫將小瓶子放在桌子上,坐回椅子裡閉目養神。早已伺機而動的睡意一湧而上,讓他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但似乎內心還有某個部分讓他始終無法放心睡著。 在一種似睡非睡、明明還有意識卻又像是睡著的微妙狀態,貝爾格理夫翱翔在無意識的世界,感覺身心非常的舒暢。 ○ 接到赫爾貝蒂嘉的『羈押馬爾塔伯爵』的命令,莎夏快步走出宅邸,橫越庭園。(*1) 馬爾塔伯爵應該是在旅館的二樓。那個男人肯定不會在夜間守衛的一線進行指揮。 那個將博爾德一家、甚至將領地屬民們都當傻瓜的粗俗男人,莎夏絕不打算輕饒他。雖然被叮嚀再三說別殺了他,但至少要砍掉他一隻兩隻甚至三隻手……她這麼想時,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偏著頭想。 『人沒有三隻手啊!』 她自言自語地笑了。 博爾德家的宅邸離鎮中心有點距離。 庭園前方有幾棟存放兵器和農具的倉庫。宅邸雖有些粗曠,但本身是按照貴族的風格建造的。不過其周邊看起來卻完全是有錢有勢的富農之家。 倉庫旁邊有馬廄,受過良好訓練的馬兒們正在裡面吃著乾草。為了應付緊急情況保證隨時可以出動,部分馬匹是一直配著馬鞍的。 莎夏跳上其中一匹的馬背。 她一手拿著提燈,另一手駕馭馬兒,往鎮裡奔馳而去。 原本晴朗的夜空似乎再次被雲覆蓋,本應閃閃發光的星星也都不見踪影。懷抱著一種奇妙的無法平靜的不祥預感,莎夏繼續策馬奔馳。 中途,有誰和她擦肩而過。是二人組。莎夏猛地將馬停下。 『還請留步!』 她伸出手,快步走回兩人面前。 『在下是莎夏・博爾德,閣下可是白天消滅黑影魔獸之人?』 被莎夏攔下來的夏洛蒂莞爾一笑。 『您還記得在下,深感榮幸』 『哈哈,那麼活躍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忘記呢。話說,兩位這個時間是要去哪裡?』 『在下想前往探望赫爾貝蒂嘉大人。無意中聽說她在宅邸遭受了襲擊,雖然天色已晚,但仍非常擔心,所以想要拜訪』 明明看起來很稚嫩,但夏洛蒂卻似乎莫名地擺出目中無人的態度,這讓莎夏有種違和感。他們似乎是在隱瞞著什麼。雖說的確是她解決掉了魔獸,但之前她逗留在馬爾塔伯爵一事也有些奇怪。 莎夏努力維持著親切的態度,下了馬。 『這還真是非常感謝。然而寒舍如今仍非常混亂,宅邸的整理尚未完成,實在難以招待二位』 『無需在意。原本就是旅行者之身,就算略有髒亂我們也完全不在意』 『不,這也關係到我們家的威信……何況夜已深了,還請兩位明早再來拜訪……』 莎夏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將手放到劍柄上。 對方的應對和態度都太過流暢,反而有些不自然。說不定比起馬爾塔伯爵來說,這個少女反倒是更為危險。 莎夏雖然不像姐姐或妹妹,會透過確定的理由來推敲原因,但作為冒險者培育出來的直覺是這麼告訴她的。 此時此地,將他們也抓住。 正當她準備拔劍的瞬間,莎夏突然渾身冒出一陣惡寒。 她立刻朝後方跳去。 只聽『噌』的一聲,剛才所站的地方像是被大石頭壓過似的,凹下去一個大坑。 坑旁的馬被嚇得長嘶一聲、轉身逃回了宅邸。夏洛蒂也驚訝地回過頭去。 『白!你在想什麼……!』 『沒用的。已經被察覺到了。還是殺了好』 站在夏洛蒂身後的白以銳利的視線盯住莎夏,披著的斗篷滑到肩上。原是一頭白髮,如今已經成了黑髮。 『莎夏・博爾德。要恨就恨自己半吊子的小聰明吧』 『──!你這傢伙!』 莎夏拔出劍來。然而她立刻又感覺到一股惡寒、迅速跳開。地面又被壓得凹了下去。 看到莎夏退後,白也把夏洛蒂抱起來將她放到身後遠離戰場,隨後再次衝上前來。 『混帳!』 莎夏把提燈扔了出去。白揮動手臂。提燈在半空中像是被擊中一般掉到地上。四周被黑暗籠罩。 一股強烈的魔力的氣息逼近。莎夏憑直覺揮動手中的劍。 似乎有打中什麼的感覺。像是魔彈卻又看不見,只覺得眼前的風景似乎有如幻影般搖晃著。 這種事情還是頭一回。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幹掉。 短暫的攻防過後,莎夏抓住一點僅有的破綻向前跳去,逼近白的身邊。 她趁著勢頭順勢揮劍。 砍中了! 她原本是這麼想的。 然而,劍在接觸到白的身體之前就在空中定住了。土黃色的半透明幾何圖案在空中閃爍著,擋住了劍的去勢。 莎夏驚訝地瞪大雙眼。 『什……!』 『可沒閒功夫讓妳驚訝哦』 白再次揮動手臂。突如其來地猛烈衝擊從左側襲向莎夏。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擊將莎夏打飛,在地面上彈跳、滾動了好幾回才停下來。 『啊……呃!咕……哈……!』 左臂動不了。胳膊朝奇怪的方向扭曲。原本挽著的髮髻也散了,披頭散髮的蓋在臉上。 必須站起來。 雖然這麼想著,但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右手勉強握住沒有丟掉的劍,被白踩住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明白,他正將手朝向自己。 輸得一塌糊塗。莎夏咬著牙。 白冷冷地說道。 『永別了』 就在此時,幾顆魔彈從旁飛來。 雖然魔彈在打中之前就被白給攔了下來,但至少成功吸引了注意力。就在他視線離開的空檔裡,莎夏放開劍,滾到了一旁。 白也迅速回過神,放出魔法。然而莎夏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了。 魔彈再次從旁飛來,白皺起眉頭朝後跳去。 『莎夏小姐!』 亞修克羅夫特和埃爾莫亞帶著士兵跑了過來。他們看到躺在地上的莎夏,不禁大驚失色。 『這是發生甚麼事……!』 『亞修……埃爾莫亞先生……為什麼……』 『莎夏小姐騎馬出門,卻只有馬驚慌地跑回來了,士兵們很擔心。沒想到居然……必須趕緊治療』 埃爾莫亞迅速發出指示,讓士兵們搬運莎夏。亞修克羅夫特的臉因憤怒而極度扭曲,他朝著白架起手中的劍。 『混帳!別以為能全身而退!』 隨後他以靈動的步法朝白直衝過去。白則是一副厭煩至極的表情嘆了口氣。 『又沒人叫你……』 隨後白像是要擊掌似的,將手臂向前推出。衝到他跟前的亞修克羅夫特像是肚子上被擊中般飛了出去。 亞修克羅夫特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他勉強調整了姿勢,但還是重重摔到地上,不住地咳嗽起來。骨頭似乎斷了幾根,每咳一聲都疼得要命。胃裡的東西也似乎要翻滾出來,好不容易才吞了回去。 埃爾莫亞相當詫異。 『怪了……那個魔法,怎麼回事……』 還沒來得及思考,白已經衝了過來。埃爾莫亞伸出手指放出魔彈,然而魔彈卻被半透明的幾何圖案給攔了下來。 『老頭子就在家裡休息吧』 白迅速逼近埃爾莫亞身邊,使勁揮出一拳,像是要直接攻擊埃爾莫亞。 埃爾莫亞立刻展開防禦魔法,然而還是受到了相當強烈的衝擊,讓他不由得跪倒在地。 白毫不留情地追加攻擊。防禦魔法無法繼續支撐,埃爾莫亞也被打飛、吐出血來。亞修克羅夫特拼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然而還沒來得及架起劍就被再次打飛了。 莎夏、亞修克羅夫特、埃爾莫亞,博爾德最頂尖的三位好手居然被打到毫無還手之力,這讓士兵們心慌意亂。 白的臉上浮現出兇暴的笑容,環視著周圍的士兵。他的眼中似乎翻騰著瘋狂的情緒。 『逃不掉的。殺無赦──』 話說到一半時,白卻突然猛地搖了搖頭。 『不對……別出來……!』 白的髮色突然變得黑白交錯、斑駁如風中樹影,但很快又恢復了全黑。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變回了原本那樣的無表情。冰冷的視線似乎要將士兵們刺穿那樣。 士兵們雖然恐懼,但仍為了保護莎夏而架起武器。莎夏痛苦地喊道。 『笨蛋們,快逃──!別管我們了!』 白朝前伸出手臂。眼前的景像如幻影般搖晃。大概是巨大的透明魔力塊正朝著這邊飛過來。 到此為止了。莎夏閉上眼睛。 但原本預期的衝擊卻一直沒有到來。莎夏提心吊膽地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身影。 安婕琳,正矗立著。 *1: 原文中段『マルタ伯爵の身柄を押さえよ』。『身柄を押さえ』查辭典有拘束、留置、扣留的意思。就是預防犯人逃跑的行為。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控制住马耳他伯爵』。 ---- 譯者語: 武戲翻起來就是順啊。 不過看完原文再開始轉成中文前,有點煩躁。 畢竟有點不爽快。對於夏洛蒂、白、跟馬爾塔。 狂氣的葡萄酒。 狂氣的魔力塊。 女武神的背影。 下一話, 劍與魔法。 巷弄與宅邸。 光與影。 篇2 第廿六話 彷若睡到一半飛奔而來 [篇2 廿六、彷若睡到一半飛奔而來]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8/ ---- 廿六、彷若睡到一半飛奔而來 一副剛睡醒便從被窩飛奔而來的模樣。雖然紮了頭髮,但看似是睡覺時壓到了,一片亂糟糟的。穿在身上的連身裙似乎也在睡覺時被壓得到處都是皺褶。 安婕琳瞇起眼睛,咚咚地用腳跟踏著地面,隨後又轉了幾圈肩膀。像是在確認身體的狀況一般。 白剛才那發魔彈在即將命中莎夏他們的時候,被從旁邊突然出現的安婕琳,就那樣一腳踢飛了。 巨大的魔力塊朝其他方向飛了出去,隨後像是溶解在空氣般的消失了。在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安婕琳看著受傷的莎夏等人,蹙起眉頭。 「竟敢欺負我的朋友……」 白露出一臉不悅,雙眉緊鎖。 『妳這傢伙……』 「嗯」 安婕琳以略帶怒氣的表情看著白,挑釁似的轉著手中的劍。 「……也算上姐姐我一份吧」 『閃開……』 白使勁一蹬,向前衝過來,同時揮舞手臂。看不見的魔法如幻影般搖晃著朝安婕琳襲去。 然而安婕琳卻完全沒有動搖。搖搖晃晃的步法看起來像是在夢遊一般,卻將白的魔法要嘛躲開、要嘛用劍格擋。明明是透明的魔法,但她的動作簡直就像都能全部看到似的。 地面上被魔法打得到處都是坑。 「哼……」 白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到安婕琳身前,正想擊出一掌,安婕琳卻以十分無趣的表情將他踢開。 雖然半透明的幾何圖案發揮了屏障的作用,讓白沒受到直接的傷害,但還是被那股勢頭朝後彈飛。 「感覺狀態超好的……這是怎麼回事?」 似乎曾做了場噩夢。在夢裡,無盡黑暗的彼端,有聲音在呼喚著自己。隨後那黑暗像是有了重量般地纏到身上,試圖自己拉進黑暗的深處,這樣的夢。 但那時突然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劃破了黑暗,隨後又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森林香氣,將噩夢完全吹散。 從那之後,似乎就睡得非常香甜。 接著就突然醒了。 有不祥的預感讓自己打了冷顫,坐立難安。似乎有什麼正呼喚著自己。 所以就拿起劍、直接衝出宅邸。 記得房間裡好像有父親、雅奈、米麗,和…… 當安婕琳回想到這裡,白的魔法再次襲來。她隨手用劍彈開。 「我正在想事呢……別打攪我」 『……別小看人』 白咚地跺了一下腳,發出很大的聲音。 瞬間,他的周圍浮現出許多土黃色的立體幾何圖形,不停閃爍著。其中大多是球體,還有些三角錐、立方體,甚至還有長著無數棱角的東西。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地蠕動著,不停地變換著形狀。球體照出淡淡的光,照亮了白和他附近的地面。埃爾莫亞驚訝地瞇起眼睛。 『立體魔法陣……這樣啊,怪不得剛才的魔彈就很可疑……』 安婕琳哼了一聲。 「魔術表演的很棒……沒了嗎?」 『……等著瞧吧』 白揮動手臂,各種多面體迅猛地朝安婕琳飛去。 安婕琳揮劍將其一一擊落。但這些多面體比剛才看不見的魔彈還重。莫非是解除了透明化之後威力會上升嗎? 大小不一的多面體開始以白為中心旋轉起來。多面體的數目也越來越多,看起來像是圍著太陽公轉的行星一般。 立體魔法陣是相當高階的魔法。 是將維持魔力的術式、維持形狀的術式、發揮力量的術式、依施術者的意識操控的術式等,多個術式重合後構建的複雜魔法。 因為能賦予魔法質量,所以可以用來防御劍擊或流矢,也能直接發動攻擊。 再將魔法術式自動障壁加進來的話,就能對射向施術者的惡意或攻擊產生反應,自動進行防禦。 除此之外,白還編入了透明化的術式。 將如此多的術式立體地、而且沒有衝突地組合起來,可謂比登天還難。 但安婕琳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她只想著要打倒眼前的敵人。 安婕琳衝了過去。 白慌忙地揮動雙手。 立體魔法陣接連襲向安婕琳,但安婕琳都以細不可察的動作閃避、或用劍擋開。只要能看到白手臂的動向,就能明白魔法從哪個方向飛來。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後腦勺上突然吃了一下重擊。 立體魔法陣中的某個多面體在與手臂動作無關的情況下,擊中了安婕琳的後腦勺。 一瞬間視野變得模糊。但她在思考前身體便先反射性地迅速跳離。 看來,有些多面體可以自行移動,與手臂的動作無關。 對方是故意讓自己以為所有的多面體都和手臂有關,再突襲嗎?安婕琳皺著眉頭揉揉後腦勺,緊盯住白。 「竟得耍小花招……也就是說你比我弱呢」 『哼……』 白仍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但偶爾他的嘴角或眼角會抽動一下,似乎拼命地在抑制什麼。 後腦勺上的疼痛不可思議地迅速消退了。不光是體能狀態很好,連回復力都似乎變得非常高。睡著的時候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唔……大概是父愛的力量吧……」 雖然不知她是怎麼推想的,但總之安婕琳得出這樣的結論。 不管怎麼說,想通後力量就突然湧現。她決定不再思考多餘的事情。 「要上囉……」 安婕琳的身影如海市蜃樓般搖晃起來。在白做出反應前,安婕琳已經一腳踢進他的肚子。 『嘎啊……!?』 連自動防禦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空氣從肺裡擠出,白一時喘不過氣,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安婕琳的劍柄接著打在白的肩膀上。似乎有幾根骨頭被折斷了的觸感。 白表情有些扭曲,但他仍抓住安婕琳的手臂。 周圍旋轉的多面體一齊朝安婕琳飛來。 但安婕琳反將白拉倒,隨後一腳將他踢飛。白撞到地面彈起來,滾了好幾圈。安婕琳也追了過去,多面體在她身後的地面上挖出幾個大窟窿。 『咕……』 白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安婕琳卻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我有事要問你……你是誰?有什麼目的?」 『……那是我的台詞。妳這傢伙又是誰』 「我是安婕琳……【赤鬼】貝爾格理夫的女兒」 聽到這句話的白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什麼女兒啊……!開什麼玩笑!』 伴隨一聲異樣的『咕金』,白的部分身體開始不自然地扭動了起來。看起來像是肩膀原本折斷的骨頭,強行自行接合一般。 白掙脫安婕琳後站了起來。原本沒表情的臉,明顯能感覺到劇烈的情感波動,眼裡充滿瘋狂的氣息。 『wei什麼ji有妳!』(*1) 「……?你在說什麼?」 白如野獸一般迅猛地飛撲過來。他的手變成了黑色的獸爪,鋒利的爪子朝安婕琳襲來。安婕琳用劍擋下。 「你到底是甚麼……不是人類嗎?」 白並不回答,只是繼續攻擊。但或許是被怒火沖昏了頭,動作雖快卻毫無章法。 安婕琳躲閃了一會,最終像是別無他法般地揮下一劍。從白的肩頭劃下一道斜對角的劍光。 『咕嗚──!?』 停下來的白被一腳踹倒,仰躺在地。他胸前被斜砍開的傷口裡沒有出血,而是飄出烏黑的霧。 白的頭髮開始由黑色逐漸變為白色。安婕琳詫異地瞇起眼睛。 「這究竟是……新品種的魔獸嗎?」 『咳……和妳這傢伙是一樣的啊……』 白將手放在胸前,垂下眼簾。突然,他的身形開始晃動起來。安婕琳反應過來正要揮劍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糟糕……逃走了嗎……」 就在同時,遠處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砸壞的聲音。 安婕琳猛地回頭望去。 博爾德家的宅邸再次被黑雲所籠罩。 ○ 「父親!這邊就拜託了!」 安婕琳突然醒來跳下床,連話都沒說完就拿起劍衝了出去。 原本恍恍惚惚的貝爾格理夫被驚醒,站了起來。已經不是繼續打盹的時候了。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很快地站起身。大概是因為冒險者的習慣吧,她們都拿著武器,以銳利的眼神環顧四周。 『……怎、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咦?安婕她……』 貝爾格理夫將裝特效藥的小瓶子收進懷裡,拿起劍,打開了窗戶。 深夜的天空中覆蓋著厚厚的雲。迎面吹來的風有點濕熱,和之前在墳場戰鬥時吹的風很像。能看到安婕琳健步如飛地穿過院子、跑了出去。 『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戰鬥還沒有結束嗎……』 貝爾格理夫看向另外兩人。 『走吧。我有點擔心赫爾貝蒂嘉小姐』 『但是,安婕她……』 『所以才更得去找赫爾貝蒂嘉小姐喔。既然安婕出門了,就只能由我們來守衛宅邸啦』 貝爾格理夫的話讓兩人點點頭。 三人離開房間,朝赫爾貝蒂嘉的所在處走去。 原本因過度勞累而完全不想動的身體,如今卻異常輕鬆。精靈族的特效藥居然有如此驚人的效果,貝爾格理夫有了切身的體會。 宅邸內仍然飄蕩著腐臭味,但因為不死之物的殘骸都已被清理掉了,而且也一直開著窗通風,所以現在已經改善許多。 士兵們環顧四周地警戒著,傭人們則將殘餘的汙漬清理乾淨。 赫爾貝蒂嘉正在房裡和塞蓮商量著什麼。 負責護衛的士兵在門前和窗邊嚴密地戒備著。 看到快步走進來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赫爾貝蒂嘉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各位有什麼事情嗎?』 『赫爾貝蒂嘉小姐,黑雲又來了。恐怕又要出什麼事』 貝爾格理夫的話讓赫爾貝蒂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視線低垂。 『要做的話就是今晚……果然如我所料呢』 『哦?』 『敵人的目標是我。這樣的話,明天他的人頭落地之前,肯定會找我們麻煩』 『姐姐,二姐她……』 『不知道呢……原本是擔心人多會打草驚蛇,才派她一個人去的……這是失策嗎……』 雖然莎夏的本事值得信賴,但對手的實力卻不明。原本想著只要抓住馬爾塔伯爵就好,所以派莎夏孤身前去,但若是對方有超強的護衛在身邊的話……赫爾貝蒂嘉對於自己的思慮不周嘖舌。在敵人開始行動之前,己方已開始焦急了。 就在這時,宅邸外傳來一陣騷動。傭人衝進房間來。 『大小姐!不死之物又來了!』 『來了啊……大家冷靜下來,沉著應對。對方也著急了。小心別太勉強自己』 雅奈莎和米麗安上前一步。 『我們也來幫忙』 『嗯~!還沒鬧夠呢~』 赫爾貝蒂嘉微微一笑。 『真的是非常感謝。這還真是讓人放心呢』 兩人點點頭,跑出了房間。 貝爾格理夫也準備跟過去,但赫爾貝蒂嘉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麼了嗎?』 『那個……可以的話請待在我身邊……莎夏和亞修都不在,我有些不安』 原來如此。雖然她表現出一副嚴肅堅毅的態度,但抓住貝爾格理夫衣角的小手,卻微微地顫抖著。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點點頭。 『知道了。願作為您的護衛盡上棉薄之力』 『非常感謝……』 赫爾貝蒂嘉安心地笑了。塞蓮也鬆了一口氣,默默湊到貝爾格理夫身邊。 如果被堵在房內就無路可逃了,在貝爾格理夫的提議下,眾人一起移動到一樓的房間裡。就算有個萬一,還能從窗戶逃出去。還在屋裡的傭人們也都聚到這裡,靜待外面的不死之物被清理乾淨。 屋外傳來閃光和爆炸的聲音。雅奈莎和米麗安似乎正活躍著。 不死之物的數目比起在墳場時少了不少。有兩個等級 AAA冒險者在的話,應該是不用擔心了。 比起這個,更讓人在意的是引發這場騷動的幕後黑手。 如果馬爾塔伯爵就是幕後主使者的話,那他身邊一定有會使用死靈術的魔法使。馬爾塔伯爵本身應該不是太大的威脅,但對於那個魔法使卻不能大意。 貝爾格理夫不禁開始思考,安婕琳去了哪裡呢,鎮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呢。 突然間颳來一陣強風,將窗戶吹得咔嗒咔嗒響。似乎讓外面的不死之物的臭味從窗縫鑽了進來,那股腐臭味讓人不由得皺起眉頭。 貝爾格理夫猛地抬起頭來,立刻將赫爾貝蒂嘉和塞蓮拉了過來,大喊道。 『遠離窗戶!』 窗戶上的玻璃突然爆裂四散,一股黑煙竄進了屋裡。 士兵們大吃一驚、瞬間亂了手腳,但很快就架起武器,站在赫爾貝蒂嘉和黑煙之間。 黑煙搖搖晃晃地變換著形狀,飄到了天花板附近。貝爾格理夫看了一眼出口的方向,說道。 『快逃吧』 赫爾貝蒂嘉點點頭,拉起塞蓮的手朝出口移動。 貝爾格理夫一邊在兩人背後守衛,一邊將手放到劍柄上,盯住黑煙。 黑煙飄了一會兒,隨後開始朝地上的某一點集中。似乎是要凝聚成某種物體,看起來在完全成形之前應該還不會行動。 好似電流穿過一般,幻肢痛突然發作。 失去右腳時那種焚身般的疼痛,順著腿向上燃燒到全身,額頭不停滲出豆大的汗珠。 貝爾格理夫咬著牙,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黑煙,將身後的兩人送出房間,隨後士兵們和傭人們也走了出去,他自己殿後,來到走廊。 身後傳來門被砸破的聲音。那團煙大概已經成形了。 貝爾格理夫停下腳步,對赫爾貝蒂嘉說道。 『赫爾貝蒂嘉小姐,外面的不死之物應該已經大概清理得差不多了。請帶屋裡的人到雅奈和米麗那邊吧』(*) 『好的……但貝爾格理夫先生……』 『在大家都出去之前,我會攔住那東西的』 已經看到了。一團黑影跳到了走廊。 圓圓的身體上伸出若干觸手般的手臂,就像隻扭曲身體的蜘蛛。但體型比墳場那時還小上不少。 貝爾格理夫拔出劍來,大喊一聲。 『快點!』 『如果……您死了的話,安婕琳小姐會很傷心的!』 貝爾格理夫回過頭微微一笑。 『不會死的喔。冒險者是有生命的,我一直是這麼教育那孩子的。如果在這裡喪命的話,就沒臉見她了』 『……祝您武運昌隆!』 赫爾貝蒂嘉略微踟躕,隨後表情變恢復嚴肅,果斷地轉身離開。 『各位,我們走!塞蓮,快點!』 『是、是的,姐姐……』 塞蓮擔心地看向貝爾格理夫,隨後跟著姐姐一起跑開了。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看向前方。黑影已經近在眼前,幻肢痛越來越厲害了。 『接下來……』 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揮起劍朝著黑影衝了過去。 黑影的觸手搖晃著,像鞭子一樣揮了過來。 『太慢了』 貝爾格理夫在被擊中前就將襲來的觸手全部砍落。被斬斷的觸手化作一股黑煙消失了。 身體非常的輕盈。 大概是精靈族特效藥的效果吧。 雖然幻肢痛仍然在,但或許是因為身體可以行動自如而讓情緒高漲,所以已經不再擔心了。感覺異常地敏銳、鮮明,簡直像是可以掌握對手的一舉一動般。甚至覺得從手臂到握住劍柄的手、一直到劍刃,似乎都完全合而為一。 貝爾格理夫像切奶油般將剩餘的觸手全部砍除,很快地便逼近了黑影的本體。 他的腳步停下了,但手中的劍卻沒停,藉著衝勢橫向一劈。 比想像中的還要順暢許多,黑影被攔腰切斷,落到地上,伴隨著咻咻的聲音,很快便化作黑煙消散於無形。 『……結束了嗎』 稍微有點掃興。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完全沒有一決勝負的感覺。 但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必須要跟赫爾貝蒂嘉她們會合。貝爾格理夫正準備將劍收回腰間的時候,他在黑煙的對面看到了一個人影。 定睛一看,是一名嬌小的少女。 夏洛蒂正站在那裡。她的表情因憤怒而扭曲,緊握雙拳氣得渾身發抖。 貝爾格理夫詫異地瞇起眼睛。 『我記得……妳是酒吧裡的那位……』 『每個傢伙都這樣……都來妨礙我!』 夏洛蒂使勁地跺著腳,大聲喊道。 『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妳沒事吧?這裡很危險,趕緊到外面……』 『別碰我!』 貝爾格理夫向前踏出一步,但夏洛蒂卻拒絕般地朝他伸出手臂。戒指上的黑色寶石正在閃閃發亮。 『明明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點了!』 從夏洛蒂的身體中爆發出驚人的魔力。貝爾格理夫一驚,將手放到劍柄上。夏洛蒂的臉上浮現出瘋狂的笑容。 『去死吧』 魔彈從她的指尖發射出來。貝爾格理夫用劍接下。魔彈非常沉重,但他仍使出全力將其擋開了。 但是第二發、第三發接踵而至。這實在是難以招架,便立刻側身躲開。 魔彈發出巨大的聲音,在宅邸的牆壁上、地板上都砸出一個個大洞。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夏洛蒂像是失心瘋般地一邊狂笑、一邊擊出魔彈向前逼近。無法抵擋的貝爾格理夫只得步步後退。 魔彈不停地一發接著一發,威力似乎也一發比一發高,這讓貝爾格理夫根本無法進攻。真要說的話,要對這樣的少女揮下手中的劍也讓他有些猶豫。 突然間,夏洛蒂露出畏懼的神情,表情有些扭曲。 她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慌慌張張地用另一隻手按住。 『什、什麼,這是什麼!討厭……不要啊!』 原本嵌在戒指上的黑色寶石突然膨脹起來,體積也似乎增加了許多,變成一團像是有粘性的物體,包裹住夏洛蒂的手,緩緩朝上侵蝕著。 夏洛蒂試圖將黑塊甩掉,但黑塊死黏著不放。她露出恐懼的表情,哭嚎著。 『不要……!不要啊!救救我!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因為魔彈停了下來,所以貝爾格理夫快步跑到夏洛蒂的身邊。夏洛蒂驚慌失措地抱住了貝爾格理夫。 『救救我!拜託你!救救我!』 『冷靜點!』 貝爾格理夫大喝一聲,讓夏洛蒂渾身一顫,安靜了下來。 貝爾格理夫看向夏洛蒂的手。黑塊慢慢地蠕動著,已將夏洛蒂的指尖完全包住,而且似乎還在增加著體積,慢慢地朝手肘逼近。 他有些猶豫。 照這個樣子看來,立刻將手掌砍掉似乎才是最好的。 但是對這麼年幼的女孩來說,如果砍掉的話恐怕會因驚恐和失血而直接喪命。 『……不知道會有用嗎?』 貝爾格理夫從懷中取出精靈族的特效藥,拔開塞子,淋到黑塊上。 啪嗒。藥水接觸到黑塊的那一刻,黑塊很痛苦似的猛烈抖了幾下。夏洛蒂驚恐地張大了雙眼。 『咿……!』 『───!』 貝爾格理夫馬上抓住夏洛蒂纖細的葇荑,然後朝著指尖使勁一甩。黑塊像是剝落的樹皮般掉落地面。 貝爾格理夫立刻舉劍。 他將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劍中,對著黑塊揮落。 似乎連整個走廊都能砍斷的斬擊,將黑塊劈成兩半。黑塊發出咻咻的聲音,化作一團黑水暈了開來。 夏洛蒂嚇壞了,撲通一聲跌坐到地上。貝爾格理夫鬆了口氣,看來是告一段落了。 他收劍入鞘,蹲跪在癱坐地上的夏洛蒂身旁。 『……還好嗎?』 夏洛蒂一開始沉默不語,隨後突然湧出豆大的淚珠,抱住貝爾格理夫。 『好可怕……!好可怕啊!哇啊──!』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溫柔地撫摸著嚎啕大哭的夏洛蒂。她現在看起來才像個與年齡相符的女孩。 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特的力量?貝爾格理夫正在納悶的時候,突然有人唰地一把將夏洛蒂拉離他的身邊。 貝爾格理夫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到白正站在那裡。 他雖然遍體鱗傷,但仍單手抓住夏洛蒂的後頸將她拉過去。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 『你是……』 『白……你……』 『走了』 白抱起夏洛蒂,似乎有些痛苦地揮動手臂。兩人的身影開始搖晃起來。夏洛蒂慌慌張張地看向貝爾格理夫,開口說道。 『非、非常感──』 話音未落,兩人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了。 貝爾格理夫詫異地皺起眉頭,慢慢站了起來。 身後傳來啪嗒啪嗒輕快的腳步聲。回過頭去,一團柔軟的東西跳進了他的懷裡。 「父親!」 『哦哦,安婕啊。沒事吧』 「嗯……父親也沒事,太好了……雖然我相信你肯定沒事的!」 安婕琳滿足地將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胸膛。 ○ 天色已經快亮了,但卻還沒有收到任何通知。應該是失敗了吧。 馬爾塔伯爵焦急地走出旅館,『那群甚麼忙都幫不上的小鬼頭!』,如此這般不停地咒罵著。 這樣下去自己也會很快被逮捕的吧。必須趕快離開鎮上,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東邊鎮裡的貴族曾作為反博爾德派被他籠絡,現在正考慮著是不是要去那裡暫時避避風頭。 馬爾塔伯爵快步轉過一條胡同,卻遇上了一隊正在巡邏的士兵。士兵們向馬爾塔伯爵低頭行禮。 『伯爵,這麼晚了,您一個人在這裡是有什麼要事嗎?』 『唔、唔……鎮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不能獨自一人袖手旁觀,現在正在巡視……』 『哦哦!真令人佩服!不過您也累了吧。執勤室裡還有些葡萄酒,雖然不是特別高檔,但請您稍微歇息一下如何?』 馬爾塔伯爵思考著。現在這情況想要靠自己溜出去很難。 如果去了執勤室,說不定能跟自己帶來的士兵會合,而且還有可能拿到馬。最重要的是,若是拒絕會顯得很可疑。現在再假裝有潔癖,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好吧……帶路吧』 士兵們很親切地為伯爵帶路,將他帶到了執勤室。 這是一座用石頭建造的,很堅固的建築物。門外有些士兵和冒險者正圍著篝火坐在那裡。大家都很親切地跟伯爵打著招呼。 看起來他們似乎還都相信就是自己擊退了那些魔獸,馬爾塔伯爵在心中暗暗冷笑。全都是一幫蠢貨。 走進屋裡,穿過走廊,士兵們在最裡面的房間前停下了。 『伯爵,請進。這是長官專用的房間』 『嗯』 伯爵心情很好地踏入房間,突然瞪大了雙眼。 赫爾貝蒂嘉正露出沉穩的笑容坐在那裡。 『伯爵閣下。歡迎光臨』 背後的門被關上了。兩側的士兵抓住他的手臂。馬爾塔伯爵臉色鐵青。 『什、什、什……赫爾貝蒂嘉小姐!這是什麼意思!?這、這、這是要做什麼!』 赫爾貝蒂嘉咯咯地笑了。 『似乎縱容你太久了呢……明明在黑澤爾靜靜地度過餘生就挺好的不是嗎』 『妳、妳說什麼!我做了什麼!』 『這種事情,自己最清楚吧?』 赫爾貝蒂嘉站起身,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劍。看到磨得發亮的劍刃上映出自己的臉,馬爾塔伯爵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等、等一下!無緣無故殺掉我的話,會讓妳信用掃地的!……證據!妳有我做過壞事的證據嗎!』 『沒有呢。現在沒有,呢』 『荒、荒唐!這真是蠻橫至極!』 『那些事只要調查一下,隨手可得……但是伯爵閣下,如果你願意說出拉攏過的那些合作者的名字,這條命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呢。只不過肯定是要從領地中流放出去就是了』 『哦哦……!好、好吧!』 馬爾塔伯爵立刻將同黨的名字一一供出。每說出一個名字,赫爾貝蒂嘉眼中的悲傷就增加一分,垂下視線。 『這、這些就是所有人了!夠了吧?還不趕快放了我!』 『唔?』 赫爾貝蒂嘉歪了歪頭,看向周圍的士兵。 『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沒有,沒說過呢。伯爵是不是搞錯了?』 『沒聽過呢』 馬爾塔伯爵目瞪口呆,但他很快就瞭解到自己被算計了,臉漲得通紅。 『妳、妳、妳這混蛋!這是詐欺……居然敢欺騙我!』 赫爾貝蒂嘉仍是滿臉微笑。然而她的眼裡卻完全沒有笑意。 『這次的事是因為我的天真才導致的後果。該向你表示感謝呢,伯爵閣下。多虧了你,我才下定了決心』 『什、什、什……小、小丫頭……!以為做了這種事還能輕易收手嗎!我可是公國的人!是公都的貴族!和妳們這幫傢伙是不一樣的!骨子裡流的血就不一樣!』 『是啊,還真是幸運呢。要是和你流著一樣的血,光是想到都會覺得渾身發毛呢』 赫爾貝蒂嘉慢慢走近馬爾塔伯爵。士兵們按住不停咆哮的馬爾塔伯爵。赫爾貝蒂嘉揚起手中的劍。 『牲畜就該被宰掉』 嗖的一聲,劍光一閃。一切又回歸平靜。 赫爾貝蒂嘉輕嘆了一口氣。 『扔到暗巷裡吧。就當作是勇敢的馬爾塔伯爵一個人巡邏時,遭到不法之徒的惡毒襲擊,悲慘地死掉了』 『是!』 士兵們扛著屍體從後門出去了。赫爾貝蒂嘉收起劍,緩緩走出屋外。 『……真是個,漫長的夜呢』 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微微發白。 *1: 原文「どウしてテメェばッカり!」是平假名跟片假名混雜著使用的句子。或許是想表達白的另一個黑髮人格也出現了。用中文+注音的方式可能會讓簡體中文的讀者看不出所以然,所以改用比較通用的英文拼音..既不是羅馬拼音,也不是漢語拼音。 *2: 從這邊開始,貝爾格理夫對雅奈莎和米麗安的稱呼,從原本還有些距離的『アネちゃん』、『ミリちゃん』,改為親暱的『アーネ』、『ミリィ』。照理說前者應該翻為雅奈妹妹、米麗妹妹,後者翻為雅─奈、米麗─之類的。因兩者差異不大,所以我擅自從一開始便將兩者均統一翻為『雅奈』、『米麗』,還請見諒。 ---- 譯者語: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rarytree 翻譯君。文庫版除了新增部分台詞,排版也略有變化。 比方說, Web版的『ゲホッ……テメェと|同≪・≫|じ≪・≫|だよ……』, 、、 文庫版成了『ゲホッ……テメェと同じだよ……』。 考量到 Disp 跟 ESJzone 似乎沒有雙排字的設定,硬要用HTML又有點麻煩,所以乾脆用粗體+底線+斜體的方式:『咳……跟妳一樣喔……』這樣。字型、字體暫時不動。 然後文庫版多了一段,描述宅邸內博爾德伯爵的心境變化。 跟最後一段比較能夠圓滑的銜接上。 父女的活躍, 二人組的消失, 女伯爵的蛻變。 下一話, 第二篇最終話。 篇2 第廿七話 昨日重重烏雲彷若謊言 [篇2 廿七、昨日重重烏雲彷若謊言]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29/ ---- 廿七、昨日重重烏雲彷若謊言 昨天厚重的雲層,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似地一掃而空,天氣非常晴朗。風兒捎來春天的氣息,輕輕地撫過肌膚。 腳下柔軟的草叢,正努力地萌發新芽,依稀可見小動物和小蟲子忙碌地四竄著。 一隻老鷹在空中劃著圈,盤旋滑翔著。 夏洛蒂愣愣地站在太陽底下,抬頭看著空中飛翔的老鷹。 她的白髮和衣服都很髒。昨晚的那場騷動後,就一直是這幅模樣。 『……「非常感謝您。」這句話到最後都沒能說出口呢……』 『所以呢』 白在她附近坐著,渾身衣物都破破爛爛的。傷口雖然已經止血了,不過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每當風吹過的時候,白都會皺起眉頭,按住胸前被斜斬過的傷痕。 夏洛蒂嘆了一口氣,坐到白的身邊。她迷惘地蜷腿抱膝,將下巴架在膝蓋上,恍惚地望著朝前伸出的右手。 戒指雖然還戴在手指上,但已經沒了寶石,等同於沒有力量的飾品而已。 『加麥基的戒指也沒了……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呢……』 『我怎麼知道。妳想怎麼做呢,聖女大人』 『那種稱呼就算了吧。都是夢一場……』 『……不想向維耶納教復仇了嗎』 『當然還恨他們。當然是……但是……』 那真的是正確的嗎,夏洛蒂不由得陷入長考。 夏洛蒂原本是盧科雷西雅某位樞機主教的女兒。 她被家人當成掌上明珠,過著溫室花朵般非常幸福的生活。 作為一名虔誠的維耶納教信徒,她曾經認為主神所賜予的恩惠是無上的美好。 但在她八歲那年,她的家族遭遇了異端審判。 在盧科雷西雅的維耶納教,樞機主教之間的政治鬥爭非常激烈,她的父親也因而深受其害。 異端與否的判斷標準不由信仰的深淺決定,而是由金錢和權力來裁決結果。 她家的裁決是失敗的。全家都被認定為異端。 夏洛蒂的白化病、以及她所持有的強大魔力,成了判決中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若形勢稍微有所不同的話,這些反而能讓她被當成聖女而被眾人所推崇。但藉口之類的,已經怎樣都無所謂了。 夏洛蒂陷入了絕望。 無罪者被當成異端人士而遭受汙衊,她對這樣的維耶納教抱持著憤慨之心; 自己從未停止祈禱、一直虔誠地生活至今,她也憎恨遲遲未伸出援手的主神。 那些當自己被貼上異端標籤後就立刻翻臉的盧科雷西雅貴族們、還有偽君子般若無其事地稱家人們為異端人士的聖職人員,她對他們懷著深深的憎惡。 在別的國家或許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但在盧科雷西雅的話,異端人士會被嚴重的鄙視。 尤其是聖職人員,當他們一旦被認定為異端時,就會被當作是反叛主神之人,處以死刑。貴如樞機主教,更是得將全家連帶處死。 雙親奮不顧身地讓夏洛蒂逃出生天。僅有她獨自逃過死劫。 這是一趟艱辛的逃亡之旅。 以破布纏身、以垃圾果腹,還差點被無賴襲擊。 對於一個貴族家庭出身、衣食無憂的小女孩來說,流浪的生活實在太過痛苦難熬,好幾次她都想一死了之。 但是每當想起父母,她就覺得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就在這時,她碰到了一位男子。 男子跟她說了所羅門的事。那個曾統率眾魔王、君臨大陸的所羅門,男子說要將他召喚回這個世界。 男子邀請夏洛蒂來當那位所羅門的巫女。 夏洛蒂深信男子的說辭。 若能有這份力量,就能拯救那些被認定為異端而受苦的人們、也能向那些主教或貴族們復仇。 作為所羅門的聖女立於教壇之上,把被認定為異端的痛苦還給那些傢伙。想像著那些傢伙浮現絕望與痛苦的表情,她握住了男子的手。 之後的近兩年間,她與分配給她的隨從白一起,在鄰國羅迪西雅四處遊說。 夏洛蒂憑藉著她令人憐愛的外表、以及與生俱來的口才,在腐敗領主所支配的區域到處傳播所羅門的故事。 靠著那男子給她的加麥基的戒指引發的『奇蹟』,她也籠絡了一些利慾薰心的貴族們。 原本打算先將同樣腐敗的羅迪西雅帝國從維耶納教手中解救出來,再凱旋回到盧科雷西雅。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但事到如今,她已經不能確信這到底是否正確。感覺之前被莫名的激情所遮蔽的視野,如今正逐漸又變得開闊一般。 『手……好溫暖啊……』 夏洛蒂將手放在頭上,回想起被撫摸的感覺。 她想起父親也曾那樣用大大的手撫摸自己的頭。雖說父親比起那個紅鬍子的大叔更年輕就是了。 當然,她仍然憎恨著維耶納教和盧科雷西雅的聖職人員。 但是,如果自己所追尋的並非復仇,而是雙親給予的那份溫暖呢? 正因為再也得不到溫情,只好勉強朝著復仇之路前進。或許自己正是忘記了這點也說不定。 低潮時伸來的手,未必是想拉自己一把的。(*1) 白躺倒在地,仰望天空。 『妳迷上那個老爹了啊』 『什……!說什麼蠢話!我只是覺得他的手很溫暖而已!只是覺得他有點像父親而已!』 『父親、嗎……哼……』 白一臉不悅地垂下視線。 『我說……白?』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如果我說想放棄復仇,你還會跟著我嗎?』 『……我是妳的隨從啊。做妳想做的就好』 『嗯……謝謝你……』 夏洛蒂像是為了要隱藏湧出的淚水,將臉埋入雙膝之間、依偎在白的身旁。 ○ 『唉呀,還真是大意了啊!我莎夏・博爾德,修行還遠遠不夠啊!哈、哈───啊疼疼疼!』 正豪爽地笑著的莎夏突然按住左臂,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塞蓮跑過來安撫她的肩膀。 『二姐妳也真是的,都已經受了重傷,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唔唔……不能自由活動,真的好難熬……』 莎夏靠坐在床上,不滿地噘起嘴,房裡的眾人都笑了起來。宅邸如今一片狼藉,這裡是少數幾個沒有受損的房間之一。 月落日升,一到早上,博爾德家宅邸和鎮上都開始進行大掃除。 放晴後清爽的晨風帶來春天的氣息,將昨晚的那場騷動的血腥暴戾之氣稀釋了不少。 馬爾塔伯爵的屍體被發現時,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伯爵身上致命的刀傷,肯定不是被不死之物襲擊而死。各種謠言甚囂塵上。不過巡邏的士兵表示曾見到過馬爾塔伯爵一個人在巡視,於是領民們最終得出結論,伯爵大概是被乘火打劫的暴徒襲擊了吧。 畢竟馬爾塔伯爵的衣服非常華麗,一眼就能看出是貴族,而趁亂作惡的傢伙到哪都有。 對於原本就不怎麼喜歡馬爾塔伯爵的領民來說,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反博爾德派的貴族則全都退避三舍,檯面下的秘密同盟就此瓦解。馬爾塔伯爵的屍體,怎麼想都是赫爾貝蒂嘉要給他們殺雞儆猴、警告意味濃厚的訊息。 但就算這樣,也沒人有勇氣反駁說是她下的毒手。 畢竟赫爾貝蒂嘉在博爾德的人望極高,就算這麼批判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反而會招致嫌惡。 反博爾德派一方面擔心什麼時候會被赫爾貝蒂嘉召見、一方面不敢再公開反對或是故意刁難她們,全都悄悄地銷聲匿跡。 因為貝爾格理夫與夏洛蒂的那場戰鬥,宅邸到處都被毀得千瘡百孔,想要修復恐怕得花上不少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沒有多餘的功夫來應付整備道路的事了。 倒也不是把計劃完全取消,只是要等到博爾德安頓下來後,重新由他們派使者去托爾內拉議談。貝爾格理夫對此也沒有異議。 安婕琳從一早開始就狀態超好,完全坐不住。她此時也不在宅邸裡,拉著雅奈莎和米麗安四處溜達去了。陪著她的兩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其實貝爾格理夫身體中也還充滿精力,即便正坐著也還是有點靜不下來。這也是精靈族特效藥的作用嗎? 但是特效藥已經沒有了。能單手握在掌心的小瓶子,原本就裝不了幾滴藥。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說道。 『莎夏小姐這傷得還真是不輕啊。要是亞修克羅夫特先生給的特效藥還有剩的話,其實原本還能分給妳的……』 『不不不,師傅!特效藥的話我家有庫存的,不用擔心!反倒是讓您看到這幅不成體統的樣子,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是這樣啊……』 貝爾格理夫笑了笑。旁邊的亞修克羅夫特開了口。 『那個……貝爾格理夫先生?那個特效藥該不會已經用完了嗎?』 『啊,實在抱歉,安婕用了一滴,我一滴,然後……總之因為某些事,把剩下幾滴也用了』 『一滴……?難道說,您就那樣直接用?』 『……?是直接用的沒錯……』 亞修克羅夫特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的說道。 『那個……忘了提醒您是我的失誤……特效藥通常是要用水稀釋後再用的……』 『什……!?』 『原以為您肯定知道的……』 按照亞修克羅夫特的說法,特效藥是非常濃縮的液體。要說的話,帝國產的特效藥因為效果有限,所以有些冒險者會為了追求興奮的效果,而在戰鬥中直接服用原液。但精靈族的特效藥實在是太強了,通常會根據用途在服用前稀釋數十倍,然後花上一段時間,讓藥物逐漸滲透到身體各處。 一口氣喝下原液讓效果太好,就會像現在的安婕琳和貝爾格理夫這樣,坐立不安、完全靜不下心。嚴重時,甚至會出現肉體與感覺的 認知偏差,所謂『過度回復』的狀態。 總而言之,對於現在的安婕琳和貝爾格理夫來說,不把多出來的體力消耗掉,就無法恢復平靜。傷口很快就能恢復,也是理所當然的。 從剛才開始就覺得渾身發熱的原因原來是這樣,貝爾格理夫在理解的同時也覺得非常的羞愧。 雖說自己當年只是個等級 E的冒險者,根本就沒見識過特效藥這類高級品,所以不懂用法也是人之常情。但精靈族特效藥這般貴重的東西,被自己一下子就用完了、還是用錯誤的方式,這讓他不由得臉紅耳赤。 莎夏呵呵地笑了。 『哈、哈、哈!不愧是師傅!還真是豪邁啊疼疼疼疼!』 『二姐!真是的,都說了……!』 『哈哈……實在是誠惶誠恐……』 貝爾格理夫難為情地搔搔頭,亞修克羅夫特也無奈地苦笑。 的確現在感覺頭腦非常清晰,身體也完全不疼了。 但的確能感覺到手臂的動作有點輕微的不協調。如果到藥效消失時還是這樣的話,可就麻煩大了。搞不好有可能就這樣終生思覺失調也不一定。 雖然說現在狀態不錯,但還是別讓身體太亂來比較好。 再喝一次原液的話或許可以持續這樣的好狀態,但那可是精靈族的特效藥吶,並非隨手可得的東西。 這時候,赫爾貝蒂嘉在埃爾莫亞的陪伴下進來了。 『莎夏,情況怎麼樣?』 『哦,姐姐,如妳所見』 『唔,似乎很有精神,這樣就好……各位,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因為宅邸裡面比較亂,所以請各位移駕到院子裡用餐,不介意吧?』 塞蓮高興地點點頭。 『不錯呢。正好天氣也很好』 『好喔,我們走吧──啊疼疼疼疼!』 『莎夏小姐,動作請不要太大……』 莎夏猛地想要站起來,結果疼得差點不過氣、撲倒在地,亞修克羅夫特趕緊過去攙扶。 貝爾格理夫走出房間,埃爾莫亞過來朝他搭話。 『貝爾格理夫先生,這次真的是辛苦您了。多虧各位的幫助,城鎮的損失被控制在最小的程度。我作為博爾德的工會長,向您表達最誠摯的感謝』 『您客氣了。我只是盡了自己的一份棉薄之力而已』 『不不不,和您共同戰鬥過後就不難看出您的劍技絕非常人能及。【赤鬼】的驚人實力,在下終於得以親眼一睹風采』 『哈哈,這還真有點過獎了啊……』 雖說仍無法釋然,但似乎是做到了不辱這個別名的事,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埃爾莫亞也微微一笑。 『您打算在博爾德待多久呢?』 『唔,也是呢……因為已經沒什麼事了,所以大概再稍微幫著打掃一下宅邸就會回去了吧。估計再兩、三天吧』 『貝爾格理夫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您要不要加入博爾德的工會呢?像您這樣有本事的人,就算特別直升至高階冒險者的等級,任誰都不會有異議的。我覺得對年輕人也是個不錯的刺激』 『哈哈,您說笑了。我已經日漸衰弱了,而且在鄉下生活更符合我的本性。雖然您的邀請讓我很高興,但還請容我婉拒』 『這樣啊……雖然很遺憾,但也沒辦法了。我自己是因為比較適合事務性工作才留在這份職位的,要是把別人強留下來,就有些不識趣了呢』 埃爾莫亞露出親切的笑容。貝爾格理夫也笑了。 其實他倒也不是對冒險者的生活全無留戀。 但是貝爾格理夫覺得,自己該安身立命之處,不是這個地方。 ○ 之後的幾天裡,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她們幫忙整修宅邸、或是去城裡閒逛、或是與士兵和冒險者們比試身手。 因受傷而無法參加的莎夏咬牙切齒、悔恨不已,甚至想要強行下場,亞修克羅夫特慌慌張張地將她攔住。 被人當作英雄崇拜,這讓貝爾格理夫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對於安婕琳來說似乎是已經習慣了,看到她泰然自若的樣子,他覺得真的是被女兒完全超越了,心裡頭有點癢癢的。 在博爾德的日子很開心,與在托爾內拉的生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但貝爾格理夫已心生歸意。 一方面是因為有些累了,而且也擔心田地的狀況。再就是他有些擔心,孩子們會不會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跑進森林裡去。 雖然跟安婕琳她們分開也會寂寞,但孩子總是要獨立的。而且也不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只是當他嘟噥著『明天就回去吧』之後,安婕琳就一直緊抱著他不肯離開。 就連他正在做回程準備的現在,她也一直趴在他的背上,將臉輪流埋進他的頭髮和後背。 呼出的氣息穿過衣服和頭髮感覺有些癢癢的,這讓他有些定不下心。 『……安婕』 「……怎麼啦?父親」 『妳在做什麼呢?』 「補充爸爸成分」 『……補充……然後呢?』 「會變得有精神……」 『這樣啊……』 總覺得還是不太瞭解,不過就這樣吧。 再說安婕琳愛黏著自己也不是頭一次了嘛。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放棄追問,繼續收拾東西,此時米麗安也興沖沖地湊了過來。 『我也要補充貝爾叔叔成分~』 『喂喂,連米麗都……這樣我可就沒辦法整理了啊……』 精靈族特效藥的效果終於退去,之前無法契合的肉體和感覺,總算回復同步了。萬幸的是,肌肉和關節的疼痛沒有一併回來。 多虧了這樣,即使被兩名少女纏著也不覺得辛苦,但這樣子沒法整理行李讓他有些困擾。兩位少女像小孩子一樣纏過來、卻個頭又比小孩子大了不少,讓他難以應付。 雅奈莎傻眼地看著這幅光景。 『我說妳們倆啊……貝爾叔叔回去以後,我們也要回奧爾芬吧?還不趕緊收拾自己的東西……』 「哼哼,明明就很羨慕……」 『雅奈不夠直率喵~』 『什……!』 雅奈莎滿臉通紅、欲言又止。安婕琳和米麗安調皮地笑了。 貝爾格理夫嘆了一口氣。 『就像雅奈說的,妳們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嗎?』 「原本就沒什麼東西嘛……」 『輕裝簡行可是冒險者的基本常識哦~貝爾叔叔~』 『唔……』 或許真的是這樣呢。貝爾格理夫搔搔頭,還真的是敵不過這些現役冒險者啊。 最後他還是勉強在兩個大孩子的撒嬌夾擊下,收拾完了行李。 其實他原本是沒什麼行李的。來的時候除了替換的衣服之外,就只帶了一些瑣碎的小東西而已,但是他後來在博爾德買了各種各樣的物品。買了很多。 博爾德畢竟是個很大的城鎮,所以東西南北的貨物都會集中到這裡來。 首先,鹽和砂糖就各買了一大袋。 然後還有分裝成小袋的香料、烈到可以燒起來的蒸餾酒、用上好的鐵打造的各種廚具。 都是些在托爾內拉不太容易取得,跟旅行商人買又很貴的東西,所以貝爾格理夫忍不住就買了下來。 總之就是要帶回去的伴手禮堆成了一座小山。因為在托爾內拉基本上用不到現金,所以一不小心就買多了。 『……這樣可就沒辦法責備安婕了呢』 回想起安婕琳回來時候那也堆成小山的伴手禮,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起來。父女倆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倒是非常相似呢。 安婕琳在奧爾芬買的馬車和馬也都給了貝爾格理夫。 畢竟安婕琳她們回奧爾芬時基本上沒什麼行李、也沒有伴手禮或紀念品。況且回到奧爾芬也用不到馬車或馬了,反而是留在托爾內拉更能發揮作用吧。 將行李都放上馬車,出發的準備就都做好了。 原以為只是來遞一封信,結果發生這麼多事情,貝爾格理夫不由得搔搔臉頰。 從一大早就收拾到現在,還沒到中午。立刻出發的話,日落之前應該就能到下一個村子。雖然也不討厭露宿野外,不過這時節到了晚上還是有些寒意的。 『好啦……出發吧』 貝爾格理夫活動肩膀,關節發出嘎哩嘎哩的聲音。 同樣整理完行李的安婕琳一行人也來送他。她們不久後也會離開博爾德。 莎夏在塞蓮的攙扶下也來送行。沒看到赫爾貝蒂嘉和亞修克羅夫特,似乎還在忙吧。埃爾莫亞則是已經回到了工會。 大家都是一副依依不捨的表情。 『師傅,這次沒能和您比試實在是非常遺憾……將來絕對會再去找您的,絕對!』 『哈哈哈,莎夏小姐,還是請您先好好養傷吧』 『貝爾格理夫先生說的對喔,二姐』 塞蓮輕輕撫摸莎夏的肩膀,隨後朝著貝爾格理夫低頭致意。 『貝爾格理夫先生,這次真的是受您照顧了。您下次再來博爾德的話還請再來寒舍小坐,我們隨時都歡迎您』 『非常感謝,塞蓮小姐。到時候就不客氣了』 貝爾格理夫正準備登上馬車,安婕琳卻突然抱住了他。她將臉埋進他胸前,深深吸了幾口氣。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摸摸她的頭。 『喂喂,妳還要這麼撒嬌到幾歲啊,安婕』 「嗯……好了!」 安婕琳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貝爾格理夫。 「我會努力的。努力工作,然後到秋天還會再回來的」 『……會不會有點太快了啊?』 『有甚麼關係嘛。我想吃石越橘嘛。對吧?』 安婕琳說完,回頭望向身後站著的雅奈莎和米麗安。兩人也點點頭。 『雖然時間很短,但真的非常開心呢』 『我們還會再去玩的~!』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伸出雙手,放到兩人頭上。 『好啊。就當自己家,隨時都歡迎你們回來。我等著妳們』 這話讓兩人感覺胸中湧起一陣暖的感覺,臉上染上一抹嫣紅。 旁邊突然傳來輕盈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轉頭一看,赫爾貝蒂嘉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她跑到眾人眼前,雙手撐在膝蓋上呼呼地整理了一下呼吸。因汗水而粘在額頭的瀏海莫名地嬌媚。 『太、太好了……還好趕上了……』 『赫、赫爾貝蒂嘉小姐。您公務纏身就不必……』 『您這是什麼話呢。作為博爾德一家的大恩人,我要是不來為您送行的話,可是有失體面啊』 赫爾貝蒂嘉平順著呼吸,露出笑容。 『歡迎各位再來博爾德。我們恭候各位的大駕光臨』 『非常感謝。我們也倍感榮幸』 話剛說完,就突然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有種柔軟、濕潤的物體觸碰到臉頰的感覺。貝爾格理夫一時無語。 赫爾貝蒂嘉調皮的笑著,將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 『今天雖然只是臉頰……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到時候……吶?』 『……還請別太過捉弄我啊』 貝爾格理夫有些害羞地搔搔頭。此時他突然感覺到衣角被人緊緊抓住。低頭一看,安婕琳正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他。 「父親……」 『安、安婕……?』 「果然……你也喜歡胸部嗎……?」 『……妳在說什麼啊?』 感覺很多東西都崩壞了。(*2) 安婕琳『嘎嚕嚕』地咬牙切齒朝著赫爾貝蒂嘉釋放出威嚇,赫爾貝蒂嘉則是咯咯地笑了。 圍觀的少女們也都臉色泛紅、露出曖昧的笑容。貝爾格理夫只得苦笑。 『哎呀呀……該出發了啊』 「……嗯」 安婕琳輕輕放開貝爾格理夫。貝爾格理夫在她頭上溫柔地拍了拍,隨後跳上馬車,抓起韁繩一抖,馬兒開始前進。 安婕琳突然大聲喊道。 「我們出發囉了,爸爸!」 『我們出發囉~』 『我、我們出發了……!』 米麗安和雅奈莎也跟著安婕喊著。 明明是她們為自己送行,卻偏偏用這樣的說法,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回過頭去大聲回答。 『路上小心!』 馬車慢悠悠地向前駛去。 天空很藍,迎面吹來的微風輕撫著臉頰,風中混著嫩草的味道。 作者語: 第二篇在此結束。 由於有點累,書寫將進入沉澱和充電的階段。 下次更新日期尚未確定。無須緊張。 別忘了還有其他也很棒的小說! *1: 原文「絶望の時に差し伸べられた手がいつも正しいとは限らないのだ。」很想翻出「人生在谷底時,不是每個靠近的人都想拉妳一把、還有落井下石推上一手的傢伙在」的感覺,但一時片刻還想不到適合的俚語或成語。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绝望的时候伸向自己的援手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2: 原文「何だか色々と台無しである。」『台無しで』查辭典的原型『台無しにする』有抽象事物的破壞、未來可能性的葬送、事物的糟蹋等等的意思。『台無』相關的例句則有白費、破壞氣氛的意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感觉很多东西都糟蹋了。』這一段前後文我個人還不是很能理解,要用哪個解釋比較好。糟蹋了甚麼?赫爾貝蒂嘉與貝爾的情調?還是,安婕的形象?不管哪個好像都不太重要耶,就劇情來說。所以姑且先用「崩壞」好了。有更好的陳述再更新吧。 ---- 譯者語: 文庫版的主要差別在,一小段描述符合夏洛蒂年紀的另一面, 還有博爾德三姊妹的內心成長的描述。 然後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單行本後記, 之後再找機會把前面的吉普賽,改成流浪民族好了。 真不愧是父女啊。 拉車的馬,大概會這麼無奈地想著。 然後某人的『隔天背高高』好像被忘記……了嗎? 終須一別,下次再見。 白髮,紅髮, 與黑髮。 晴空, 綠草香, 期待下次回家的女兒(們?)、和迎接遊子的父親。 下一話, 第三篇開始。 第三篇 白忙一場的女兒 [第三篇 白忙一場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3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父親(貝爾格理夫)的相親對象到底是誰!? 無法割捨的親子羈絆! 笑中帶淚又是至今為止最歡樂和療癒的劇情 異世界奇幻冒險傳奇! 劇情提要 父親(貝爾格理夫)的相親對象到底是誰!? 才剛和摯愛的父親離開不久的安婕琳, 認為父親一定也和自己一樣會感到寂寞, 因此決定要幫在故鄉孤身一人生活著的父親,物色相親的對象! 另一方面,貝爾格理夫居然把某位雲遊四海只為尋找對手的冒險者、 以及被稱作聖騎士的年長精靈給一起帶回家了…!? 就算牽攣乖隔也絕不會被切斷的親子羈絆。 笑中帶淚又是至今為止最歡樂和療癒的奇幻冒險傳說! 日益漸增的新夥伴,非讀不可的第三卷!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年少時便破滅了夢想的前冒險者。 負傷返鄉、拋棄了當冒險者的理想,卻被成長中的女兒所刺激,至今也毫不鬆懈的鍛鍊著。 正因女兒給的別名【赤鬼】而苦惱著。 安婕琳 在森林某處的棄嬰,被貝爾格理夫所拾回, 父代母職地將她扶養長大。 最喜歡父親。等級S的冒險者。 別名是【黑髮女武神】。 米麗安 擅長使用魔法。 安婕琳的隊友。 等級 AAA的冒險者。 雅奈莎 安婕琳小隊負責踩煞車的角色,弓箭手。 和米麗安同樣是孤兒院出身的等級 AAA冒險者。 篇3 第廿八話 唰唰地健步如飛、低掠過草原 [篇3 廿八、唰唰地健步如飛、低掠過草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0/ ---- 廿八、唰唰地健步如飛、低掠過草原 第三篇、白忙一場的女兒 唦唦,唰唰。有道身影正身輕如燕地如疾風掠過地面。 似乎是名女性。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位少女吧。 如絲綢般順滑的銀髮被草率地綁在一束,腰間佩著一把細劍,肩頭掛著的披風被風吹得啪嗒作響。 但最醒目的還是那對尖尖的耳朵。上半部橫著朝外長長地伸出,越往耳尖就越細。 這是座陰暗的森林,林子裡的植物很多都枯萎了。 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枯萎的荊棘堵塞住道路。天色陰沉沉的,但卻不像要下雨的感覺。只是烏雲密布,令人抑鬱不已。 少女身後有數隻怪異的魔獸緊追在後,是大小跟人類的小孩差不多的蜥蜴。 但牠們不是四腳著地,而是用發達的後肢站著奔跑。沒有眼瞼,被青色鱗片覆蓋的肌膚上分泌著奇怪的黏稠液體,閃閃發亮。 少女瞥了一眼追到身旁的魔獸,嘖了一聲。 『真纏人……!』 少女拔出腰間的細劍,邊跑邊朝側面跳去,瞬間將身旁跑著的一隻魔獸刺穿。隨後又翻滾跳向另一個方向,砍落另一隻追過來的魔獸腦袋。俐落的身手顯見並非泛泛之輩。 少女輕鬆地宰掉追到跟前的幾隻魔獸,隨後以銳利的目光凝視後方。 遠處似乎又有許多魔獸朝這裡跑來。少女略作思索,很快將劍收回鞘內,繼續奔跑。 『老跟小嘍囉交手,誰受得了啊……』 少女一邊留意身後魔獸的氣息,一邊繼續朝前狂奔。明明體型看起來很纖弱,但她的動作看起來卻彷彿不知疲憊為何物似的。 閃過樹梢、躍過荊棘,不知又跑了多遠,四周開始浮現出薄薄的瘴氣。可以感覺到有股奇怪的魔力,讓皮膚上有針扎一般的感覺。 少女停下腳步,冷笑一聲。 『總算找到啦』 少女拔出細劍,信步走向發出詭異魔力的源頭。 那裡有一團黑影。 體型跟小孩子差不多,但輪廓很模糊,還在持續變化著。長著幾隻類似手臂的東西,還有幾張羽翼般的翅膀,加上幾顆正環視周遭的頭,正不停的轉動著。(*1) 變換著外型的同時,黑影也小聲地嘟囔著。 那語氣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嘆息一般。 『想、想……想回、去……主、人……』 『會送你上路的。回歸虛無吧』 少女臉上浮現出凶狠的笑容,架起細劍撲向黑影。 ○ 稍微能感受到夏天的氣息越來越近。 草木的嫩葉在春天時萌芽、迅速生長,如今已從淺綠色變成了墨綠色,將托爾內拉的森林染成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象。 村外的平原也宛如鋪上了一層綠色的絨毯,羊兒們盡情地享受著夢寐以求的豐盛大餐。 初夏時節最重要的工作以收穫小麥為主,其次便是剃羊毛。 將從早春時節開始就吃了許多嫩草的羊兒們集中再一起,再逐一把厚厚的羊毛全都剃下來。 托爾內拉夏天的晚上還算涼快,但白天熾熱的陽光就不那麼宜人了。無毛一身輕的羊兒們又再回頭去吃草。 在某個剃羊毛的日子裡,貝爾格理夫正坐在凱利家的院子,照顧著身旁的小孩子們。 他懷裡抱著一個嬰兒,周圍是幾個還不滿五歲的孩子。有的在地上畫畫,有的正看著遠處正在剃羊毛的人們。 托爾內拉養羊的人家很多,而凱利家的羊又更是數不勝數。每年這時期都會僱傭許多村民幫忙,簡直就像是過節一般的熱鬧。理完毛還有紡線、織布等工作有待他們接手處理。 剃羊毛得拿專用的剪刀,老手一般處理一頭羊要四、五十分鐘,新手則至少要花兩倍以上的時間。 首先是年長者做示範,之後再由新人跟著做,但常會發生羊掙脫後四處逃竄、或是不小心傷到羊皮導致滿地是血之類的,每年都很熱鬧。 貝爾格理夫幾年前也會幫忙剃毛,不過最近他越來越常工作專門照顧孩子們。 一方面是要讓年輕人也學會各種工作,另方面婦女們要忙著做午餐或清洗剪下來的羊毛,忙得不可開交。而貝爾格理夫正好莫名地很有孩子緣,因此大部分村民都覺得把孩子交給他就能安心了。 懷裡的嬰兒開始哭鬧。貝爾格理夫將手伸進懷裡,再把大拇指從襯衫前的縫隙裡伸出來。嬰兒叼住拇指後,很快就安靜下來,對貝爾格理夫來說,這已是熟能生巧的事了。 就在他如此這般陪著孩子們的時候,一名矮胖壯實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一副冒險者的打扮,背著一把戰斧。褐色的頭髮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稀疏,但下巴的鬍鬚卻長得十分濃密。 男子帶著一副親切的笑容瞇起眼睛,朝著貝爾格理夫搭話。 『哈哈哈,不愧是貝爾大哥。對付嬰兒很有一套吶!』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回答。 『喲,回來了啊,丹肯。今天怎樣啊?』 『還是和往常一樣啊。不過真要說的話,這村裡的年輕人素質還真是優異,令人驚嘆啊。肯定是因為師傅教得好吧,哈哈哈!』 『在說甚麼呢,真是……』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站起來,將嬰兒交到丹肯手中。 『幫我照顧一下,有點口渴』 『唔?』 嬰兒剛交到丹肯手中,就立刻又開始哭鬧。 丹肯慌慌張張地試圖逗嬰兒開心,但嬰兒哭得越來越厲害,一發不可收拾。 『等下,貝爾大哥!這可怎麼辦啊!』 『再等我一下』 貝爾格理夫快步走進廚房,穿過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午餐的婦女們,拿起長柄勺子舀了水,一口氣喝下,隨後又走了回來。 此時一群孩子們正吵鬧地聚在丹肯身邊,試著爬上他的肩頭或後背。他矮胖的身形似乎很適合拿來玩攀爬遊戲。 『哈哈,你這不是挺受歡迎的嘛』 『拙、拙者還是不習慣這種事情……』 丹肯的鬍鬚被孩子們扯來扯去,搞得非常狼狽。貝爾格理夫笑著將哭泣的嬰兒接了過來。 貝爾格理夫從博爾德回來已經將近兩個月了。 在他去博爾德的那段時間裡,托爾內拉的雪已經完全消融,等他回來以後,原本綠油油的小麥已轉為金澄澄的顏色,迎來豐收的季節。 回來後首先讓貝爾格理夫大吃一驚的就是丹肯。 這個男人為了能和強者比試,一直在各國間旅行。當他聽到【赤鬼】的傳聞之後,特地趕到遙遠的托爾內拉來,但卻在羅迪那和貝爾格理夫擦肩而過,因毫不知情而相行漸遠。 但丹肯到了托爾內拉得知貝爾格理夫不在之後,竟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直等到他回來。 在這期間,他也會幫村裡做些工作,或是指導年輕人的戰技。還好他的性格本就十分豪爽,所以很快便和村民們打成一片。 貝爾格理夫為自己在羅迪那時假裝不知情的事道歉,但丹肯卻完全不介意。 他說,如果在羅迪那便交手的話,就不會來到托爾內拉了,所以反過來對貝爾格理夫裝傻表達感謝。看來他很喜歡托爾內拉這個地方。 另外就是,當貝爾格理夫不在托爾內拉的時候,丹肯正好也幫上了這裡的忙。 整備街道一事被延後,原本望眼欲穿的村民們自然有些失落,但因為出現了別的問題,所以也沒引發太多的議論。 而所謂的問題便是 E級及 D級的低階魔獸不知為何開始頻繁出現。雖說僅是低階魔獸,但對一般百姓來說仍是不小的威脅。 村裡的年輕人雖然能使劍、而且身強體壯足赴戰場,但問題在他們缺乏實戰經驗。直接上場的話,在掌握技巧前難免會出現傷亡。 此時,身為冒險者的丹肯便順勢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僅是親自消滅魔獸,同時還在接受過貝爾格理夫的劍術入門的年輕人裡召集了一批志願者,實地教導與魔獸的戰鬥技巧。 原本貝爾格理夫教給這些年輕人的就是實戰用的劍法,因此他們也很快掌握了與魔獸對戰的訣竅,如今他們也會像冒險者一樣組成幾人一組的隊伍去消滅魔獸,目前為止大致上都能全身而退。 這讓貝爾格理夫不禁覺得,似乎是沒有自己出場的機會了。 丹肯在貝爾格理夫身旁坐下。 『哎呀呀,時間過得還真快呢。拙者都快在這裡生根啦』 『那可是非常恭迎您呢。索性就在這討個媳婦、安定下來如何?』(*2) 貝爾格理夫開玩笑地說道,丹肯也豪爽地笑了。 『哈哈哈!那倒不壞!』 剃羊毛的牧場那又傳出『哇啊』的叫喊聲,一隻羊掙扎著站了起來,把壓著牠剃毛的年輕人掀飛摔落。負責教導的男子的怒吼聲和周圍的笑聲混在一起。 貝爾格理夫笑著看著那幅畫面,隨後又將視線移向丹肯。 『那,後來怎樣?清楚成因了嗎?』 丹肯一臉為難地捧起胳膊。 『今天原本想走到魔力的源頭為止的,但不管怎樣都找不到。說來慚愧,拙者對戰鬥方面雖然還略有研究,但探索的功夫實在不行吶』 『唔……』 是不是該換我去找比較好呢,貝爾格理夫心想。 冒險者的委託一般來說主要分為三大類。討伐類、採集類和探索類。 討伐類的任務只要消滅掉魔獸或者盜賊就算結束,完全看戰鬥的能力。雖說也要掌握魔獸相關的知識,不過前輩的冒險者們早已留下來許多記錄,絕大多數情況只要在接受任務前稍微調查一下就好。 採集類的任務就是收集各種素材。 當需求的素材是魔獸的皮、牙、爪子或甲殼等時,通常會與討伐類的任務相關,不過也常得採集自然生長的草藥或是礦石。根據採集場所的不同,也有不需戰鬥能力的情況。尤其是對初出茅廬的冒險者們來說,採集草藥的工作是幾乎所有人都體驗過的。 探索類的任務主要是潛入地城、森林或深山野嶺等處。 任務的內容可能是消滅躲藏在地城深處的高階魔獸、取得魔獸身上的某種素材、或是找到隱藏的財寶,目的可說是五花八門。 但因為可能得經歷連續數日的戰鬥和調查,因此需要冒險者具有可靠的戰鬥本領、完善的事前準備和明察秋毫的觀察力,比起單純的戰鬥任務和採集任務來說,難度要高出不少。 冒險者中也有各種不同類型的人。丹肯正如其豪爽的外表那樣,是擅於討伐類任務的冒險者,但對探索這類需要注意細微之處的工作就不太擅長。雖說他有著等級AA的實力,但他基本上沒做過地城探索之類的工作,完全是靠蠻力爬上來的類型。從他喜歡戰鬥的性格和遍歷各地追尋強者的經歷,也不難看出這一點。 當年貝爾格理夫當冒險者時倒是完全不挑,各種任務都會承接。 消滅過魔獸,採集過素材,也潛入過地城。 雖說真正接受任務的時間也就兩年不到而已,但他在這段期間幾乎沒有休息過的記憶。不停地執行一個又一個的任務,有時甚至徘徊在生死邊緣,繃緊神經完成一個又一個的工作。 總而言之,魔獸近來突然增加,應該是托爾內拉附近的山裡某處積存了很多魔力,或者是強大的魔獸潛伏於此,貝爾格理夫如此判斷。 對那些魔力較多的地點來說,除非張開結界,不然就很容易吸引魔獸。另外強大的魔獸也很容易吸引低階魔獸聚到身邊。如果魔力持續聚集的話,土地本身也可能發生某些異變,甚至逐漸地城化。若不能儘早查明原因的話,恐怕魔獸會不停地出現。 目前只有低階魔獸出沒,但很難說何時會有高階魔獸現身。 畢竟貝爾格理夫將來也總有一天會離開人世,到時候也必須有人擔負起防衛的責任。這麼想來,現在正是訓練的好機會。 但像這樣因為不明原因而導致魔獸大量出現,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不管最後將其連根拔除還是放任不管,至少得先掌握真相。 一隻蒼蠅從剛才開始就在眼前飛來飛去,讓貝爾格理夫很不自在。他皺起眉頭用手將牠揮開。 眼前又有頭綿羊逃跑了。 怒罵聲和笑聲交織在一起。 ○ 「父親成分不足啊……」 在海濱城市艾爾布聯的平民區一角,某個攤販的屋簷下的一張圓桌旁,安婕琳癱坐在椅子上。她將下巴撐在桌上,全身乏力。 雅奈莎擦著汗苦笑道。 『也不足得太快了吧……』 「才不快呢……已經兩個月了……」 安婕琳將臉轉過來,臉頰貼在桌子上。米麗安也有些恍神。毛茸茸的耳朵雖然不怕嚴寒,但在酷暑之中似乎就沒有那麼舒服了。 回到奧爾芬之後,她們又回到了之前那種自在的冒險者日常。 想工作的時候就去工作、此外的時間就做想做的事。實在是令低階冒險者欣羨不已的高階生活。與之前因魔王而引發大量魔獸出現那時相比,可說是安逸了許多。 因為鐵珊瑚的行情很好,所以她們前幾天遠征艾爾布聯,在附近的海底地城裡進行探索。 討伐各種滿身腥味的魚貝類魔獸、並掃蕩地城之後,她們收集到了足夠的鐵珊瑚,將其運回奧爾芬的準備工作也已經完成,姑且可以放鬆一會了。 既然工作已經完成,安婕琳她們準備好好享受一下艾爾布聯美味的海鮮料理和葡萄酒,預訂明天就啟程。 安婕琳喝了一口冰鎮的葡萄酒。 「父親他一定也很寂寞吧……」 『貝爾叔叔啊……感覺大家都很仰賴他,應該沒有閒工夫寂寞吧?』 「唔……」 『托爾內拉現在~應該很涼快吶~』(*3) 米麗安邊滴著汗、邊搖晃著身體嘟噥著。雅奈莎將裝有冰塊的水杯推到她面前。 『喏,冰水。所以我才說坐到店裡嘛』 『誰曉得現在會沒風嘛~』 米麗安喝了口冰水,嘆了口氣。剛才還隨海風搖曳的遮陽簾,現在毫無生氣地垂掛著。 艾爾布聯是位於奧爾芬西南方的城鎮。這裡的海運和漁業非常繁榮,城鎮規模雖然不及奧爾芬,但人口也相當可觀。 從緯度來看,其實艾爾布聯與奧爾芬在氣候方面不應差太多,但這裡因為臨海而海拔較低,再加上海鮮的腥臭等各種味道,一旦沒有風就會比奧爾芬讓人覺得更悶熱。更別說現在正值夏季,所以就更加暑氣逼人了。 米麗安喀啦喀啦地晃動著杯裡的浮冰說道。 『安婕~妳不找個男朋友嗎?』 「為什麼」 『因為在這邊有了男友的話~不就不會寂寞了嘛』 「父親能給的東西和男友能給的是不同的……而且奧爾芬的男人又太沒出息,所以免了……米麗又為什麼不交一個呢」 『才不要呢~同齡的男孩根本就沒法信任~要是知道我是獸人的話、肯定也會嫌棄我的~而且根本就沒有帥哥啊~都是一群軟腳蝦~』 『我說妳們啊,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兩人對視後,看著傻眼的雅奈莎,意味深長地笑了。 『某人還真會裝酷欸~』 「雅奈不也還沒找到如意郎君嗎……?『要求太高』所以還單身……?」 『囉嗦。我目前這樣就好。原本就沒打算找伴……』 『呵~』 「算了,姑且就當做是這樣吧……」 『唉、那種語氣是甚麼回事?不是妳們想的那樣!我是指很享受目前以工作為重心的生活……喂,聽我說話啦!』 安婕琳和米麗安無視手忙腳亂、試圖為自己辯解的雅奈莎,喝起葡萄酒來。空腹時的酒精,似乎很快就被腸胃吸收了。 安婕琳出神地望向遠方。透過簾子,能看到積雨雲一直靜靜地駐留在空中。肚子在酒精的刺激下開始咕咕地叫了起來。 「肚子好餓……菜還沒來嗎……」 『我說啊~』 「嗯……?」 『貝爾叔叔他~有沒有想過要找老婆啊?』 「……怎麼突然這麼問?」 安婕琳板起臉問道。米麗安以手托腮思考著。 『妳想想啊~有了老婆的話、在托爾內拉不就不會孤單了嘛~但是貝爾叔叔他啊~明明赫爾貝蒂嘉小姐都親他了~但感覺他好像完全沒把她當作對象呢~』 『看起來似乎只有一點點害羞而已吧』 「哼……那種小丫頭怎麼可能當父親的妻子」 『呃,妳說人家小丫頭……』 『安婕妳又怎麼想呢~?妳想要什麼樣的人當媽~?』 被米麗安這麼一問,安婕琳像是陷入思考似的視線來回游移。 「……大概是必須要有母性、吧?」 『母性呀……』 「果然還是胸部……?」 『不,那麼說不就連米麗也有母性了嗎』 安婕琳和雅奈莎聊著聊著,便不約而同地看向米麗安。 『……果然沒有吶』 「沒有呢」 『什麼嘛~』 米麗安氣鼓鼓地噘起嘴。雅奈莎苦笑著喝了一口葡萄酒。 『總之,大家都把貝爾叔叔當爸爸看待,所以要是輸給貝爾叔叔的父性的女性,肯定不行呢』 「沒錯,就是那樣。仰慕之情也分很多種……不只是親子之間,而是男女之間……對,那就像兩頭野獸一般……不對,父親他是紳士所以不算野獸」 『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不過對貝爾叔叔的感覺,的確不是愛慕之情呢。雖說我沒有爸爸不太清楚,但如果真有爸爸的話,應該也就是類似於對貝爾叔叔的這種感情吧』 『對呀~我也喜歡貝爾叔叔~想向他撒嬌~但和對男朋友的哪種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呢~』 『是啊,雖說和貝爾叔叔在一起會很安心,但若是想成為結婚對象,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在此之前我就不會允許。雅奈和米麗要當我的母親還差得遠呢……」 聽到安婕琳這麼說,米麗安做了個鬼臉,吐著舌頭。 『我才不想要安婕這樣的女兒呢~』 「嚯……我們所見略同呢」 『是呀~』 兩人『Yeah!』地擊了掌。雅奈莎嘆了口氣。 『妳們倆是在演哪齣啊……』 安婕琳將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一飲而盡,點點頭,自言自語。 「唔……這樣的話,就只能幫父親找新娘了呢」 『哇~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因為會成為我的母親,所以必須精挑細選……」 『不……不對不對不對,這應該得由貝爾叔叔自己來決定吧?』 「由父親找的話,不知得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如意中人……太過慢條斯調了」 『不,說不定托爾內拉就有合適的人選呢』 「不會的。若有的話,父親早就結婚了」 『唔……這個嘛……好像也是』 「做最終決定的當然是父親。但在托爾內拉沒有合適對象的情況下,就只好由我們來為他尋找候選人了。呼呼呼,感覺很有趣呢……」 『貝爾叔叔的新娘啊~但是啊~如果真的找到了~那成天就只會和老婆卿卿我我的~到時候安婕不就會被冷落了嗎?』 「!!」 米麗安原本只是半開玩笑的口氣說著,但安婕琳卻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僵住了。她突然抱頭趴在桌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怎、怎麼辦、怎麼辦……」 『妳啊……完全沒想過嗎』 『啊咧咧~這下子可不就找不了新娘啦~』 風又輕輕地吹拂了起來。剛點的飯菜也開始一一端上桌。 看起來就令人垂涎三尺的艾爾布聯風味海鮮飯,加上鮮美的烤牡蠣和煎鱈魚,正飄著陣陣熱氣。 *1: 文庫版的外觀描述跟 WEB版差異很大,直接說的話可能會有劇透。 *2: 原文『それは大歓迎だな。いっそ腰を据えて嫁探しでもするかい?』。『大歓迎』比想像中難翻。「多多益善」、「好事一件」、「美事一樁」、「舉雙手贊成」、直譯式的「大大地歡迎」,甚至 PRC味濃厚的「熱烈歡迎」等候補詞,都無法完全表達我的理解或想像。 *3: 原文『トルネラ、涼しいだろうにゃー……』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在句末語助詞加上了『喵』這個字。雖然沒甚麼問題,但因為米麗之前並未用過這種講法,所以我就暫時忽略了貓叫聲,把『にゃー』翻成「吶」。 ---- 譯者語: 文庫版對於丹肯多了幾段描述,一句關於貝爾年輕時的經驗,還有一句艾爾布聯的周邊環境。 草原的細劍。 矮壯的合流。 女兒的苦惱。 下一話, 揮落的劍鞘與戰斧。 櫃台的裂痕與嫣紅。 睡眠不足,與羈絆。 篇3 第廿九話 一早的庭院,貝爾格理夫練著 [篇3 廿九、一早的庭院,貝爾格理夫練著]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1/ ---- 廿九、一早的庭院,貝爾格理夫練著 清晨的院子裡,貝爾格理夫正站著擺出架勢,單手持劍面向丹肯。他將重心略微傾向義肢,身體輕微地左右晃動。丹肯也高高舉起戰斧,緊盯貝爾格理夫不放。 托爾內拉在夏天的早晨仍然相當涼爽。 到處都飄著淡淡的晨霧,還沒完全升起的太陽和煦地照著地面。若是等它再升高點的話,熱氣就會一擁而上,那時候就不適合鍛煉了。 貝爾格理夫只是輕輕搖晃著身體,腳下並未移動分寸。丹肯緊繃地站著,偶爾將腳尖像是測量距離一般,緩緩地晃一下。 丹肯終於動了起來。 他一氣呵成地衝上前,『唰!』地大力揮下戰斧。 貝爾格理夫睜大雙眼,以最小限度的動作躲開,同時揮劍回擊。 丹肯也是身經百戰之人,他側身躲過這一劍,隨後立刻朝後跳開,拉開距離。 貝爾格理夫嘆了一口氣,收起架勢。 『我還差得遠著啊……謝謝你啦,丹肯』 『不不,這是拙者的台詞。那招居然被躲開了,還真是沒面子啊,哈哈哈!』 丹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著說道。 貝爾格理夫回來前,丹肯都寄住在凱利家,之後他就和貝爾格理夫一起生活了。每天早上的巡邏和鍛煉也都一起同行。 自從上次拖著疼痛的身體與不死之物苦戰以後,貝爾格理夫就一直試著掌握能盡量省力的戰鬥方式。 就算精靈族的特效藥可以暫時消除身體的疼痛,但歲月終究不饒人,這是他在博爾德領悟到的。 若是繼續走以前那種剛猛的劍路,說不定又會渾身發疼,到時候恐怕就回天乏術了。天知道何時才能再拿到精靈族的特效藥。 基於上述理由,貝爾格理夫便以難得的武者丹肯為對手,每天早晚都進行切磋。 他原本就是以後發制人的戰術為主,所以迴避方面的技巧自然不在話下。但若要反擊丹肯這一級別的對手,卻總是很容易揮空。 相比以前那種蓄力的一擊,現在想在不增加力道的前提下,更加敏捷、強大,還有確保能一擊制敵的銳利。 若能更有效地使用魔力,並提高與劍的契合度的話,或許就能做到吧。貝爾格理夫嘆了一口氣。 『真頭疼啊……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無法完全運用自如』 『哈哈哈,沒辦法啊!就是為了做到那樣才鍛煉的啊!』 『是啊……但是這樣子實在很不安啊……不知道身體什麼時候又會開始疼起來』 『唔……拙者覺得這程度要在托爾內拉生活的話,已經綽綽有餘了……』 『嘛,但世事難料啊。就連自己也難保不會有甚麼意外吶』(*1) 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 他覺得差不多該認真地查明魔獸出現的原因了。 之前奧爾芬周圍受到魔王的影響導致魔獸才大量出現,但那時多半是高階的魔獸,安婕琳也正因如此而沒法抽空回來。 但如今托爾內拉附近的全是低階魔獸。就算不是因為魔王級的魔獸而出現,至少也是受到比現有的魔獸更強大的物種吸引而匯集也說不定。 還有另一種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導致魔力聚集。 那樣的話就有點麻煩了。如果只是魔獸的話,想辦法將其消滅就好,但若是魔力異常聚集的話,就必須得由精通魔法的人才能應付。 貝爾格理夫雖然也有一些相關知識,但他畢竟是劍士而非魔法使。 不管怎麼說,既然丹肯不擅探索,那貝爾格理夫就必須親自出馬才能查明原因了吧。 為了這次探索,貝爾格理夫想要盡快讓自己的新招式定案。他生性謹慎,所以不想以目前這種半吊子的狀態出發。然而這件事卻始終不太順利,讓他焦躁不安。 『話說回來,都這個年紀了還鑽研新的招式,貝爾大哥還真是異於常人啊』(*2) 丹肯邊做著鍛煉後的伸展運動邊這麼說。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你到時候就明白了。過了四十歲以後啊,就會感覺到突然上年紀了啊。』 『唔姆……拙者年過了三十後,倒也覺得開始上了年紀……』 『還是有點詞不達意啊。與其說是上了年紀,更準確的說法是覺得變老啦。比方說,突然覺得身體不能像以前一樣流暢活動了,或者白髮突然增加了,這類零碎的瑣事。但就是這些事會讓人覺得有些寂寞啊。莫名地會念舊,感覺好像連心都一起變老啦。』 『這樣啊……似乎能體會呢。拙者也已經三十有七了,有時突然覺得有些寂寥。或者感覺好像遺忘了什麼似的』 『遺忘啊……似乎是這樣呢。一直拼命努力地活到現在,回首來時路,卻好像一事無成啊……』 『這是哪門子的話啊,貝爾大哥。你不是含辛茹苦地拉拔【黑髮女武神】了嗎。拙者雖然還沒見過她本人,但卻經常聽到她的傳聞呢』 『是嗎……也是啊。那孩子對我來說,或許就是最大的幸福呢』 貝爾格理夫很害臊地笑了笑,站了起來。 『好啦,無聊的事就先說到這啦。一起去吃早餐吧』 『哈哈哈,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嘛!拙者丹肯,絕非是會嘲笑疼愛子女的父母們的低俗之人!』 丹肯笑著拍拍貝爾格理夫的肩膀,大步走向家門。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頭,尾隨其後。 ○ 從一大早開始就下著雨。 拖著慵懶的身體走進工會的大廳,看到擁擠的人群,安婕琳不禁皺起眉頭。 「今天也生意興隆啊……」 初出茅廬的年輕冒險者組成的隊伍們,在櫃檯前熙熙攘攘的。大廳的另一端,有幾個中年冒險者圍坐在桌旁。職員們來回奔波、接待員露出為難的笑容,都是習以為常的光景。 她走向高階冒險者專用櫃檯查看今天的委託。櫃檯上安婕琳砸出的那道裂痕,依然留在原處。 坐在那裡負責接待的中年女性朝她微微一笑。 『早啊,安婕小姐』 「早,尤莉小姐……有什麼委託嗎?」 『嗯──是呢,稍等一下喔』 叫作尤莉的女性開始翻找起櫃檯上的文件。如大海般的濃密藍髮,垂落在文件上。尤莉有點不耐煩地將其撥開,撩到背後。 她曾是萊昂內爾的隊伍中的一員。 引退後她一直住在帝都,上次魔獸騷動時接到萊昂內爾的求助而千里迢迢地趕來奧爾芬。但到達奧爾芬時,騷動大致上已經平息了,所以萊昂內爾對她很過意不去。 不過在之後的工會改革與重建的過程中,她也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如今是專門負責接待高階冒險者的櫃檯接待員。原本她就是高階冒險者,所以對上那些比較強硬、兇惡的冒險者也毫不畏懼,總是面帶笑容完成接待員的工作。此外,萊昂內爾也多了一個可以商量的對象,減輕了不少壓力。 安婕琳目不轉睛地盯著尤莉。記得她今年好像是三十五歲。(*3) 雖然不太能用「年輕」來形容,但完全看不出老態。皮膚光滑沒有皺紋,言行舉止溫柔得體。同時她還非常沉穩,相當具有包容力。 再加上她八面玲瓏、善解人意,似乎也相當詼諧風趣,更加顯得可愛。眼角的痣更為她增添些許性感的魅力。雖說她才剛到奧爾芬不久,但已經有許多冒險者迷上了她。 安婕琳不禁開始思考,為什麼這樣的人還未婚呢;如果她來當母親的話,似乎也不錯呢。一定是個充滿母性的人吧。 當然,安婕琳也擔心貝爾格理夫討到老婆後,可能會冷落自己。她為此煩惱了許久,一直在想該怎麼辦。有時甚至想,乾脆不幫他找媳婦算了。 但她對母親的憧憬是確實存在的,而且思索再三後認為,貝爾格理夫肯定不是那種討了新娘就不顧女兒的人,所以最後還是決定要幫他找個老婆。(*4) 如果是尤莉的話,稱她為母親也沒問題。似乎能夠向她好好地撒嬌。 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添個弟妹呢。想到這邊,安婕琳不禁「唔呼呼」地笑了。 尤莉有些不明就裡。 『怎麼了呢,安婕小姐?』 「……尤莉小姐」 『甚麼事?』 「要不要和我父親相親看看……?」 『呼哎!?』 尤莉猛地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大驚失色。 『怎……怎麼了,這麼突然?』 「父親他一直是單身漢,感覺很可憐……我能保證他絕對是個好男人」 『呃、那個……安婕小姐的父親就是【赤鬼】吧?我、我這樣的人怎能配得上他呢……?』 「不會的……父親雖然的確很強,但尤莉小姐也曾是等級 AAA吧……?」 『那是當年還是現役時代的事了……之後只是帝都酒吧裡的一個服務員而已』 原來如此,安婕琳明白尤莉平時為何總如此注意儀表。 尤莉則有些驚慌失措,扭捏羞澀。她大概已習慣了男性的追求,才能總是輕鬆應對,但從安婕琳這樣的少女口中說出和她的父親相親,恐怕還是前所未有的事。 「總之還請考慮一下……尤莉小姐也挺美艷動人的……」 『咦、咦──這麼說讓我很為難啊……』 尤莉面紅耳赤,十分慌張。此時萊昂內爾從她身後的門裡搖搖晃晃地走出來。看起來似乎是睡眠不足,下巴、嘴邊和臉頰上,到處都看得見鬍渣。 『尤莉,幫我找一下委託的文件……啊,安婕小姐,早安……』 「工會長早……睡眠不足嗎?」 被安婕琳這麼一問,萊昂內爾無力地笑了。 『還好啦……投資人總拋給我們各種難題啊……都這個歲數了還要熬夜通宵,真的會出人命啊。嘴裡都是營養劑的味道……感覺比之前魔獸大量出現時,情況似乎完全沒有比較好一點啊……』 看著嘟噥著的萊昂內爾,尤莉無奈地笑了。 『里奧你啊,總是在抱怨呢』 『別強人所難啊,要是連抱怨都不行,大叔我真的會一命嗚呼啊……』 『沒問題喔,還能這麼說的話,就表示還能撐下去』 『真是的……啊,這個和這個我拿走了』 萊昂內爾從文件堆中抽出兩三張,隨後環視了一下周圍。 『艾德和吉兒呢?還沒來?』 『嗯,他們昨天才剛回到奧爾芬,應該還在睡吧?』 『真好啊……大叔我也想好好睡一覺啊……』 『好啦好啦,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加油喔』 『哈啊……』 萊昂內爾充滿欣羨地長嘆一口氣,安婕琳瞇起眼睛觀察他。 或許是因為同是前個小隊的夥伴,萊昂內爾和尤莉的關係看起來非常好。可以感受到那種互相信賴的羈絆。 「嘿……」 『嗯?怎麼了,安婕小姐』 「你們在交往嗎……?」 『咦……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們關係很好啊……彼此互相信賴吧?」 『那倒是,原本就是並肩作戰的夥伴關係啊……但也不等同戀人吧?』 萊昂內爾詫異地皺起眉頭。尤莉也很平靜,『嗯』地用手指頂著臉頰,微微歪了歪頭。 『與其說是信賴,更像是不能放著他不管的感覺吧……里昂他啊,雖然是隊伍裡最強的,但常常會有些靠不住呢』 『我明明就沒有這方面的才能,這是眾所皆知的吧……話說為什麼我現在會做這些工作啊,明明就是工會長啊……明明就該是個爽缺的啊……』 『真是的,大男人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大家現在都來幫你了,得振作起來啊!』 『我知道啊……但最近連夢裡都在拼命工作啊……』 萊昂內爾悲傷地低著頭,搔了搔臉。尤莉咯咯地笑著摸了摸萊昂內爾的頭。 在安婕琳看來,雖然不是戀人,但他們之間似乎構築了相當牢固的信賴關係。 與其說是談情說愛,倒更像是把對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這是種很強大的羈絆。 「意料之外的情敵……不過,似乎也能橫刀奪愛……?」 安婕琳才這麼一想,臉上便泛起一陣嫣紅。萊昂內爾則露出一臉詫異的表情。 『……什麼?莫非安婕小姐對我有意思?』 「嗄……?怎麼可能,會長你在想什麼啊?」 『但妳剛才說了情敵啊、橫刀奪愛,什麼的……』 「那不是說我的事。我就算鬼迷心竅看走眼,也不可能對會長有些許心動的……」 『雖然我也知道不可能啦,但被妳這麼斬釘截鐵地當面說出來,還是有點難過啊……』 萊昂內爾消沉地垂下頭。尤莉咯咯地笑了。 『你們這年紀差,都快能當父女了。若真的交往的話,看起來就像犯罪一樣』 『不要啊,要是被當作罪犯的話,就真心麻煩了……開玩笑、開玩笑的啦……』 安婕琳把手撐在櫃檯上,向前探出身子。 「尤莉小姐……話說和我父親的相親,認真考慮一下吧?他可不像工會長那樣靠不住……」 『真是的,妳這人小鬼大的孩子!』(*5) 尤莉用指尖輕戳了一下安婕琳的額頭。萊昂內爾靠在櫃檯上開了口。 『安婕小姐的父親啊……前段時間去博爾德辦事時,埃爾莫亞先生對他也讚不絕口呢……啊──啊,真想讓他也回歸現役呢……對了,我說尤莉啊,要不然跟安婕小姐他父親結婚,然後把他帶到奧爾芬來吧。好耶,妳說這主意如何?』 『里昂你這個笨蛋!把人家的戀情當成什麼啊!』 尤莉的拳眼突刺般地砸向萊昂內爾的臉。 與此同時,櫃檯後面的門又打開了,【白金】的德爾特斯帶著憤怒的表情從門裡走出來。 『萊昂內爾!不過是拿個資料,要磨蹭多久!』 『等一下,德爾特斯先生,不是那樣的!我只是稍微喘口氣而已!』 『囉嗦!立馬過來!』 德爾特斯抓住萊昂內爾的後頸,拖著他大步消失在門後。 尤莉似乎發洩了一番,清爽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隨後翻開一份文件。 『安婕小姐,那麼關於委託的細節呢……』 「嗯」 *1: 原文「さて、どうかね。まだ自分では太鼓判を押せそうにないよ」。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但谁知道呢。我总是觉得这还不够啊』。『太鼓判を押す』有被保證、背書絕對不會有誤的意思。 *2: 原文後段「ベル殿は大した御仁でありますなあ」。『大した』有驚人、了不起和完全相反的數個意思;『御仁』則是重要的人的意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厲害』。 *3: WEB版的尤莉是35歲。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庫版本是37歲。微妙的設定差距。 *4: 原文這一段的『嫁』,我單純是隨機抽換詞面,在「妻子」、「老婆」、「新娘」間替換。沒有用到「太太」單純是因為有可能跟程度副詞的「太」的疊詞混淆語感。另外原文的『嫁探』的動詞,也是從「討」、「找」之間替換組合。沒用到「娶」是因為劇情還沒到那個階段,只是在尋找候選人罷了。沒用到「遴選」則是有點太過男尊女卑的感覺,即使遴選人是新郎官的女兒。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統一是『老婆』或『找老婆』。 *5: 原文後段的『おませさん』查辭典是指『早熟的人』。於是乎翻成「人小鬼大的孩子」。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你这小鬼头』。 ---- 譯者語: 一口氣登場三個新名字。 加上萊昂內爾的暱稱, 還真是熱鬧啊。 文庫版多了幾句話,特別是收尾的地方。 從戰鬥小說(物理)轉變為戰鬥小說(戀愛)的預感。 北境的夥伴。 從前的夥伴。 交往的夥伴。 下一話, 托爾內拉的訪客。 奧爾芬的孤兒院。 候選人,還是受害者? 篇3 第卅話 山中裸岩之間走來人影。高佻 [篇3 卅、山中裸岩之間走來人影。高佻]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2/ ---- 卅、山中裸岩之間走來人影。高佻 一道身影從山頂裸露的岩脈中走出來。看起來個子很高,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斗篷,背上扛著一把幾乎與身同高的大劍。 斗篷上的兜帽拉得很低,所以很難看得清模樣。但是飄露在外的幾縷銀髮如絲般順滑。從棱角分明的下巴輪廓來看,應該是男性。 男子一邊環顧周遭,一邊緩緩地往山下走。 一陣風吹來,斗篷啪嗒啪嗒地隨風飄動。男子按住兜帽,左顧右盼。 『那個野丫頭……到底跑哪去了……』(*1) 男子似乎是在找什麼人的樣子。但是看來看去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斬獲。從他自言自語的口氣中,能感覺得出明顯的焦躁。 從所在處往山腳俯瞰,是一片廣袤的森林。 男子立足處相當高,因此身邊的地面大多被不長不短的野草覆蓋,喬木長不上來,所以附近比較少見。但也因此視野開闊,能看到山腳下有個小村莊。凝神細看的話,還能看到羊群及跟在後頭的牧童和牧羊犬。 男子稍微思索了一會兒,朝著村莊走下山去。 ○ 一隻灰色獵犬被劍砍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倒在地上。揮出這劍的年輕人迅速退到後方,其他年輕人則架起槍推進前線,將撲過來的其他灰色獵犬準確地貫穿。 『很好,就是這樣!別衝過頭!穩紮穩打、一隻接著一隻擺平牠們!』 貝爾格理夫在隨時可以衝上去的位置壓陣,一邊警戒四周,一邊向正在戰鬥的年輕人發出指示。 他們在森林裡的斜坡上擺開陣勢,與從斜坡下方衝上來的灰色獵犬群展開戰鬥。 參與戰鬥的年輕人有十名左右。他們聚在一起與灰色獵犬展開激戰。其中幾人有時衝到前面吸引敵人,有時退回後列、由身後持槍的人突刺迎敵。 貝爾格理夫和丹肯分別在陣勢的兩翼看著他們。 如果遇到險況,他們才會上前幫忙,其他時候就在一旁觀察。等到這群年輕人都習慣實戰之後,托爾內拉想必會更加安全。 將近一小時的戰鬥,以年輕人這邊的凱旋做結。 雖然幾個人有數處擦傷,但沒有人受到重傷。看起來戰果還算不錯。貝爾格理夫依次拍拍小夥子們的肩膀。 『做得好,相得不錯』 『嘿嘿,俺是不是也能成為冒險者啊,貝爾叔叔』 『也許吧。但要是你離開村子的話,安格絲會很傷心吧?』 『唔……但是啊……』 『而且啊,實際上還有很多問題呢。現在有我和丹肯陪著你們倒還好,若當上冒險者的話,可真的就得以命相搏啊。就算大難不死,也可能像我這樣丟掉一條腿也說不定啊』 貝爾格理夫用義腿咚咚地輕敲地面。年輕人低下了頭。 『那麼說也有道理,可是……』 『哈哈……總之你們今天做得很好。我們先回去吧』 貝爾格理夫催促著這群年輕人踏上歸途。 與魔獸的戰鬥會成為非常寶貴的經驗。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這群只知曉托爾內拉的田園生活的年輕人而言,這可是對他們的內心掀起一陣波瀾的猛烈變革。 畢竟這裡是沒什麼娛樂的鄉下地方。原本就有不少人憧憬冒險者的生活,在經歷過與魔獸的實際戰鬥之後,發現自己也做得到,似乎讓他們的夢想更加接近現實。若身為家裡的次子或是三子姑且不在話下,有些作為繼承人的長子竟也開始期待成為冒險者,這讓村裡的大人們,心裡多少有點五味雜陳。 貝爾格理夫也思考過這些情況。他也曾經當過冒險者,所以也明白要阻擋年輕人追逐夢想實在有違常情,但同時也有養育安婕琳的經驗,所以也非常能夠理解父母們的心情。 而且繼承事業的下一代都離鄉的話,對村子來說也是一種損失。自己的所作所為雖說是因為魔獸經常出現、不得已而為之,但畢竟是給年輕人對村外世界的嚮往又推了一把,這讓他心底多少有些不大舒坦。 『雖說生活不可能總是日復一日……』(*2) 但當某種變化真的來臨時,自己又該站在怎樣的立場呢? 自己已在這世間活了四十多年,仍沒有問題的答案。想不通的事情多如牛毛。應該說,不明白的恐怕比了解的還要多上不知多少。 之前村裡來了一隊旅行商人。他們在廣場上撐起帳篷、陳列各種貨物,流浪民族的人們也奏起音樂。村裡充滿了一種小型慶典的氛圍。 在再次告誡年輕人要保養好武器之後,貝爾格理夫讓他們解散了。年輕人們三五成群地散開。有的人直接回家,有的去攤販那裡看熱鬧。 再訓練這些年輕人一段時間,等到只有他們自己上場也沒問題的話,就能把村子的警備任務交棒給他們了,貝爾格理夫心想。這樣自己就可以和丹肯一起調查魔獸大量出現的原因了。 雖然年輕人已經習慣了戰鬥,但不從旁看著的話還是無法完全令人放心。 他們畢竟不是冒險者。是從孩童時、甚至襁褓時期,就看著長大的村裡的孩子們。私心不希望其中的任何一人戰死沙場。 丹肯把戰斧重新扛好,說道。 『哎呀呀,這村裡的年輕人素質真是不錯啊。好好鍛煉一下的話,應該能成為優秀的冒險者吧』 『是啊。但也正因為這樣才讓人心情複雜啊。他們要是都離村的話,這兒遲早會消失吧』 『唔……還真是麻煩呢。畢竟拙者也是離鄉背井的人,倒是很明白他們的心情呢』 『我也懂啊。但也很了解仍生活在村裡的人的心情。就結果來看,我在這耕田的時間反倒比當冒險者的時日還更長呢』 『哈哈哈,即便如此仍能掌握如此過人的劍技,真是佩服!』 丹肯笑著拍了拍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拙者原本覺得實戰才是最好的練習,但見過貝爾大哥後,也算是增廣見聞啊!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以柔克剛吧!』 『誰知道呢。其實我女兒安婕,也算是主因之一吧……』 說實話,不想輸給安婕琳的這種倔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自己沒有失去右腳而繼續做冒險者的話,或許就不會把劍術磨練到這個程度吧。說不定不光是一隻腳,哪時候死於異鄉也不意外吧。 『到頭來,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呢』 『嗯?什麼?』 『沒甚麼,自言自語罷了』 貝爾格理夫苦笑了一下。丹肯笑著邁開步伐。 『好啦,回去吃午餐吧。拙者肚子餓啦!』 丹肯正往前走時,廣場那邊似乎有些喧囂,這讓貝爾格理夫有些詫異。 『丹肯』 『唔?怎麼了嗎?』 『你先回去吧』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丹肯有些納悶,但還是大步朝家走去。 貝爾格理夫走到廣場一看,正站著一位沒見過的男人,而村民們似乎是有點被嚇到似的,從遠處望著那人悄悄地議論著。 這個男人個子很高,身穿灰色的斗篷,身後背著一把大劍,順滑的銀髮和端正的相貌很引人注目。但最具特徵的還是那對尖耳。或許正是這個不同之處,引發了人們的畏懼之情。 『那、那是精靈族的人吧?』 『銀髮尖耳……應該沒錯』 『為什麼精靈族的人會來這種地方……?』 精靈族男子環視了一下四周,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為難。 『實在抱歉,我並無意驚擾各位……』 這聲音非常沉穩,感覺會讓聽到的人很安心。 村民們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要怎麼辦好。似乎覺得這樣子反倒難以接近精靈族的男子,村民們有些困擾地竊竊私語著。 托爾內拉位於公國最北部,翻過北邊的大山,對面就是精靈族的領地。那裡比托爾內拉還要寒冷,到處都被鬱鬱蒼蒼的森林所覆蓋,人類通常很少涉足精靈族的領地。 同樣地,精靈族也很少造訪公國,兩者間並沒有積極的交流。只有少數幾位旅行商人會來往於兩地之間,進行一些物品的交易,但也僅此而已。 精靈族人的體內產生魔力的器官比人類的發達許多,他們大多也因這些魔力而非常長壽。身為人類的瑪麗亞雖然也憑藉自身的魔力停止老化,但對精靈族來說僅是九牛一毛。 精靈族的男女老少無一例外,全都天生麗質、男俊女俏。比起財富和名聲,他們更重視心靈層面的寧靜生活。在人類之間的傳言都把精靈族描述成非常清高的種族,再加上本來交流就少,所以一般人都會對精靈族的人抱有難以接近的敬畏感。 但是貝爾格理夫並非第一次見到精靈族的人。 他想起了當年曾經並肩作戰過的精靈族少女,用十分懷念的心情走上前去。 『歡迎您來到托爾內拉,精靈族的貴客。在下名叫貝爾格理夫。如果您有什麼事情的話,還請吩咐』 男子看著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精靈族明明以長壽而聞名,即使上了年紀也能保持年輕的容貌。但這名男子的臉上卻已被歲月刻上了深深的痕跡,展現出一種與長久光陰相符的、積年累月的穩重感。 『萬分感謝。看樣子我似乎驚擾到了各位……』 『哈哈,他們之前並沒有見過精靈族的人。還請原諒他們的失禮行為』 『我也是思慮不周,深表歉意』 精靈族男子很有禮貌地低頭致歉,貝爾格理夫則將他請回了自己家裡。 突然出現的精靈族讓丹肯目瞪口呆,但他本來就是個豪爽不拘小節之人,所以也沒什麼怨言。 『哈哈哈!貝爾大哥還總是能讓拙者出乎意料啊!』 『抱歉啊丹肯……家裡有些雜亂讓您見笑了,這邊請』 『多謝』 精靈族男子將大劍立在牆邊,坐在椅子上。貝爾格理夫泡了茶端到他的面前。 『一點粗茶,請用』 『非常感謝……』 老精靈似乎對茶很滿意,慢慢地品嘗著。 看到似乎很合精靈族的口味,貝爾格理夫放下心來,在對面坐下。 丹肯看看男子,又看看牆邊的大劍,瞇起眼睛撫著自己的鬍鬚。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強者的氣息。 『唔姆……那把劍,看起來是把相當不錯的神兵啊』 丹肯的話讓男子也瞇起眼睛。 『哦……您能看得出來嗎』 『拙者名叫丹肯,是個流浪武人,暫時寄居在貝爾格理夫大哥這裡。方便的話還想請教一下閣下的尊姓大名……』 『唔,忘記自我介紹了,實在抱歉。我叫庫雷厄姆』 聽到這個名字,貝爾格理夫和丹肯都嚇了一跳。 『……難道是精靈族的【聖騎士】庫雷厄姆先生……?』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問題,庫雷厄姆微微一笑回答道。 『倒也有人這麼稱呼我』 『哦哦……萬萬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遇到精靈族的勇者大人……拙者丹肯,實在是倍感光榮』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丹肯先生。如今我只是個普通的老頭子而已。您不用這麼客氣』 庫雷厄姆苦笑著又喝了一口茶。 【聖騎士】庫雷厄姆。原本就有精靈族與生俱來的高貴印象,再加上他曾經創下消滅魔王和巨龍等諸多英雄般的事蹟,因此人們給他起了【聖騎士】(Paladin)這樣的外號,是被大家稱作『活著的傳說』的傳奇冒險者。 據說他是精靈族裡第一個成為冒險者的人,以冒險者的身份展現出過人才華。當人類提到有關精靈族的事情時,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講述他的傳奇故事。他的事蹟甚至被編成童話,連小孩子們都知曉他的名字。 這樣的大人物來到托爾內拉會有什麼事情呢,貝爾格理夫和丹肯都百思不得其解。 『那麼庫雷厄姆先生為什麼會來到托爾內拉呢?』 『唔,其實我在尋人』 想來在找的對象肯定不是凡夫俗子,貝爾格理夫心想。丹肯撫著自己的落腮鬍。 『那人來了這裡嗎?』 『雖然還不太確定,但考慮到那女孩可能會去的地方,就來到這附近……實在是上了年紀,旅途疲憊之時從山頂看到這邊有村子,於是就想過來歇歇腳』 『女孩……您要找的人是女性嗎』 格雷厄姆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茶。 『是個讓人頭疼的野丫頭……完全沒顧慮自已的地位』 『看來是位身份高貴之人了』 『是啊,』 格雷厄姆嘆了口氣。 『是精靈族領地西側森林之王、奧伯隆的獨生女吶』 ○ 安婕琳趴在桌子上,下巴架在交握的雙臂上,呆呆地望著杯子上的水滴。細小的水滴們匯聚後越來越大,最後沿著杯壁流了下來。 院子裡傳來孩子們喧鬧的聲音。 夏日的涼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褪色的窗簾隨之晃動。屋外的陽光十分耀眼,但是屋內卻莫名的昏暗,微妙地看起來有些灰白。 這裡是孤兒院。位於奧爾芬平民區一角,緊鄰教會。 孤兒院共有兩樓,以石塊和木頭建成。院子裡有一片菜園,修女們每天都會打理,如今雅奈莎正在菜園裡採摘各種新鮮的蔬菜。 雅奈莎和米麗安都在這裡長大,所以安婕琳有時也會跟著她們倆到這裡來。每次都會帶些砂糖點心、花茶或是孤兒院缺少的物資等作為伴手禮,所以孩子和修女們都很歡迎她。 今天她也是上午就到了這裡,幫忙打掃和田裡的農活。 但畢竟和把這裡當老家的雅奈莎和米麗安不同,安婕琳是被視為客人對待的。看著和修女們親熱地聊著天的兩人,即使對方並沒有那個意思,她還是會感覺到些許疏離感。雖說不覺得討厭,但也不想主動介入她們。 目前能幫上忙的地方也告一段落,於是安婕琳一個人窩在廚房裡無所事事地發呆。她已經來過這許多次,所以不管幫忙還是休息都完全看她方便。 本來就不是來當義工,而是來玩的,再加上每次來都帶了很多禮物,所以不會有誰會因此而苛責她。 木門打開,雅奈莎走了進來。 她手上的籃子裡盛滿了各種蔬菜,全都是現採的,光滑水嫩,看起來就令人垂涎三尺。 雅奈莎將籃子放到桌上,詫異地看著安婕琳。 『妳在做什麼呢?』 「提不起勁……」 『這一看就懂吧……話說妳也太沒精神了。貝爾叔叔看到的話,肯定會傻眼的哦?』 安婕琳嘟著嘴。 「才不會呢……父親很溫柔的」 『真是的……』 雅奈莎嘆了一口氣,把蔬菜從籃子裡拿出來。 『要做午餐了,來幫忙』 「嗯」 安婕琳站起身來。 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接著一群孩子們從身後的門跑了進來。他們都是這裡的孤兒。平時他們會學習讀書寫字,也會幫忙做家務和田裡的農活,做飯當然也是其中一項日常工作。 『你們幾個!先去把手洗乾淨!』 一位年輕的修女跟在孩子後面走了進來,大聲地喝斥幾個想直接用髒手去碰廚具的小孩子。 負責管理這些嘰嘰喳喳、活力充沛的孩子們的,正是教會的修女們。當年曾養育雅奈莎和米麗安的修女如今年事已高,當上了孤兒院的院長,而在廚房裡站著的這位修女還很年輕。她的名字叫蘿塞塔,非常開朗而且氣質很好,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安婕琳她們和她的關係也很好。安婕琳摸摸身邊孩子的頭,開口問道。 『蘿塞塔修女,今天要做什麼料理?』 『我想想,既然有這麼多蔬菜,那就做義大利湯麵吧!安婕,拜託妳和麵糰!雅奈去盛一鍋水來!』(*3) 蘿塞塔修女穿上圍裙,將群青色的修女帽戴正,把有一點捲曲的亮茶色頭髮束起來。 她捲起袖子,俐落地發出指示,同時在爐子裡生起火,隨後熟練地揮舞起菜刀。 安婕琳一邊揉著麵糰,一邊看著蘿塞塔的背影。即使隔著寬鬆的修女服也可以看出她腰部的曲線,應該算是安產型的。 原本以為母性是存在於胸部的,但現在看來似乎在腰臀之間也有同樣的要素。安婕琳自顧自地點點頭。雅奈莎雖然也有結實的蠻腰,但似乎肌肉太過發達而感受不到其中的母性。大小的話,也是蘿塞塔的比較可觀。 所謂的母性,比起吃苦耐勞的健壯,更應該是柔軟與溫柔嗎?安婕琳這樣想道。 如果讓她當母親的話怎樣呢?安婕琳看著蘿塞塔的背影開始思考。 蘿塞塔才剛過二十九歲。雖說感覺似乎稍微有點年輕,但她在陪伴孩子們的時候非常的開朗,很有活力。 她的臉上有雀斑,所以稱不上是花姿月貌,但一對圓圓的大眼睛,相貌也算是比較可愛的。比起當母親,或許當姊姊也不錯吧。 無論做什麼都很俐落,如果結婚的話肯定能在各方面給予貝爾格理夫相輔相成地支持吧。 在注意著蘿塞塔的這段時間裡,麵糰已經揉得有點過頭了。蘿塞塔有些好笑地說道。 『安婕,是不是有點揉得太用力啦?還真是有幹勁呢』 「……蘿塞塔小姐有考慮過結婚嗎?」 安婕琳突然的發言讓蘿塞塔有些不知所措,連著眨了好幾次眼。 『咦……怎麼這麼突然』 「我覺得妳將來肯定能當個好老婆喔……做飯的手藝也很好」 『真、真是的、討厭啦,妳這孩子!別捉弄大人!』 蘿塞塔臉頰緋紅,輕輕地戳了安婕琳一下。安婕琳皺起眉頭。 「才不是捉弄呢……吶,要不要和我的父親相親啊?」 『咦、等、等一下、妳在說什麼啊!?』 「雖然說我父親比妳大了整整一輪……但他是個很好的人哦?」 『我、我說安婕!就算是玩笑,也有點開過頭囉?』 「我是認真的……蘿塞塔小姐若能當我的母親,我覺得很好喔……」 『不、不是那個問題……』 「不行嗎……?蘿塞塔小姐這麼可愛又能幹,我覺得一定會成為良妻賢母呢……」 『唔、啊嗯……唔……』 安婕琳以非常認真的神情緊盯蘿塞塔不放。蘿塞塔不知是為難還是害羞,嘴裡嘟噥著甚麼,低下頭去。孩子們也在熱鬧地起著鬨。 雅奈莎在安婕琳頭上『咚』地敲了一下。 『在說什麼傻話呢,妳這傢伙』 「才不是傻話……我是認真的」 『做決定的應該是貝爾叔叔吧。妳一個人胡來怎麼行呢』 「所以才說要相親啊……要創造他們邂逅的機會」 『那樣說也沒錯啦,可是……』 「蘿塞塔小姐,認真考慮一下吧……?我父親真的是個好男人啊」 『啊──真是的!夠啦,趕緊做菜!午餐才做到一半呢!』 蘿塞塔曖昧地應付過去,走向流理臺。這時候米麗安抱著購物袋走了進來。 『久等了~?蘿塞塔~妳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什麼事都沒有啦!』 蘿塞塔像是要掩飾甚麼似的,大聲地回應。 *1: 原文前段『じゃじゃ馬め』查辭典有母老虎、潑婦、野丫頭等意思。考量到整體劇情跟人物設定,先以野丫頭來稱呼。 *2: 原文『いつまでも同じではいられないとはいえ…………』前段『いつまでも同じ』查例句有『(老是)重复同样的』的意思;後段『いられないとはいえ』是『否定存在』的意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虽说不可能总是一成不变…………』這段應該指的是,人的一聲也好、偏遠之地的田園生活也好,不可能從出生到死、從父到子都一樣。雖然能推敲出意思,但很難表達出來。 *3: 原文『パスタ』其實也可譯為「通心粉」或者「帕斯達」之類的,不過前者並不是譯者這邊的通用語,後者的音譯反而會讓人摸不找頭緒吧,索性就把『義大利湯麵』當成名詞用了這樣 (視線飄開 唔、把真實世界的國名放進去是有點那個甚麼沒錯啦;不過當初參考輕國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意面」,轉成繁體後也是「義大利麵」的意思嘛,就乾脆直白點…… ---- 譯者語: 稍微整理一下。 丹肯:自稱「拙者」。武器是一把斧頭(主觀想像是雙刃巨斧)。矮胖,熱愛挑戰強者,雲遊四方,根落托爾內拉。 瑪格麗特:自稱「咱」。武器是細劍,穿著輕薄,雖身為公主但個性奔放如冒險者。常被叔公大人戲稱為野丫頭。 庫雷厄姆:稱人「閣下」,除了姪孫瑪格麗特以外。武器是聖劍,或稱大劍。傳說中的精靈,傳說中的冒險者。 笨蛋女兒勇往直前為父尋妻的第二篇。 換個性別、或再大個幾歲,就變成性騷擾般的調戲囉安婕。 傳說中的勇者到了北境之村,似有後話? 純樸的農村面臨人口組成的改變。 特別是年輕男性的外移趨勢。 都市的姑娘。都市的冒險者。 還有…… 下一話, 一刀(劍)兩斷。 卅年前。 尋母之旅,第三站。 篇3 第卅一話 森中之木異常糾結如迷宮般的 [篇3 卅一、森中之木異常糾結如迷宮般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3/ ---- 卅一、森中之木異常糾結如迷宮般的 森林裡的樹木不自然地扭曲著,像迷宮一般錯綜複雜相互糾纏。吹過林間的風有些濕熱,掠過皮膚的感覺不太舒服。 在風兒吹不到的地方,有一塊被樹圍起來的、像廣場一樣的空地。 周圍的樹木伸出枝條,覆蓋在廣場上方,形成一個圓頂。交錯的枝葉太過茂密,以至於從廣場仰望不到天空,陽光也無法穿過樹葉間隙。 廣場上方的枝葉糾結彷彿倒扣的大碗,似乎有個小小的什麼正蹲坐在廣場的中央。 似乎是個孩子,外表看來最多也就十歲左右。(*1) 這孩子一頭長長的黑髮披肩垂落到地面。外貌看似是男孩、又像女孩。空洞的眼神似乎並未注意任何一處,視線不停地游移,身體為了保持平衡而左右輕微搖晃著。 『……嗯……嗯嗯……』 孩子在嘟噥著什麼。但從嘴裡冒出來的又只是一些無意義的音節,簡直就像忘記了語言一樣。 孩子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不太靈活地在廣場中走來走去。 風搖晃著樹枝,幾片落葉掉了下來。 其中一片落在孩子的肩頭,卡在頭髮上。孩子將其拾起,放進嘴裡。隨後嚼了嚼,吞了進去。 孩子又撿起身邊的樹枝,嘎吱嘎吱地將其咬碎,也嚥了下去。 『嗯……』 在吃樹枝的時候,臉旁邊的頭髮也被樹枝刮到,一起吃進了嘴裡。 但頭髮卻似乎怎麼咬都咬不斷,在嘴裡咀嚼了一會兒後,放棄似地吐了出來。 孩子繼續在廣場中走了幾圈,最後還是回到正中央,撲通一聲坐到地上,隨後順勢躺下。 『嗯──』 孩子吸吮著大拇指,閉上眼睛。微風徐徐,枝枒唦唦作響。 ○ 『……所以她就獨自一人挑戰魔王?』 『正是。但也不知能持續到何時。畢竟它們和普通的魔獸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庫雷厄姆說著,又喝了一口茶。 按照他的說詞,西側森林精靈王的女兒似乎正在討伐各地的魔王。 一方面是魔王正在各處甦醒這件事讓他們相當意外,另一方面獨自一人就能將魔王逐個滅殺的精靈公主也讓他們驚嘆不已。 丹肯感慨地嘆了口氣。 『這是何等厲害的角色啊……!拙者之前聽說奧爾芬討伐魔王時,是連前等級 S冒險者都出動、高階冒險者幾乎全體動員才解決掉的……』 『那些傢伙的魔力性質是完全不同的,丹肯閣下。除非是對魔力操作十分精通的人,不然是沒法做它們的對手的』 『那也就是說非得要魔法使才行嗎?』 『不竟然。魔力也只是力量的一種方向性。我們精靈族古語中將其稱為「氣」。即使不是魔法使,也能向武器中灌注魔力。這種說法,二位可以理解吧?』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雖然可以感受到與劍的契合,以及魔力的流動。 但是無論貝爾格理夫還是丹肯都沒法像魔法使那樣,在體外將魔力以魔法的方式顯現出來。最多也就是能使用刻有術式、靠魔力啟動的魔道具而已。 『劍術的高低並非單純由臂力決定。對於到達了劍聖程度的劍士來說,基本上都是很少使用手臂的力量,而是利用魔力和武器的契合度來使用武器的。精靈族遠比人類善於操縱魔力,而她又更是才華洋溢。雖說也正因此引來嫉妒和仇視而讓她離開了森林……』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只要能做到讓魔力在武器中充分流動,討伐魔王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是嗎?』 『這也未必。那些傢伙在個體間也有強弱之分。對於比較強的個體,單打獨鬥也是非常困難的。再加上那些傢伙都是不死之身,只能削減其力量,不可能徹底消滅的』 丹肯一臉複雜的表情說道。 『拙者比較愚鈍……但既然庫雷厄姆先生追尋那位精靈族的公主的氣息來到此地,也就是說托爾內拉的魔獸大量出現莫非是因為……』 庫雷厄姆閉上眼睛。 『還不能確定。但我覺得很有可能。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這可真是麻煩了』 貝爾格理夫搔搔頭。 『不,貝爾格理夫閣下,現在還不能篤定。出沒的魔獸都只是低階魔獸對吧?』 『是……但既然說很有可能的話……』 『嗯。我覺得魔力的性質和那些傢伙很相似。雖說不是完全相同,但這點目前還不清楚……有必要進行調查』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不管怎麼說,魔獸出現的原因是遲早要查明的。 三人一起來到村外,準備到森林看看情況。 村外廣袤的田野中,小麥的葉子已經長得很長,麥稈隨風搖晃,傳來葉子相互摩擦的唰唰聲。豆田裡也長出一整面綠油油的葉子,小鳥在其中探頭探腦,大概是在找蟲子吃吧。 庫雷厄姆走在森林邊緣,瞇起眼睛側耳傾聽。 『庫雷厄姆先生,目前情況如何呢』 『……的確能感覺到奇怪的魔力。但是……』 庫雷厄姆有些不解地皺起眉頭。 『很奇怪。如果那些傢伙的魔力有影響到周圍的話,森林本身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才對』 『嗚唔?』 從貝爾格理夫他們目前放眼望去的範圍來說,森林本身並未令人感覺有甚麼很大的變化。而對庫雷厄姆來說,他之前也曾從山上俯視森林和托爾內拉,但也沒感覺到明顯的異常。 三人踏入森林中。大概是因為樹木茂密的葉子擋住了陽光,周圍的空氣也略帶一些清涼。 遠處可以聽到綿羊的嘶鳴聲。 回過頭去從樹木中間的縫隙看向草原,風兒像輕撫一般吹過平原,低矮的草叢隨風搖動,不時地反射著陽光,如同起伏波動的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庫雷厄姆自言自語道。 『影響似乎都侷限在森林內呢……幾乎沒有往外跑到平原的魔獸吧』 『是啊……這麼說,有可能是森林化為了地城嗎?』 『正是。雖然還沒有完全化作地城,但魔力在森林中聚積,魔獸也因此而聚集過來。但如果是那些傢伙的影響的話,樹木的生命力應該也會被異樣的扭曲才是……』 『也就是並非魔王,而可能是其它高階魔獸的影響嗎?』 『唔……但是這股魔力的性質,又的確和那些傢伙非常相似。關於那些傢伙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呢』 突然間,森林的深處傳來敵意。三人同時將手放到武器上。 樹叢中跳出四隻灰色獵犬,朝他們撲過來。 丹肯揮動戰斧,一擊砍斷其中一隻的腦袋,貝爾格理夫也用很小的動作砍掉了另一隻的首級。至於庫雷厄姆,在還沒看清他拔劍的情況下,就已將兩隻灰色獵犬劈成了兩半。 戰鬥在一瞬間結束。武器入鞘的三人周圍躺著灰色獵犬們的屍體。 庫雷厄姆十分欽佩地以手扶顎。 『兩位的本領都相當了得呢。令人佩服』 『您這是什麼話呢。在閣下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聖騎士】的劍技,拙者這次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雖是大劍,但剛才那一招實在是迅猛至極啊!庫雷厄姆先生,拙者有個不情之請,曾耳聞您的那把武器被人稱為聖劍,可否容拙者一睹其風采?』 『唔……』 庫雷厄姆似乎有點猶豫,但還是很快把劍拔了出來。 乍看只是一把沒有什麼裝飾、非常樸實的劍。但劍刃十分鋒利,而且沒有一點傷痕,從尖端到劍柄都釋出令人生畏的劍氣,似乎能聽到劍所發出的低鳴聲,貝爾格理夫和丹肯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把劍是有生命的』 庫雷厄姆說著,唰地揮了一下大劍。明明是非常巨大的一把劍,但卻像完全感覺不到重量似地輕盈。劍的低鳴聲斬裂空氣,讓人覺得眼前的空間似乎都在搖晃。 『在極東之處有種被稱為鋼之樹的稀有樹木。這種樹會將地下的金屬吸收並進行淬煉,結成果實掛在枝頭。這種鋼之果實品質相當地好,但加工也異常困難。不過一旦像這樣做成武器後,就能與使用者產生強烈的契合』 『活的礦物嗎……真令人吃驚啊』 『原來如此啊……哎呀,真讓人佩服啊。這麼說來,這把聖劍還真是非比尋常啊』 貝爾格理夫和丹肯仔細端詳著大劍。劍身像是釋放出威嚇一般泛起閃閃青光,彷彿要將庫雷厄姆以外,所有膽敢隨意觸碰它的人全部斬斷一般。 三人暫時結束了探索,離開森林返回村子。 如今有了庫雷厄姆,三人一起朝森林深處前進的話肯定能徹底查明原因。 但庫雷厄姆的主要目的是找回精靈族的公主。 公主的魔力感知能力非常優秀,所以一定會察覺到這座森林的魔力而來到這裡,所以庫雷厄姆才想要在此暫時逗留。在這段時間裡,他也會協助保護村子,因此他希望能暫時能讓森林保持目前的異常狀態。 有他這樣的高手坐陣自然令人心安,所以貝爾格理夫和丹肯也喜聞樂見地接受了。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還有著諸如『可以近距離觀察英雄的劍術』這種少年般的願望,但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因為我個人的原因而麻煩你們,實在是抱歉。但是那個野丫頭實在太靈活了,不守株待兔的話實在不容易抓住她』 『哈哈哈!能有這麼多時間的話,也可以多向您學習呢!庫雷厄姆先生,之後有空時還請您務必陪拙者練練!』 『這倒無妨。如果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值得學的東西的話……』 『您太客氣了!從剛才的劍招中完全感覺不到有衰老的跡象啊!哎呀,居然有機會能和【聖騎士】、【赤鬼】交手,拙者還真是幸運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看著開懷大笑的丹肯。 『丹肯,怎麼能把我和庫雷厄姆先生相提並論呢。和我實際交過手之後應該也明白吧?我並沒有傳聞的那麼強啊』 『沒那回事啦,貝爾大哥。現在的大哥或許和拙者這樣人的差不多,但大哥的劍術還在不停地進步啊。拙者只不過是在這個過程中厚顏無恥地來打攪一下而已。拙者可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喔?』 『唔……』 沒有那麼誇張吧,貝爾格理夫搔著臉。隨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看向庫雷厄姆。 『庫雷厄姆先生』 『怎麼了嗎?』 『有個不相干的事情想打聽一下……您是否聽聞過一位名叫薩蒂的精靈族女性?』 庫雷厄姆皺起眉頭搜索著自己的記憶。 『薩蒂……不,抱歉,我沒有印象』 『這樣啊……抱歉打擾您了。是我當年在奧爾芬認識的人。她也是精靈族出身的冒險者。我和她曾組過隊,雖說時間不長就是了』 『嗯……她現在回到精靈族領地了嗎?』 『這就不清楚了。我離隊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庫雷厄姆抱著胳膊陷入思考。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大概二十五、六年前吧』 『……我離開公國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所以在那之後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 庫雷厄姆有些抱歉地說道。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這樣啊……沒事,失禮了』 『沒能幫上忙,實在抱歉』 『沒什麼……好啦,丹肯,雖然時間有點早,但還是先來準備午餐吧』 『瞭解』 『希望能合庫雷厄姆先生您的口味……』 『……承蒙招待』 庫雷厄姆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靜靜地閉上眼睛。 ○ 在這棟木製的建築中,各種莫名其妙的道具亂七八糟地到處堆放著。 數個玻璃燒瓶、連在上面的玻璃管、木製的機械、巨大的鐵球、還有皮面精裝的魔導書。不知道是嫌整理起來太麻煩,還是屋主覺得只要記得每樣東西在哪就好,總之這些物品全都混雜在一起,讓室內一團亂。 這是離奧爾芬不遠的一個小村莊。 村民們大多種植蔬菜或養育家畜,隨後賣到奧爾芬,以此為生。 而魔法使們會之所以會頻繁地出入這樣的小村莊,則是拜大魔導師兼前等級 S冒險者【灰色】瑪麗亞在此定居所賜。 因為咒龍之血而染上無法治癒的重疾之後,瑪麗亞就很討厭人多的地方。但對魔法研究來說,奧爾芬豐富的物資又能相當便利,要是住到太偏僻又覺得非常麻煩。 因為這些原因,瑪麗亞就在這個小村莊裡蓋了間小屋,不分日夜地埋頭於自己的研究。 聽到這個傳聞,各地的魔法使們都帶著魔導書或是魔道具前來拜訪,最後索性在她的小屋旁蓋了一棟有著白牆的大房子進行研究交流,像是棟小小的學校一般。 當安婕琳她們到訪時,瑪麗亞正仰坐在椅子上發呆。 一股不知是香油還是草藥的奇妙味道,充斥著整個房間。 「瑪麗亞婆婆」 聽到安婕琳打招呼,瑪麗亞皺起眉頭轉過臉來。 『哦,安婕啊……』 「怎麼樣了?身體還好嗎……?」 『我甚麼時候好過啦(咳)』 米麗安皺著眉頭將所有窗戶打開。輕柔的風吹了進來,窗簾飄動,塵土飛揚。看到這情景,米麗安傻眼地看向瑪麗亞。 『整天悶在這麼髒的屋子裡~身體肯定好不了啦~傻瓜老太婆~!』 『閉嘴、笨徒弟!要嘛久久不見、一來就吐不出象牙!(咳咳)』 『說傻瓜傻有什麼不對的~!再不多曬太陽~小心萎縮成木乃伊~!』 米麗安一邊鬥著嘴,一邊挽起袖子開始整理手邊的東西。瑪麗亞慌張地站了起來。 『那些別碰!妳動了我就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囉嗦~!上次才打掃過的~又弄得這麼亂了!書要放在書架上~!空容器放到架子上~!這種小事都做不到嗎~!』 『啊、笨蛋,住手啊!那本書是我待會要看的!燒瓶也是馬上要用的!我刻意這麼放的,不懂就別亂碰!(啊─喀!咳咳!) 』 『啊~真是的~!真是個嘮叨的老太婆~馬上要用的東西怎麼會積這麼厚的灰塵啦~!安婕!雅奈!把礙事的老太婆帶去外面~!』 安婕琳和雅奈莎無奈苦笑,攙扶著瑪麗亞朝外走去。瑪麗亞一邊咳嗽著一邊喊了些什麼,但都被米麗安無視了,她摘掉帽子束起頭髮,捲起袖口,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開始進行大掃除。 外面的天氣非常好。風兒吹來青草的芬芳。旁邊的大建物裡似乎進行著什麼實驗,偶爾會傳來奇怪的藥臭味。 燦爛的夏日陽光盡情地灑落地面,讓瑪麗亞瞇起眼睛。她一邊平順著呼吸,一邊自言自語地抱怨起來。 『那隻臭貓,就會給人添麻煩……每次見面就故意找碴、跟我吵架……』 雅奈莎咯咯地笑了。 『那傢伙在家裡可從來不會那樣打掃啊?衣服也常常脫了就亂扔』 「……米麗非常喜歡婆婆呢。婆婆也喜歡米麗對吧」 『多事。(咳咳)……倒是妳們是來做甚麼?來玩嗎?』 「不是喔。是這個」 安婕琳從袋子取出某個東西。是一塊半透明的琥珀色的東西,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瑪麗亞接了過來,仔細端詳著。 『這樣啊,是妳們接了那個委託啊?』 『嗯。奧瑪樹的樹液。米麗也檢查過了,純度絕對沒問題……』 『(咳)……嘛,幹的不錯。辛苦妳們了』 瑪麗亞坐在長椅上嘆了口氣。雅奈莎走到她身後,開始為她搥背。 安婕琳坐在地上,望向瑪麗亞。 明明已是盛夏,她卻還穿著好幾層厚厚的衣服,還綁著圍巾,顯得有點臃腫。 受怪病的影響她的體溫始終偏低,明明安婕琳和雅奈莎都已經熱到汗流浹背了,瑪麗亞的額頭卻完全不見一滴汗珠。 容貌雖然看起來像是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但現在駝著背讓雅奈莎搥著的樣子倒的確像個老人家。 這讓安婕琳覺得,年輕不僅僅是外表看起來怎麼樣的問題。 不過,就算忽略這些因素,安婕琳仍覺得瑪麗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雖說有點毒舌。 「瑪麗亞婆婆為什麼一直是單身呢?」 『啊?為什麼突然……(咳咳)』 「因為妳這麼漂亮,而且又不會變老……不是應該很受歡迎嗎?」 『那是當然的啊。我身邊的男人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了』 「但是始終沒有結為連理呢」 『哼,妳覺得有男人能配得上我嗎?』 「……比方說我父親……?」 『哈嗄?』 『安婕,妳啊……』 雅奈莎傻眼地嘟噥了一句。瑪麗亞則是不明就裡地皺起眉頭。 此時打掃告一段落的米麗安正好走了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這種老太婆怎麼配得上貝爾叔叔嘛~安婕妳想啊~都拖到這個歲數了還沒結婚、肯定是有原因的嘛~當然是不好的原因啦~呼呼呼~』 『閉嘴,妳這隻笨貓。妳倒是很會說大話呢,怎麼沒看過妳帶男人回來?』 『咕唔……暫時還沒有啦』 瑪麗亞浮現出嘲笑的表情,一臉得意地盯著米麗安。 『哈,虧妳胸前白掛了兩個大麵糰,居然連一個男人都抓不到,有本事說別人之前,先把自己管好吧。就是因為這樣男人才不敢接近妳啊,笨─蛋─』 『討、討厭~!』 米麗安面紅耳赤地發起火來。雅奈莎在一旁竊笑。 『薑還是老的辣啊,米麗』 『咕喏喏喏~妳這麼說的話、我就去抓一個超好的男人回來~!等著瞧、老太婆~!』 『哈,隨便妳。能做到的話,就試試看啊。(咳、咳咳)』 『氣死我啦──!』 米麗安惱羞成怒地跺著腳。瑪麗亞則是一邊咳嗽一邊笑個不停。 這倆人感情還真好啊。如果瑪麗亞當了母親的話,毫無疑問地,米麗安也會一起跟著來的吧,安婕琳不禁這麼想。 但是她對於把瑪麗亞稱為母親有些違和感。大概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叫她婆婆吧。 況且,貝爾格理夫到底是喜歡怎樣的女性呢? 比他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小的?是活潑型的,還是文靜型的? 說起來,還沒跟他聊過這些呢。不過這倒也不是父女之間會聊的話題就是了。 「……父親到底喜歡哪種類型的呢」 安婕琳小聲嘀咕了這麼一句。瑪麗亞有些詫異地瞇起眼睛。 『從剛才開始妳就在說什麼呢?在幫爸爸找媳婦嗎?』 『是啊……婆婆妳也是候選人之一。不是說女大男小也很好嗎……』(*2) 『噗──!?(喀咳咳!咳咳!咖!咳咖!咳!咳!)』 瑪麗亞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雅奈莎慌忙地輕撫她的後背。米麗安把嘴嘟得老高。 『都說了不可能啦~!像這種老太婆~光是當她的看護就累壞啦~!』 「但是米麗,妳之前不也說過托爾內拉的空氣對瑪麗亞婆婆有益健康……」 『哇~!哇~!』 米麗安慌忙地揮舞雙手,彷彿要蓋過安婕琳的話。 在雅奈莎的幫助下稍微平順下來的瑪麗亞抬起頭來,死死盯住安婕琳。剛才咳得太過厲害,讓她的眼裡都帶著淚花。 『還、還真是不得了呢……安婕!別開這種玩笑!』 「婆婆,女人不管到幾歲,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呦……?」 『別說這種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可惡,妳們這群小鬼頭從哪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說,妳別再叫我婆婆了啊!』 「……也就是說還有機會是嗎?」 『並不是!!很煩啊,妳這小鬼!(咳吼!咳吼!喀吼!)』 『瑪麗亞女士,請別這麼激動……安婕,妳也適可而止吧。別這麼捉弄人啊』 「唔,我明明很認真啊……」 不管是瑪麗亞,尤莉還是蘿塞塔,反應似乎都不太好。 討老婆還真是件困難的事啊,安婕琳不禁心想。 *1: WEB版原文是十歲左右。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庫版內容是五歲左右。 *2: 原文後段『姉さん女房というのも素敵……』其實本來想翻成「某大姊」、「姊弟戀」啦。但好像有點不大像安婕這個不懂戀愛的傢伙會說的話? ---- 譯者語: 戶外的空氣真的很好呢。 不過沒有惡意的無心之舉,反而令人困擾呢。 森林的廣場。 精靈族。 氣急攻心的候選人。 下一話, 純情, 血脈, 刁蠻。 篇3 第卅二話 ──為何想成為冒險者呢? [篇3 卅二、──為何想成為冒險者呢?]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4/ ---- 卅二、──為何想成為冒險者呢? ──為什麼想要成為冒險者呢? 紅髮的少年對這個問題並沒有斬釘截鐵的答案。 並非憧憬某人、也沒有一夜致富的夢想。只是當雙親去世,只剩他一人時,覺得自己除此之外能做的,別無其他罷了。 『也沒什麼其它能做的事了吧』 紅髮少年露出略帶為難的笑容,這樣回答道。旁邊的精靈族少女則是以一對翡翠般透亮的眼眸盯著他,嘴角似乎帶有一抹笑意。 『這樣啊……唔,我也一樣呢。沒其他的打算呢』 『但還真不可思議啊。妳是精靈族,跟冒險者這個職業應該是最沾不上邊的吧』 精靈族少女輕輕地笑了。 『我又不是破天荒的第一個呀。你也知道對吧?精靈族的英雄』 『那位的話,倒是知道啦。但我除了妳以外從沒見過其他精靈族。果然還是覺得很稀奇啊』 『我想見識外面的世界啊。想要去各種各樣的地方、遇見各種各樣的人、旅行到天涯海角』 『對我來說,精靈族領地就是天涯海角啦。真想一睹為快啊』 『是嗎?到了那邊肯定會覺得很無聊的哦?』 精靈族少女一邊說著,一邊享受地啜飲著美酒。紅髮少年托腮苦笑。 『天曉得呢?對我來說那裡都是沒見識過的東西吧。肯定會很有趣的』 『嗯……或許吧。面對未知的東西總會讓人心跳加速呢。精靈族有精靈族不知道的事,人類也有人類不知道的事。彼此的認知有不重疊的部分也是當然的啊』 『那樣的話,我們互相把知道的告訴對方,怎麼樣?』 『呵呵,那還真是個好辦法呢』 此時身後突然吹來一陣冷風,周圍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紅髮少年回頭一看,原來是等級 S的冒險者們走了進來。 那些想跟他們搭話的年輕冒險者將他們團團圍住,一位戴著軍帽、穿著披風的高大男人豪爽地笑了起來。他身旁站著的長鬍子的瘦高男子則有些無奈地低垂著視線。 精靈族少女嘆了口氣,將銀色的長髮撥到耳後。 『【擊滅】和【白金】啊……等級 S真好啊。我總有一天也要升到等級 S。那樣的話,我就能去更遠的地方了。誰都沒辦法阻礙我』 『哈哈,是妳的話就肯定能做到的吧』 『那你呢?』 『我嗎……誰知道呢。我只是個小角色』 少年本想笑著想敷衍過去,少女卻伸出雙手押住他的雙頰,從左右兩側一起用力地擠著。 『你總是這樣莫名地謙虛,這可是個壞習慣哦?你這種時候的笑臉,我非常不喜歡』 『唔……對不起』 『哼。這頓你請客!』 『咦……算了,可以是可以啦……』 紅髮少年有些為難地搔搔頭。精靈族少女調皮地笑著將手放在少年的肩頭。 『明天也要加油喔』 『嗯啊……但是,那些傢伙好慢啊』 少年略帶尷尬地環顧四周。 雖說剛才一直沒留意,但他剛發現同伴還沒匯合前,只有自己和少女二人獨處,變得有些害羞起來。 『怎麼了?突然扭扭捏捏的』 精靈族少女瞧著紅髮少年的臉。 精靈族與生俱來的白色肌膚,似乎在葡萄酒的作用下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桃紅。她呼出的氣息似乎也帶著莫名的甘甜香氣,讓他的鼻腔感覺癢癢的。少年更加地不知所措,似乎能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紅到耳根了。 少女翡翠般的瞳孔中浮現出淘氣的光芒。 『哼哼,還真是純情呢』 『……別捉弄我了啦』 紅髮少年的嘴唇有些不自然地蠕動著,害羞地轉過頭,別開了視線。 ○ 天還沒亮,貝爾格理夫就帶著丹肯和庫雷厄姆在村子周圍巡邏。今天的朝霧似乎特別濃,雖然天空已經開始發白,但稍遠的地方還看不清楚。 『今天這段路還真是難走啊』 『是啊……說不定會是陰天呢。沒關係,慢慢走吧』 朝霧讓人覺得全身都濕答答的。瀏海也因為吸了水氣而變得沉重,緊緊地黏在額頭上。 爾後太陽終於升起,彷彿有光柱從霧的縫隙間鑽了下來。霧氣開始迅速散去,天空開始放晴,原本褪色的風景如同甦醒般地逐漸染上鮮豔的色彩。夜裡披著露珠的草原,如今在朝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庫雷厄姆不禁感慨的說著。 『好美的景色……在精靈族領地裡很難見到呢』 『唔?我聽說精靈族的領地裡的自然環境更加豐饒,難道不是這樣嗎?』 對於丹肯的問題,庫雷厄姆回以苦笑。 『精靈族領地幾乎到處是森林,像這樣在平坦的平原看著日出,機會少之又少』 『這樣啊……』 『我當然也很喜歡森林。不過像這樣雲遊四海之後,感覺比起林地之外,還有很多充滿魅力的風光呢』 『拙者也這麼覺得,這正是旅行的樂趣所在啊』 兩個長年漂泊在外的人打開了話夾子,貝爾格理夫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的確,之前去博爾德的旅程雖然很短,但也讓他很開心。離開司空見慣的環境到外面走走,這樣的旅途總會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雖說現在暫時不能離開托爾內拉,但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後,要不要再出去走走呢,他這麼想著。既然如此,到時候要去哪呢。 朝霧終於完全消散,能看到遠處的山脊飄著幾片薄雲,太陽從雲層後露出頭升上天空。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輪廓變得透明的月亮,似乎還對夜晚戀戀不捨。 三人踏上返回村裡的歸途。 庫雷厄姆來到托爾內拉已過了數日。貝爾格理夫的家如今住著三個大男人,和當初安婕琳她們回來時相比,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氛圍。 他們也配合貝爾格理夫的習慣,每天早晚巡邏兼散步,隨後進行日常的鍛煉。 庫雷厄姆的劍技絕對說不上華麗,但他以最小的幅度移動身體,同時利用和劍之間的契合度,爆發式地發動進攻,也是極為厲害的劍法。 貝爾格理夫覺得自己的目標或許和這種劍路很相似,所以他每天早晚都和庫雷厄姆對練,希望能透過自己的努力來掌握這種劍法。 村民們最初面對這名老精靈時,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貝爾格理夫和丹肯的溝通下,村民們也開始小心翼翼地逐漸開始和庫雷厄姆有所交流。 庫雷厄姆的個性本來就很沉穩,平時的話也不多,但並未擺出高高在上的態度,而且就算聽到謠言,他也基於精靈族特有的複雜哲學迂迴地不做回應,所以村民們也慢慢地接受了他。 精靈族的公主仍未現身。 按照庫雷厄姆所言,精靈族因為平時都生活在森林裡,所以有時一出森林反而便搞不清東南西北。這位公主大概也是如此吧。 剃羊毛的工作尚未完成,凱利家裡每天都非常熱鬧。 貝爾格理夫今天也負責照顧小孩。他一邊抱著小嬰兒,一邊陪著身邊的孩子們。村裡的年輕人剃毛的手法逐漸變得熟練,羊兒亂跑的情況也越來越少了。 丹肯和庫雷厄姆前往森林消滅魔獸。 雖然如今魔獸還沒到森林外作亂,但如果數目繼續增加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跑出來,所以必須先趁早減少它們的數目。 凱利一邊擦汗一邊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哎呀唉呀,今年還真是特別忙啊』 『是啊。沒辦法,年輕人習慣這些工作之前,只好先忍忍啦』 『哈哈,那倒也是呢。我說貝爾啊,庫雷厄姆先生他喜歡這裡嗎?』 『我覺得是那樣呢。至少對這裡沒什麼壞印象』 『這樣啊……能讓精靈族喜歡這裡,感覺似乎有點高興吶喂』 『話雖如此,但你不也是一直戒慎恐懼的,沒法跟人家好好說話嗎』 『但是呦……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啊。我又不像你那樣會使劍』 『輕鬆地閒話家常也無所謂啊。別把精靈族想得那麼複雜。他們也需要吃飯、晚上也要睡覺的』 『……那,我下次請你們喝酒,得把他一起帶來啊』 『哈哈,知道了。他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托爾內拉位於公國領土的最北部。雖說山對面就是精靈族的領地,但北側高山料峭,很少有人會玩命地試圖翻山越嶺。與精靈族的交易都是通過公國東邊的幹道進行的。 所以托爾內拉是既離精靈族領地最近、同時也相當遠的村子。 村裡的孩子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常在床邊故事聽到山彼端的那些精靈族的樣貌和生活方式。 明明就在很近的地方,但又絕對遇不到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一方面令人驚喜萬分,另一方面也令人不知所措。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快要到午餐的時間了。 前往森林的丹肯他們本來也差不多該回到村子了,但今天可能被什麼事情耽擱了。雖說有庫雷厄姆在就能安心,但晚歸還是讓貝爾格理夫頗為在意。 他將肚子餓了而哇哇大哭的嬰兒還給母親,一邊照顧著孩子們、一邊幫忙擺放午餐用的盤子。此時一位年輕的牧童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 『貝爾叔叔、貝爾叔叔!』 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看向牧童。 『怎麼了?魔獸出現了?』 『不是不是!總之快來!又有精靈族!還是個女的!』 離開嘈雜的人群,貝爾格理夫被牧童拉著一路小跑步,穿過小道來到村外。 剛收割完成的秋麥仍是一片金黃,春麥則是滿眼翠綠的秧苗隨風搖擺。(*1) 在兩塊田地的交界處,一名少女正站在那裡。 原來如此,果真是精靈族吶。 她的雙眸如青綠色的湖水般清澈,似乎因為某種原因而不悅似地瞇了起來,順滑光亮的銀髮很隨便地綁在腦後。(*2) 胸前僅用纏胸布包裹,身披一件獸毛與獸皮編織而成的開襟毛衣。短褲的腰帶上繫著一把細劍,穿著一雙高腰皮靴。(*3) 這副打扮對不喜歡過度暴露肌膚的精靈族來說,算是相當罕見的。 精靈族少女很明顯看得出心情欠佳。她瞥了一眼走近的貝爾格理夫,用鼻子悶哼一聲,隨後以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他。 『看到臉就逃走,人類還真是沒禮貌的生物啊?』 貝爾格理夫嘆了一口氣,低頭致歉。 『實在非常抱歉。這裡的人們都不習慣精靈族,還請務必原諒他們』 『那,你是做啥的?這裡的老大嗎?』(*4) 『在下名叫貝爾格理夫,只是一介農民而已』 『哈』 精靈族少女發出奇怪的笑聲。 『這世上哪來的農夫會隨身帶著劍的。把人當傻瓜也要有個限度啊,大叔』 貝爾格理夫摸摸腰間的劍,苦笑著說道。 『只是當需要自衛的場合,會把手裡拿著的鋤頭換成劍而已喔』 『嚯……』 少女的眼裡精光閃現。 『自衛啊。也是說要跟咱打一場嗎?』 『不敢不敢』 貝爾格理夫慌忙將劍連鞘解下來放到地上,表示自己並無敵意。少女的手原本已經放到了細劍的劍柄上,見狀便無趣地解除了架勢。 『嘖,真無聊……』 看來少女似乎非常好戰。貝爾格理夫苦笑著開了口。 『請問您可是精靈族領地西側森林之王、奧伯隆的千金呢?』 少女突然如疾風般逼近到貝爾格理夫身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銳利的目光似乎要將貝爾格理夫貫穿。 那種驚人的壓迫感,讓貝爾格理夫不由得感到被壓制住而無法呼吸。 但他仍堅毅地與少女對視,隨後開口說道。 『果然是這樣嗎?』 『喂、你這傢伙聽誰說的?』 正當少女來勢洶洶地逼問著時,下方突然傳來『咕嚕~』的一聲。少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慌忙從貝爾格理夫身前退開,摀住肚子。 『才、才不是!才不是這邊的在叫!』 少女使勁地拍打著自己的肚子,但肚子還是老實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您是肚子餓了嗎?』 『才、才不是!才不是因為蘭巴斯沒了所以從昨天開始什麼都沒吃……而、而且就算什麼都不吃,也沒甚麼大不了的』(*5) 少女紅著臉大聲嚷嚷著,欲蓋彌彰。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 『……我們正好在準備午餐。能與精靈族的公主同席,對我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光榮。若您方便的話希望可以賞光』 『咕……既、既然你都那麼說,就沒辦法啦……』 或許是察覺到貝爾格理夫對自己的關心,精靈族的公主非常不甘心地噘著嘴。但到最後還是沒能戰勝飢餓感,只好乖乖地跟著貝爾格理夫進了村子。 ○ 由於當下尷尬的情勢所逼,貝爾格理夫還是決定先帶精靈族公主回家。如果直接去凱利家的話怕會嚇壞村民們,要是變成葬禮似的氣氛那可怎麼辦呢。(*6) 更何況公主現在也很不高興的樣子,要是因為村民的態度再火上加油的話就更麻煩了。 因為如今家裡住的都是大男人,所以屋裡稍顯凌亂,於是他請公主在院子裡的桌前稍坐片刻。 貝爾格理夫隨後跑到凱利家取了些飯菜來,一一擺在桌上。餐點冒著香噴噴的熱氣。今天的午餐是肉和蔬菜混合的燉菜,配上塗了羊奶油的烤麵包。 精靈族公主一開始還有所警戒,細嚼慢嚥。但神情越來越放鬆,到最後完全埋頭大吃,看樣子真的是餓壞了。 在幾乎都沒怎麼對話的午餐結束後,精靈族公主的表情顯得緩和了一些。看來她的殺氣是因為餓肚子導致的呢。 貝爾格理夫看向坐在自己對面,酒足飯飽、閉目養神的精靈族公主。 按照庫雷厄姆的說法,她正在四處討伐魔王。之前被抓住前襟時那種咄咄逼人感,也十分厲害。但從剛才那副因為斷炊導致的狼狽模樣來看,真虧還能旅行到現在。 不知該說是豪放還是有勇無謀。加上那種粗魯的措辭與舉止,實在是沒辦法跟公主這種高貴的印象聯想在一起。 『菜色還合您的胃口嗎』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話,原本有點睡意的精靈族公主,猛地睜開了眼睛。 『馬……馬馬虎虎啦……』 『這樣啊』 『……嘖』 有些難為情的公主搔著自己的臉,看著這樣的她,貝爾格理夫微微笑著。 『方便的話,可否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先別說這個。你怎麼知道咱的事,大叔?』 『在下是從庫雷厄姆先生那裡聽說的。那位大人現在也在這村子裡』 精靈族公主一驚,站了起來。 『叔、叔公他也!?開什麼玩笑!』(*7) 公主一抖斗篷,像是逃跑似的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了過來。 『瑪格麗特』 『唔呃』 精靈族公主頓時愣在原地,隨後戰戰兢兢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庫雷厄姆正站在那裡,滿臉不悅。身後的丹肯則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庫雷厄姆默默地招手。精靈族公主身子一震,剛才的那股氣焰已經不復見,正提心吊膽地走到庫雷厄姆面前。他那似乎要將人刺穿的視線,令她不敢抬頭直視。 『叔、叔公大人……您為什麼在這裡』 『我知道妳在獵捕那些傢伙的魔力』 庫雷厄姆抱起胳膊,嘆了一口氣。 『就算是間接地被我影響好了……妳打算做什麼?奧伯隆他也很擔心啊。別總是這麼亂來啊』 精靈族公主──瑪格麗特突然猛地抬起頭來,這一次她直直地瞪著庫雷厄姆。 『父親擔心咱?不可能的』 『他只是很少說出口而已喔。哪有不擔心孩子的父母啊』 『他就是。父親就是這樣。從來都不看咱一眼。光顧著考慮西部氏族的事情』 『作為王自然得這樣啊。妳也得多少體諒奧伯隆的心情啊』 『那咱的心情又有誰體諒?咱難道就得一直忍著當高塔裡的笨蛋嗎?』 瑪格麗特似乎想一吐為快的繼續說著。 『別開玩笑了,叔公大人。絕對要讓你們認同咱。咱已經打倒了那些傢伙中的三個。讓南側森林枯萎的那傢伙、和潛伏在廢礦坑裡的傢伙,都已經滅掉了』 『……瑪格麗特,妳殺得再多也沒意義。妳只是看到冰山一角,光是口傳的名聲是毫無意義的』 『咱才不管這些。叔公大人就是靠這個出名的。咱才不要一輩子都待在那個小樹林裡,想要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瑪格麗特說完這些,轉身準備離開。 『這次再打倒這傢伙的話……叔公大人也就不得不認可咱了吧』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瑪格麗特使勁蹬地,如疾風般快步奔離。 庫雷厄姆低下頭,閉上眼睛。 『……是有聽他說過被女兒死纏爛打甚麼的,但好像沒提過旅行的事啊……』(*8) 貝爾格理夫略帶顧慮地走上前去,開口問道。 『庫雷厄姆先生……您還好吧?』 『……讓您見笑了。抱歉』 『請別放在心上……她是庫雷厄姆先生的親戚嗎?』 『是我的侄孫。她父親奧伯隆王是我的侄子……』 貝爾格理夫相當吃驚。這個英雄身上居然流著精靈王族的血脈。 但精靈族本來就喜歡追求平靜,對精神生活非常重視。與為了金錢和名譽而行動的冒險者,是最格格不入的。 選擇了這條路的庫雷厄姆,在精靈族領地到底承受了多少異樣的眼光呢。 而對他抱有憧憬並因此苦練劍術、如今離開精靈族領地的瑪格麗特來說,與她正面相對之時,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他有時候會露出的那種憂鬱神情,或許就是因為這些苦惱堆積起來所造成的吧,貝爾格理夫不由得這麼想。 庫雷厄姆嘆了口氣。 『不管怎樣,我也有責任。必須得把她追回來』(*9) 聽到庫雷厄姆的話,丹肯也上前一步。 『那拙者也一起去!』 但庫雷厄姆卻搖了搖頭。 『這是我的工作。而且……家醜不宜外揚,不好意思麻煩您呢』(*10) 庫雷厄姆說完這些就離開了。 一邊目送他遠去,貝爾格理夫一邊對丹肯開口。 『你們回來的還真遲啊,出了什麼事?』 『我們讓年輕人先回來,拙者再和庫雷厄姆先生進到森林的最深處。但似乎有股奇怪的魔力扭曲了空間,庫雷厄姆先生也說到達最深處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就先回來了』 換句話說,森林已經半地城化了。事態正變得越來越嚴重。 不過就在剛才瑪格麗特已經前往森林,而庫雷厄姆也緊追其後。她有隻身消滅三個魔王的實力,而他的本領更不在話下。 這樣的話在自己出手前,事情就會順利落幕了吧,貝爾格理夫這麼想著,撫摸著鬍鬚。 『這麼說或許不太好……不過這時候庫雷厄姆先生和瑪格麗特小姐正好出現這裡,真像是天意呢……』 『拙者也這麼想。有那兩個人在,魔王根本就不值一提。話說回來,那個精靈族的公主,看起來使劍的本領似乎很強。拙者有機會一定要和她比劃比劃!』 看著一如既往的丹肯,貝爾格理夫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這種時候還能保持步調的這個男人,讓他覺得有些心生羨慕。 *1: 原文前段『刈り入れが終わった秋まき小麦の金色の畑と、青々と揺れる春まき小麦の畑』。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版本是『刚收割完成的冬小麦田仍是一片金黄,春小麦田里则是满眼翠绿随风摇摆』在季節上有微妙的差距。從前後文判斷,托爾內拉的麥子至少是一年二穫。根據Yahoo知識家的網友 郭提供的資訊,理論上二穫冬麥是秋種夏收。這在冬季被冰封的托爾內拉是不太可能的畫面,前面的劇情描述也是厚雪下的麥苗而已。簡言之,『某』麥代表在『某季節播種』,應該會比在『某季節收割或成長』來得合理,所以這邊暫翻為 WEB版的秋麥。 *2: 原文前段『瞳は錆浅葱色』。網路上找到的有■■■ (#5C9291),■■■ (#688C90),■■■ (#6A7F7A) 和■■■ (#508A88)這幾種解釋。原本『淺蔥色』是用來形容比蔥的嫩芽再淡一些的顏色,但不知不覺演變成藍染時比較深的淡色之一了。也是和服、傳統工藝品跟新撰組羽織的顏色。『錆浅葱色』則是摻了鐵鏽色的淺蔥色。詳細的參考文章在這裡(日文)(粵語)(Wiki)。而比較完整的顏色代碼設定在這邊。中文似乎沒有比較具體的其他講法。我個人偏好『清澈的湖水綠』。話說為何要對這顏色這麼糾結呢我哈哈。 *3: 這段關於穿著的描述,原文是『胸にはさらしを巻き、毛皮のカーディガンを羽織っている。短パンのベルトに細剣を下げ、編み上げのブーツを履いており』。 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她胸前用长条布裹起来,身披一件毛皮斗篷。裤子很短,皮带上挂着一把细剑,脚穿一双高靿靴子。』『さらしを巻き』基本上就是把身體用布纏起來,通常是婦女產後減少溢乳、或參加祭典的裝飾。參考圖在這邊。『カーディガン』即 "Cardigan", 通常以編織的方式製成開襟毛衣的款式。最後的『編み上げのブーツ』是專有名詞 "Balmoral Shoes",辭典翻做『高腰皮鞋』或『穿帶的皮靴』,參考圖片可見此。整體形象可參考小說第四冊封面(微雷)。 *4: 本話中,瑪格麗特稱對方多為較不客氣的『お前』、自稱多為『おれ』這個較常被男性使用的自稱詞。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你這傢伙』跟『俺』。我個人傾向把『你這傢伙』留給『貴様』跟『テメエ』,『俺』則留給更直白的莽民或軍隊裡的女性。姑且用「你」跟「咱」做為森林西領公主的稱人與自稱代名詞吧。 *5: 原文中間『別にレンバスがなくなって昨日から何も食ってないとか、そういうのじゃ』。『レンバス』查網路有很多解釋,但大部分都指向另一部作品『魔戒』中精靈族的旅行乾糧,Lembas. 認真找的話,還有食譜。這邊就參考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音譯為『蘭巴斯』。 *6: 原文『状況が状況なので』。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考虑到当下的状况』。查例句的意思是『I don't have(want) to do this usually,but this situation is too serious to say that.』或『 There is a situation you can't change or it can't be helped. It's an imminent situation.』大概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加上對村民精靈族的畏懼,情勢所逼之下,貝爾格理夫只好帶女性回家吧。 *7: 原文『大叔父上』查辭典的解釋是『祖父母的弟弟』,但劇情並未明說是祖父的還是母系那邊的。直譯是『表外祖父』、『堂外祖父』或略感拗口的『叔祖』。比較直觀的家系圖可以參考這邊。非正式的wiki查到的資料是『叔公』。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伯爺爺』。 *8: 原文前段『せがまれたとて』查辭典是『せがむ』的被動詞態變化,有『央求』、『死氣白賴地要求』。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倒是有听他说被软磨硬泡』的『軟磨硬泡』是 PRC 北方慣用語的樣子。個人偏好『死纏爛打』,備用詞是『死皮賴臉』。應該就是公主為了某件庫雷厄姆不知道的事,跟父親奧伯隆王撒嬌兼耍賴吧。 *9: 原文『ともあれ、私にも責任がある。あれを追わねば』末句的『あれ』直譯是『那個』,用在事情或沒生命的物體上。雖然也可用作第三人稱單數代名詞,淡通常應該會用『あのこ』(那孩子)吧。有點在意。暫時就當作是精靈族的複雜哲學吧。 *10:原文『身内の揉め事を見せるのは忍びない』。『身內』有家人、親屬的意思。『揉め事』有不協調、不和的意思。『忍びない』有不堪、不忍的意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我们自家人吵架让外人看到实在不太好』。 ---- 譯者語: 好期待啊。72減去幾呢。 安婕琳沒出場的一話。 看著長大的憧憬的背影。 奪門而去的希望的背影。 等待著同伴,青澀的少年少女。 下一話, 平底鍋與酒杯。 路燈與追逐的貓。 破碎的木板與面具。 篇3 第卅三話 她渾身乏力。老地方的酒館 [篇3 卅三、她渾身乏力。老地方的酒館]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5/ ---- 卅三、她渾身乏力。老地方的酒館 安婕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裡是她們常去的那間酒館。 因為正值炎夏,所以窗戶和正門都大大的開著,讓傍晚的微風自由地從屋裡穿過。 從天花板垂下的油燈放出明亮的光芒,門外的屋簷下也點了一盞。燈光在店內投射出一道道影子。 安婕琳獨自呆坐在櫃檯前的座位上。醉漢的身影在店內搖搖晃晃。 今天米麗安和雅奈莎沒有陪她一起來。櫃檯裡,老闆正默默地做菜、斟酒。 直到現在,還沒找到願意和她父親相親的對象。 不管是尤莉、蘿塞塔還是瑪麗亞,哪邊的反應都不太理想。在那之後雖然也和她們提起過好幾次,但都被轉移了話題。 在安婕琳看來,像父親這麼好的男人明明就提著燈籠也找不著了。這讓她的心情不太好,覺得是否大家都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嗯』 酒館的老闆將淺煎鴨肉和冰鎮葡萄酒放在她面前。安婕琳喝了一口酒。最近店裡的冷藏魔法庫似乎換了新的,酒能充分地冷透,口感很好。 這麼說來,酒館的老闆似乎也是單身。 雖然他平常不太說話所以不確定,但看來和貝爾格理夫的年紀應該差不多。從未見過他的孩子在店裡出沒,也不像是有老婆的樣子。一個大男人到了中年還沒成家,應該會很寂寞吧。 老闆將一塊奶油放進平底鍋。安婕琳朝他搭話。 「吶」 老闆默默地看向安婕琳。 「老闆結婚了嗎?」 『……沒』 發現她不是要點餐,老闆平淡地重新轉頭看著平底鍋。安婕琳並不在意,繼續問道。 「沒考慮結婚嗎?」 『再說吧』 老闆將雞蛋打在融化的奶油上,隨後迅速將其攪拌在一起。灑上一點鹽和香料,香氣很快便飄了出來。 「不寂寞嗎?」 『……沒那麼閒呢』 他甩動平底鍋讓半熟的蛋疊在一起,再『啪嗒』地盛在盤子裡,隨後從另一個小鍋舀出醬汁淋上去。 『四號桌』 『好呦~』 年輕的男店員接下盤子端了過去。老闆手腳俐落地洗淨平底鍋。下道菜是先倒入橄欖油候熱鍋,再把培根和茄子放在一起炒。 安婕琳一邊思考著一邊將鴨肉塞進嘴裡,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我父親跟老闆年紀應該差不多。也是獨身一人……」 『……鰥夫嗎』 「不不,我是撿來的,所以他原本就未婚」 『這樣啊』 身後傳來一道嘶啞的點單聲。老闆朝那個方向輕輕點頭,隨後拿起一個杯子,從架上取了一個瓶子倒了些什麼進去,然後將杯子交給店員。 『四桌』 「我想幫父親找個伴,問了好幾個人,但她們似乎都不太感興趣……為什麼呢」 老闆默默地將酒瓶轉著圈,均勻地淋在平底鍋上。鍋裡很快浮出陣陣熱氣和酒香。隨後他將切碎的番茄和香料加入鍋裡,讓鍋裡繼續這麼煮著。 『……我不太明白,但對素昧平生的對象也不好做出甚麼反應吧』 「……那就用肖像畫之類的?」 『這就由妳自己決定了』 老闆將料理好的酒燉番茄擺盤,旁邊放上烤麵包,遞給店員。 『三桌』 『好嘿~』 「肖像畫啊……嗯,或許有用。我說老闆,你有沒有認識畫工不錯的畫師……?」 『不清楚。倒是,這件事妳跟很多人提過嗎?』 「嗯,相親的選項多一點比較好嘛……」 老闆說話時沒有看著安婕琳。他從架上取出起司和義式辣香腸,切片後擺到盤子上,再淋上橄欖油,放在安婕琳旁邊的座位上。 接下來他將香腸放進熱水煮,然後一邊清洗收回來的盤子,一邊說。 『無法苟同呢』 「……為什麼?」 『對做決定的男方或許是好事,但考慮過被拒絕的女方的心情嗎?』 安婕琳眉頭深鎖。 或許的確如此。若憑著單純的心決定去相親,和被貝爾格理夫拒絕相比,前往遙遠的托爾內拉倒也不是甚麼太難過的事。 雖然自己很輕率地說了讓她們去相親之類的話,但其實這是能決定一個人一輩子的事情。 對於已經打過招呼的三人來說,彼此並沒有優劣之分。也正因為這樣,她曾經也想過只帶其中一人進家門是不公平的。因為這有可能把彼此的友好關係搞得一團糟。 自己之前的作為似乎有些太不負責任了,安婕琳不由得有些沮喪。 「……或許是這樣呢」 『不過,這也非我能置喙的事……』 老闆將洗過的盤子擦乾放到架子上,隨後將煮好的香腸撈起來瀝乾,裝到盤子裡,再加上一些醋醃辣椒後,放到櫃檯另一邊的位子上。之後又往平底鍋裡加入一些奶油。 安婕琳將杯裡的葡萄酒一口氣喝乾,然後從錢包裡抓出一些硬幣放到櫃檯上。 「老闆,給我開一瓶」 老闆默默地拿了一瓶紅酒,開了瓶塞放到她面前。安婕琳自斟自飲接連喝了三杯,隨後長嘆一口氣,用手撐住微微泛起嫣紅的臉頰。 「但我想要有個母親啊……該怎麼辦好呢?」 『一見面就提婚事,任誰都會起防心吧。又不是貴族』 「這樣啊……也是呢」 這樣的話就先別刻意提到相親的事,只是邀她們去托爾內拉玩的話會不會好一點呢。實際相處後,她們肯定也能理解貝爾格理夫的魅力的。這樣的話就萬事具備了。 安婕琳咯咯地笑了。老闆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怎麼啦』 「嘿嘿……謝啦老闆。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居然這麼能言善道啊……」 安婕琳一邊說著,一邊將最後一片鴨肉塞到嘴裡,隨後又從錢包裡摸出幾枚硬幣放到櫃檯上。老闆眉頭一皺,將已經空了的鴨肉盤子撤了下去。 『……還要什麼?』 「醋醃橄欖和香腸……再來點生番茄」 最後她斷斷續續地喝到將近半夜才離開。走出店門時,晚風已經有些涼了。 大街上還有不少餐廳開著門,但大多數人家已經熄燈進入夢鄉了。迎面吹來陣陣微風,讓因酒而發熱的臉頰感覺很是舒服。 安婕琳瞇起眼睛,徐徐地朝家裡悠閒地走去。月光照在石板路上,一隻貓橫跑過面前,後面似乎還有其它貓在追著。 路上人很少。偶爾遇到幾名醉漢,或是碰到巡邏的士兵。 士兵們看到安婕琳這樣的少女三更半夜地還在街上閒逛,便將她攔下。但在出示了等級 S冒險者的銘牌後,他們便讓她通過了。 「回去的時候在秋天……嗯~但是尤莉小姐她還有接待員的工作,蘿塞塔在孤兒院似乎也很忙……只有瑪麗亞婆婆嗎……」 安婕琳準備等入秋時再次返鄉。 一方面是想吃新鮮的石越橘,另一方面她也很想再見到貝爾格理夫。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太早回去讓貝爾格理夫覺得錯愕,所以這個夏天姑且先忍著。為了既定的樂趣而稍做忍耐,也會讓人增添幹勁。 她原本想直接回家,但今晚的月色很漂亮,夜風也很涼爽,讓人覺得相當舒爽,於是決定稍微散步再回去。 與在托爾內拉時相比,奧爾芬的生活讓人有些目不暇給,節奏也很快,但像這樣慢慢地散步也可以感到怡然自得的悠閒。微醺的感覺也讓她覺得輕飄飄的,很是愜意。 路燈矗立在路旁,燈裡的火苗放出赭紅色的光芒,照亮著道路。 就在她慢慢往走著的時候,突然有人影咚咚地跑進前面的小巷。安婕琳有些詫異地悄悄跟在後面。 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也能看得出來,那是少年與少女的二人組。兩人都是白髮,少年大概十五歲,少女則是十歲上下。 正是夏洛蒂與白。在博爾德交過手的二人組。 安婕琳隱藏了自己的氣息,無聲地走到他們背後,『喂』地打了聲招呼。 白才剛轉過頭來,她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制在牆上。 「不許動。敢叫就砍了你們……」 夏洛蒂被突然出現的安婕琳嚇了一跳,正驚訝地要喊出聲,聽到威嚇後慌忙地用雙手摀住自己的嘴。安婕琳牢牢地盯住白。 「你們倆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誰知道呢』 安婕琳無言地朝白的肚子送了一記膝擊。白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你們在博爾德做的那些壞事,我可還沒打算原諒喔……」 『咳咳……妳想怎樣?殺了我們?』 「……那也是為了世界和平,之類的吧?」 安婕琳這麼說著,手伸向腰間的劍柄。 然而此時手上卻有個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低頭一看,夏洛蒂正拼命地抱住自己的胳膊不放。 『求、求求妳!不要殺白!』 「……放開。我可不會因為是小孩就手軟哦……?」 『拜託妳!我們會謝罪!只要能被原諒、我們什麼都願意做!所以求求妳放我們一馬!』 「……走開」 面對滿眼淚花的夏洛蒂,安婕琳板起臉粗暴地將她甩開。 夏洛蒂一屁股跌坐在地。許多硬幣從皮包裡彈出來,撒了一地。安婕琳哼了一聲。 「還真是個小富婆啊。是撈了一筆不義之財,準備連夜潛逃嗎……?」 『……那傢伙是為了物歸原主,才隨身帶著那筆錢的』 聽到白像是呢喃般的嘀咕著,安婕琳轉過頭去盯著他。 「……你說什麼?」 『我們之前耍了點花招,賺了點錢。但在博爾德輸給妳們這群人以後,就洗手不幹了。後來想把錢還給那些買了符紙的人,所以正在四處尋找他們』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不覺得喔。但為了那傢伙的名聲,我姑且還是說個幾句』 安婕琳看向如今正抱住自己大腿的夏洛蒂。定睛一看才發現她的衣服很髒,衣角有些破損,甚至還有幾個地方破了洞。白的外表看起來也很寒酸落魄。 她突然覺得很不爽,便鬆開了掐著白的脖子的手。白從牆上滑落,蹲跪在地,乾咳不止。 「雖然不是原諒你們……但要殺掉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實在令人不爽」 『實在非常感謝!嗚欸──!』 夏洛蒂抱著她的腿就放聲大哭了起來。白揉著剛才被緊緊掐住的喉嚨,皺著眉頭看向安婕琳。 『明明沒長甚麼肉,手勁倒不小……』 「囉嗦……」 安婕琳把夏洛蒂扶起來,遞給她手帕。 「妳要哭到什麼時候啊……搞得好像我才是壞人似的」 『嗚……對、對噗奇──』 夏洛蒂用手帕擦去淚水。安婕琳嘆了口氣,瞪著一旁的白。 「有很多事要問你們……而且聽起來似乎也知道我的事」 白皺起眉頭。 『……現在的我沒法回答妳』 「什麼意思?到底是怎……」 安婕琳話還沒說完,突然感受到一股殺氣,立刻拔出劍來。 巷弄深處的陰影裡射來一把飛刀。安婕琳將夏洛蒂抱到懷裡,用劍打落飛刀。鼻腔裡傳來一股淡淡的臭味。 「……毒?真是討厭呢」 飛刀似乎不是瞄準安婕琳的。 於是安婕琳看向白。 「……你們是結了多少仇啊?」 『多管閒事……』 白揮動一下手臂。堆在路邊的垃圾箱和木桶發出破裂的聲音,幾個人從陰影中跳了出來。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戴著一樣的面具。夏洛蒂的臉因恐怖而扭曲。 『淨罪機構……!』 「……?那是什麼?」 安婕琳一邊說著,一邊迎擊那些拔劍襲來的襲擊者。 襲擊者們的身法異常輕盈,像是能飛簷走壁一般,很快便將安婕琳等人包圍起來。 安婕琳將夏洛蒂推給白,舉起劍來。 「這些傢伙是甚麼角色……?你們認識嗎?為什麼盯上你們倆?」 『是、是的。他們是盧科雷西雅教皇廳的……』 夏洛蒂話還沒說完,幾道閃著白光的劍刃已經殺到了眼前。劍法犀利,每一劍都直指要害。其身法應可與高階冒險者匹敵。 但安婕琳也非等閒之輩。只要知道對方招招都是衝著要害來的就簡單了。 她揮劍應戰,將最近的傢伙一腳踢飛,隨後反手用劍柄砸在另一個人的太陽穴上。那人的面具被打飛了,露出一個年輕男性的面孔,但他的眼神卻空洞且瘋狂。 「……什麼東西?簡直像人偶似的……」 『別大意』 上方傳來聲響。一名從上方襲來的襲擊者被白的魔法打飛了。安婕琳瞪了白一眼。 「才沒大意……我知道他在那」 『哼……這些傢伙已經被魔法和藥物奪走了自我。到死為止都會一直攻過來的』 「……還真是惡毒啊」 看著這些受了傷、流著血卻仍不斷以同樣動作攻過來的襲擊者,安婕琳眉頭緊鎖。這樣子實在是讓人非常地不舒服。 突然,周圍被淡淡的光芒照亮。是白讓他的立體魔法陣可視化了。 同時傳來一聲『咚鏘』,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定睛看去,一名襲擊者趴落在地,似乎是被魔法陣壓扁了。 「……真討厭吶」 不過對於失去理性的對手,溝通是沒有用的。如果到死為止都會攻過來的話,就只好把他們殺掉了。 安婕琳捨棄掉僅有的一點迷茫,將一名撲過來的襲擊者的腦袋砍落。 原本白的實力就在莎夏之上,另外還有更厲害的安婕琳,襲擊者們根本就不是對手。短暫的戰鬥過後,周圍很快被一片寧靜的死亡氣息所包裹。 安婕琳擦掉劍上的血,愁眉深鎖。 「啊啊……果然殺人還是很令人不爽啊」 醉意已經完全醒了。難得的好心情全毀了,她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後她轉向白和夏洛蒂,用下巴示意。 「來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我也有事要問你們」 白看向夏洛蒂。夏洛蒂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的……拜託、您了』 夏洛蒂渾身發抖。現在她這個樣子看起來才像是個年幼的少女。 真的是這樣的小女孩,利用不死之物在博爾德引發了騷亂嗎,安婕琳不由得懷疑著。她背後一定有什麼奇怪的傢伙在操縱著吧。 快步穿過城鎮,安婕琳回到自己在平民區的房間。雖說空間不大,但容納三人也並不至於顯得太擁擠。 安婕琳拉起窗簾,鎖好門。 「坐吧」 有些猶豫的夏洛蒂戰戰兢兢地坐到椅子上。白站在她的身後。 安婕琳往水壺裡加入水,放到加了焰石的爐子上。這種石頭根據擺放方式的不同會發出強烈的熱量,而能使用焰石的爐子也很貴,不過安婕琳還是特意買了一個放在屋裡。 安婕琳脫掉外套,在夏洛蒂對面坐下。 仔細一看,夏洛蒂的毛帽似乎早已遺落不知何處,原本潔白柔順的頭髮如今相當粗糙乾燥,還有許多分叉,衣服也有點髒。 「……淨罪機構是什麼?」 『……是直屬盧科雷西雅教皇廳的秘密組織,負責暗地裡清除異端者、或是和教皇廳對立的人』 「哦……那你們為什麼會被盯上呢?」 夏洛蒂看起來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開始講述自己的身世。 關於她生於盧科雷西雅的樞機主教之家的事;關於她家捲入權利鬥爭,因白化病而被認定為異端的事;關於父母奮力讓她逃出來的事;關於之後在流浪中遇到自稱要復活所羅門的人的事;關於在博爾德進行的地下活動以及失敗之後經歷的各種事。 說完這些,夏洛蒂有些失落、又有些沮喪地低頭不語。 『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雖然討厭維耶納教,但又覺得父親和母親九泉之下,也不會因為復仇而高興的吧……但是已經被淨罪機構盯上的話就……』 安婕琳一邊泡著花茶,一邊瞇起眼睛,以冷冷的視線看著夏洛蒂。 「這麼說來,那些原來擁護妳的人現在把妳當成叛徒,而教皇廳又把妳當成是反亂者。不管是進是退,都被盯上了啊……」 『嗚嗚……』 夏洛蒂以手掩面而泣。安婕琳嘆了口氣,將泡好的花茶遞到她面前。 「喝吧。能平靜些」 隨後安婕琳看向白。 「一來不能對你們放任不管,二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要是妳們在某個角落被滅口的話,我會很困擾。總之今晚就先在這裡休息吧」 『……妳對我們這麼放心?我可能會趁妳睡著時取妳首級喔?』 「你以為我會輸給你這種傢伙嗎?乖乖聽我的話就對了」 白眉頭緊皺,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安婕琳就當作是默許,隨後越過桌子摸了摸夏洛蒂的頭。 「真是糟塌了這麼漂亮的頭髮……明天我帶你們去澡堂吧」 『咦……但是……』 「我還沒原諒你們喔。但正因如此,我必須帶你們去博爾德謝罪。聽懂了嗎?在那之前,我會保護你們」 『是、是的!』 夏洛蒂似乎放下心頭大石,表情輕鬆了些。那模樣才是十歲少女該有的天真無邪。 ---- 譯者語: 開金口的酒館老闆。 重逢的博爾德故人。 沒有永遠的敵手。 下一話, 銀白的天空。 無止盡的黑。 扭曲,被扭曲。 篇3 第卅四話 月落日升仍未見歸來的精靈 [篇3 卅四、月落日升仍未見歸來的精靈]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6/ ---- 卅四、月落日升仍未見歸來的精靈 一夜過去。到了第二天早上,庫雷厄姆和瑪格麗特兩人都沒有回來。 不知道是否因為空間被扭曲、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使得攻略地城化的森林比預期得還久,無論如何都讓貝爾格理夫非常擔心。 『畢竟是那兩人,應該不會出甚麼事吧……』 『不知道啊。說不定這個魔王特別強呢……貝爾大哥!我們還是去支援吧!』 丹肯相當激動。 的確很令人在意。 但若是那兩人都無法戰勝的對手的話,就算去了真能幫上甚麼忙嗎。 不過萬一他們身負重傷需要緊急撤退的話,或許也還能派上點用場。 如果只是因為空間扭曲使得路上耽擱了的話倒還沒甚麼,就算不是這樣,應該也能幫上什麼忙。總而言之,大概不至於完全白跑一趟吧。 『……知道了,我們走吧。不過光憑我們就想挑戰魔王肯定太過勉強,到時得注意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不愧是貝爾大哥!哈哈哈!拙者已經躍躍欲試啦!』 不知道丹肯是不是真的理解自己的話,貝爾格理夫只好苦笑。不過丹肯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自己的步調,反倒莫名地讓人有一種可以平靜下來的感覺。 兩人各自持著武器朝森林走去。 今早開始天空就被雲層覆蓋,腳邊的影子很淡。 踏入森林後,他們一邊打倒低階魔獸一邊朝深處行進。越往裡走,周圍的色彩似乎莫名地變得單調,參差不齊的樹木和凹凸不平的地面也似乎逐漸變得像平面般的整齊。暗處的陰影則是顯得越來越濃,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明明是自己已經出入了二十多年的森林,如今看起來卻呈現完全不同的模樣。 貝爾格理夫取出指南針。磁針不停地抖動,無法分辨方位。往年這個時期的風都往山的方向吹,但如今正不規則地肆意吹拂著。 兩人原以為正朝著某個方向直線前進,但很快就發現他們走一段路後,又會回到相同的地方。先前殺掉的魔獸屍體還躺在那裡。 『看來空間真的是被扭曲了啊……』 『貝爾大哥,能找到路嗎?』 丹肯把戰斧重新扛好,開口問道。貝爾格理夫用義腿在地面上叩叩地敲了幾下,隨後抬頭看向天空。從樹枝的縫隙間看到的天空是一片銀白色,影子也很淡,連陽光是從哪邊照過來的都無法分辨。 『這可麻煩了……和我所知道的森林完全不一樣……』 『唔……要怎麼辦呢……』 丹肯將戰斧立在地上,手撐在上面。貝爾格理夫朝四周環視了一會兒,之後胸有成竹似的跨步前進。丹肯慌忙跟在他身後。 『搞清楚方向了嗎?』 『不,只是順著直覺』 『直、直覺……?』 看著丹肯因不安而皺起的眉頭,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說道。 『也不算做傻事吧。當用腦袋思考行不通的時候,依賴我們的動物本能也是一種辦法啊』 『唔嗯……既然貝爾大哥都這麼說了……』 丹肯雖然還是有點無法接受,但他選擇相信貝爾格理夫,於是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跟了過來。 腳下的樹根盤根錯節糾纏在一起。青苔如絨毯般鋪展開來。樹木像是要侵蝕岩石似的伸展著枝枒,頭上粗細不一的樹枝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變成像是天花板一般的狀態。 『真的變了很多呢……』 貝爾格理夫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周圍的地形、吹來的風的方向、魔獸的氣息、實際交戰時魔獸襲來的方向等等,一邊觀察一邊朝前邁進。雖然是根據本能的直覺在朝前走,但越前進就越覺得周圍的事物中似乎可以看出某種規律性。 頭頂上的樹枝突然被強風吹動。樹枝發出唦唦的聲音,朝著同個方向晃動。 貝爾格理夫猛地抬頭朝上看去。 『這樣啊……我明白了』 隨後他又開始向前走。丹肯疑惑地追在他身後,開口問道。 『明、明白什麼事情了,貝爾大哥?拙者還是完全搞不清楚……』 『這個時期比較常吹南風。森林的深處在北邊,所以朝著風吹去的方向走,就能到達深處』 『但、但是風正在到處亂吹啊……』 『在森林裡面的確是這樣。但是看起來樹頂層的風並未受到魔力的影響,仍朝著同個方向吹』 丹肯也向上看去。從樹枝的間隙似乎隱約可以看到,樹木頂端的枝葉的確是在朝著同一個方向搖晃。丹肯不由得發出感嘆。 『真讓人佩服……好厲害的觀察力』 『只是因為風變強了才發現的。說不定是森林的風之精靈為我們送來的禮物呢……』 貝爾格理夫半開玩笑地笑著說。 既然已經確信了前進的方向,腳下也就快了起來。偶爾仰望、確認風向,順利地朝著深處前進。 遭遇的魔獸等級也似乎在逐步提昇。 丹肯將蜘蛛魔獸的腦袋一斧砍落。 『哎呀,敵人越來越多了啊……』 『是啊。但最高不過是 B級而已……那兩個人應該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敵人就被拖延才對啊……』 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環視四周。樹木的密度有所增加,常春藤和灌木的枝條糾結在一起,簡直像是堵牆一般,完全成了植物構成的迷宮。看來這附近已經開始正式的地城化了。 他抬頭朝上看去。樹枝更加繁雜地交錯在一起,僅有的縫隙也被葉子填滿,完全看不到天空了。貝爾格理夫嘆了一口氣。 『好吧……現在開始可是真的要把皮繃緊了啊,丹肯』 『哈哈哈,拙者可是從一開始就有覺悟了啊!上吧!』 貝爾格理夫苦笑一聲,回頭看向身後。來的路上雖然有在樹上做了記號,但真的能管用嗎? 不過現在再害怕也沒用了。 貝爾格理夫深吸一口氣,看向要前往的方向。 『走吧』 ○ 嘰哩嘰哩,聽起來像是枝條相互摩擦的聲音。 樹木像是動物般移動了起來,扭曲著枝條,將廣場包裹起來,形成一個圓頂般的建築。 『開什麼玩笑……』 瑪格麗特咬牙切齒的說著。她的身邊已經躺著許多魔獸的屍體。 但附近有更多的魔獸擠在一起,將她團團圍住,釋放出似乎能將人刺穿的殺氣和敵意。 她的對面是一個小孩。孩子正坐在樹枝上,垂下的腳搖來晃去。 黑色的長髮隨風搖擺,黑色的瞳孔中似乎包含著莫名的悲傷,直直地看向瑪格麗特。 『你好像挺從容的嘛……別小看人!』 瑪格麗特架起細劍,衝向那孩子。 然而就在她動起來的瞬間,周圍的魔獸也衝了上來。瑪格麗特一副厭惡的表情皺起眉頭,以流暢的動作將魔獸一一斬殺。 衝上來的魔獸倒並不是非常高階,但數目太多仍然是非常麻煩的事。 瑪格麗特縱然實力了得,但終歸是名劍士,並非擅長區域殲滅戰的魔法使。在這種壓倒性的數量面前,難免逐漸落於下風。 即便如此,瑪格麗特的動作仍不見有減緩,持續屠戮著魔獸。 看似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體液四處飛濺,弄髒了她潔白的肌膚。 瑪格麗特的劍技相當厲害,魔獸的攻擊始終無法突破她的劍圍。但魔獸仍無止盡似的地湧上來。 坐在樹枝上的孩子悲傷地垂下視線,朝著瑪格麗特的方向伸出手指。 瑪格麗特突然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氣息,飛身向後跳去。 她的腳邊鑽出一道黑影,形成一個奇怪的形狀。黑影看起來勉強可以算是人型,但還在不停地搖晃著變換形態。 黑影看起來像是臉的部分突然出現一隻眼睛,瞪向瑪格麗特。隨後又咕嚕咕嚕地長出好幾隻眼睛,視線中帶著瘋狂的氣息,讓人一看到就快要失去理智似的。(*1) 瑪格麗特臉上浮現出兇暴的笑容,架起劍來。 『很好……這樣的話、咱也奉陪到底!』 黑影撲了上來。 瑪格麗特也高喊一聲,揮劍迎擊。 在她身後,庫雷厄姆正雙手環胸地旁觀著。 他立於圓頂廣場之外。樹枝像是想要攔住去路似的,在他面前伸長交錯成柵欄。 他既沒有拔劍,也絲毫沒有要幫助瑪格麗特的意思。只是以冷冷的視線遠望著瑪格麗特戰鬥的身影,不知是失望還是放棄似的嘆氣道。 『……還沒搞清楚狀況嗎』 庫雷厄姆其實很早就追上了瑪格麗特。 雖然身為非常習慣在森林裡行動的精靈族,但她卻不擅長探索地城,於是只好同意庫雷厄姆跟著自己。 對於這位根本不聽眾人苦口婆心地勸說的精靈族公主,庫雷厄姆終於妥協了。他決定放手,讓她自作自受。有些事非得要親身體會才能明白,所以他期待她能在戰鬥中察覺到那些事。 但現在卻看不到任何符合期待的跡象。她只是在胡亂地揮劍。 『的確很強。但僅是如此的話……』 庫雷厄姆望著對面坐在樹枝上的孩子。那孩子正以充滿悲傷的目光看向瑪格麗特。 有種奇怪的感覺。魔力的性質與魔王的很相近,但從那孩子身上卻只能感受到淡淡的那種氣場。 然而這個被樹木圓頂所覆蓋的廣場裡卻充滿了那種魔力,而魔獸們也似乎正是被此吸引過來的。 庫雷厄姆繼續觀察著。 魔力的源頭或許是這個孩子,但這孩子卻不知為何將魔力釋放出來,以至於形成了這塊詭異的場所。 看起來所有的魔獸像是以那孩子為中心,悉數聽其號命。但就算打倒那孩子,這股魔力也不會就此消失吧。倒不如說失去了領導者後,魔獸們更可能會失控。 即便是庫雷厄姆這樣身經百戰的勇士也無法完全瞭解。 明明擁有類似於魔王特性的魔力,卻不將其留在體內,而只是讓它影響這個小廣場,同時還將其納於自己的控制之下。 『……簡直就像是為自己打造一塊棲身之地似的』 庫雷厄姆自言自語。瑪格麗特似乎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只是把那孩子當成魔王,覺得只要把那孩子宰掉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但自己當年其實也是這麼地莽撞。 只要把自己眼前的障礙全部砍翻、向前衝刺就行了吧,當年真的是這麼想的。 那些老手冒險者的好心勸告也都當成耳邊風,完全沒有聽進去。 正因為自己經歷過這些事,所以庫雷厄姆現在的心情才更鬱悶。想阻止狂奔中的年輕人是非常困難的。 此時他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氣息。庫雷厄姆回過頭去,吃了一驚。 『……居然……是你們呀』(*2) 貝爾格理夫和丹肯站在那裡。兩人正以非常驚訝的表情,看著庫雷厄姆前方的樹木圓頂。 『你們二位……為什麼在這裡?』 『已經過了一整晚還沒等到您和公主,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所以就……』 丹肯的話讓庫雷厄姆瞇起眼睛。 『……這樣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您難道沒發現嗎?這裡應該也可以感覺到日昇日落的吧……』 『看起來似乎是因為空間的扭曲,連帶著讓時間的流逝都出現異常。這邊還沒日落呢』 丹肯驚訝地瞪大雙眼,而已經隱約感覺到這一點的貝爾格理夫,則是像確認了自己的懷疑一般點了點頭。 『但這到底是……』 『這是變了樣子的森林深處。雖然規模比較小,但魔力的確在此處聚集』 『……瑪格麗特小姐她!』 丹肯看到圓頂中的戰況,大聲喊道。隨後他看向庫雷厄姆。 『我等也去助陣!』 但庫雷厄姆卻靜靜地搖了搖頭。 『現在正是讓她從做中學的機會……如果用說的聽不進去,那就只能讓她親身體驗了』 『但、但是對手是魔王啊!?如果有什麼萬一……』 『不用擔心,丹肯閣下。就我所見,那傢伙沒有殺死瑪格麗特的力量』 『唔、唔嗯……』 丹肯的表情似乎有些無法接受,他緊握著樹枝圍成的柵欄,注視著眼前的戰鬥。 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看向前方。 『……那孩子就是魔王嗎?』 『不知道。但是魔力的性質很相似。是個莫名其妙的對手』 『……呼嗯』 怎麼樣都搞不懂。就貝爾格理夫所見,那孩子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一絲邪惡的氣息。 圍在其身邊的魔獸姑且不論,那孩子本身並未釋放絲毫殺氣或敵意。如果自己要與其正面衝突的話,是否能狠下心將其斬殺呢。是個會讓人不得不思考這些事情的對手。 但是瑪格麗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只是把那孩子當成必須要打倒的對象而已。這似乎讓庫雷厄姆很遺憾。 因為貝爾格理夫也有一個經常與魔獸交戰的女兒,所以非常能體會庫雷厄姆的心情。 為了刺激她的成長而不得不下猛藥這一點,他也可以理解。 但那麼優柔寡斷的想法,讓貝爾格理夫有一點焦躁。 在三人的旁觀下,瑪格麗特終於打倒了那隻異形魔獸,朝著那孩子衝了過去。 孩子輕輕揮動手指。從周圍的暗處又鑽出來一個黑影,影子像是有了重量一般擋在瑪格麗特面前。 『別擋路啊……!』 瑪格麗特劍光一閃,黑影被劈成兩半,像融化一般消失了。她隨後輕盈一躍,朝著孩子所在的位置跳過去。 『去死吧!』 瑪格麗特扭轉身子架起細劍,像是鬆開的彈簧一般猛地刺出。孩子連躲都沒有躲,只是看著瑪格麗特,嘟囔了一句。 『好寂、寞……』 就在細劍即將到達孩子身前時,瑪格麗特的動作突然一下子停住了。 她感覺到有一股來自身後的力量正在把她往後拉,於是轉頭一看,發現影子形成的觸手已經纏住了她的腿。 瑪格麗特咕溜的一下就被拉了回去,連調整姿勢都來不及就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嘎……哈啊!』 空氣從肺裡被擠出,瑪格麗特難受地呻吟著。 許久未曾品嚐過的痛苦讓她的思考有些混亂。 大意了?如果在這裡輸掉的話不就完全被叔公大人說中了嗎,豈有此理! 『別──開玩笑了!』 瑪格麗特強撐著爬起來,將逼到身前的魔獸斬殺,隨後將纏在腿上的黑影強行甩開,並將膝蓋蓄力準備再次起跳。 看著這樣的瑪格麗特,那孩子更加悲傷地垂下視線。 『好可怕……』 孩子又搖了一下手指,其身後的暗處突然鑽出一條黑影,筆直地重擊在瑪格麗特肚子上。 因剛才的痛苦而過於熱血的瑪格麗特反應慢了一拍,在完全無防備的狀態下吃下這一擊,整個人被打得朝後飛去。 還好她勉強在落地前調整了姿勢,隨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裡充滿鐵的味道。 原本在周圍伺機而動的魔獸們似乎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於是趁機一擁而上。 瑪格麗特雖然想要應戰,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唔咕……該死……!』 就在此時,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撐住了搖搖晃晃準備架起劍的瑪格麗特。 她驚訝地抬頭一看,只見貝爾格理夫正以一副嚴肅的表情站在她面前。 『……大叔?你、為啥……』 『有話待會再說。庫雷厄姆先生』 貝爾格理夫說著,將瑪格麗特推往自己身後。站在那裡的庫雷厄姆接住了她。貝爾格理夫則是拔出劍來應對眼前的魔獸。 面對靠近過來的魔獸們,丹肯不停地來回揮動戰斧將其逼退。看到這樣,瑪格麗特也試圖讓自己的身體動起來。 『……還沒完!咱還能打……!』 『瑪格麗特』 那沉穩的聲音讓瑪格麗特渾身一震。 『叔……叔公大人……』 『聽話』 『……可惡』 瑪格麗特悔恨地低下頭。 貝爾格理夫一邊斬殺魔獸,一邊走向那孩子。隨後他從下方仰望向那孩子,那孩子仍是一副悲傷的表情回望著他。 他的表情突然放鬆下來,收劍入鞘。孩子眨了眨眼。 貝爾格理夫轉身快步回到庫雷厄姆身邊。 『撤退吧。此處不宜久留』 『……看出什麼了嗎?』 『就只是個孩子。似乎只是在害怕,因為我們先出手所以要保護自己而已,我是這麼覺得的』 『唔……果然是這樣嗎』 庫雷厄姆將瑪格麗特輕盈地橫抱起來。 『撤退吧』 『丹肯!要撤了!』 『收到!拙者殿後!』(*3) 丹肯在最後面掩護,四人退出圓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孩子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目送他們離去。 圓頂中原本騷動的魔獸也不知何時失去了踪影,只剩下風兒輕輕吹動樹木時樹葉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 孩子雙眼無神地來回飄移著視線,隨後自言自語嘀咕了一聲。 『……好寂寞』 *1:原文後段『見ていると頭がおかしくなりそうだ。』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让人看着都觉得抓狂』。『頭がおかしくなりそうだ』查例句詞典有『腦袋不太正常』或『腦子快要壞掉』的意思。我個人理解為是能讓人san值狂降的眼神。 *2:原文『なんと』。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怎麼了』。查辭典有『竟然』、『何等』、『敢情』等意思。這邊應該是庫雷厄姆驚訝貝爾跟丹肯會出現在這吧。 *3: 原文『御意仕った!殿しんがりは某が!』原先不知為何用小字標記唸法。可能是要跟『閣下』的意思區別(漢字也寫成『殿』),而在這邊當作『殿後』的意思吧。 ---- 譯者語: 連時間跟空間都能扭曲.. 莫非魔王的魔力屬性是重力來著? 與精靈公主和傳說中的英雄會合。 熟悉的位置,陌生的森林,及風。 家,與寂寞。 下一話, 素衣與長袍。 外傷與心傷。 星空與柵欄。 篇3 第卅五話 名為愛之物若有樣貌,那麼 [篇3 卅五、名為愛之物若有樣貌,那麼]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7/ ---- 卅五、名為愛之物若有樣貌,那麼 『假如愛這種東西有了形狀的話,』 長袍男說道。 『剩下來的部分究竟會怎樣呢』 『呵──』 對面坐著的白衣男子意味深長地笑了。 『所羅門還真是做了些傻事呢。明明只要讓他們不老不死就好了,居然還給自我意識、成為獨立的個體。還真是麻煩呢』 『人造人都想回到所羅門身邊。無論哪一個都展露出各自的愛。所羅門讓那些傢伙仰慕自己。所以一失去仰慕的對象,人造人就失控了』 『那麼,巴爾呢』 『只有愛的部分逃掉了』 長袍男將一塊黑色的寶石放到桌上。 『從沉睡中喚醒的話,就能把只剩憎恨和破壞的自我之類的東西釋放出來』 『那還真不錯啊。少了對所羅門的莫名的愛,便成了更好用的兵器了』 『前提是能控制的話啊』 長袍男皺著眉頭將寶石收回懷中。 這是一間非常華麗的房間。房間裡裝飾著各種高級家具,樹枝形的吊燈從天花板上垂下,吊燈上魔法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燒。 白衣男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窗外。只見處處閃爍著夜晚的燈火。 男子的笑容裡似乎帶著一種厭惡的情緒,隨後他便轉過身來。 『但真虧你能這麼快就到這裡啊?』 『回收了借給那個小鬼的凱姆的力量而已』 『啊啊,是叫白來著?好像是送到樞機主教的女兒身邊去了,後來怎麼樣?煽動進行的順利嗎?』 『他們背叛了。加麥基也被破壞了,需要點時間才能復活』 長袍男的話讓白衣男愉快地笑了。 『哈哈,終歸是失敗作品啊……那,怎麼處理?』 『滅口吧。特別是維耶納教的傢伙也在追殺她們』 『嘿嘿,那女孩對教皇廳來說可謂是火種啊。知道她還活著的話肯定會想要殺掉她啊』 長袍男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北部的傢伙們似乎是被精靈族迅速地宰掉了。比利士、歐塞、摩拉克斯等等,好像都被破壞了。復活應該也需要不少時間』 『真是難堪啊。最後的勝利肯定會是我們的』(*1) 看著白衣男愉悅的笑容,長袍男皺起眉頭。 『……你聽說過叫做【黑髮女武神】的冒險者嗎?』 『沒有,怎麼著?』 『就是打倒巴爾的傢伙。在博爾德的煽動計畫也是被她破壞的』 『嘿,挺能幹的嘛。那又怎麼樣?』 『人如其名,是黑髮』 聽到這裡,白衣男頗為好奇地坐回椅子上,雙肘撐在桌上,探出身子。 『不是染的嗎?依你所見,是什麼狀況?』 『還沒有直接接觸過,但可能性很高。需要調查』 『哼哼,如果真的是完全體的話,那就有趣了』 『別說傻話。如果真的是完全體,反而麻煩吶』 『……倒也是啊。啊──啊,被逃走了才是最大的敗筆啊』 『哼……我差不多要走了。你也別大意』 『那是自然。話說,巴爾的愛的那一部分,後來怎樣了?』 『不知道。反正核心在這裡,等魔力耗盡後應該就會自然消亡吧』 長袍男將手放在胸前,身影開始搖晃起來,隨後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踪,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似的。 ○ 貝爾格理夫等人回到村裡時,天已經黑了。明明是一大早就出發的,這讓貝爾格理夫他們再次體會到時間流逝的差距,非常驚訝。 因為一整天沒見到貝爾格理夫他們的身影,村民們也非常擔心,年輕人們組成自衛團在村子周邊進行了巡邏,這種成長倒是讓貝爾格理夫覺得十分欣慰。 瑪格麗特之前在戰鬥中一直處於非常活躍的亢奮狀態,但被庫雷厄姆揹起後就安靜了下來。因為負傷和疲勞而十分疲憊,之後便徹底放鬆下來了吧,在回來的路上就睡著了。如今她正仰躺在床上,發出熟睡的嘶嘶聲。 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實在是無法和平時言行粗曠、持劍大鬧的模樣聯想在一起。 庫雷厄姆看著她這個樣子,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丫頭……不過要是能讓她學到點東西,也算是好事』 『……非常能夠理解您,庫雷厄姆先生』 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把桌上杯裡的茶加滿。 丹肯抱著胳膊看向貝爾格理夫。 『不過說起來還真是讓人吃驚。瑪格麗特小姐被打飛的時候,貝爾大哥簡直是迅如疾風啊!前一秒還在拙者身邊,後一秒就已經到了她身旁啦!』 『當時有點太入神了……有些過於莽撞啊』 『不會的。若非閣下相助,恐怕她至少也得要重傷了』 庫雷厄姆看向瑪格麗特,垂下視線。 『看起來我實在是不擅長教導徒弟啊。只教了瑪格麗特劍術,結果卻是這樣……明明想是把她視如己出般地嚴格教育的……』 庫雷厄姆開始緩緩談起以前的事情。 瑪格麗特在成長過程中,並沒有受到太多來自父親的寵愛。 父親奧伯隆身為西側森林之王,肩負著作為精靈族族長的重要責任。所以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一直都是由母親和奶媽負責照顧她。 那個時候庫雷厄姆在精靈族領地的西側森林過著近似隱居的生活。 長年過著冒險生活,沒有娶妻生子,再加上放棄了精靈族原本的生活方式而到了外面的世界,所以剛回來時也遭受了很多非難。 不過他曾經消滅了以魔王為首的眾多高階魔獸,對精靈族來說這也是很有英雄氣概的行為,所以他也逐漸被精靈族領地所認可,慢慢地也有許多仰慕他的年輕族人前來拜訪。 『奧伯隆也很仰慕我這個伯父。雖然沒有公開表態,但他對我所持有的外部世界的觀點很感興趣,多次前來徵求我的意見』 『原來如此……』 『正因如此,瑪格麗特也經常有機會見到我。她對外面的世界很感興趣,熱衷於我旅途中的見聞』 瑪格麗特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適應精靈族平靜的生活方式。 她的好奇心比同族旺盛許多,每次聽庫雷厄姆講旅途見聞、或是與魔獸戰鬥的故事時,都兩眼放光,不停地乞求他多講一些。 『瑪格麗特她對於我作為「庫雷厄姆」而出名這件事,感到非常羨慕』 『也就是說,她想要被認同嗎?』 貝爾格理夫問道。庫雷厄姆點點頭。 『精靈族並不是特別重視作為獨立個體的自己。從「自我」的桎梏中解放出來,實現與大自然的一體化,從而達到精神的安寧與和諧。但是瑪格麗特卻不一樣,她想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而得到認同……當然,我講給她聽的那些故事,也的確更加催生了這個念頭』 『但要說的話,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不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嗎?拙者也是年輕時懷抱著這樣的夢想,從故鄉跑出來的……』 『這就是精靈族和人族的差異啊,丹肯閣下。不管是我還是瑪格麗特,以精靈族的常識來評價的話,都是屬於異類的』 貝爾格理夫回想起一直留在自己記憶中的那名精靈族少女,莫非她也是這樣的人嗎。 總之,在經歷了種種曲折後,庫雷厄姆開始教授瑪格麗特劍法。 精靈族並不厭惡戰鬥。畢竟在精靈族領地裡也會有魔獸出現,為了肉也需要去狩獵。熟悉如何使用武器對於精靈族的人來說也是好事。 瑪格麗特以驚人之勢不斷進步。 她因繼承了王族血脈而擁有強大的魔力,再加上庫雷厄姆教導她操縱體內魔力的方法,在很短的時間內她就掌握了數種劍法,並將其融會貫通成自己的風格。 也正因有這份才能,她比以前更加強烈地憧憬著庫雷厄姆曾經走過的道路。 終於在某一天,她帶著劍離開了精靈族領地。 『精靈族對離鄉背井者是很冷漠的。因為他們認為這是擾亂氏族和諧之舉。不管是奧伯隆還是王妃緹坦妮亞,作為統治氏族之人也只能採取這種態度』 『所以他們就把瑪格麗特小姐的事情託付給了庫雷厄姆先生是吧』 『奧伯隆他原本就很忙。搞不好他跟瑪格麗特在一起的時間還沒我多……』 庫雷厄姆嘆了一口氣。 『離開森林的精靈族是非常孤獨的。到哪裡都會被以特殊的視線看待,也經常會被畏懼。就算想再回到森林,也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被同胞再次接受。我正因為親身體會過這些,所以才更想勸阻她』 『……那是您多管閒事,叔公大人』 三人看向聲音的來源。瑪格麗特坐了起來,正無力地搔著頭。 『醒了啊……身體如何?』 『……您滿意了吧,叔公大人。結果完全如您所料』 瑪格麗特對庫雷厄姆怒目而視,庫雷厄姆也皺起眉頭看向她。 『為何這麼鑽牛角尖呢……?我絕無對妳全盤否定之意。但欠缺考慮的行動,只會讓妳自己陷入困境啊』 『說教就免了……』 瑪格麗特試圖站起來,但卻因為傷痛蹲跪在地,臉上不停地抽動。 丹肯慌忙跑了過去。 『還不能起床喔,傷還沒好呢!』 『別碰咱!』 瑪格麗特如野獸般低吼,將丹肯的手甩開,隨後看向貝爾格理夫的方向,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 『反正大叔你們也嘲笑著咱對吧?看著咱這個傻頭傻腦的小丫頭,有勇無謀一頭熱地衝進去,結果落得這副慘兮兮的地步!』 『瑪格麗特!!』 庫雷厄姆憤怒地站了起來。 『適可而止!丹肯閣下和貝爾格理夫閣下都是因為擔心,才來找妳這種傢……!而妳卻……像這樣子,誰說的話都聽不進去,到底是想讓誰認同!想讓誰表揚!倒是說啊!!』 瑪格麗特默不作聲,緊抿著雙唇,隨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雖然腳步仍不太穩,但她還是快步走了出去。丹肯慌慌張張地想要追上去。 『瑪格麗特小姐!』 『由她去,丹肯閣下!不聽人勸的傻丫頭……別管她了!』 庫雷厄姆環抱雙臂坐回椅子上。平時沉著穩重的他居然露出如此露骨的憤怒神情,丹肯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閉上了嘴,停下腳步。 但貝爾格理夫此時卻站了起來,走向門口。庫雷厄姆皺起眉頭。 『貝爾格理夫閣下,不用追了』 『這可不行啊。庫雷厄姆先生,我是有女兒的人,所以非常明白您的心情……那份怒火同時也焚燒著自己啊』 『……但是』 『說不定正是因為您們彼此關係很親密,才導致雙方如此這般僵持的。或許是多管閒事,但還是讓我去吧。能交給我試試嗎?』 『……感激不盡。諸多地方都受閣下照顧了……』 庫雷厄姆深深低下頭。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走出家門。 白天籠罩著的雲層已經散去,露出廣袤的星海。看不見月亮,反倒讓星星閃耀得更加燦爛。 大概是因為傷痛的關係,瑪格麗特並未走遠。她倚靠在庭院門口的柵欄上,一邊深深地嘆著氣,一邊盯著腳下的地面。 貝爾格理夫慢慢地走近,瑪格麗特並不看他,開口說道。 『幹嘛啊,大叔。用不著你同情咱喔』 『哈哈,不會那麼做的啦。只想和您隨便聊聊而已』 貝爾格理夫走到瑪格麗特身邊,也同樣地靠在柵欄上。瑪格麗特噘起嘴,把頭扭向另一邊。 『哼……你想說啥?』 『唔,從哪裡說起呢?在下不才,勉強也算個劍士,覺得您的劍法之精妙實在值得佩服。雖是細劍,但斬擊的鋒銳度卻不輸長劍。想來您與劍之間的魔力契合也非常強吧』 瑪格麗特眉毛抽動了一下,略為困惑地小聲嘟噥道。 『還、還行吧……』 『平常是怎麼鍛煉的呢?』 『那個嘛……就是空揮吧?再來就是模仿各種劍招,有意識地控制魔力流動的冥想,還有針對不同目的的突刺和斬擊的訓練。也沒啥特別的』 『原來如此……看起來的確是綜融多種劍招的獨特劍法呢。能如此完美地融會貫通,真的令在下非常佩服』 『是、是這樣嗎?嘿嘿……』 瑪格麗特笑了起來,但突然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重新噘起嘴。貝爾格理夫也呵呵笑了。 『在下有個女兒,正在南邊的大城市裡當冒險者。不是老王賣瓜,她使劍的才能也很突出』 『哼……和咱比,誰強?』 『這就不太清楚了。小女的本領也不錯,而且也和您一樣有過討伐魔王的經驗……』 『……那啥,我說大叔』 『怎麼了嗎?』 『咱才十八啊?別老說那麼多文謅謅的敬語,聽起來很憋扭。咱可不想在森林外面還得裝成公主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苦笑一下。 『這樣啊。那就聽妳的吧』 『嗯……那,你女兒殺了多少魔王啊?』 『應該是一個吧』 瑪格麗特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笑容。 『咱宰了三個。是咱比較強』 『哈哈,或許是這樣吧……不過不實際比試一下的話,我覺得也不好說哪邊更厲害呢』 『肯定是咱贏。咱這劍法可是叔公大人教的。大叔你女兒是誰教的?』 貝爾格理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撫摸自己的鬍子。 『是我教的。從師傅這點來說,的確是妳更厲害呢』 『啊哈哈哈!大叔,你有那麼強啊?』 瑪格麗特似乎是覺得很滑稽,笑了起來。但或許是笑的時候牽動了傷口,她一邊笑著、表情卻很嚴肅。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輕撫她的後背。 『我不強喔。我的女兒非常有才華,已經完全被她超過了』 『什麼嘛,說得好像咱沒有才華似的』 『喂喂,別鑽牛角尖啊。妳毫無疑問非常有才華。就算師傅不是庫雷厄姆先生,妳也應該能成長到現在這麼強吧』 聽到這話,瑪格麗特皺起眉頭。 『不是的。雖然咱是天才,但因為有叔公大人做師傅才能更強的。大叔你的女兒若是讓叔公大人來教的話,肯定也能更強的』 『這樣啊……呵呵,看來妳非常信任庫雷厄姆先生呢』 『……!』 瑪格麗特一臉『被算計了!』的表情,滿臉通紅地移開視線。 瑪格麗特絕對不是傻瓜,貝爾格理夫能感覺到這一點。 但是,年輕也是一把雙刃劍,由此而生的沒有根據的莫名自信,有時可能會成為助力,但有時也會成為累贅。剛開始只是一次小小的爭執,有可能會像滾雪球一樣越堆越大,最後變成無法挽回的錯誤,這種事並不少見。 貝爾格理夫也有這樣的經驗。 他剛失去自己的腳時,也是倔強地告訴夥伴們自己沒問題,繼續當冒險者,做一些不需要戰鬥的雜事,強顏歡笑。雖然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顯露出自己的軟弱。 最後這讓他無比痛苦,逃跑似地回到托爾內拉,沒有告訴任何人。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和當年的隊友們聯繫過。而這正是一意孤行隱藏軟弱的結果。 貝爾格理夫若無其事地仰望星空。 『我並不是想否定妳。妳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哼……要怎麼說都行』 『可不是耍嘴皮子。我以前也曾是冒險者。也曾經有夢想和希望,曾經有自信,曾經毫不懷疑地相信未來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後來呢』 『就這模樣了』 貝爾格理夫用右腳的義肢在柵欄上喀喀地輕踢幾下。瑪格麗特一副詫異的表情看著他。 『腳、的地方沒了……』 『是啊……我倒也不會因為這個就說什麼「別當冒險者了」。但是呀,像這樣失敗的我所說的話,還有庫雷厄姆先生和丹肯他們說的話,我覺得認真聽幾句也不是毫無意義的。妳以前不也很喜歡聽庫雷厄姆先生講的旅途見聞嗎?』 『……嗯』 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溫柔地拍了拍瑪格麗特的肩膀。 『肚子餓了吧?要不要先回家呢?』 『……我知道了』 貝爾格理夫扶著搖搖晃晃的瑪格麗特回到屋裡。 瑪格麗特進門後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窺探著庫雷厄姆。庫雷厄姆原本用一副正經八百的嚴肅表情坐在椅子上,但看到瑪格麗特後,有些抱歉地垂下視線。 『瑪麗……我說得有點太過份了。抱歉』 『呃、嗯,咱也是……對不起』 聽見許久沒有被喊過的暱稱,讓瑪格麗特臉上泛起一絲嫣紅。 雙方似乎都不太善於表達感情,貝爾格理夫不禁露出微笑。丹肯也終於放心地嘆了一口氣,隨後豪爽地笑了。 『瑪格麗特小姐!等傷癒後請務必與拙者比試一場!』 『哦、哦!嘛,咱可不會輸給大叔你的!』 『哈哈哈!拙者也不會輕易認輸喔!』 貝爾格理夫一邊將鍋子放到爐架上,一邊思考著森林裡那個孩子的事情。似乎不是單純打倒就可以的對象。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呢。 『……如果能溝通的話』 『唔?怎麼了嗎,貝爾大哥?』 『不……沒什麼,丹肯。能幫我把芋頭拿過來嗎?』 『哦哦,明白』 貝爾格理夫瞥向庫雷厄姆的方向。庫雷厄姆用一副平靜的表情,輕輕地點了點頭,動作中明顯地飽含著感謝之情。 *1: 原文『ザマァないね。最後に勝つのは僕たちだ』。查日語學習論壇hinative,『ザマァない』的字根『ざま』(様)跟敬語無關,而是『看起來』的意思。子句『ざまあみろ(ざまを見ろ)』是『(自己)現在看起來(不好的)樣子』。所以變化後的『ざまあない(ざまはない)』有『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子』、『不宜外揚的醜事』之類的。 ---- 譯者語: 原來長袍男、白衣男跟白,是不同人啊。 前面幾篇得回去改改了。 (似乎也只有11.13話。都是白色長袍男,所以把白袍男、長袍男統一為後者。白衣歸白衣) 被第十三話的『白いローブを来た男』誤導了哈哈。 那兩人看似有共同利益,但立場似乎有微妙的不同。 貝爾格理夫的過去,又多了一塊拼圖。 貝爾格理夫的右腳,公主現在才發現。 誤會如星火可燎原。破冰缺臨門一腳。 這話術厲害了。 下一話, 單人床與沙發。 早餐與工會。 弟妹。 篇3 第卅六話 醒時懷中抱著柔軟順滑的 [篇3 卅六、醒時懷中抱著柔軟順滑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8/ ---- 卅六、醒時懷中抱著柔軟順滑的 一覺醒來,安婕琳感覺懷裡窩著一個非常柔軟順手的東西。她詫異地定睛一看,只見到一頭白髮。懷裡是一名嬌小的少女。 「……對喔,只有一張床呢」 安婕琳輕輕扭動一下身子,懷中的夏洛蒂也隨之蠕動,抱住安婕琳,臉湊到她的胸前蹭來蹭去。 『呼謬……母親大人……』 「唔嗯……我可沒有那麼多母性喔……」 安婕琳保持躺臥著的狀態,環顧屋裡。白抱著胳膊坐在沙發上,腦袋低垂,似乎還在睡。 確認過自己的劍仍好好地立在床邊之後,安婕琳好好地回擁著夏洛蒂。感覺非常柔軟。 「還真是個不錯的抱枕……但是必須先洗個澡呢」 大概是因為髒汙的緣故,她的身上稍微有點難聞。原本應該是更宜人的味道的。 安婕琳又享受了一會兒抱著夏洛蒂的感覺,隨後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時已經天亮了,於是在夏洛蒂臉上輕輕擰了一把。她嘟噥著地微微睜開眼睛。 『呼呀……什喵呀……』 話還沒說完,她看清楚了眼前的安婕琳,似乎是想起了各種事情,慌張地起身跳下床。 『早、早安!那、那個,好久沒有睡過這麼暖和的床了,所以、那個……』 「不用那麼害怕啦……我又不會吃了妳」 『啊、啊嗚……』 「先來準備早飯吧……喂,起來了」 安婕琳朝坐在沙發上假寐著的白的腿上踢了一腳。白頭也不抬地開口答道。 『……醒著呢。幹嘛?』 「來幫忙。把盤子擺好」 白一副覺得麻煩的神情站了起來,從架上取下盤子。夏洛蒂畏畏縮縮地抬頭看向安婕琳。 『那個,安婕琳小姐……我要做些什麼呢……』 「先去洗臉。然後來幫忙」 夏洛蒂三步併做兩步地跑到水槽前,唰唰地洗了臉。隨後用毛巾擦乾,看向安婕琳。 『洗好了!』 「嗯,來這邊」 安婕琳幫夏洛蒂把頭髮束起來,隨後讓她去切菜,自己則將煎鍋放到焰石爐上加熱,然後放上培根,打上雞蛋。鍋裡發出滋滋的聲音,飄出陣陣香氣。夏洛蒂咽了一口口水。 將之前買來的麵包加熱,配上沙拉和培根蛋,早餐就做好了。 白仍是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默默地吃著,夏洛蒂則是一邊吃一邊落淚。 安婕琳略有些驚訝地喝了一口花茶。 「太誇張了吧……有那麼好吃嗎?」 『是的……因為、已經好久沒有吃過、熱騰騰的食物了……』 明明包包裡就有那麼多錢,但卻分毫未取,對於夏洛蒂的這份堅持,安婕琳不禁也多少有些刮目相看。從那副衣衫襤褸的樣子也能看出來,至少她是有在認真反省的。 但是,她也的確做了那些事,導致多人傷亡。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贖罪,這種事安婕琳也不清楚,但至少要先向博爾德一家人好好道歉吧。這之後對方會做什麼要求還不清楚,但這應該算是最底限的程度。 「不管怎麼說,總之得再去一趟博爾德……」 必須要做好準備。完全沒準備的話有可能會把博爾德的人們也捲進去。 不對,等一下。印象中白可以用空間轉移的魔法。 「我說」 『……什麼?』 「我記得你可以用空間轉移吧?那個是不是哪都能去啊?」 白皺起眉頭。 『只要有印象的地方都能去……不過沒法用了。被拿回去了』 「……拿回去了?」 『那個魔法是借來的東西。因為背叛了那些傢伙,所以就被拿回去了』 安婕琳眉頭緊鎖。從來沒聽過魔法還能有借有還。但在這種狀況下,白應該也沒必要故意說謊。 「但你不是還能用立體魔法陣嗎」 『那個是我自己學會的。空間轉移是借來的』 「……魔法還能借的啊」 『他們就是那樣的傢伙啊』 白喝了一口花茶。安婕琳有些沮喪。如果能用那個的話,想回托爾內拉也會方便得多。 「沒用的傢伙……」 『……還真是抱歉啊』 總之,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還不能前往博爾德。必須先搞清楚敵方的動態,做好準備才行。 與其在去博爾德的半路上被襲擊,倒不如留在有更多夥伴的奧爾芬更讓人安心。而且如果初秋時能帶上瑪麗亞和尤莉一起走的話,也會更有保障,還能同時幫貝爾格理夫準備相親的事情。 「一石二鳥啊……」 安婕琳自我滿足地點點頭,咬了一口麵包。 吃過早飯,安婕琳開始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平時都是去工會和雅奈莎和米麗安會合,確認是否有工作。有的話就去忙,沒有的話就休息。休息的時候是一個人悠閒地待著,或是三人一起出去玩,這些都到時候再說。 不管怎樣,總之得先去一趟工會。如果溝通順利的話,說不定能讓夏洛蒂她們更多一層保護。 那些想要復活魔王的傢伙們,還有維耶納教的淨罪機構。 如果只是其中之一的話安婕琳或許還能應付,但兩邊若同時來襲的話,恐怕真的會疲於奔命。就算工會不肯提供協助,只要雅奈莎和米麗安能幫忙的話,也會輕鬆不少。 收拾好餐具,換好衣服,將劍插在腰間。夏洛蒂看著安婕琳的樣子,開口問道。 『那個,我們要怎麼辦……』 「跟我來。現在要去工會」 聽到這話,白的臉色不太好。 『不建議這麼做』 「為什麼」 『我們曾經和這裡的工會長交過手』 安婕琳嘆了一口氣。 「真是麻煩啊……」 『啊嗚……非常抱歉……』 夏洛蒂把頭垂得低低的。安婕琳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 「嘛,其實也沒甚麼。奧爾芬的工會裡沒甚麼人敢對我說三道四的……」 『……妳到底是什麼人啊』 面對白傻眼的問題,安婕琳哼地笑了。 「等級 S的冒險者啊。比起妳們來說,身份可是透明的多……算了,那些話等以後再慢慢聽妳們講吧」 安婕琳催促著夏洛蒂走出房間,白也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天空中漂浮著幾朵薄雲,像是被畫筆刷過似的。不過大致說來還算是好天氣。但安婕琳身旁的夏洛蒂卻有些戰戰兢兢的感覺,像是在害怕不知道會從何處襲來的敵人。 安婕琳無奈地搖搖頭,牽起夏洛蒂的手。夏洛蒂有些吃驚地抬頭看向安婕琳。 「放心。有我在呢」 『……!是的!』 夏洛蒂高興地回握安婕琳的手。這樣似乎也挺好的,安婕琳這麼想著。就像有了妹妹似的。 妹妹。 這是何等動聽的音符。有著與母親不同的魅力。自己不是被保護的那一方,而能夠享受呵護別人的快感。 安婕琳目不轉睛地盯著夏洛蒂。 「……可以叫妳夏兒嗎?」 『咦、唉、好的!』 「……妳也可以叫我姐姐哦」 夏洛蒂有些惴惴不安地仰視安婕琳。 『呃,那個……姐、姐姐……?』 「……嗯」 很好。 安婕琳感覺到一種奇妙的充實感,腳步輕快地朝工會走去。 白無語地皺起眉頭,默默跟在後面。 突然,安婕琳回過頭來。 「你今年幾歲?」 『……啥?』 「你,幾歲?」 『……大概十五吧……怎麼了』 安婕琳露出調皮的笑容。 「你也可以叫我姐姐哦?」 白露出一臉相當不悅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 「哼哼,害羞了……」 『並沒有!』 白似乎是生氣了,大聲的喊著。安婕琳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快步朝前走去。夏洛蒂也咯咯笑著跟在她身邊。 白雖然一臉不滿,但仍保持和兩人相同的速度,跟在身後。 工會裡仍是一如既往地熱鬧。 秋天快到了,貿易量開始暴增,與之相伴的護衛委託也多了起來。許多人從別的地方護衛著商隊來到這裡,又從這裡護衛到別處去,完全是四海為家的流浪生活。 來到櫃檯前,雅奈莎和米麗安已經先到了,正在和尤莉談論著什麼。安婕琳朝她們打招呼,兩人轉過頭來。 『早啊,安婕。今天做些探索任務如……』 話說到一半,雅奈莎詫異地瞇起眼睛。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我妹妹」 『……咦!?』 「是玩笑話啦」 『妳這……!』 雅奈莎欲言又止、張口結舌,身邊的米麗安則是一邊咯咯竊笑、一邊盯著夏洛蒂看。 『嗯~好像感覺在哪見過的樣子……是哪裡呢?』 『……啊!在博爾德!』 雅奈莎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事情,緊緊盯住夏洛蒂。夏洛蒂嚇了一跳,膽怯地縮起身子。安婕琳噘起嘴來。 「別嚇壞她啊……」 『但是,她的確是上次在博爾德和馬爾塔伯爵一起引起騷動的主嫌吧?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關於這個,有好多得要談的。尤莉小姐」 『怎麼了呢?』 「會長在嗎?」 『嗯,在哦。雖說還是和往常一樣恍恍惚惚的』 尤莉打開櫃檯的蓋板,讓安婕琳等人進來。雅奈莎和米麗安也納悶地跟在後面。 進入櫃檯後面的門裡,沿著走廊往前走不遠就是會長的房間。 之前一直都當作萊昂內爾的私人房間使用,屋裡除了床、辦公桌、待客用的沙發和桌子之外就沒什麼東西了,但現在屋裡到處都堆滿了文件。 前會長在擴建時把房間改建得非常寬敞,所以現在商量事情時也常會用到這裡。 走進房間裡,萊昂內爾正癱在桌上看著文件,德爾特斯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同樣也在審視著文件。 奇爾博格坐在沙發上。不過他似乎很討厭事務性的工作,什麼都沒做,兩手交叉放在腦後,靠在沙發背上。被高大魁梧的他這麼一坐,沙發似乎正發出吱吱的哀號聲。 「早啊」 聽到安婕琳的打招呼聲,萊昂內爾抬起頭來。 奇爾博格愉快地笑了。 『嘎哈哈哈!這還真是稀客不是嗎、安婕!』 「肌肉刺青將軍,好久不見……還是這麼有活力啊」 『我怎麼可能沒活力不是嗎!應該說活力過剩了!閒著沒事做啊!』 德爾特斯一臉厭煩地站了起來,敲了一下奇爾博格。 『奇爾博格,吵死人了……安婕,有事情嗎?』 「嗯,有事要商量……」 『肯定又是非常麻煩的事情吧,安婕小姐?妳身邊那些孩子,大叔我可是非常有印象啊……』 萊昂內爾明顯擺出一副麻煩至極的表情,皺起眉頭看著夏洛蒂和白,嘆了一口氣。 夏洛蒂似乎也對萊昂內爾和奇爾博格有印象,顯得很害怕,但還是低頭行禮。 『之前……那個,給各位添麻煩了……』 奇爾博格很興奮地站了起來。 『是那時候的壞孩子不是嘛!嘎哈哈哈!這次可不會大意了噢!!放馬過來吧!』 『咿』 身材高大的奇爾博格釋放出的壓迫感,讓夏洛蒂慌忙躲到安婕琳身後藏了起來。安婕琳無奈地搖搖頭。 「肌肉刺青將軍……不是那樣」 『欸!?什麼!?安婕,妳剛才說什麼!?』 『先閉嘴坐下,莽夫。雖說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妳就是來談這個的吧?』 「嗯……艾德和吉兒呢?」 『有些需要交涉的工作,所以讓他們過去了……嘿、嘿嘿……讓他們多少也體會一下我的壓力吧……』 萊昂內爾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笑容。 將堆積如山的文件挪開騰出位置,一行人圍著迎賓用的桌子坐下。 椅子的數目有些不夠,所以女孩子們一起擠在沙發上,白則是背靠牆站著。 萊昂內爾像是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看向安婕琳。 『那麼,要說的是什麼?』 「……這兩個孩子的性命被人盯上了」 『什、什麼~!怎麼回事~?』 安婕琳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夏洛蒂和白也配合說明。關於那些想復活魔王、將其加以利用的人,關於維耶納教的秘密單位淨罪機構,以及從這些事推測的敵方的陰謀。 「無論如何,我覺得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孩子被殺掉,對我們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唔……』 德爾特斯撫摸著自己的鬍鬚。 『盧科雷西雅的政變,吾輩倒是略有耳聞。這麼說來,巴爾蒙克主教的千金就是妳啊』 『……是的』 許久未曾聽到的父親的名字,讓夏洛蒂的淚水不由得決了堤。萊昂內爾也一反常態地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抱起雙臂。 『也就是說,現在教皇廳的那些人擔心有人利用夏洛蒂生事啊。做了不能公諸於世的事情,擔心被人挖出來,發現那場審問其實都是莫須有的罪名……接著擁立巴爾蒙克主教的女兒的話,就有了大義的名分了吧。對於那些反對現在政權的人來說,夏洛蒂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人啊……』 『嘎哈哈哈!所以他們就要偷偷摸摸地先把人幹掉啊!真是些無聊的傢伙不是嗎!』 『還不止這些啊。既然現在情報已經洩漏了,我覺得那些想拉攏夏洛蒂的傢伙,恐怕也會在暗地裡做些什麼』 雅奈莎這麼一說,德爾特斯也點點頭,摸著鬍子。 『但還不確定那些傢伙是否值得信任啊。不過吾輩覺得大概只是想把她當傀儡利用吧』 安婕琳看向夏洛蒂。 「夏兒在盧科雷西雅還有可以相信的人嗎……?」 夏洛蒂搖搖頭。 同樣陣線的人應該已經都被奪權或被當作異端人士處分了。不可能會有人挺身而出幫助夏洛蒂。 萊昂內爾嘆了一口氣。 『淨罪機構啊……之前聽過他們的傳聞,但沒想到居然真的存在啊……要是能不跟教皇廳扯上麻煩,該有多好……』 『作為秘密單位,應該不會希望曝光,所以我覺得那邊應該也不太可能正面施壓才對』 雅奈莎的話讓萊昂內爾搔搔頭。 『要那樣就好,但有權的傢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搞出些危險的事啊……還有那些想復活魔王的傢伙,也搞不清他們在想什麼……至少看起來不是能隨便放著不管的對手呢。真讓人頭疼啊……』 『唔……是想要顛覆國家呢、還是某個貴族的野心呢……總之不像是什麼正經事呢』 『嘎哈哈哈!但是聽起來還是個蠻有本事的傢伙不是嗎!有作為對手的價值啊!有趣!』 『但是啊~這樣的話~他們彼此間也是相互敵對的吧?』 對於米麗安的發言,雅奈莎點點頭。 『是啊,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但也沒法期待他們會互相殘殺吧。至少除了想擁立夏洛蒂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只要讓夏洛蒂死就達到目的了』 『就是說啊。可是哪怕能多了解一點對手的情況都好啊。要是還像之前的魔王騷動那樣的話,大叔我真的是受不了啊……』 看著熱烈討論的大人們,夏洛蒂似乎有些困惑,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 『那個……是、是要幫助我們嗎?我、那個、做了很多壞事……』 奇爾博格豪爽地笑了。 『嘎哈哈哈!小孩子就別操這麼多心啦!乖乖看著就好不是嗎!』 『但是,之前也有人死掉了……我原本很怕會被判死刑……但好像不這樣就無法得到原諒……』 安婕琳皺起眉頭,雙手捧起夏洛蒂的臉蛋讓她轉向自己。黑色的瞳孔直直地盯著她。 「……妳想要死嗎?」 夏洛蒂撐大雙眼,拼命地搖頭。 「那就別輕易地把死刑掛在嘴邊……就算死了,妳做過的事也不會一筆勾銷」 『啊嗯……』 「能意識到自己做了壞事,這就是好的開始。至於贖罪的方法之後再慢慢考慮。現在夏兒要是被莫名其妙的傢伙殺掉或是帶走的話,我們會很頭疼……明白了嗎?」 『是的……』 夏洛蒂不再說話,閉上嘴點了點頭。她似乎是已經做好了覺悟,既然如今被大家守護著,那麼將來無論用什麼方法贖罪,她都會努力去做。安婕琳滿意地笑了。 「好啦,有姐姐在就不用擔心……」 夏洛蒂用一副快要泫然欲泣的樣子,露出笑顏。 總而言之,奧爾芬工會的主要成員都決定要守護夏洛蒂她們,讓安婕琳鬆了口氣。畢竟工會有可能因此而與教皇廳為敵,所以她也擔心過他們會不會更加慎重地考慮各種得失,但大家果然都是很好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幫助她之外的其他選項。 當然,奧爾芬的工會很大,並非工會裡所有的冒險者都會成為同伴。 但是以會長為首的前等級 S冒險者們都能幫忙,就已經讓人非常有信心了。對其他人來說,哪怕對他們三緘其口都不是問題。 順利取得協助之後,安婕琳、夏洛蒂、白、雅奈莎和米麗安一行人結伴走出工會。工作的事她們決定休息一天,優先為夏洛蒂兩人準備各種生活用品。 「首先是洗澡。兩個人都有點髒了呢……」 『唔~剛才的那股怪味原來是這樣啊~女孩子必須打扮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才行呢~』 米麗安身為獸人,有非常敏銳的嗅覺。夏洛蒂身上的味道雖讓她皺起眉頭,仍揉了揉她的頭髮。(*1) 雅奈莎的表情則似乎仍有些無法釋懷,嘆了一口氣後說道。 『哎呀呀……還真是變得麻煩了起來』 不過就雅奈莎個人來說,對夏洛蒂並不討厭,她和米麗安兩人從兩側牽起夏洛蒂的手,三人一起朝前走去。夏洛蒂也十分高興。 另一方面,白仍是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默,靜靜地跟在後面。之前討論的時候,他也只是提供了一些關於背後組織的一點情報而已,一直都非常沉默寡言。 安婕琳放慢腳步,走到白身邊。 「……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呢」 『……剛才一起問不就好了』 安婕琳哼了口氣,笑著說。 「你和夏兒是不同的吧?夏兒應該只是個普通人,但你的真面目如果曝光了,似乎會很麻煩……」 『哼……原以為妳是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看來並非如此呢』 「那是當然。我可是【赤鬼】貝爾格理夫的女兒。光憑好劍術是到不了等級 S的」 『女兒、是吧……』 白一臉厭惡地皺起眉頭。 『妳這麼輕鬆真好啊』 「倒是你為什麼這麼不苟言笑啊?父親說過,如果年輕時總對生命抱著貶抑的厭世觀,等到多年以後猛然想起,會讓人羞愧至死的,所以要多注意點啊……」 『妳的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人啊……』 白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終於開了口。 『我的體內盤踞著一個魔王。叫做凱姆的魔王……』 「哼嗯」 安婕琳之前其實就隱約感覺到了,現在終於印證了這個猜測。之前與白戰鬥的時候,他變身後感覺到的魔力與之前的魔王很相似。 「但是,和在奧爾芬交過手的魔王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所謂的魔王原本都是所羅門製造出來的人造人。永遠不死,擁有超高的魔力和戰鬥力,但因為失去了主人而開始失控』 「這些剛才聽過了……那麼,那個人造人為什麼會你體內?」 『……他們在做實驗,試圖讓人造人作為人類的孩子被生下來』 「……怎麼回事?」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想讓嬰兒繼承人造人的高超能力,同時去除作為魔王的記憶和失控特性……我也是實驗體之一。但人造人的自我沒有完全去除,留在我的內心深處,所以似乎被當成失敗品看待』 「呼─嗯……還真怪呢」 『囉嗦。而且妳也脫不了關係』 白這麼說著,盯住安婕琳。 『妳大概也是實驗體之一』 「……嗄?」 安婕琳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出來。 「你說我是魔王?呵呵呵!」 『……妳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強大嗎?』 安婕琳用鼻子哼了一聲,抬頭挺胸地答道。 「……那是因為我父親教得好」 『又是這樣啊……好好想清楚。妳的基礎能力那麼強,明顯是人造人的影響』 「若照你說的,又為什麼我會在托爾內拉被父親撿到呢?」 『……天曉得』 「你說過之前在帝都做實驗吧?但從那邊到托爾內拉可是非常遙遠的哦。我被父親撿到時可是剛出生不久的樣子呢,根本就不合邏輯嘛。而且那些傢伙為何要把我拋棄?」 白似乎是放棄般地嘆了口氣。 『隨便妳吧……不論如何,當我維持自我的時候,就無法讀取人造人的記憶,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樣啊……嘛,怎樣都好。反正知道這無所謂就夠了」 『……嘖』 看著憤怒地咂舌的白,安婕琳咯咯笑著將手臂環繞在他的肩膀上。 「你也很寂寞吧?沒事的,有姐姐在呢」 『什麼姐姐啊……』 『別害羞嘛,呵呵。再過段時間,我帶你們回托爾內拉』 『……妳還真是個麻煩的女人啊』 就在對話告一段落的當下,澡堂已經近在眼前。聽到前面傳來呼喚著名字的聲音,兩人加快了腳步。 *1: 原文『獣人ゆえに嗅覚が鋭いらしいミリアムは、シャルロッテの臭いに顔をしかめ、くしゃくしゃと髪の毛を揉んだ。』最後一段『髪の毛を揉んだ』看不出是米麗安揉著自己的頭髮,還是夏洛蒂的。從句型結構或劇情都看不出來。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夏洛特身上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偏向後者。但如果是前者也有畫面,表示米麗安的無可奈何。 ---- 譯者語: 突然被「妹妹」兩個字打敗了的等級 S冒險者。 突然從罪惡感中釋放,正向而積極面對的女孩。 突然又多了件麻煩事,但似乎已經麻痺的大叔。 下一話, 試衣間與澡堂。 矜持與壓迫感。 贖罪與夜宴。 篇3 第卅七話 身著小巧衣裳的夏洛蒂正 [篇3 卅七、身著小巧衣裳的夏洛蒂正]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39/ ---- 卅七、身著小巧衣裳的夏洛蒂正 「……不錯」 『哦哦~真合身~好可愛呀~』 「人本來就可愛,所以穿什麼都好看……好,接下來試試這件」 『那、那個……呃……』 夏洛蒂穿著小巧玲瓏的衣服,正扭捏不安地站著。 安婕琳和米麗安不停地拿來各種衣服,夏洛蒂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被當成了換裝遊戲的洋娃娃。 雅奈莎有些傻眼地站在她們身後,不過她手裡其實也拿了幾件自己選的、想讓夏洛蒂試穿的衣服。 在澡堂洗過澡後渾身清爽,於是便接著來買衣服。 這家店雖然不是非常高級的店鋪,但也是一間不賣劣質品的良心店家,安婕琳也是這裡的常客。 自從博爾德的騷動後,夏洛蒂和白一直穿著同一套衣服,沒有換過。有些地方沾上污漬,早就非常髒了。既然已經把全身洗得乾乾淨淨的了,當然就不能繼續再穿那樣的髒衣服。 雖說還要換購新衣讓夏洛蒂有些介意,但還是被安婕琳以『帶著這麼髒的孩子會引人注目』這樣的理由半強迫地帶進了服裝店。 不過現在看來那些完全是藉口,其實只是享受替她換衣的過程而已。 『那接下來是這件~』 『等、等一下,我選的這件也……』 『哎呀~雅奈妳剛才還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結果早就有備而來啦~』 「想加入的話,一開始直說就好了嘛,呵呵呵……」 『唔……有、有什麼關係嘛』 「我們也沒說不好啊。讓我們看看雅奈妳挑衣服的眼光吧……」 夏洛蒂這次穿上了雅奈莎選的衣服。 剛開始她還有些惶恐。但畢竟是女孩子,而且原本就出身自貴族世家,能夠穿上漂亮的衣服自然十分高興。 慢慢地她也提起了興緻。或者捏起裙角、或者身體前傾,擺出各種姿勢,漸漸地樂在其中。而這也讓三位少女更加高興,嬉笑鬧個不停。 而白則是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幅光景。 那個有些妄自菲薄、莫名老熟的小鬼,如今已完全變回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 『那個傻女人也好、紅髮老爹也好,都是什麼角色啊……』 從白的視角來看,安婕琳和貝爾格理夫都太過溫柔、太過天真了。根本就用不著拯救夏洛蒂和自己,直接一刀來個痛快不就好了。他是這麼想的。 但也正是這份溫柔解開了夏洛蒂的心結。 僅僅是一隻輕撫的大手、一句溫暖的話語,或彷彿家人般的溫暖。不過就因為這些東西而改變人生是在演那齣啊,白默默地生著悶氣。 實在令人不爽。簡直像是自己的價值觀被徹底否定了一般。 被當作失敗品而玩弄著,只能在最底層的生活掙扎,還被強迫去殺人。自己的一生總是被作為道具、被人利用的。 再加上還有魔王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在侵蝕著自己。如今已經連哪部分才是自己都已經曖昧不明了。 在這種環境下孕育出來的悲觀和厭世感,讓他對這個世界、甚至對自己的性命都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所以當白被派到夏洛蒂身邊當隨從時,他覺得只會非常麻煩。不,事實上就是真的很麻煩。 但他的確也在夏洛蒂身上看到了某些莫名地與自己相似的東西。而且雖然復仇這個目標太過沉重,但為此而不斷前進的她,讓他有些羨慕,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嚮往。顧慮到她怕血,所以為了能在完成目標時盡量少殺人,他也做了一些努力,現在看來或許是好事也說不定。 如今,夏洛蒂似乎已從黑暗的枷鎖中掙脫了出來,看著她的笑容,白的心裡突然五味雜陳。其中應該也有一點欣慰的感覺,但嫉妒和羨慕似乎還是佔了大部分。 嫉妒?對於什麼? ──你也很寂寞對吧?沒問題喔,有姐姐在呢。 『……嘁』 什麼姐姐啊。蠢斃了。明明就跟他們同樣是一丘之貉。 白嘖了一下舌,將視線從眼前的景像移開。 這時米麗安走了過來,牢牢不放地盯著白的臉。白一開始還保持沉默、故意無視,但很快就覺得不舒服,反過來盯著米麗安。 『……幹嘛啦』 『唔~小白適合什麼樣的衣服呢~』 『嗄?』 突然間,他的肩頭被人抓住了。安婕琳笑瞇瞇地站在那裡。 「夏兒的衣服已經選好了……接下來輪到你了」 『什……開什麼玩笑,我才……』 「別害羞嘛。來,首先是這件……」 誰要陪妳們玩換裝遊戲啊!白正慌慌張張地甩開手想要逃跑,但當場就被安婕琳給押住了。等級 S冒險者所釋放出來的壓迫感,讓白不由得身子一顫。 『混、混蛋!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米麗,扒了他」 『好喔~』 『住、住手啊!』 白拼命地想要求助,視線不斷飄移,最後自然而然地停在夏洛蒂的身上。 她如今身上穿著乾淨亮麗的衣裳,略帶靦腆地拿著一件衣服看著白。 『我覺得白比較適合這件喔!』 『連妳都……!』 白的臉上浮現出絕望,表情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一番折騰後,眾人走出服裝店時太陽已經過了天頂,開始向西邊移動。 因為過於沈迷挑選衣服,所以午餐還沒吃。眾人決定先找地方填飽肚子。 夏洛蒂身上穿著舒適的新衣服,心情似乎非常的好。她一會兒握住安婕琳她們的手、一會兒抱住她們的胳膊,盡情地撒嬌,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看到她的舉止終於符合這年紀應有的天真可愛,安婕琳也鬆了口氣。 白則是一臉的厭煩與憔悴,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一連換了好多套衣服,對他來說精神方面的疲勞似乎比肉體方面更加要命。 眾人朝著常去的那個酒館走著。道路兩側高聳的建築物間拉起了繩子,洗好的衣物掛在曬衣繩上,隨風飛舞。 一隻雞突然從路邊跳了出來,一名孩童掛著鼻涕在後面追趕,無所事事的男人坐在路邊呆呆地環視四周。盡是些日常的風景。 目前沒有會被襲擊的感覺。如果有敵意的話應該不難察覺,而且也有自信能應付得來。一直保持著過度的警戒只會讓人疲憊。該開心的時候就要開心才對。 夏洛蒂四處張望,似乎心情有些不大好。 『得把錢還給他們才行……』 她似乎是曾在附近做過演說,並兜售過符紙的樣子。安婕琳皺起眉頭。 「但是,還記得賣給哪些人嗎……?」 『唔……雖然不記得……但是得還回去才行啊』 雅奈莎苦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有甚麼關係呢?只要心裡能有個可以寄託的東西,不管是真是假,也算是為他們好。而且這裡的人記性不太好的。沒效果的話很快就會忘掉了呦』 『但是……』 「沒事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囉……而且對方可能並非善類喲?棘手又難以應對、甚至是提出金錢以外的賠償之類的要求,也說不定喔。會被揮拳相向也不一定吶。甚至還會有更變態的……」 安婕琳的話讓夏洛蒂咬緊嘴唇。 『如果是那種程度的覺悟,我還……』(*1) 米麗安咯咯笑著,使勁揉了揉夏洛蒂的頭髮。洗過澡後擦的花精散發出香甜的味道。 『肯定會有其他辦法的吧~?總之現在就別考慮複雜的事了~先去吃飯吧~!』 「沒錯,這才是正解……肚子好餓……」 安婕琳啪啪地敲著自己的肚子。 米麗安握住夏洛蒂的手,問道。 『夏兒喜歡吃什麼啊~?』 夏洛蒂有些猶豫,但還是打起精神回答道。 『欸……我喜歡魚。在盧科雷西雅可以抓到好多好多新鮮的魚呢!』 『魚啊。不錯呢。在艾爾布聯吃過的魚類料理也很好吃呢,不過聽起來盧科雷西雅的似乎也不錯』 聽到雅奈莎的話,夏洛蒂自豪地挺起胸膛。 『誒嘿嘿,肯定是要比艾爾布聯的更好吃啊!醃製黑背鰮拌通心麵,絕對會上癮的!』 『醃製黑背鰮啊……最近我也能吃得下那個了呢』 米麗安聽到後忍不住笑了。 『在博爾德的時候~貝爾叔叔吃那個的表情~真的好有趣呢~』 『啊,那個不知所措的表情……呵呵』 雅奈莎也笑著表示同意。夏洛蒂歪頭納悶。 『貝爾叔叔,是誰啊?』 「是我的父親」 『姐姐的父親……?』 「嗯。【赤鬼】貝爾格理夫。他一頭紅髮、個子很高,很強而且很帥氣哦」 夏洛蒂似乎有些困惑,若有所思,像是在回想著什麼。 『一頭紅髮嗎?』 「是啊。而且他雖然有一條腿是義肢,但比我還強呢。過段時間我帶妳去見他……」 聽到這些,夏洛蒂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但同時又帶著笑臉,抱住安婕琳。 安婕琳有些不知所措,輕輕地撫摸著夏洛蒂的頭。 「怎麼了,夏兒……?」 『我好高興!欸嘿嘿……謝謝妳,姐姐大人!』 夏洛蒂傻傻地笑著,將臉埋到安婕琳身上磨蹭。安婕琳有些不明就裡,但仍繼續撫摸著她的頭。剛抹了精油的頭髮,摸起來手感很好。 站在後方的白,大大地嘆了口氣。 ○ 剃羊毛的工作已經順利地結束了。收割後的麥田也翻了一遍土,遠遠的看起來從金黃色變成了茶色。但樹木仍是綠油油的,白天的陽光也仍是夏天那般的毒辣。 少了臃腫的毛,羊兒們一臉清爽的表情啃著青草,小羊在母親身邊跑來跑去。不管羊兒吃了多少,平原上的草似乎是無窮無盡的。 精靈族的師徒二人到訪托爾內拉村,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村民們對沉默寡言且言行端莊的庫雷厄姆仍不太習慣,倒是天真活潑、甚至稍有一點嬌蠻的瑪格麗特反而覺得容易親近。再加上她姿色原本就不錯,所以以年輕人為首的村民們,都逐漸接受了這兩位異邦訪客。 雖然他們仍經常會去消滅魔獸,但一直未再踏入已經地城化的森林深處。如果打倒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孩子,說不定又會出現什麼問題。 庫雷厄姆也反常地和瑪格麗特抱持著同樣的意見。 就上次旁觀瑪格麗特戰鬥的情況來看,如果庫雷厄姆也上前助陣的話,應該能輕易獲勝,所以基於此點,他們也決定先靜觀其變。 總而言之,雖然沒有放鬆警惕,但大家仍過著有些微妙的平靜的每一天。 『沒錯,就是蘭巴斯!那個超好吃的!只可惜咱來這裡之前全都吃完啦!』 瑪格麗特一手端著木杯,開心地講述著自己的冒險經歷。年輕的男性圍在她的身邊,樂在其中地聽她講故事。 瑪格麗特雖然言語舉止有些粗野,但畢竟長得非常漂亮,而且那種自然的言行舉止也很有魅力,不由得就會吸引眾人的目光。 對於只見過鄉下姑娘的托爾內拉的年輕人來說,他們露出的那種色瞇瞇的表情,讓村裡的姑娘們多少有些生氣。 在凱利家的院子裡,正開著一場小型宴會。 他之前就想與精靈族拉近關係,於是在貝爾格理夫的斡旋下,邀請庫雷厄姆和瑪格麗特來到家裡。 原本只是想舉辦一場家宴,但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村裡的年輕人們都湊了過來,搞得像是場年度盛會似的。 除了原來準備的蘋果酒之外,連用拓荒地的葡萄釀成的秘藏美酒也都拿了出來,凱利只得苦笑。但若能趁這個機會讓村民也都接受精靈族的客人,這點代價倒也不算太貴,於是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貝爾格理夫也混雜在參加宴會的人群中,靜靜地坐看瑪格麗特與村民們交談甚歡。 對於原本與外界接觸並不多的托爾內拉來說,突然出現了精靈族這種來自比外界更遠之處的客人,而且還像這樣和他們一同舉杯暢飲,這讓貝爾格理夫覺得很不可思議。 『然後啊!那時候吊橋突然就開始猛烈的晃啊……啊咧,沒啦。喂──貝爾,還有酒嗎?』 瑪格麗特揮了揮手裡的空酒杯,大聲喊道。貝爾格理夫無奈地苦笑。 『瑪麗,是不是喝得有點多啦?』 『說甚麼呀,頂多也只有三分醉!這兒的酒很好喝啊!』 『哎呀呀,凱利可是會哭的啊?都喝掉兩桶啦』 聽到貝爾格理夫這麼說,旁邊的凱利也笑了。 『哈哈哈哈,能讓精靈族公主喝得這麼開心,將來也能跟人炫耀啊!喂,你們幾個,再去倉庫搬一桶來!』 為了爭奪給瑪格麗特獻上美酒的權利,小伙子們一湧而出奔向倉庫。凱利嘟噥著,『用得著這麼多人嗎』。 與不拘小節而豪放暢飲的精靈族公主相比,另一位精靈族的客人、庫雷厄姆,從剛才就一言不發,默默地坐著。他腦袋低垂,身子時而微微地左右搖晃,面前桌上放著的杯子裡,還留著一些沒喝完的酒。 這位老精靈意外地酒量並不好。甚至可說是很差勁。 村民們在喝過酒後逐漸放開矜持,開始向他勸酒,而他也一一應承,很快就變成這副搖搖晃晃、昏昏欲睡的模樣。旁邊的丹肯拍了拍他的肩膀。 『庫雷厄姆閣下,沒事吧?要是睏了就回去吧』 『唔……抱歉呢……』 庫雷厄姆眨了眨眼,似乎是想站起來,但完全使不出力,很快又坐了回去。 瑪格麗特看著他哈哈大笑。 『叔公大人,您還是這麼不能喝啊!也就喝了五六杯吧?』 『……瑪麗,妳也適可而止……所謂過……猶、不及……』 庫雷厄姆這麼說完,眼皮又慢慢闔上,眉頭的皺紋似乎也加深了幾分。丹肯笑著將他扶起來。 『哎呀呀,真沒想到【聖騎士】也會有這樣的弱點啊,哈哈哈!凱利閣下,今天承蒙招待,拙者先行告辭了。來吧,庫雷厄姆閣下,拙者扶著您走,慢慢來』 『……感激不盡。實在是不……像話……話?……蘋果……』 庫雷厄姆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腦袋前後搖晃,看來真的是醉暈了。 丹肯扶著這樣的庫雷厄姆慢慢朝外走去。在平時一起生活的過程中,他們的關係已經變得非常好了。 貝爾格理夫也覺得差不多該離開了,但他又覺得不能把瑪格麗特一個人留在這裡,只好一邊慢慢地啜飲著酒,一邊靜靜地坐著。 新搬來的酒讓瑪格麗特又開心地再次打開話匣子,從旅行的故事、魔獸的故事、再到精靈族領地的故事等等,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直到深夜。村民們為了隔天的工作,開始逐漸散去。 小伙子們戀戀不捨地先後離開,凱利家熱鬧的院子慢慢安靜下來。 凱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呼呀,還真是熱鬧啊』 『是啊……話說沒問題嗎凱利?喝掉的酒比預期的還多……』 『小事一樁,別擔心,貝爾。托這次的福,終於知道精靈族的人也能這樣地平易近人了。下次我們再找個人少的機會慢慢喝吧』 『哈哈,這樣啊,那就好』 其實生活在精靈族領地的那些精靈應該不是這樣,不過來到外界的精靈族,應該都可以和人類和平相處的吧。貝爾格理夫也鬆了口氣。 瑪格麗特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她明明喝了不少,但卻完全看不出一點醉意。 『啊~啊,大家都回去了啊』 『我們也回去吧。等下還得早起呢』 『咱還沒喝夠啊……吶,貝爾,再陪咱喝一會兒嘛。丹肯和叔公大人居然提前逃跑了哎』 瑪格麗特嘟著嘴,踢著腳邊的小石頭。貝爾格理夫有些為難地揪著自己的落腮鬍。凱利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 『繼續喝到妳們滿意為止吧!我要先睡了,但是我信得過妳們!』 『好耶!凱利你真是大氣!』 瑪格麗特笑得很開心,貝爾格理夫卻是一臉苦笑。 『不不不,這實在不太妥當……要不然還是拿點酒回去吧?瑪麗,等回去了再喝吧』 瑪格麗特點點頭。兩人跟凱利打過招呼後踏上歸途。 兩人各提著一大瓶蘋果酒,走在灑落一地月光的小路上。 瑪格麗特蹦蹦跳跳地向前走著,心情很好地轉著圈子,像是在跳舞一般。艷麗的銀髮在月光照耀下如玻璃般閃閃發亮。 『妳心情真好啊』 『嘿嘿……』 瑪格麗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配合著貝爾格理夫的步調走在他身邊。 『咱一直都想試著這樣做啊。和大家一起喝酒,一起瞎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哦?在精靈族領地裡不會這樣嗎?』 『宴會是有啦。但大家都太正經了。既不會放聲大笑,也不會說些無聊的話。老是聊哲學呀、實用性之類的東西,每個人都非常認真地在討論。怎麼說呢……感覺宴會也搞成了知識交流研討會了。咱實在受不了』 即便這樣,從只會聊些沒營養的事情的冒險者們的觀點,應該也不會是壞事吧。貝爾格理夫不由得露出微笑。 瑪格麗特將雙手交叉,放在腦袋後面。 『那,咱們再去趟森林吧?咱這次不會再大意了。叔公大人和貝爾你的話,咱都會好好聽的』 『嗯……也是呢。我也在考慮呢。那孩子很讓人在意啊』 『那傢伙就是根源吧?把那傢伙幹掉不就好了?』(*2) 『誰知道呢。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單純。按照庫雷厄姆先生之前的判斷,那個空間裡充盈的魔力,和那個孩子已經分離了』 瑪格麗特抱著胳膊陷入思考。 『……咱總是覺得,只要把壞傢伙解決掉,就有什麼解決的辦法。不需要像精靈族領地裡那幫老糊塗那樣磨蹭,只要把問題的根源唰地砍掉不就解決了嗎?不是這樣嗎?』 似乎已經到了開始結露水的時候,褲腳碰到路邊的草就被沾濕了。貝爾格理夫看向遠方。 『……如果真正的原因只是那樣的話,應該就能解決了。但是,為了要找到真正的原因,需要很多人付出很多努力。如果有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惡人就好,但大多數的情況下,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唔~這種事還真麻煩啊。要是這世界能更單純該多好。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之類的。只要除掉壞人就能皆大歡喜。叔公大人他的英雄傳說裡,不也打倒了兇惡的魔獸就解決了嗎?』 『哈哈,是啊……但是,姑且不論魔獸,以人為對手的話,既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啊。如果能毫不猶豫地什麼都一刀兩斷,倒也可能很爽快,但也會帶來許多其他本不該出現的小問題呢。那種會在為爽快喝彩時被掩蓋的、不起眼的小問題』 『……那,貝爾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怎樣才是理想的世界?』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臉。 『我其實除了托爾內拉之外都不怎麼清楚啊……不過我覺得人們對待事物時要認真面對、仔細思考,這是非常重要的。雖說要是能簡單地得到答案是很好,事情也能很快推進……』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自己的鬍鬚。 『但我覺得思考並感到迷惘也是有意義的。所謂活著並不是單純的重複度過每一天。並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理所當然地順利進行。所以會思考,會迷惘,即使這樣也要努力活下去。在這種時候肯定會有所發現、有所成長吧。我覺得這樣的人生才會讓人感到值得珍惜』 『……是這樣嗎。咱完全無法理解』 『哈哈……畢竟我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啊。瑪麗妳還很年輕呢……』 瑪格麗特噘起嘴,使勁戳了貝爾格理夫幾下。 『別把咱當小孩!』 『呵呵,動不動就鬧彆扭也是壞習慣哦?』 『才沒鬧彆扭呢。笨──蛋』 已經可以看到貝爾格理夫的家了。瑪格麗特腳步輕快地跑過去,打開門大喊一聲。 『叔公大人!!睡著了嗎!?』 『唔哦哦!瑪麗小姐!?別突然嚇拙者啊!』 丹肯大概是從椅子摔下來了吧,家裡傳來很大的動靜。 貝爾格理夫不禁莞爾,笑著慢慢朝家裡走去。 要打倒那孩子還是怎樣姑且不提,總之得再過去看看情況吧。多少該開始有點動作了。 他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是安婕琳的話,會怎麼做呢。 *1: 原文從安婕琳皺起眉頭開始,到這邊為止,和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差蠻多的。可能是WEB版跟文庫的差別吧。 *2: 瑪格麗特在這邊的觀點,跟前面幾段『..如果打倒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孩子,說不定又會出現什麼問題。庫雷厄姆也反常地和瑪格麗特抱持著同樣的意見。..』似乎有點矛盾? ---- 譯者語: 好長的對話啊。還好沒甚麼特殊文法。 身與心的重獲新生。 默默被改變的厭世。 貝爾的理想與哲學。 下一話, 臨界點。 聖劍。 爐火。 篇3 第卅八話 酒宴那晚,夜色正濃的雲 [篇3 卅八、酒宴那晚,夜色正濃的雲]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0/ ---- 卅八、酒宴那晚,夜色正濃的雲 晚宴結束後的深夜,天上的雲開始逐漸聚攏、慢慢地變厚,不知何時已覆蓋了整片天空。黑夜與白晝的界線變得曖昧不明,等注意到的時候,天色似乎已經開始泛白了。 空氣的流動似乎有些微妙的凝滯,讓綿羊、山羊和牧羊犬都躁動不安。牧童將羊群從柵欄中放出來準備去吃草,但牠們卻開始四處亂跑,連負責管理羊群的牧羊犬也似乎陷入混亂,像無頭蒼蠅般亂衝。 貝爾格理夫從一大早開始就幫忙管理羊群,連他自己也有種無法平心靜氣的怪異感覺。即使什麼都不做的站著,心裡也會覺得亂糟糟的,活動身體反倒還能稍微舒服一點。 『今天真奇怪啊……』 不過他對這種現象也並非全無頭緒。貝爾格理夫看向森林的方向。 隨風搖擺的樹木乍看之下似乎與往常並無兩樣,但凝神一看就能察覺某種違和感。魔力終於要影響到森林之外了嗎?他瞇起眼睛這樣想著。 一直到將近中午才把所有的羊都趕了回來,貝爾格理夫隨後回到家中。 因為昨晚的宴會上喝得太多,庫雷厄姆到現在還是宿醉中,一直躺在床上。 『庫雷厄姆先生,感覺怎麼樣?』 『……頭很痛。這種事在年輕時可從沒發生過啊……』 『啊哈哈哈,叔公大人您還真是丟人啊』 瑪格麗特明明喝了那麼多,現在卻完全看不出來有甚麼異常。被她這麼一說,庫雷厄姆顯得心有不甘。 『無言以對……但偏偏還在這種時候……』 『能明白是甚麼情況了嗎?』 對於貝爾格理夫的問題,庫雷厄姆點頭稱是。 『森林的魔力流向改變了……原本情況還蠻樂觀的,但流動卻突然急促起來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吧』 『果然是這樣啊……這可傷腦筋了』 『哈,叔公大人您就躺著吧。咱去瞧瞧是甚麼情況』 瑪格麗特說著,拿起細劍站起身來。貝爾格理夫也將劍掛到腰間。 『我也一起去』 『搞甚麼啊,咱一個人沒問題的啊?說了只是去瞧瞧而已』 『要是能夠只看一眼就了事當然最好,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候,去幫其他人家趕羊的丹肯也回來了。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皺起眉頭。 『有股奇怪的氣息!似乎有種寒氣逼人的不祥預感喔』 『丹肯,我和瑪麗一起去趟森林』 『唔?那拙者也去!』 『不,拜託你在村裡留守。森林深處的時間流動和外界似乎不同,如果我們全都外出時,出現魔獸的話就麻煩了。而且庫雷厄姆先生現在的狀態也不好』 貝爾格理夫也考慮過自己留守,讓丹肯和瑪格麗特兩人去森林。 但丹肯也說過他並不擅長探索。瑪格麗特雖然有打倒魔王的經驗,但作為冒險者來說完全是個菜鳥。兩人都有令人放不下心的地方。 其實最好的做法當然是出動庫雷厄姆。但既然現在他不能行動,就只能自己去了。貝爾格理夫這麼想。 庫雷厄姆勉強撐起上身,頭疼讓他眉頭緊鎖。 『實在抱歉……是我的失態』 丹肯豪爽地笑了。 『晚宴上對敬酒一律來者不拒,也算能消除對精靈族的偏見啦!沒什麼需要不好意思的,庫雷厄姆先生』 昨晚的宴會上,庫雷厄姆雖然話不多,但還是被勸了不少酒,而且每次乾杯時都會向對方露出笑容。村民們看到後都非常高興。原以為高不可攀的精靈族,其實也能像這樣和大家一起飲酒同歡,讓眾人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庫雷厄姆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多喝了幾杯。這也算是不擅交流的他的一種社交禮節。 貝爾格理夫和丹肯也都非常明白,所以他們也並未指責庫雷厄姆的醉態。而瑪格麗特大概只是出於有趣,而故意抓著這點小辮子。 丹肯看向貝爾格理夫。 『拙者明白了。村子就交給拙者,拜託二位務必查明原因』 『謝謝,丹肯……瑪麗,走吧』 『噢!』 兩人帶上武器朝森林走去。僅僅是站在森林邊緣,就已經能感覺到明顯的異常。 森林中吹來的風略有些溫暖,空氣中夾雜著異樣的腥臭,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瑪格麗特皺起眉頭。 『才一天就變了好多啊……那個小傢伙終於露出本性了嗎?』 『不知道呢……總之先進去看看吧。小心別走散了啊?』 『別老把咱當小孩!』 兩人踏入森林。 樹木以奇怪的形態扭曲著,葉子也正逐漸變成暗淡的紫色。 青草和樹葉的那種清爽的味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腐臭的味道直衝腦門。 樹根鑽出地面,像藤蔓一般四處攀爬、相互交織,甚至侵蝕了岩石和地面,堵塞了道路。 已經不是平常那樣可以如後院般隨意漫步的森林了。貝爾格理夫帶著複雜的思緒環視四周。 『情況很嚴重呢……完全變了樣吶』 『還沒完全枯萎呢。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完全枯死的。咱可是見過被魔王搞得完全凋零的森林』 周圍的魔獸的氣息逐漸變濃。兩人拔出劍時,幾隻魔獸突然撲了過來。 除了灰色獵犬、巨蟾之類的低階魔獸外,還有幾頭混沌獵犬、食人魔等高階魔獸也攪和在一起。 『可惡,看來是太過輕忽了……』 『哈,所以咱早就說要快點過來啊!』 瑪格麗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以輕盈的身法朝著魔獸衝去,轉眼間就將數頭魔獸切成了碎肉。 貝爾格理夫仍是以一如既往的後發先至的戰鬥方式,盡量減少移動身體,同時有效利用義肢支撐,動作看起來也比以前流暢了許多。 回到托爾內拉已經兩個多月,這段時間裡他與丹肯和庫雷厄姆的鍛煉成果,如實地反映了出來。 能這樣與高階魔獸一來一往地過招,這讓貝爾格理夫又驚又喜。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居然還能繼續成長。 但是魔獸一波接著一波地湧來,似乎永無止盡。後來的魔獸跨過前面魔獸的屍骸,吼叫聲中似乎包含了沒有盡頭的憎惡。 貝爾格理夫跳出戰局退向後方,將劍收入鞘。 『瑪麗!退回來!』 貝爾格理夫一邊喊著,一邊從道具袋裡取出油粉撒向魔獸。作為便宜的引火劑,油粉的使用早已遍及整片大陸。 正快步退下來的瑪格麗特聞到油粉的味道,鼻子抽了一下,皺起眉頭。 『喂貝爾!在這裡放火不好吧!』 但貝爾格理夫仍迅速地取出引火的魔道具,快速一揮點著了火。火星落到油粉上,瞬間燃起一道火牆,魔獸們都被嚇得驚慌失措,停下腳步。貝爾格理夫趁機朝森林深處跑去。 『走了、瑪麗!』 『啊、哦!但這樣不會引起大火嗎?』 『放心,這裡離水源很近,地上全是苔蘚,飽含水分。而且這時期也沒有多少枯葉,燒不遠的』 原來如此,剛才倒沒注意,但仔細感覺的話的確每次踩到地面時都能感到腳下有種濕潤感。 瑪格麗特相當佩服地看著跑在身邊的貝爾格理夫。 『挺厲害啊。看來你不光是能打啊』 『所謂冒險者就是這樣的。妳最好也能記住,將來肯定能派上用場的』 兩人將被火光逼退的魔獸甩在身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快速奔跑著。貝爾格理夫偶爾抬頭觀察森林上空的風的流動,微調前進的方向,並逐漸朝森林深處前進。 樹木扭曲的程度越來越誇張,同時周圍開始瀰漫著奇怪的魔力,像是瘴氣一般沉甸甸地壓在肩頭。瑪格麗特不快地嘖了一下舌。 『嘁,這魔力真讓人不爽……所以才說魔王這些傢伙……』 『……果然是魔王嗎?』 『唔……魔力的性質非常相似。但是跟咱之前宰掉的那些魔王,感覺又有點不同』 兩人一邊擊退襲來的魔獸一邊前進,走了將近一小時後,終於到了上次那個樹木形成的圓頂。圓頂周圍排列著許多扭曲的樹木,但中央卻有幾棵樹筆直地矗立著,簡直像是神殿的柱子一般,以相同的間距排列著。 瑪格麗特冷笑著握緊手中的劍。 『這次可不會大意啦……看咱一雪前恥!』 『喂瑪麗,別失控啊?總之現在得優先以我的判斷為準』 『知、知道啦!』 圓頂看起來並沒有入口,四周到處都是緊密糾結著的樹枝。貝爾格理夫揮劍斬斷樹枝形成的柵欄,強行劈開了一道門,走進裡面。 裡面如今充滿了瘴氣。上次來的時候構成圓頂的鬱鬱蔥蔥的樹木如今全都枯死了。這些莫非都是瘴氣的影響嗎? 貝爾格理夫快速環視四周,尋找那個孩子的身影。 『……!』 那孩子就在圓頂的正中央。他如今側躺在地上,長髮披散一地,似乎不像是睡著了。 貝爾格理夫快步跑過去。孩子閉著眼睛,呼吸淺而急促,身上出了很多汗。看來的確不是睡著了,而是因衰弱而無法動彈、失去了意識。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貝爾格理夫從懷裡取出手帕,一邊幫孩子擦汗,一邊環視四周。周圍充斥著的瘴氣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瑪格麗特瞇起眼睛看著這孩子。 『罪魁禍首快死了……為何森林的情況還更加惡化?真是搞不懂啊……』 『還不能確定這孩子就是根源吧。瑪麗,這孩子的魔力跟魔王很像嗎?』 瑪格麗特皺起眉頭,蹲下來湊近孩子的臉,仔細端詳。 『……不,不是那樣』 『那』 『不是很像。這傢伙就是魔王』 瑪格麗特說著,抽出劍來。 『這傢伙一直抑制著自己的魔力,不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根本分辨不出來。果然這傢伙就是禍根啊,貝爾』 貝爾格理夫慌忙將瑪格麗特的劍按下。 『等等、等等,這樣的話更該慎重點。現在正因這孩子快死了,才導致森林的情況惡化啊?如果殺了他的話,說不定會變成無可挽回的事態吶』 『這只是臨死前的掙扎吧。自己快死了就把周圍都拖下水,這混蛋』 『不對。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孩子應該也被魔力和瘴氣環繞著才對。而且他瀕死的這件事,本身也很莫名其妙』 『貝爾,別被眼前所看到的給迷惑了。如果沒能早點做出判斷、結果讓托爾內拉受害的話,你能負責嗎?』 『啊啊,我負責。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拼了這條命也要殺了這孩子。村子裡現在有庫雷厄姆先生在,他肯定會有辦法的』 貝爾格理夫言辭中異樣的氣魄,讓瑪格麗特不由得把話吞了回去。 就在這時候,圓頂突然搖晃了一下。枯萎的葉子四處飛舞,樹枝發出折斷的聲音。兩人一驚,抬起頭來。 『唔!』 瑪格麗特瞪大雙眼,架起劍來。 一隻異形魔獸在圓頂上破開一個大洞,衝了進來。 這是頭相當於成人高的大型四足魔獸,全身漆黑像影子般,然而從頭到腳卻有各種魔獸的臉忽隱忽現,不停地蠕動著。 瑪格麗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抱住自己的胳膊。 『噁、噁心死了!這甚麼玩意!』 『……看起來是魔獸都融合成一體了』 『還、還有這種事啊?』 『據說在高階地城裡偶爾會出現……不過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呢』 異形魔獸似乎是要將纏繞在身旁的瘴氣向四周擴散一般,用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聲音咆哮著。這是個令耳朵非常不快的噪音。孩子似乎非常痛苦地開始呻吟,眼角也滲出淚滴。 『好可怕……好可怕……』 瑪格麗特看看孩子,隨後又看向異形魔獸。 『那個噁心玩意正在吸取那小鬼的魔力……罪魁禍首其實是那傢伙嗎!』 『要來囉,瑪麗!』 貝爾格理夫抱起孩子跳向旁邊,瑪格麗特跳向另一側。異形魔獸咆哮著衝了過來。它落地時發出『咚隆』的一聲,似乎連地面都隨之震動。瑪格麗特怒吼道。 『喂貝爾!你別告訴咱說連這隻都不能殺啊!?』 『不會!小心別大意了,瑪麗!』 『那是當然!看咱三兩下就滅掉它!』 瑪格麗特扭轉身子,朝著魔獸跳過去。只見細劍閃動,轉眼間已經擊出了幾十招。魔獸的前腿碎成數塊掉到地面。 『哈!外強中乾的傢……』 話才說到一半,瑪格麗特突然瞪大了眼睛。落到地上的碎塊全都變成了一隻隻小型魔獸站了起來,而原本的異形魔獸也從身上重新長出了新的前腿。 瑪格麗特愣了一下,隨後重新握緊手中的劍,臉上浮現出兇殘的笑容。 『有意思……那咱就殺到你斷氣為止!』 瑪格麗特揮出一劍,將魔獸揮起的前腿再次砍落,反手又將聚過來的小魔獸剁成碎片。 貝爾格理夫一邊用眼角餘光關注著戰鬥,一邊警戒著四周,並觀察著孩子的情況。孩子仍十分難過,但似乎因為異形魔獸忙於和瑪格麗特戰鬥而暫時無暇吸收魔力,痛苦的表情略有些緩和。 『……魔王,嗎』 但是,真有這樣的魔王嗎?若照傳聞所說,魔王是古代的大魔導師所羅門所創造出的人工生命體,那所羅門又是基於怎樣的目的創造出他們的呢。 有太多事情搞不懂,但總之現在必須先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貝爾格理夫抱著孩子來到圓頂外,用披風將他裹起來,再讓他躺在相對安全的地方。接著讓孩子吞下了用草藥自製的藥丸,雖然不知道對魔王有沒有效果。 『……可別死啊』 貝爾格理夫重新觀望起圓頂內的戰況。 瑪格麗特以似乎不受重力束縛的華麗身姿來回跳躍,不停地對異形魔獸施加攻擊。但魔獸不管怎麼砍都會再生,似乎沒完沒了。充斥在附近的扭曲的魔力和瘴氣似乎也在為那頭魔獸提供著力量。 但是這樣的合成魔獸一定存在一顆核心。只要沒了那顆核心,融在一起的東西勢必也就會分開來了。 貝爾格理夫又瞥了一眼孩子,隨後拔出劍來衝進圓頂。 『瑪麗!不要亂砍!瞄準它的核!』 『核!?那是甚麼玩意!』 『不清楚長怎樣!但一定是以它為中心構成魔獸的肉體!朝再生的方向反推回去!』 『原來如此吶……!』 瑪格麗特高高跳起,盡量將精神集中到與劍的契合上,使勁揮出一劍,將魔獸的頭砍了下來。但很快就從身體又長出一個頭來。看起來核是在身體裡。 實力方面明顯是瑪格麗特佔優勢。貝爾格理夫以支援為主,消滅那些從異形魔獸身上分離出來的小型魔獸。 瑪格麗特繼續朝魔獸的身體釋放斬擊,將它的肉一塊塊削下來。攻擊的速度超過了魔獸的再生速度。魔獸高聲咆哮,橫衝直撞,但瑪格麗特對此不屑一顧,只是準確地切割著它的肉,尋找核心。 『──!是那裡嗎!』 在被砍開的身體深處,有一塊顏色明顯不同的地方。黑色的肉質物體像是要把那部位遮住似的,開始迅速再生。 瑪格麗特繃緊身子,使勁刺出一劍。劍尖刺穿了核心。 異形魔獸發出像是慘叫般的聲音,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徹四周。 『哈,這下就大功──』 正當瑪格麗特鬆了口氣的時候,異形魔獸的身體突然四散飛去,變化成各種各樣的魔獸,瞬間將瑪格麗特團團圍住。 瑪格麗特杏眼圓睜。她手上雖然還拿著劍,但剛才刺穿的核卻宛如熔化的焦油一般,黏糊糊的纏在劍上很難弄掉。停止了攻擊的瑪格麗特,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此時魔獸的尖牙已經逼近了她的身前。 『糟了──!』 瑪格麗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隨後受到了猛烈的衝擊。想像中的身體被撕裂的疼痛卻意外地沒有傳來,僅僅因為衝擊而無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上滾了幾圈而已。 旁邊響起怒吼聲。 『笨蛋!哪有人在戰場上驚慌失措的!』 瑪格麗特驚訝地睜開眼睛。眼前只見貝爾格理夫用劍架住了魔獸的尖牙,隨後一腳將魔獸踹開。 『貝、貝爾……』 『別鬆懈!還沒結束啊!』 貝爾格理夫從腰上拔出短劍,猛地一擲,刺中了一隻正從瑪格麗特背後接近的魔獸的眼睛。魔獸慘叫著倒了下去。 瑪格麗特為自己的不中用而緊咬著嘴唇,迅速拾劍起身;並將已經融成一坨的黏稠的核,粗暴地揮劍甩飛。 『混帳!』 隨後她猛蹬地面衝上前去,一口氣宰掉了數頭魔獸。猛烈的劍法中包含了她對自己的憤怒。 又大意了。開什麼玩笑。 不一會兒工夫,魔獸終於被收拾乾淨。瑪格麗特和貝爾格理夫都停下來喘口氣。 『沒事吧,瑪麗?』 『該死,明明都被提醒過了別大意,咱還是……』 『……能記取教訓就好。而且也是因為我以為除掉核心就沒事了。對不起啊』 貝爾格理夫溫柔地說道。他一邊說一邊坐到地上,從道具袋裡取出繃帶。 瑪格麗特猛地抬起頭來。她這才發現鮮血正沿著貝爾格理夫的左臂流下來。 『貝爾你,那傷……』 『小事,沒傷到筋骨』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捲起袖子,在傷口上敷上膏藥。 『抱歉,能幫我纏一下繃帶嗎?』 『……嗯』 瑪格麗特小心翼翼地走到貝爾格理夫身前蹲下,接過繃帶。 她看向他的傷口。似乎是被尖牙撕裂的傷痕。瑪格麗特皺起眉頭。 『……這是剛才保護咱的時候傷的?』 『……一點小傷罷了,別放在心上。是我判斷錯誤的責任』 不對。明明是自己大意了。 就在她纏繃帶的時候,鼻頭開始覺得酸了起來。瑪格麗特慌忙垂下頭。又添麻煩了。自己總這樣得意忘形,傻瓜似的。 就在這時,廣場中的魔力突然明顯地搖動了起來。 兩人驚訝地抬起頭,只見碎片在圓頂中心又開始逐漸匯聚起來,重新構成一開始那頭異形魔獸。碎片以核為中心聚集,像是史萊姆一般不斷蠕動變換著形態。各種魔獸的臉又開始若隱若現地顯現出來。 『又、又來了啊……!這次一定……!』 瑪格麗特站起身來,正準備拔劍再次迎戰,貝爾格理夫阻止了她。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暫時先撤退吧。我很擔心那孩子的狀況』 『但、但是……』 魔獸正以相當快的速度重新構築著肉體。現在撤退的話還來得及逃嗎?瑪格麗特握緊了手中的劍。她下定決心,在完全撤退前都要完美地履行殿後的工作。 但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視野中突然出現隨風飄揚的灰色斗篷。瑪格麗特驚訝地瞪大雙眼。 『叔、叔公大人……!』 『……妳很努力了,瑪麗。幹的不錯』 庫雷厄姆露出有些笨拙的微笑,隨後將視線轉向貝爾格理夫。 『貝爾,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貝爾格理夫會心一笑。 『外面過了多久了?』 『要入夜了』 『狀況如何?』 『不差』(*1) 庫雷厄姆從背上拔出大劍。劍發出低吼聲,閃爍著光芒。 伴隨著超高的魔力以及超強的魔力契合,庫雷厄姆舉起大劍,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時用力揮下一劍。 四周瞬間被爆發出來的衝擊波所席捲,異形魔獸頓時灰飛煙滅。 還不僅如此。劍上所迸發出來的那閃爍的魔力,將周圍蔓延的瘴氣和扭曲的魔力也都一併驅散。有些難受的呼吸也立刻順暢了起來。 不愧是有著聖劍之名的神奇之劍,而且這實力也完全不負【聖騎士】之名。貝爾格理夫對於所謂活著的傳說之劍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庫雷厄姆嘆了一口氣,將劍收回劍鞘。看起來這一擊似乎也消耗了他不少精力,讓他的額頭滲出汗珠。 他苦笑著回頭看向貝爾格理夫。 『……老啦。才揮一劍就開始喘了』 『哈哈,就算這樣也夠超乎想像了啊……謝了,庫雷厄姆先生,幫大忙了』 貝爾格理夫站起身來,拍拍庫雷厄姆的肩頭。 『接下來,那孩子怎麼樣了呢……』 他快步跑到躺著的孩子身邊。 孩子仍睡在那邊的樣子,一動也不動。雙眼緊閉,只是靜靜地躺著。貝爾格理夫屏住呼吸,將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 『……睡著了啊』 呼吸很平穩。貝爾格理夫鬆了一口氣,將孩子抱起。 孩子一邊嘟噥著夢話之類的,一邊將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胸膛。 樹木在微風吹拂下沙沙地搖晃,扭曲的枝條也開始逐漸恢復原狀。 時間流速的落差似乎也消失了。周圍忽然暗了下來,從枝條間的空隙可以看到星星在空中閃耀。 ○ 『詳情還未定,目前都是推測,不過看起來這應該不是那種逐漸變化的魔力,而是在跨過了某個極限後瞬間迸發變異的類型。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沒法解釋這次突然出現的異常』 『原來如此……那這孩子到底是……?』 『維持生命的器官和整個身體的構成都幾乎完美地與人類無異,但其中寄宿的魔力性質卻與人類完全不同,倒是和魔王如出一轍。不過似乎是因為在構築肉體的時候把魔力全都用掉了,如今已所剩無幾。目前看來應該是沒什麼威脅可言了吧』 『叔公大人您居然知道這麼多啊……咱是完全搞不懂』 『瑪格麗特,妳還需要多修行啊……』 『唔呃……咱、咱會加油的』 『說回來也真是驚人……沒想到魔王居然能變成與人類如此相近的樣子……雖然與它們多次交手,但關於它們還是有好多事情不明白啊』 『說起來,那個異形魔獸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這孩子會陷入瀕死……』 『這也是我的推測。因為魔王的魔力與人類的完全不同,所以在將肉體重新構建為接近於人類的軀體時,會因容器的差異而導致魔力從身體裡釋放出來。受此魔力影響,聚集過來的魔獸融合在了一起,反過來還繼續汲取這孩子那僅剩不多的魔力。因為魔力的快速枯竭導致了肉體的衰弱,我覺得這應該就是他瀕死的原因了』 『嘿嘿,就算這樣,那個噁心玩意兒對上叔公大人也根本不夠看啊!』 『唔唔,拙者真是羨慕啊!難得有可以親眼目睹庫雷厄姆先生全力出手的機會!』 『哈哈,抱歉啦丹肯。不過也謝謝你保護了村子……啊啊,不行不行,那個不是吃的東西』 貝爾格理夫慌張地將正在壁爐旁邊啃柴火的孩子抱了起來。 孩子那黑色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貝爾格理夫。 森林的那場異變之後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是個好天氣。 前一天還心浮氣躁的羊兒和狗兒們都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像往常一樣到草原上了。魔獸的氣息也變得很稀薄,森林完全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托爾內拉村又回到了那種一成不變的日常。 被貝爾格理夫帶回來的孩子已經完全失去了魔力,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天真無邪,對貝爾格理夫非常親近。 原本魔王就不可能有家可回,最後也只能將他寄養在貝爾格理夫這裡安置。 看著正在哄孩子的貝爾格理夫,瑪格麗特開口說道。 『那這傢伙要怎麼辦?』 『怎麼辦嗎……都已經這樣了,總不能放著不管吧?只能繼續養大囉』 『你說要養……可這傢伙是魔王哎?沒問題嗎?』 『魔力已經幾乎空了不是嗎?』 『那倒也是……』 孩子順著貝爾格理夫的後背往上爬,從後面伸出手,抓住他的落腮鬍,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貝爾格理夫被這麼揪著,只得露出苦笑,輕撫孩子的頭。 『我覺得這樣的孩子沒什麼需要警戒的』 『……算了,反正這裡是貝爾你家。既然一家之主已經決定了,那就這樣吧?』 瑪格麗特聳了聳肩。丹肯和庫雷厄姆從一開始就沒什麼異議。 突然就多了一個家人。但是這樣子似乎也不壞。安婕琳會有什麼反應呢。 『到頭來,一切還都是得盡人事、聽天命啊……』 他輕聲呢喃的這句話,屋內的其他人都沒有聽到。 作者語: 由於許多因素,下次更新要等到週四。 偶爾閱讀其他作品也很有趣喔! *1: 原文『外はどれくらい経った?』『もう夜になろうとしている』『調子は?』『悪くない』這段對話是相當非正式、相當簡略的用法。一般只會出現在對平輩之間的會話。有別於之前貝爾跟庫雷厄姆彼此客氣的敬語形式,加上貝爾的『會心一笑』,其實是作者透過對話的形式表達出這兩人從這裡開始的關係變得更加接近了。 ---- 譯者語: 文庫版,主要多了一段瑪麗跟貝爾,身為冒險者菜鳥和前冒險者的對話。 還有圓頂小童的一段動作陳述。我會聯想到印痕。 貝爾的魄力。 瑪麗的反省之淚。 老精靈的傳說之劍。 風起雲湧。 一件落著。 黑髮黑眸的新家人。 下一話, 化粧鏡。 大手拉小手。 小巷裡的小餐廳。 篇3 第卅九話 指尖靈活如斯。秀髮蓬軟 [篇3 卅九、指尖靈活如斯。秀髮蓬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1/ ---- 卅九、指尖靈活如斯。秀髮蓬軟 指尖彷彿是有了生命般,靈巧地舞動著。已經非常柔順而蓬鬆的白髮經過梳理後,先編成辮子,再紮起來,整理成束。夏洛蒂瞇起眼睛,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 『好,完成啦』 最後繫上緞帶作為收尾,尤莉微微一笑。夏洛蒂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耳朵前面的髮絲被編成三股的麻花辮,再繞到腦後用緞帶固定。緞帶是淡藍色的,和夏洛蒂的白髮很相襯。 夏洛蒂一邊撫摸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回頭看向尤莉。 『謝謝妳!欸嘿嘿……』 『呵呵,不用謝。夏兒妹妹的頭髮很漂亮,所以很值得好好打扮一番呢~』 「好素材才能讓技術發揮得更棒……尤莉小姐,做的好」 在一旁看著的安婕琳唰地豎起大拇指。 夏洛蒂從椅子上站起來,繞到安婕琳身後,將她推向椅子的方向。 『我來幫姐姐綁!姐姐妳坐在這裡!』 「呵呵……好啊,就讓我看看妳的本事吧」 安婕琳坐在鏡子前的椅子上,夏洛蒂站在她身後,開始編織她的黑色長髮。 今天她們到了尤莉的家裡做客。雖說是假日,但雅奈莎和米麗安有事出門去了,所以安婕琳帶著夏洛蒂和白,三個人一起過來這裡。 尤莉的家是在工會附近租的一間公寓。 房間很有女性的氣息,東西不多也不少,而且都收拾的很整齊,感覺起來房內也非常整潔。 安婕琳之前曾經想過,如果房間很髒亂的話,作為貝爾格理夫新娘候選人的資格或許就要重新考慮了,而看來現在讓她鬆了一口氣。果然尤莉應該很適合當母親啊,她這樣想著。 安婕琳收留夏洛蒂和白至今已過了差不多十天。襲擊者們目前為止都未再出現。 不知道是他們已經完全忘了呢,還是覺得太麻煩所以放棄了,又或者是起了內訌、自相殘殺結果全滅了。雖說不出現也好,但安婕琳希望若真是如此,他們多少也能先說一聲。 畢竟一直這麼提心吊膽,著實在讓人身心俱疲。精神長期在緊繃狀態之外,為了能夠應付突發狀況,不得不一直隨身攜帶各種武器。雖說也做過探索地城或護衛之類的任務,所以倒也習慣了,但長時間下來果然還是會很累呢。 所以像這種時候,和尤莉這般有實力的人在一起就能稍微放鬆一些。雖說她已經從前線退了下來,但畢竟也是前等級 AAA的冒險者。大概是因為回來從事接待員這種常和冒險者打交道的工作,偶爾和她對上視線時就能感覺到,那銳利的目光裡沒有絲毫變弱的跡象。 有個在關鍵時刻可以依靠的對象陪伴著,讓人感覺很可靠。 在夏洛蒂編著自己的頭髮的時候,安婕琳斜眼看向白的方向。他一副十分無聊的樣子,抱著胳膊靠在牆邊。 這個少年的實力也能與高階冒險者平起平坐。雖說那次是突然襲擊,但他畢竟與萊昂內爾和奇博爾格兩人同時為敵還能全身而退,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但安婕琳總覺得不想讓白也參與戰鬥。 魔王什麼的對她而言怎樣都好,但對這樣一個比自己年紀小,而且根本就不是冒險者的少年,讓他戰鬥這種事令她感覺不太舒服。 雖然他並沒要求安婕琳保護自己,但這反而更讓她不想讓他出戰。一直與戰鬥和血腥味為伍的生活方式,一定已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某種陰影了吧。 當然,這些事情安婕琳並沒有對白說。但在她的內心裡,已經決定要守護白和夏洛蒂。而且一定要讓他稱呼自己姐姐。有個仰慕自己的妹妹當然很好,但是有點桀傲不遜的弟弟似乎也令人放不下心。 「呼呼……家人啊……」 把他們倆帶回家的話,父親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一定會很驚訝吧,不過肯定不會排斥,而是用溫暖的表情迎接他們。然後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去摘石越橘吃。 安婕琳在腦海中想像著家人增加後,貝爾格理夫驚訝的表情,暗自竊笑。然而她做夢也沒想到,父親在家裡已經多了好幾位同居人。 『好,完成了!』 夏洛蒂的聲音讓安婕琳回過神來。她抬起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平常總是隨便紮起來的黑髮,如今被梳理地十分俐落,蓬鬆地編成了一個三股的大麻花辮,繞過右肩垂到身前。 「哦哦……這還真是」 『欸嘿嘿,我覺得姐姐大人非常適合麻花辮!』 「這還真讓人有點害羞啊……但是很棒。夏兒,謝謝啦」 『嗯!』 安婕琳伸手摸摸她的頭,夏洛蒂開心地笑了。她還稍稍踮起腳尖,自己把頭往安婕琳手上蹭。 這十天的共同生活裡,安婕琳一直都很疼愛她,而她如今也對安婕琳非常親近。 尤莉從後面伸過手來,輕輕捏了一下安婕琳的臉。 『安婕小姐,難得有這個機會,來上個妝吧』 「欸……不,我對化妝有點……」 面對有些猶豫的安婕琳,夏洛蒂抱住了她。 『欸──為什麼、為什麼?姐姐大人明明就很可愛,化妝的話肯定會更可愛的啊!?』 「不,應該說是不太適合嗎,怎麼說呢……」 『真是的,這樣子會找不到男朋友的啊~?什麼都要試過才知道嘛。來,試試看吧~』 「但是……實在不喜歡在臉上塗東西啊……總讓人想起地城裡的驅蟲水……」 旁邊傳來噗哧的笑聲,轉頭看去,白正在一旁偷笑。 安婕琳板起了臉。 「什麼啦」 『妳這傢伙,化了妝恐怕不像美人、更像魔獸吧。還是別了吧』 安婕不滿地噘起嘴,但她很快就想到了些什麼,臉上露出惡作劇的賊笑,隨後回頭看向尤莉。 「我說啊,我就算了、先幫這傢伙化吧。然後再換上可愛的衣服試試」 白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同時轉身朝向門的方向打算逃走。但剎那間就被安婕琳抓住,按在牆上。 『放、放開我,妳這傢伙!』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遙遠的地方」 『誰要聽妳講故事了!!放開我!!』 「是姐姐的笑話呦……放棄吧小白君……會把你打扮的非常可愛的」(*1) 『不要叫我小白君!喂,把這傢伙──妳別跟著選衣服啊!!』 看到夏洛蒂跟尤莉一起挑選起女性的衣服,白露出絕望的神情喊道。夏洛蒂倒是一臉興奮的表情,拿起一件衣服展示給白看。 『我覺得白很適合這件!』 『別開玩笑了,臭小鬼!』 『欸,是這樣嗎~?那這邊這件覺得怎麼樣啊~?』 『喂老太婆!妳別湊熱鬧!』 『唉呀唉呀,小白君真是的,對女性說這個詞彙可是禁忌呦?看來得好好地懲罰一下呢~』 尤莉笑瞇瞇地拿起一件帶有許多荷葉邊的衣服。白臉色發青。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服裝店的試穿惡夢。男人的尊嚴被徹底踐踏的瞬間。就連把自己當道具使用的傢伙們都不會做這麼殘酷的事情。 ……這麼說似乎有點誇張了,不過他的確不習慣這種羞恥的行為。 本應早已被深鎖起來的感情和內心,似乎又被強行挖了上來。白因困惑、狼狽等奇妙的感覺浮現而感到有些恐怖,自己的心中似乎有什麼被改變了的感覺。 不願就這樣放棄抵抗的白掙扎著緊貼住牆邊不肯離開,安婕琳從他背後使出反剪雙臂,將他架住後硬扯過來。(*2) 「太過裝酷的話會很無聊的噢……人生就是要開心才對嘛」 『囉嗦!這樣子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沒問題的。別在意……」 『怎麼可能沒問題啊!!』 安婕琳噘起嘴,啪地敲了一下白的腦袋。 「老是像這樣拒絕旁人是怎樣啊……往後還這樣活下去是不行的吧?打算一輩子都這樣板著臉嗎?」 『這和女裝有什麼關係啊!』 安婕琳調皮地笑了。 「因為你的感情其實很豐富的吧。你啊,每次遇上和自己不相干的事,總會故意扼殺自己的感情,裝作很無聊的樣子對吧」 的確,不管是可口的食物、美麗的風景、還是玩撲克牌或者下棋之類的遊戲,白總是拉遠距離,不帶一點感情的在旁邊看著。感覺他似乎在極力排斥讓周遭的人事物和自己扯上關係。 從那種被人利用的環境中逃脫出來,已經成為自由之身,但白看起來卻沒有任何變化。他似乎也沒想過要有什麼改變。 這一點讓安婕琳很不滿意。將自己的人生染成灰色,這種事有什麼意義呢。 但白仍是板著一張臉。 『……不由分說地強行闖進別人的內心,讓人不爽。妳這也是一丘之貉』 「就算你討厭我也沒關係……但要是一直這樣愁眉苦臉的話,夏兒會傷心的哦」 白皺起眉頭看向夏洛蒂。她正很開心地挑選著衣服,和尤莉耳語著什麼,咯咯地笑著。 和從盧科雷西雅逃離時不同,也和作為所羅門的聖女四處遊說時不一樣。眼前的她看起來才真的像是十歲的少女該有的樣子。 白垂下眼簾,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可惡』 「呵呵……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呢。姐姐也明白的……」 『什麼姐姐啊,是笨蛋嗎妳……』 安婕琳微微一笑,在壓制白的雙手又加了一些力道。 「好啦,尤莉小姐。化妝就拜託妳啦」 『哦~交給我吧。呵呵呵,好期待呢』 尤莉準備了各種化妝用具。白用只有安婕琳聽到的音量說著。 『……喂』 「怎麼了?」 『果然和女裝甚麼的無關吧?』 「……沒那種事喔」 『總而言之、妳這傢伙絕對很樂在其中吧』(*3) 安婕琳無言而俏皮地吐出舌頭。 ○ 帶著興奮的夏洛蒂和精疲力盡的白,安婕琳一行人離開了尤莉的家。 換上女裝並化妝後的白,比想像中的還要可愛,這讓女孩們興奮異常。當然白本人的苦不堪言,自然不在話下。 三人準備去吃午飯,順著大路朝前走去。 路上人非常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散。安婕琳牽住夏洛蒂的手,夏洛蒂則用另一隻手握住白。 天空中只有幾朵很小的雲,所以陽光很強,暑氣逼人。再加上人多擁擠帶來的悶熱感和塵土,讓人覺得光是走路就很累。 就在安婕琳左右張望著附近有沒有什麼合適的餐廳,夏洛蒂對白開了口。 『吶,白,你想吃什麼啊?』 『……隨便。妳想吃甚麼就吃囉』 『真是的!你這麼冷淡的話,我要跟姐姐大人說哦!』 『……妳還真是被她完全拉攏過去了啊』 白厭煩至極地嘆了口氣。 安婕琳從大街走進小巷,沿著狹窄的小路前進。路上有些低矮的樓梯和坡道。小路的盡頭是一家小餐廳,安婕琳偶爾會來這裡。 一打開店門,涼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的店主是已經退役的前魔法使,店內設有冷氣魔法(cooler)的術式。因為他本身就是魔法使,所以魔法陣的調節也做得相當好。雖然感覺非常舒適,但大概是因為沒有掛出招牌的緣故,店裡的人並不算多。 安婕琳環視一下,居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快步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瑪麗亞婆婆……!」 瑪麗亞正坐在椅子上喝著什麼東西,她一副嫌麻煩的表情轉過臉來。 『安婕啊……妳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真是稀奇呢』 「婆婆妳到城裡來才真是稀奇呢……怎麼了嗎?」 『哼,只是需要一點材料罷了。有些素材需要親自確認,所以才來這麼一趟……這城市還是一如既往的遍地灰塵,太不健康了』 瑪麗亞說著,將圍巾的位置擺正。可以看到她腳邊的確是放著一個袋子,裡面似乎裝著某些素材。 『妳換髮型了?安婕』 「哼哼,發現啦……?」 安婕琳高興地撫摸著自己的麻花辮。瑪麗亞又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東西,隨後盯著夏洛蒂和白上下打量。 『那,這倆個小鬼是怎麼回事』 「我的妹妹和弟弟」 『……啥?』 「開玩笑的。因為某些原因,他們現在暫時住在我那裡」 『別開這些無聊的玩笑……』 「呼呼,抱歉。這是夏洛蒂,這是白。妳們倆來打個招呼……」 在安婕琳介紹過後,夏洛蒂低頭行禮,白也輕輕點了點頭。 瑪麗亞瞇起眼睛盯著夏洛蒂看了一會兒,隨後將視線轉向白。 『兩人的魔力都不少啊。小伙子的魔力性質有點奇怪啊……你是,什麼?』 『……天曉得』 『呵,還真是個狂妄的小鬼。話說你那魔法陣,注意點,適可而止啊』 白的眉毛抽動了一下。安婕琳一臉詫異地看向白。 「你在使用立體魔法陣嗎?看不見的那種?」 『……算是應對奇襲的備案吧』 『自動防禦裡還加入了透明化的術式,本事不錯,但做得太粗糙了。應該能做得更精緻的』 『多管閒事……』 『閉嘴。像你這樣草率地使用魔法,看了就難受』 瑪麗亞小聲地嘀咕了些什麼,接著唰地輕輕揮動手指。白四周的立體魔法陣立刻浮現了出來,他驚訝地瞇起眼睛。 『看吧。魔法陣的這邊只有平面圖形,很容易被破解不是嗎。這裡的圓形應該是球體。那裡要構成三角錐和立方體。然後立方體只有框架也是不行的。這裡不加上一個面的話,洩漏的魔力就很容易被人擷取』 『……嘁』 大概是因為說得完全正確,白無法反駁,只能嘖舌表達不滿。安婕琳咯咯地笑著拉開瑪麗亞對面的椅子。 「婆婆,我可以坐這裡嗎?」 『隨便。別吵就行』 瑪麗亞靠回椅背上,嘆了一口氣。 夏洛蒂也在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婆婆是指……?』 「嗯,她是瑪麗亞婆婆。她可是很厲害的魔法使哦。外表用魔力停止了老化,如今已經是六十八……還是六十九來著?」 『是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呦。少女來著』 夏洛蒂發出『喔欸──』的驚訝聲,詫異地盯著瑪麗亞上下打量。瑪麗亞渾身上下厚重的裝扮,讓她不可思議地歪起腦袋。 『那個,您不熱嗎……?』 『啊?很冷啊。這種病就是這樣』 夏洛蒂聽到這個答案有些驚訝。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哼,那是自然。好啦,妳們也別管我了,趕緊點自己的東西吧』 瑪麗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杯子拿到嘴邊。 這裡的飯菜說不上超級好吃,但也絕對不差。安婕琳一邊吃一邊和瑪麗亞聊天。 「婆婆,妳今天沒有咳嗽呢」 『算是吧。正在嘗試一種新藥……不過材料太貴了。沒法一直用啊』 「唔……研究還順利嗎?」 『要是能知道順利不順利,就省事多了』 安婕琳從之前開始就想讓夏洛蒂也掌握一些自衛的本領。 她顯然不善於使劍,槍、斧、弓箭等也似乎不行。但她體內蘊含的魔力的量卻是高人一等。之前在博爾德也用魔法讓城鎮陷入了混亂,如果讓她戰鬥的話應該也還是以魔法為主吧。 但安婕琳不是魔法使,白所使用的魔法又太過複雜,米麗安又不擅長教別人。 原本想要找瑪麗亞談談,正好在這裡碰見了,所謂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從剛才她三兩下就看破白的魔法陣並加以指點來看,應該是沒有比她更合適的老師了。 「我說,婆婆,夏兒她魔力很強對吧……?能不能讓她學一些魔法呢?」 『嗄?』 瑪麗亞盯住夏洛蒂。夏洛蒂有些緊張,表情僵硬。瑪麗亞皺起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魔力的量不能決定一切,得看有沒有天分。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如果拜託妳的話,可以教教她嗎?」 『我可是很嚴格的。會半途而廢的傢伙我可不要』 「這樣啊……那婆婆,我們一起去托爾內拉吧」 『……啥?』 話題太過跳躍,讓瑪麗亞有些茫然。 『妳啊……這是扯到哪去了。為什麼會提到這個?』 「這些孩子被壞人盯上了。所以一直留在奧爾芬的話會有危險」 『然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我過些日子要帶夏兒他們回托爾內拉。那邊應該會比較安全。如果婆婆妳要教她魔法的話,那妳也就得去托爾內拉了……」 如果到了公國最北部的村子的話,不管是盧科雷西雅教皇廳的秘密機構,還是來路不明的邪惡組織,應該都不會追到那麼遠吧。 就算真有人追到了那裡,只要有貝爾格理夫在的話就沒問題,她是這麼想的。基本上安婕琳對於貝爾格理夫在任何方面都是全然地信任的。 瑪麗亞傻眼地搖了搖頭。 『別說傻話。托爾內拉連研究的素材都找不到吧。我又沒打算過那種悠閒的隱居生活。雖然戰鬥很麻煩,但我還想繼續做研究』 「但是托爾內拉的空氣很好啊。肯定對婆婆的肺也有好處的。而且和我父親結婚的話,他也能照顧妳啊……?」 瑪麗亞聳聳肩。 『又說這個啊。我才不想要妳這種女兒。而且我對妳父親也沒興趣』 安婕琳噘起嘴。 「哼,婆婆妳是因為不了解才這麼說……先不說這個,就算不是為了結婚,來托爾內拉玩玩也好啊……可以當作療養,而且妳要是能一起來的話,旅途中也可以放心許多……」 『……等我現在的研究告一段落再說吧』 瑪麗亞說著,將杯裡的飲料一飲而盡。 *1: 原文中段『ビャッくん』。白的原文是『ビャク』。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小白』。總之是暱稱,就像夏兒(シャル)之於夏洛蒂(シャルロッテ)這樣。 *2: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は引きはがして羽交い絞めにした』。『羽交い絞め』由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納爾遜式鎖」:指從對方腋下伸手然後固定住對方雙臂的動作。還不明白的請回顧星爺的「上海灘賭聖」或者紫龍的「廬山亢龍霸」』查字典就說是『反剪双臂』。參考圖片在此。 *3: 原文『というか、テメェ絶対楽しんでんだろ…………?』不太確定白指的是,以逗白為樂呢、身為守護白和夏兒的姐姐為樂呢,還是融化冰山般的弟弟的心防為樂呢。安婕琳吐了舌頭。文庫版的這一段對話則相當不同。 ---- 譯者語: 瑪麗亞線,似乎有戲? 尤莉那邊,反而跟弟妹們混熟了些…… 還有安婕琳撬開弟妹心門的真意。 下一話, 祈禱與神。 殺與非殺。 工會屋頂。 篇3 第卌話 直到傍晚的閒談與午餐 [篇3 卌、直到傍晚的閒談與午餐]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2/ ---- 卌、直到傍晚的閒談與午餐 眾人在小餐廳裡天南地北地閒聊著,走出店舖時,不知不覺地已是傍晚時分。夕陽的餘輝將周圍染成一片粉紅色,抬頭看見空中的雲彩也變成烈火一般的赤紅色。在陰影的襯托下,周遭的物體輪廓格外地分明。 夜幕逐漸低垂,天頂附近雖然仍如白晝,但已有星星開始眨著眼睛。(*1) 晚風涼爽的吹拂著,夏洛蒂抬頭看向天空,嘆了口氣。她臉上露出些許不安的表情。安婕琳有些納悶。 「怎麼了嗎?」 『……我在想,這麼幸福真的好嗎、之類的』 夏洛蒂眨著眼睛,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眼眶有些濕潤。當下的幸福和之前自己犯下的過錯,正放在天秤的兩端來回搖擺不定。 雖說她是因莫須有的罪名被迫流落他鄉,但並不意味著因此將無關的人被她的所做的罪惡波及,就能正負相抵。被復仇沖昏頭時沒意識到的那些事,如今正折磨著她的內心,讓她不禁想著,自己真的有資格獲得幸福嗎。 安婕琳溫柔地拍了拍夏洛蒂的腦袋。 「別在意……只要活著,就會有許多開心的事情的」 『……嗯!』 夏洛蒂回握著安婕琳的手。 回去的路上,三人正好路過旅行商人的露天市集。 大小不一的馬車拉開車棚,化身為路邊小攤,來自五湖四海的各式食材匯聚到一起,讓市場顯得非常熱鬧。來買菜做晚餐的人潮將市場擠得水洩不通。 街頭藝人也在路邊展示著誇張的才藝,流浪民族在旁邊演奏,簡直像是慶典般地熱鬧。 一台載著冷藏魔法庫的大型馬車正在賣魚。據攤主所言,這些都是從艾爾布聯運來的魚。 原來如此。雖然不是現撈的,但冷藏後運到這的魚還都很新鮮,看起來很美味。夏洛蒂這麼想著,拉了拉安婕琳的手。 『吶,姐姐,我們今天買魚回去吃吧!』 「嗯……似乎也不錯呢……」 中午的主食是肉類,這樣的話晚上吃魚也不錯。 於是她們開始準備挑魚,此時身後傳來『哎呀,這不是安婕嗎』的呼喚聲。安婕琳回頭一看,蘿塞塔修女正站在那裡,剛好也在採買的樣子。 「蘿塞塔小姐,來買東西嗎?」 『嗯,買晚餐的食材!那些孩子是……』 蘿塞塔看向夏洛蒂和白。夏洛蒂微微皺起眉頭,躲到安婕琳身後。白則是一言不發站在那裡。 「這是夏洛蒂。這是白。因為某些原因他們現在住在我家……」 『哦,是這樣啊。你們兩位好啊,我叫蘿塞塔,是附近教會孤兒院的修女』 蘿塞塔微笑著跟兩人打招呼,但夏洛蒂卻臭著臉不說話。白也只是默默地輕輕點頭。蘿塞塔有些為難地笑笑,搔了搔自己的臉。 『好像是被討厭了呢……』 「夏兒……不能這麼沒禮貌」 『但是……』 「不可以喔。蘿塞塔小姐可是我的母親候選人之一呢……」 『哎呦、安婕!怎麼還在說這種傻話呢!』 蘿塞塔在安婕琳的頭上戳了一下。安婕琳噘起嘴來。 「才不是傻話……我是認真的」 『真是的……』 蘿塞塔嘆了一口氣。夏洛蒂用鼻子哼了一聲。 『維耶納教的修女,根本就配不上姐姐的父親……』 蘿塞塔有些吃驚地睜大雙眼,看向夏洛蒂。 『妳似乎遇過些什麼事呢……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沒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呢。主神的慈愛普照大地,指引迷途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工作』 『什麼慈愛!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夏洛蒂突然吼了起來,讓周圍的人都驚訝地停下腳步,一臉詫異地看向這裡。魚店老闆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說小妹妹們,妳們從剛才開始就站在這裡妨礙我做生意,能換個地方嗎?』 四人來到市場的一角。 因為大街上的人很多,站在路上的話會擋路,所以眾人來到旁邊的一條小巷裡,在建築物旁的陰影處駐足。 夏洛蒂一直很不高興地保持著沉默,安婕琳代替她向蘿塞塔做了粗淺的說明。 關於夏洛蒂出身於盧科雷西雅的事、是樞機主教的女兒的事、雙親捲入政治鬥爭不幸身亡的事,之類的。 聽過這些之後,蘿塞塔修女靜靜地在胸前劃著十字祈禱,隨後以非常溫柔的表情朝夏洛蒂搭話。 『……還真是些不得了的事呢。妳很努力了呢』 『哼,才不要妳這種人的同情呢。我再也不相信妳們維耶納教了』 蘿塞塔有些為難地皺起眉頭。 『唔……的確聖職人員裡,有各種各樣的人。大概也有濫用地位和權力做壞事的人。但是呢,也有虔誠地祈禱,平靜地生活的人。對於這些人,主神是絕對不會拋棄他們的』 『妳胡說!』 夏洛蒂大喊著打斷了蘿塞塔的話。她握緊拳頭,眼裡滲出淚水。 『我一直都很虔誠!每天早晚都會祈禱、會去做禮拜、會感謝那些令人幸福的事!從來沒有恨過,也沒有不好念頭!然而為什麼主神沒有來拯救我的父親和母親!?為什麼!?為什麼……』 夏洛蒂抓住蘿塞塔,一邊揮舞著小小的拳頭,啪嗒、啪嗒地打在她的身上,一邊任淚水流淌。她的哭聲高亢卻又嗚咽著,似乎要將無法抑止的感情全部釋放出來一般。雖然她也明白將怒火發洩在蘿塞塔身上有些蠻橫,但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將憤怒與悲傷全都表露無遺。雙親的相貌在眼前一閃而過,淚水更加止不住地潰堤。 蘿塞塔悲憐地低垂著視線,輕輕地將手放到夏洛蒂頭上。 『……對不起。這個問題我沒辦法給妳答案』 『我就知道!就知道是這樣!妳這個偽善的騙子!』 「夏兒,冷靜點。蘿塞塔小姐她並沒有錯」 安婕琳想要出言安撫,但蘿塞塔制止了她。 『安婕,接下來能交給我嗎?』 「……知道了」 安婕琳退後一步,和白並肩站立,守望著夏洛蒂。 蘿塞塔蹲下身來,將手放到夏洛蒂的肩頭。夏洛蒂的小臉上涕淚縱橫。 『對不起,是我太不負責任了……』 『哼!妳怎麼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嗯……也是呢。這並非能輕描淡寫的事。但是啊,』 蘿塞塔溫柔地撫摸著夏洛蒂。 『我還是希望妳能祈禱啊。不是為了已經發生的過去,而是為了未來能受到祝福。為了能跨越悲傷的昨日,繼續前行』 『只會耍嘴皮子!光說不練誰都會!』 夏洛蒂憤怒地推開蘿塞塔,跑離她的身邊。 憂愁、痛苦、憤怒、悲傷,種種情感在夏洛蒂的心中交織在一起,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裡。 但她卻咚地撞上了某種東西。夏洛蒂驚訝地抬頭一看,一名正在巡邏的士兵滿臉詫異地站在面前。 『小孩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蘿塞塔跑了過來,和顏悅色地答話。 『您辛苦了,士兵先生。沒什麼事,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 『在這種地方、天都快黑了的時候?很危險啊,萬一出現壞人怎麼辦。壞、土褱、壞人啊、人口阝可……壞、土褱、壞孩子、吶』(*2) 士兵的雙眼突然失去了焦點,眼神變得空泛無光,口齒不清。他拔出腰間的劍,舉了起來。 『壞、壞、壞孩子要、殺、杀殳、殺掉才行、行吧?』(*3) 『咿……!』 士兵手中的劍,朝著嚇得縮起身子的夏洛蒂揮落。 夏洛蒂緊閉雙眼。 但她卻被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東西抱住後推到一邊、在地上滾了幾圈。身後傳來安婕琳的叫喊聲。 「蘿塞塔小姐!夏兒!」 夏洛蒂睜開眼睛。預期的疼痛意外地沒有出現。 『……!為什麼……!』 蘿塞塔摟在夏洛蒂的身上,護住了她。蘿塞塔抬起頭來,露出微弱的笑容。 『疼疼疼……沒事吧?』 『不要……!不要啊!』 夏洛蒂緊緊地抱住剛才還痛恨著的蘿塞塔。 手心有一股黏稠的感覺,舉起手一看,滿手都是血。蘿塞塔原本穿的是綠色的修行服,如今後背已經被汩汩流出的鮮血染成了黑色。 夏洛蒂絕望似地愣住了。 士兵準備再揮一劍,但被飛奔過來的安婕琳一腳踹開了。士兵滾了一圈倒在地上,但很快便如人偶般站了起來。 安婕琳焦躁地嘖舌,將站起身的士兵再次踢飛。 「出事後才察覺到異常……!該死,我這個大笨蛋!」 明明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大意,但還是發生了憾事。她對自己的無能感到厭惡。父親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 突然,四周充滿了殺氣。短刀從四面八方投擲而來。 安婕琳為了保護夏洛蒂和蘿塞塔而架起劍。但短刀飛到途中就被某種東西彈開,掉到地上。 『拜託別發呆啊』 白像是要保護安婕琳的背後一般站在那裡。他大概又在周圍發動了透明的立體魔法陣吧。 安婕琳抱起蘿塞塔、背到身後,並握起被嚇到動彈不得的夏洛蒂的手。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夏兒!振作起來……!」 唰唰唰,數道腳步聲傳來,正逐漸逼近的樣子。映入眼簾的是奧爾芬城的士兵們。他們全都目光空洞,如同人偶一般,但身法卻十分迅速,像之前見過的戴面具的襲擊者那樣,以似乎能在牆壁上奔跑的猛烈之勢,朝著安婕琳一行人衝了過來。 安婕琳收劍入鞘,把夏洛蒂抱入懷中。 「白,這些人只是被操縱了……!別殺了他們!」 『嘁』 白揮動手臂,看不見的魔法陣將士兵們都彈飛了,隨後他大喊道。 『別拖拖拉拉的!趕緊離開小巷!』 「你也一起來!你們由我來守護,你不需要戰鬥!」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白大概會一直這樣封閉自己的內心吧,安婕琳這麼覺得。她用劍把堵住路的士兵打到一邊,然後掛回腰上,空出手來抓住白的手臂。 眾人跑回大街。 太陽即將下山,四處都開始顯得有些昏暗。有些攤販和商店已經點上了燈,來往人們投射出的身影如活物般交錯而晃動著。 蘿塞塔在安婕琳的背上微弱地呼吸著。她仍一息尚存。 但為了保護夏洛蒂,她背上被重重砍了一劍,傷勢很嚴重,血流不止。再這樣下去的話,肯定會死的吧。 安婕琳將驚魂未定的夏洛蒂交給白照顧,並開始快速地思考。 『孤兒院……不行……工會!』 雖然孤兒院就在附近,但絕不能把其他修女和孩子們捲進來。需要保護的人再增加的話,她一個人絕對沒辦法應付的。 安婕琳快速地鑽過人群的縫隙。白抱著夏洛蒂跟在後面。 被操縱的士兵們也在後面追趕。難免多少會撞到路人的肩膀或胳膊,引來非難的視光。 安婕琳一邊跑一邊繼續思考。 肯定是有人在操縱這些士兵。不把那傢伙幹掉的話,士兵們怕是會到死為止都一直追過來。 這樣的話,施法者應該是通過直接目視或是監視魔法在觀察著這裡。而能讓士兵們的反應這麼靈活,施法者絕不可能離得太遠。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以搶救蘿塞塔為優先。只要到工會的話,肯定會有備用的特效藥的。 安婕琳一邊祈禱背上傳來的蘿塞塔的心跳千萬別停止,一邊繼續奔跑。 道路兩側的建築物房頂上似乎能感覺到人的氣息,而且對方好像也在跟著自己移動。大概是襲擊者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吧。如果只有自己一人的話,就可以沒有顧忌地主動迎擊了,安婕琳不禁咬牙切齒。 大概是士兵被來往的行人拖慢了腳步,一行人總算平安抵達了工會。 安婕琳猛地衝了進去,讓大廳裡還聚集著的冒險者都嚇了一跳,喧騰了起來。安婕琳顧不了那麼多,直接衝到櫃檯前。 「特效藥!快給我特效藥!」 接待小姐被嚇到發出悲鳴。 『咿呀啊、安婕琳小姐!?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晚點再解釋……!再不快點要出人命了……!」 接待員看到安婕琳背上的蘿塞塔,表情也頓時嚴肅起來。 『知道了!先送醫務室!』 「唔嗯……工會長呢?白金大叔或者肌肉刺青將軍也行……」 『他們被出錢的貴族叫去了,所以都不在這裡……』 「真是,這種重要的時候卻偏偏……!」 安婕琳將蘿塞塔交給接待員,轉頭看向白。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眉頭緊鎖,而他懷裡抱著的夏洛蒂似乎因為受到的驚嚇過大,直到現在仍沒回神。 「白,把夏兒帶到這邊……」 正當安婕琳伸出手的時候,被操縱的士兵們如雪崩一般洶湧地衝了進來。人數比剛開始追逐安婕琳時又多了一些。有的人淌著血,有的人手腳已經扭曲變形,但仍拿著武器,以空虛的目光尋找著安婕琳等人的身影。 冒險者們驚訝地站了起來,架起武器。有些人高喊起來,似乎馬上就要衝上前去。 安婕琳慌慌張張地制止了他們。 「等一下!這些士兵只是被操控了!不能殺了他們!」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腰中的劍連鞘解下,握在手中。 『只要解決施術者就行了!在此之前別見血,大家盡量撐住!』 別強人所難啊,冒險者們這麼碎念著,後退了幾步。 士兵們揮起武器衝上前來。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強烈的閃光,士兵們從後方被吹飛了。以安婕琳為首的冒險者們都啞然失聲、張口結舌。 士兵們僵硬地轉過身子。此時一道身影越過了士兵們的頭頂,從外面翻了進來。一頭如大海般深邃的深藍色頭髮正來回飄揚。 「……!尤莉小姐!」 『真是的,發生什麼事情了?』 尤莉一邊將藍髮撥到腦後,一邊看著四周正在爬起來的士兵,皺起眉頭。 『這不是城裡的士兵們嗎。安婕妹妹,妳做了什麼壞事嗎?』 「不是的。這些人被操縱了……只要解決掉施術者應該就行了,所以請別殺了他們……!」 一名士兵爬了起來,朝尤莉襲來。尤莉以很小的動作側身躲開,隨後緊握拳頭朝士兵的下巴打去。擊中的同時聽到『啪嘰』一聲,一道白光閃過,士兵抽搐著倒了下去。 『……雖然搞不清楚情況,總之讓他們不能動彈就行了吧?』 尤莉俐落地將頭髮綁好,握緊拳頭,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拳頭上也似乎纏繞著小型閃電,伴隨劈哩啪啦的聲音發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安婕琳揚起嘴角。 「就是這樣!」 安婕琳也揮動手中的劍,將欺身到面前的士兵打倒。 其他冒險者也無可奈何地將兵刃用布纏上、或是連鞘擺起架勢,以不取性命的動作迎擊士兵們。 雖然我方手下留情,但對手可是招招都以取人性命為前提的氣勢殺過來的。 而且無論將他們打倒多少次都會再爬起來,簡直就像是跟不死之物作戰似的,這讓冒險者們越來越沒幹勁。 尤莉在人群中輕巧地來回穿梭,用帶電的拳頭將士兵們依次打趴在地。不愧是前等級 AAA的冒險者,實在是非常可靠,比起現役人員完全不遜色。 此時突然有一股朦朧的光芒浮現出來,土黃色的幾何體來回飛舞。似乎是白解除了立體魔法陣的透明狀態。幾何體將士兵們打倒在地,隨後似乎是增加了重量,壓住他們的後背和手臂。有些冒險者們驚訝地喊出聲來。 安婕琳皺起眉頭看向白。 「你不用出手也行的」 『哼……用不著妳來保護。這麼拖泥帶水的真是看不下去了』 白揮舞著手臂操縱魔法陣,將士兵們一個個壓倒在地上。 安婕琳緊咬嘴唇。自己都說了要保護他們,結果沒有幫手就甚麼都做不到。這樣子只是在模仿貝爾格理夫、是種自我滿足而已。 「可惡……」 必須趕緊解決施術者。安婕琳腳下一蹬,從行動遲鈍的士兵縫隙間鑽了過去,來到工會的外面。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上亮起路燈,來往的人們的表情都朦朧地看不清楚。 安婕琳敏銳地觀察著四周,集中注意力尋找著施術者的位置。 既然是使用傀儡魔法,那應該會有魔力的細線連著才對。 旁邊就是冒險者工會,裡面有許多魔法使,所以魔力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很難分辨。但安婕琳還是嗅出某道微弱的氣息,抬起頭來。 「在那裡嗎……!」 她猛地躍起,跳上門前的柱子,又從那裡接著跳上屋簷,如履平地般地一口氣登上屋頂。 「找到了」 數名戴著面具的人一愣,看向安婕琳。看起來像是施術者的人,與其他人的面具稍微有點不同。 施術者周圍戴面具的傢伙們正拔出劍,朝著安婕琳衝過來。 「不可原諒……!」 安婕琳也拔劍出鞘,將迎面而來的數人一口氣砍倒,隨後衝上前去。 她的劍直衝施法者而去,然而其中一個戴面具的襲擊者卻用肉身接下了這一劍。劍刃深深地嵌入肉裡,隨後他用手牢牢地抓住劍身。不管是推還是拉都絲毫不動。 安婕琳皺起眉頭,四散到她周圍的其他襲擊者也都架起劍、衝了過來。 安婕琳放開手中的劍,扭身躲開攻擊。 她從腰上的皮帶裡拔出短刀,刺入其中一人的喉嚨,隨後轉身一個掃堂腿將另一人踢落屋頂。 突然有人從屋頂上掉下來,讓底下的大街上的人潮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得小心不能砸到路人……!」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剛才抓住劍的面具人一腳踹倒,強行將劍拔出,隨後順著拔劍的勁勢揮舞劍鋒,將周圍逼近的其他襲擊者全部一擊斃命。 安婕琳抬起頭來,死盯著施術者。他戴著面具,所以看不出表情,但似乎在嘟噥著什麼。 『主神……主神啊……請守護吾等免受惡人之……』 「……你們教皇廳才是沒人性的混蛋!」(*4) 安婕琳怒吼一聲,揮落手中的劍。 施術者的腦袋飛了出去,從他身上延伸的魔力線也同時全部斷掉了。 安婕琳將劍上的血甩乾,收回劍鞘。一股莫名的疲勞感突然湧了上來。 她走到屋頂邊緣觀察底下的情況。工會裡的士兵們似乎終於恢復了意識,因傷痛而發出的呻吟聲清晰地傳了過來。雖然說強調了別出殺招,但應該還是有很多人受了傷吧。 「……我還、不夠可靠啊」 安婕琳的心情變得十分憂鬱,但她想起來還有蘿塞塔和夏洛蒂的事要處理,於是匆匆從屋頂跳下。 ○ 一名穿著長袍、將兜帽拉得很低的男子雙手抱胸地站在那裡。所站之處離安婕琳戰鬥的地點有些距離,但還是能將剛才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唔嗯』 男子將手放到下顎上,瞇起眼睛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的確很強……但是,僅只於此的話』 男子像是飛行一般地來到剛才戰鬥的地方。 屍體七橫八豎地躺著,屍臭和血腥味伴隨夏日黃昏的暑氣一起漂浮在空中,直衝腦門。男子一邊向前走,一邊逐個確認屍體,隨後陷入思考。隨後歪著頭說。 『原以為正好能用來當作評估實力的道具,但這些傢伙也太弱了……看來淨罪機構也沒得到什麼關於冒險者的有用情報呢』 男子往工會的方向瞥了一眼。 『……再測試一次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的寶石,一邊詠唱著某種咒文,一邊在握住寶石的手上加了點力道。 手指的縫隙間透出青白色的光芒,明明沒有風,但他的長袍卻翻滾飄動了起來。 『去吧』(*5) 男子將黑色寶石往工會的方向拋去。 *1: 原文『段々上から夜がかぶさって来るらしい、白々した天頂の辺りに星が瞬いている。』後段坦白說糾結了很久,查辭典跟參考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都無法理解,「夜色漸濃但是天頂漸白」是怎麼回事。在靈光一閃前,先這樣吧。 *2: 原文後段『わ、わ、悪い人が、人が、悪い、わる、悪い子、だなあ』。基本上除了用注音跟羅馬拼音以外,大概很難表現出日文的音節,但不管用哪個都有點突兀,所以改從中文字型的拆解下手,從視覺上表現結巴、還有跳針的異常。「壞人」的日文即是『悪い人』(わるい人)。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坏、坏、坏人、人、坏、坏、坏孩子、子』。 *3: 原文『わ、わ、悪い子は、ころ、ころ、殺さなきゃ、ねえ?』同上,『殺掉』即是『殺さなじやねえ』(ころさなじやねえ)。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坏、坏、坏孩子、要、要、杀、杀、杀掉才、才行、吧?』。 *4: 原文『えげつないぞ教皇庁めッ』。『えげつない』查辭典有『惡毒、下流、沒人性』的意思。『めッ』則有太多意思,不確定原型是甚麼;但如果就『め』來說,其中一個接近的意思是『傢伙』。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你们这帮教皇厅的混蛋!』 *5: 原文『行って来い』。查辭典有兩種常見的用法。一種是用在相撲上的術語,指對方撲來後的躲閃,讓對方失去平衡。在這個場合不太好解釋;另一種則是用在歌舞伎的術語,指舞台旋轉一周。雖然也很想用類似『讓表演開始吧』、『讓舞臺升起吧』、『好戲開鑼吧』的戲劇性修辭,但似乎都不太像長袍男會講的話。避免超譯,這邊借用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去吧』。 ---- 譯者語: 文庫版的修女登場橋段,氣氛比較不一樣。 比較強調修女的中立與神聖屬性吧。 巧遇。 傀儡。 禍種。 下一話, 傷後, 合擊, 魔力波動。 篇3 第卌一話 為了傷員而一片混亂的 [篇3 卌一、為了傷員而一片混亂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3/ ---- 卌一、為了傷員而一片混亂的 為了治療大量的傷員,工會裡亂成一團。職員們來回奔走,整個大廳都是特效藥的味道,漂盪在空氣中直衝腦門。 前一刻還像瘋了似揮劍衝來的士兵們突然全倒在地上,並且痛苦地翻滾和呻吟著,讓冒險者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尤莉很快便判斷『應該是安婕琳把施法者解決掉了』,於是職員們全員出動,立刻拿出特效藥對士兵們進行治療。 醫務室裡已人滿為患,連大廳裡的椅子和桌子都被併起來作為臨時病床。雖說也有人去城裡的士兵執勤室通報,但被操縱的士兵數目太多,訊息的傳遞也有些混亂,所以暫時還無法和軍隊正常協作。 安婕琳從躺著的士兵們中間走過,不禁嘆了口氣。自己如果能早點解決掉施法者就好了。 她走進醫務室。床上躺著許多士兵,簡直像是野戰醫院似的。 士兵們似乎沒有被操縱時的記憶,他們對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慘狀完全摸不著頭緒。 蘿塞塔躺在最裡面的角落,夏洛蒂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夏洛蒂注意到安婕琳走近,淚水瞬間又湧了上來。 『姐姐大人……』 「夏兒,妳沒事吧?蘿塞塔小姐她……」 安婕琳一邊安撫夏洛蒂,一邊看向床上的蘿塞塔。 因為傷口在背後,所以正趴在床上休息。傷口應該已經塗了特效藥,血也止住了,臉色看起來好些了。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能感覺到平穩的呼吸。 「謝天謝地……」 總算避免了最壞的情況發生,安婕琳鬆了口氣。 夏洛蒂抱住安婕琳,將臉埋進她的腰間,嗚咽著說道。 『都、都是、我的錯……』 「不對。不是夏兒的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但是……!』 『嗚呃……』 聽到呻吟聲,兩人驚訝地轉頭看去,發現蘿塞塔身子動了一下,微微睜開了眼睛。 『……這是怎麼了?這裡是……』 「蘿塞塔小姐,請別亂動,妳受了重傷……」 安婕琳急忙到想起身的蘿塞塔旁邊扶著她。 『疼疼疼……安婕,那孩子……』 蘿塞塔話說到一半,看到身旁的夏洛蒂,擔憂的神情立刻放鬆了下來。 『太好了……妳沒事呢』 聽到這句話,夏洛蒂默默地咬住嘴唇,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滑落。隨後她像是生氣似地柳眉直豎,大聲喊著。 『笨蛋!妳這個笨蛋!我明明就對妳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為什麼!』 『哈哈……是啊。我是個笨蛋,所以也不明白為什麼呢。但是妳能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傷口似乎還很疼,蘿塞塔露出虛弱的笑容,輕輕地將手放到夏洛蒂的頭上。 夏洛蒂放任淚水繼續流淌,將臉埋進蘿塞塔的胸前,不住地抽泣。 『對不起……!謝謝妳救了我……』 『呵呵,不用客氣』 安婕琳嘆了口氣,悄悄地轉身離開。她叫住路過的工會的治療師問道。 「蘿塞塔小姐她……那邊那個修女,她的傷勢如何?」 『啊,妳說她嗎。傷口很大,也流了不少血,不過還好沒傷到骨頭和內臟。血已經止住了,只要繼續靜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問題了』 「這樣啊……」 目前看來是沒事了。轉頭一瞥,蘿塞塔正輕輕地撫摸著夏洛蒂,跟她說著什麼。 看來不需要我插手了。 安婕琳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醫務室。 她步履蹣跚地朝外面走去,看到尤莉正在打掃大廳裡的血跡。安婕琳走上去朝她搭話。 「尤莉小姐」 『哎呀,安婕妹妹。還真是鬧得好大啊』 「嗯……謝謝。幫大忙了」 『呵呵,沒事啦。有難相助嘛』 尤莉嫣然一笑,拍了拍安婕琳的肩膀。安婕琳勉強擠出微弱的笑容。 「……我去稍微冷靜一下。夏兒和蘿塞塔小姐在醫務室裡,可以麻煩妳照顧她們嗎?」 『嗯……知道了。別太勉強自己啊,安婕妹妹』 「……多謝」 大概是從安婕琳糾結的表情中察覺到她的想法,尤莉露出微笑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將清理的工作交給其他職員後,走進了醫務室。 安婕琳來到屋外。 今天從傍晚開始就一直沒有風,悶熱粘滯的暑氣似乎淤積在一起。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下意識地環視四周。有些人似乎是聽到工會的騷動過來看熱鬧,但從亂哄哄這點來說倒與平時沒什麼兩樣。 在張望時,突然發現白正靠在外牆,默默地仰望天空。他注意到走近的安婕琳,皺起眉頭,隨後浮現嘲諷的笑容。 『還真是不像樣啊。說什麼有姐姐在就可以放心了』 「……抱歉」 『……什麼啊。突然這麼老實,真不舒服』 『我有點得意忘形了。對於守護他人這件事,說不定根本就不算認真地思考過……』 每當夏洛蒂信任自己、對自己撒嬌,或者白逐漸顯露出感情的時候,安婕琳都覺得離貝爾格理夫又更近了一步,有種自鳴得意的感覺。 但這些只是表面功夫而已,自己是否有認真地看待夏洛蒂或白呢。難道這不僅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嗎。 先不管這些是不是事實,至少這次鬧出這麼大的騷動,讓她深切地感覺到自己實在太沒出息了。 安婕琳來到白旁邊,和他一樣並排靠在牆上。側眼朝身邊看去,這少年明明比自己年紀小,但身高卻和自己差不多。 「……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天曉得』 「哈啊……」 安婕琳消沉地垂下頭,白看著她這個樣子,有些焦躁地嘖了一下舌。 『妳這傢伙和那小鬼一個德行』 「……什麼意思?」 『動不動就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甚麼的。承擔一切責任,搞得自己好像是悲劇女主角似的,這讓妳感覺很滿足是吧』 毫不留情的措辭,讓安婕琳火氣也上來了。 「什麼嘛……我又不是這個意──」 『哼,就我看來都一樣。瞧妳現在這個優柔寡斷的樣子,還不如之前那種吵鬧煩人的時候呢』 「但是……就是因為那麼得意忘形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等等』 白朝前伸出手去。他的頭髮染成了黑色,立體魔法陣解除了隱形,土黃色的光芒淡淡地照亮著道路。安婕琳也後脊一涼,反射性地拔出劍來。 「那是……!」 在喧嘩著看熱鬧的人群中心,有個小小的甚麼。 高度大概只到安婕琳的腰,通體漆黑像影子一般,勉強看得出人型。在立體魔法陣的光芒照射下,有種亮晶晶的感覺。 正是之前在奧爾芬近郊的廢棄地城裡,曾交手過的那個黑影。 但那時像孩子般的感覺已經完全不見了。黑影全身上下散發出明顯的敵意和殺氣,光看就令人覺得十分不快。 黑影似乎在觀察四周,站著一動也不動,隨後似乎對周圍的喧鬧有了反應,在勉強算是臉的位置浮現出眼睛,環顧著周遭的人群。 『螻蟻。殺掉』 黑影突然膨脹了起來,瞬間變成大人的體格,手腳的體積也明顯增加,映射出金屬般的光芒。周圍的人群吵嚷起來,似乎感覺到了危險,慌忙地想要與黑影拉開距離。而黑影那凝聚著惡意的瞳孔捕捉到了這些人的身影。 黑影跳了起來。 它的爪子朝著最近的一個男人揮下。男子的臉因恐懼而扭曲。 但是,爪子並未觸碰到那個男子。衝過來的安婕琳介於男子和黑影之間,用劍擋下了這一爪。 這是相當沉重的一擊。 握住劍的手有些發麻,原本踏穩的腳也稍稍向後退了一點。 「快逃!」 安婕琳的怒吼聲讓人們慌忙地逃離這裡。 安婕琳在劍上施力,硬將黑影逼退。黑影在空中翻了幾圈,輕鬆地落到地上,眼睛卻牢牢地盯住安婕琳。 『礙事』 「別小看人……!」 兩道身影交錯,發出金屬撞擊般的銳利聲響。 當雙方再次拉開距離時,安婕琳的手、臉、跟腿上都多了幾道傷口,讓她皺起眉頭。雖然都只是輕微的擦傷程度,但流血總是讓人感覺不愉快。 安婕琳重新握緊手中的劍,她感覺出對方似乎與在廢棄地城戰鬥過的魔王在本質上有所不同。 她剛經歷了數場戰鬥、而且中間還洩氣了一回,多少算是居於劣勢。感覺有點無法集中注意力。 不是耍花招就能應付的對手。如果不全力以赴的話,被幹掉的會是自己。 安婕琳架起劍來。 同時,背後土黃色的立體魔法陣閃爍著光芒開始飛舞。幾何體撞向黑影,在其體表砸出一個個凹坑。 但是這似乎對黑影並未造成致命傷害。黑影似乎有些不快地低吼著,震動身體將魔法陣甩開。 安婕琳皺起眉頭看向背後。 「你不用出手……由我來守護」 『……哼』 白似乎根本沒聽進去,揮舞著手臂,讓立體魔法陣接連襲向黑影。 黑影振臂將幾何體打飛,隨後蹬地朝安婕琳的方向衝來。 「來吧……!」 安婕琳壓低身子迎擊黑影。 劍和爪子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劍身被砸得嗡嗡作響,震動隨後傳到劍柄上、再傳到手中。 即便如此,安婕琳仍強行揮動手中的劍,與黑影戰成一團;她從肩膀到劍尖簡直像鞭子一般地柔軟靈活。 但對方也是如此。 倒不如說,因為手部自身就是武器,所以能量沒有多餘的耗費。交手數十個回合後,安婕琳被逐步逼退。 此時白的立體魔法陣又飛了過來。正與安婕琳對戰的黑影遭遇偷襲,結果完全挨下這一波攻擊,朝後飛了出去。 安婕琳大口地喘著氣,身後傳來白不高興的聲音。 『喂,妳也像樣點啊。再這樣沒頭沒腦地打下去根本贏不了』 安婕琳有些焦躁地怒吼道。 「吵死了!我怎麼能夠再失敗……所有人、都一定要守護住……!」 安婕琳簡直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似的,一邊說著,一邊踏穩腳步並握緊手中的劍。 白也一臉厭煩地怒吼。 『妳這傢伙所謂的守護,只是把所有東西都獨自扛起來,最後自取滅亡!再怎麼感覺良好也要有個限度!』 安婕琳一時無言以對,默不作聲,但她還是朝前踏出一步,朝黑影衝去。黑影也仍舊釋放著憎惡和敵意,迎擊安婕琳。 安婕琳的劍速度極快,簡直可以用神速來形容,但黑影還是全部接了下來,與安婕琳打得不分高下。 安婕琳的劍雖然有速度,但缺少了平時的那份精彩。 伴隨著心急和被白指責所帶來的焦躁,安婕琳不停揮著空有速度的劍。 『……礙事』 黑影低語。 突然,安婕琳的側腹感到強烈的衝擊感。 從黑影的身體區長出第三隻手臂,重重地打在安婕琳的腰部。 安婕琳被狠狠地打飛後,在地上彈了兩三下、滾了幾圈才停下。衝擊讓空氣從肺中擠出,因喘不過氣而咳嗽起來。 「嘔……!咳、咳……喀!」 安婕琳抬起頭來,呼吸不順讓她眉頭緊皺。黑影揮起爪子朝她襲來。 『殺』 「開──什麼玩笑!」 怎麼能輸掉。 安婕琳如野獸般地咆哮著,握緊劍強撐著想站起來。用意志力強忍住全身的疼痛。 但是動作無法像之前一樣靈活自如。在她站起身並架好劍之前,黑影的爪子已到了眼前。 然而爪子仍沒有傷到安婕琳。閃爍著土黃色光芒的魔法陣從一旁將其彈開了。 與此同時,黑影的身旁有幾個幾何體如砲彈一般高速飛來,在黑影身上留下幾個凹坑並將其整個打飛了。 白衝了過來,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妳想找死嗎!開什麼玩笑!』 「……你說什麼啊。難道想指責我做錯了嗎……!」 安婕琳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卻以憤怒的語調自言自語著。那份怒火不是朝向別人,正是朝向她自己。 白終於忍無可忍地抓住安婕琳的肩膀搖晃起來。 『妳還在說什麼天真的話!想撒嬌也別太過份!之前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對我說教了那麼多,看妳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 「……但是!」 就在安婕琳準備開口的時候,白突然猛地轉向側面,快速揮動手臂。立體魔法陣像是要守護白一般聚集過來。 然而一隻漆黑的爪子將魔法陣全都打飛了,連白也一起被爪子的攻擊所波及。他從安婕琳的視野裡突然消失了。 安婕琳茫然地轉動視線。 白似乎是受到相當強烈的一擊,衣服破破爛爛,滿身瘡痍。 他勉強調整姿勢,瞳孔中燃起熊熊怒火,讓立體魔法陣的數目又更增加了一些。頭髮的顏色也變成黑白斑駁,隨後變成濃郁的黑色。 黑影衝了過來。 以白為中心公轉的幾何體飛出去迎擊黑影,卻始終無法對其造成致命傷。 黑影揮動手臂將幾何體打飛,白則繼續造出更多的魔法陣,如流星雨般灑落。 但他的魔力已似枯竭,攻勢逐漸變弱;鮮血從蒼白的嘴角滲出,化作黑霧飄散在空中。白跪落在地,魔法陣的數目也減少了許多。 安婕琳想大叫。 憤怒也好,悲傷也罷,那些無法駕馭的情感想全部用聲音傾吐出來。 「……不行了啊」 她勉強忍住了。但內心如同逐漸擴大的漩渦般,陷入深沉的混沌。 混亂的情緒即將潰堤。就在她覺得馬上就要爆發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貝爾格理夫的身影。 快想起來,父親說過什麼? 不管什麼情況都要保持冷靜。 被一時的情緒所吞噬會引發無可挽回的事態,所以絕對不能那麼做。 對冒險者來說,瞬間的判斷就能決定生死。 所以要時常要在背後準備另一雙眼睛來觀察自己。之類的。 視野似乎突然開闊了起來。被憤怒和鬱悶所遮蔽的雙眼彷彿重新被擦亮了一般。 「……我這是在幹什麼啊」 盛氣凌人地說什麼要守護所有人,但實際上卻什麼都沒看清楚,只是單純地開著空白支票而已。連客觀看待這樣的自己都做不到。 太丟人了。 但是,現在可不是為了這種事而自我厭惡的時候。 必須先解決眼前的麻煩。不然的話,貝爾格理夫會對自己無言以對的。 就在這麼想的同時,身體動了起來。 到剛才為止握住劍的手都感覺非常沉重,如今卻無比的輕鬆,簡直就像是握著一根小樹枝似的。卸去多餘的力道,踩在地上的腳步也感覺非常輕快。 黑影抬起手臂想要給白最後一擊,但安婕琳衝上來一腳將其踢飛了。遭到突然襲擊的黑影在地面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了下來。 「……對啊,這傢伙跟父親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嘛」 雖然攻勢的確很快,每一擊也很重。 但對方並沒有那種誘擊的假動作,行動模式非常單純。第三隻手臂只要冷靜點也完全可以應付得來。像貝爾格理夫那種會根據己方行動而巧妙變化的攻擊方式才更難招架呢。 白將手放在胸口,呼呼地喘著大氣,開口說道。 『……太遲啦』 「抱歉,小白。接下來交給我吧」 『不要叫我小白……』 「呵呵……你退後吧」 安婕琳用腳尖咚咚地踢了踢地面。 黑影站起身來,朝這邊投來充滿憎惡的視線。安婕琳將劍指向黑影。 「來吧。我陪你玩玩」 『殺』 黑影撲向前來。剛才與白戰鬥後,它的動作似乎更精練了,速度也比剛才更快了。 但安婕輕輕扭轉身子,擋開它手臂的一擊。 配合對手的行動移動身體,如柳條般卸去衝擊的力道。剛才麻痺的雙手如今已經全無異常。 隨後她乘著這股勢頭,以腳尖為軸反轉一圈,一劍砍到黑影身上。 『嘎嗚!?』 黑影痛苦地呻吟著跳開。明明劍刃已經砍到它了,但斬不斷。但是作為打擊似乎還有點效果。 「對喔……這傢伙很難砍斷呢」 安婕琳回想起了在廢棄地城的戰鬥。連博爾特斯的白金之槍都無法貫穿,自己的劍也是折騰到最後一刻才終於將其斬斷。 那種與劍合一的契合是必要的。 安婕琳握劍的手增添了幾分力道。如今已經將各種煩惱疑慮全都拋棄,心中的熱血因眼前的戰鬥而翻騰。 她並不討厭與強敵戰鬥。純粹的鬥志如今正充滿她的內心,讓她的嘴角浮現出笑容。 體內的魔力如漩渦般不斷增強,隨著心臟的每次跳動,循環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從胳膊到手掌,從掌心到指尖,甚至連握著的劍也像是身體的一部分。不斷湧出的魔力滿溢出來,閃現著光芒。 黑影一副憎惡的樣子轉動著眼球,伸出更多的手臂朝安婕琳飛撲過來。 『殺!』 如同蜘蛛的腳一般,數條手臂朝著安婕琳逼近。每條手臂似乎都有輕輕掠過就能構成致命傷的威力。 「────!」 安婕琳如居合斬一般將劍收到身前,蜷起身子蓄力,對著黑影猛地揮出一劍。 唰的一聲,劍刃從黑影中切過,完全沒有感到任何阻力。 黑影的身體被從胸部附近切開,分成上下兩塊。迫近安婕琳的手臂抽搐著,隨後逐漸崩壞消失。 『阿……嘎……』(*1) 黑影搖搖晃晃,像醉漢般東倒西歪,隨後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接著它的身上冒出一股帶有臭氣的煙,逐漸崩裂消融,轉眼間便化為一攤粘稠的黑水。 安婕琳收劍入鞘,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累啊。但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 她轉動視線,尋找著白的身影。看到他之後,露出莞爾一笑。 「如何。都說了交給姐姐就沒問題了吧……?」 說完之後,她咕咚一下朝後倒了下去。 白傻眼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 風又開始吹動。 在一棟建築物的屋頂上,穿長袍的男子眺望著安婕琳與黑影的戰鬥。他自言自語的聲音中似乎帶著幾分讚揚的意思。 『……有意思。看樣子讓她在外面再待一會也行』 男子用手扶著下顎,在屋簷上走了幾步。 風嗖嗖地吹著,長袍的下擺被風吹起,啪嗒啪嗒地飛動著。 男子一臉滿足的樣子,將手放到胸前,準備發動空間轉移的術式。但是空間卻沒有搖晃。他詫異地皺起眉頭,轉身看向身後。 『……還真是稀客啊』 『混蛋……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咳)』 瑪麗亞站在不遠的地方,灰色的頭髮正隨風飄揚。她的手心輕輕地張開,有個魔力聚集成的小球正在掌上發光。似乎就是這個阻止了男子的空間轉移。 男子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容,指骨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妳問我幹什麼?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妳這傢伙,難道想一輩子窩在這種地方嗎?』 『哼,別把我跟你們這幫混蛋相提並論。但是,你這混帳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咯咯,身為大魔導的【灰色】居然也會說這種糊塗話』 『到底誰才糊塗,你這人渣。居然敢這樣恬不知恥地出現在我面前。(咳咳)』 看著不住咳嗽的瑪麗亞,男子呵呵地笑了。 『看妳這樣子,玉體欠安啊。就憑這副德性還想殺我?』 『廢話少說』 瑪麗亞動了一下手指,周圍的空間突然像幻影般搖晃,從左右兩側朝男子包夾過來。 男子雙手交叉,開始快速詠唱。他身邊迸發出青白色的光芒,將晃動的空間頂回去。魔法與魔法相互對抗,發出沉悶的聲音。 男子的臉上浮現出嘲笑般的笑容。 『怎麼了?有失水準啊,瑪麗亞』 『稍微暖暖身罷了,別得意忘形了』 瑪麗亞的手指快速揮動。突然,男子腳邊的地面變得像沼澤一般柔軟,雙腳唰的一聲就陷了進去。 男子皺起眉頭,此時又有幾顆光彈朝他飛去。這是經過壓縮的魔力塊,一般的魔彈威力完全不能相比。 男子嘖了一下舌,雙手朝前伸出。 『夜黑 銀血 火搖 盈月 浸染萬物』(*2) 詠唱結束的同時,光彈在男子眼前爆炸了。 強烈的閃光讓瑪麗亞皺起臉來。地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閃光,指著屋頂上議論紛紛。 『……被他逃掉了啊』 瑪麗亞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臂。男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似乎是他剛才強行詠唱的魔法在瑪麗亞的妨礙術式上開了個洞。 『我也老了啊……(喀咳、咳咳)』 瑪麗亞不悅地從房頂上俯瞰街道。剛才被閃光嚇到的人們正仰望著這裡。安婕琳和黑影戰鬥後,在地面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許多坑洞。 瑪麗亞環顧四週,視線停留在黑影融成的那灘黑水上。 『……雖然很麻煩,但還是調查一下吧』 一邊這麼說著,瑪麗亞按住胸口。 『(咕、喀咳咳!嘔咳咳咳!)』 在咳了好一會後,她十分不愉快地開口道。 『可惡……這次的藥效也這麼短……又得研究新的配方了……』 瑪麗亞皺起眉頭,從屋頂緩緩降下。 *1: 原文「あ……が……」。參考前面劇情,以為不明斗篷男手中的黑色寶石,是之前的愛的那部分逃跑的第 1柱魔神,巴爾呢。阿嘎是第 2柱魔神就是了。 *2: 原文『夜は黒 血は銀色 火に揺らぎ 月光に満ち すべてを染めん』。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漆黑深夜 银色血液 火炎摇曳 月光倾泻 浸染世间的一切』。考量到這句咒語是用快速詠唱的,所以稍微縮短了些。 ---- 譯者語: 自信。自豪。自我良好。 自省。自我。自嘆自憐。 堅持姐姐的風範到倒下前一秒。 婆婆與故人的對話…… 下一話, 第三篇最終話。 篇3 第卌二話 趴在床上,圍著傻眼的 [篇3 卌二、趴在床上,圍著傻眼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4/ ---- 卌二、趴在床上,圍著傻眼的 安婕琳正趴在床上。身旁圍繞著傻眼的雅奈莎和白、竊笑的米麗安,以及一臉擔心的夏洛蒂。 安婕琳的雙腿正踢水似地啪嗒啪嗒交替擺動著。 「為什麼啦──為什麼大家都拒絕了啦──」 『那是當然的吧……』 「唔咕咕……像父親這麼好的男人在奧爾芬根本就找不到啊……不對,何止奧爾芬,是整個帝國都找不到這麼好的男人了啊!」 『還不死心啊……一如既往的耍蠢呢』 『哎嘿嘿~安婕啊~難道不是因為妳太強勢~把準新娘都嚇跑了嗎~?』 聽到周圍的夥伴們毫不留情的發言,安婕琳非常不開心地翻身。 這裡是安婕琳的房間。 從上次淨罪機構的襲擊以及與黑影的戰鬥之後,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盛夏終於過去,雖然還是很熱,但茂密的綠色樹景似乎已經開始逐步褪去顏色。 自從打倒黑影之後,那些想要復活魔王的傢夥和淨罪機構,似乎全都偃旗息鼓了。 安婕琳原本以為他們是在等待己方大意的時候偷襲,但看來並非如此。 盧科雷西雅那邊又有一波政變,原本擁有近乎絕對權勢的教皇派,占據的勢力一下子跌破了半數。 反教皇派如今不再需要從外面找傀儡給自己撐腰,教皇派也似乎沒有餘力派人消滅遠在公國的夏洛蒂。 因此,如今可以認為來自盧科雷西雅的威脅已經大大地降低了。 其實之前來襲的人大概也只是作為斥侯派來探路的,而因為國內政變亂作一團導致傳令系統混亂,來自盧科雷西雅本國的命令未能及時傳達,萊昂內爾如此推測。 『真是麻煩啊,明明襲擊發生前兩天,盧科雷西雅就已經發生了政變的說……作為秘密機構,好歹搞個像樣點的聯絡管道吧,真是的……啊─啊,這讓我怎麼跟領主交代啊……』 關於眾多士兵受傷的治療費用該由誰負責,目前似乎還爭執不下。萊昂內爾的胃疼看起來還要繼續持續好一段時間。 至於那些曾扶植夏洛蒂的傢夥們,看到這邊有足以打倒魔王級的強大戰力後,應該也不會輕易再出手了,白對此是這樣分析的。 對組織來說,白和夏洛蒂並沒有掌握太多與其相關的情報,想除掉兩人應該也只是偏向於內部懲戒的意義。因此組織會背負風險再次來襲的機率也很低。再者,將組織的存在暴露在大眾面前的話,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問題,之類的。 總而言之,這樣的發展讓安婕琳像破了洞的皮球般洩氣。 原本還有種某種感覺正要開始覺醒的樣子,但問題卻突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燃起的幹勁一下子沒了用武之地,令她煩躁不已。 調查融化黑影的工作被瑪麗亞主動攬下。而對於工會需要應對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政治言詞,安婕琳根本就是一頭霧水,幫不上忙。(*1) 所以為了發洩這種鬱悶的情緒,安婕琳開始再次為了貝爾格理夫的對象問題四處奔走。 就像酒館老闆建議的那樣,她在談話中不再刻意提相親的事,但不知是因為她的言行舉止已把目的暴露無遺,還是大家原本就對此不感興趣,至少到目前為止,仍沒有新娘候選人願意在秋天和她一起回鄉。 安婕琳再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將四肢朝上伸展。 「也好。這樣的話就不用急,一步步踏實地找……」 『不不不……安婕,妳這完全是白忙一場啊……』 雅奈莎的話,讓白也同意地點點頭。 『真是的。多用點腦袋啊。妳根本是白費力氣』 他傻眼地靠在牆上說著。多了個能一起吐槽的人,讓雅奈莎稍微有點高興。 安婕琳卻很不開心。 「我的家事,你們別插嘴啦……」 『吶,姐姐,這樣的話,不能讓父親來奧爾芬一趟嗎?』 安婕琳猛地坐了起來。 「對喔……雖然父親之前拒絕過一次,但如果不是移居、只是來玩的話,應該會同意的……」 安婕琳茅塞頓開似地,露出燦爛的笑容,高興地撫摸著夏洛蒂的頭。 「真是個好點子……!夏兒真棒」 『欸、欸嘿嘿……』 「好。秋天回去時可得說服父親囉。奧爾芬觀光團‧兼‧秘密相親篇,要開始啦……!」 聽到安婕琳如此宣言,米麗安也興奮起來。 『哇~貝爾叔叔來的話~一定要帶他去各種地方轉轉~好期待啊~』 雅奈莎也點點頭。或許是有點主觀的猜想吧,但她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 『雖說相親一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但貝爾叔叔能來這的話,還是挺讓人高興的呢……』 『嘿嘿……好期待……』 熟悉貝爾格理夫的三位年輕姑娘眼裡滿是喜悅的神色,就連夏洛蒂也臉色泛紅,跟著興奮起來。 無法融入這個氣氛的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情況……隨便妳們吧』 ○ 隨著太陽逐漸西沉,山峰的影子也越拉越長,夕陽帶著耀眼的餘輝緩緩地躲進山脊後面。但天色還很亮。西側的天空像是正在發生大火一般,燒成了一片通紅。 在某個能俯瞰村子的小山丘上,可見四道身影。 貝爾格理夫、丹肯和瑪格麗特三人各自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緊閉雙眼席地而坐,手中各自握著武器。庫雷厄姆則站在一旁,懷裡抱著一個孩子,為了哄他而時不時搖晃一下臂彎。 三人如今正在做的練習,是為了提高與武器之間的契合度而進行的冥想。讓自己體內的感覺和魔力更加敏銳,更加集中,與自己手中的武器成為一體。 貝爾格理夫除了呼吸時胸部的起伏外,再無多餘的動作;但丹肯和瑪格麗特卻似乎無法靜下心集中,不時地挪動身子。這兩人似乎與這種要求心靜的修行不太合得來。 瑪格麗特微微睜開眼睛,不安地問道。 『叔、叔公大人……還沒嗎……?』 但她並沒有得到回答。庫雷厄姆除了哄哄懷裡的孩子以外,就像座雕像般沉默不語。 瑪格麗特無奈地放棄,再次閉上眼睛。 貝爾格理夫如今正經歷著體內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雖然身體沒有移動,但體內的魔力和意識正以驚人的速度構築成一股洪流。就像是溪流從狹窄的山谷間奔流川行那樣,似乎連微血管的血流都能感覺得到。而魔力也藉著這股脈動,在體內循環奔騰。 魔力從指尖流入手中的劍,通過劍柄、劍身、劍尖然後再繞一圈,重新回到體內。 在鋼鐵中循環了一周的魔力似乎有些冰涼鋒利,讓身體像是被刺穿般地冰冷。 而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脈動,新生的溫暖魔力與之激盪,讓體內產生一種緊張感。 簡直就像是在體內進行一場戰鬥似的。雖然身體沒有動,但渾身卻似乎已經熱起來了。 但是,剛才還相互拉扯的兩股魔力開始逐漸交融,揉成一團。 在劍裡走了一圈的魔力、從體內生出的魔力,兩者逐漸合而為一,然後像是麻花般『啪』的聚成一束。 貝爾格理夫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將劍收入鞘中,伸展身體。 『回去吧』 『嗯』 庫雷厄姆點點頭。瑪格麗特噘起嘴來。 『什麼嘛,咱問的時候就不回答……光顧著貝爾』 『瑪格麗特。先搞清楚妳們兩者間的差異。貝爾是練完了所以起身,妳是因為中途就厭煩了而已吧』 『嗚呃……』 瑪格麗特像是投降般地無言以對,默默地站了起來。 丹肯使勁地伸展著身體,脊椎和肩膀的關節發出啵嘰啵嘰的聲響。 『哎呀呀……拙者還真不習慣這樣的修行呢。看來還是專心揮動斧頭的方式比較適合拙者啊』 『別急著給自己下定論。若能過了這一關,你也能在武者之路更上一層啊,丹肯』 『唔唔……這樣啊……』 丹肯抱著胳膊陷入沉思。 『庫雷厄姆,米托讓我來吧』 『嗯』 庫雷厄姆將懷裡抱著的黑髮的孩子交給貝爾格理夫。 這個被命名為米托的孩子很少有表情,但倒也不怕生,跟誰都很能處得來。米托爬到貝爾格理夫肩頭上抱著他。 『父親……』 『嗯,回家吧』 四人一起走下山丘,穿過一整個夏天都在長的野草叢,回到村裡。(*2) 到處都能聽到山羊和綿羊的鳴叫。家家戶戶都傳來準備晚飯的料理聲。天空被染成紫色,碩大的星星們在天空中閃爍,一道彎彎的明月如微笑般浮在空中。 距離那場騷動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 森林完全恢復了正常,魔獸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了。樵夫們得以恢復往常的工作所以相當開心,但年輕人卻因為失去了刺激的魔獸討伐而略有些遺憾。 平和寧靜的日子再次回到托爾內拉,貝爾格理夫也像以前一樣耕地、練劍。 但不同與以往,如今家裡多了幾位食客,熱鬧了不少。雖說他喜歡寧靜的生活,不過現在這樣倒也蠻好的。 回到家裡,把壁爐的火重新生起。正當要準備晚餐時,凱利過來了,他的兒子班茲和未婚妻莉妲也一起同行。 貝爾格理夫有些不解。 『這是怎麼啦,一起過來了』 『沒啥啦,上次場面不是鬧得太大了嗎,所以想這次就咱幾個悄悄喝一場』 凱利舉起手中的籃子,裡面似乎是裝了不少好菜。班茲則是抱著一個裝著酒瓶的木箱。瑪格麗特看到後兩眼放光。 『好耶!是酒耶!』 『……瑪格麗特,記得適可而止』 『這話該原封不動還給叔公大人您吧?對咱來說這只是小意思』 庫雷厄姆皺起眉頭,但瑪格麗特說的也是事實,所以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班茲苦笑著說道。 『瑪麗,不能一個人全喝掉啊?這是要大家一起喝的』 『知、知道啦』 看著有些慌張的瑪格麗特,班茲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此時莉妲從旁輕輕戳了他一下。 『不許花心喔……』 『不、不是那樣……』 莉妲掐住班茲的臉,並嘟起嘴看著瑪格麗特。 『不許妳搶走他啊』 『不會搶、不會搶啦。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瑪格麗特笑著用肩角輕輕撞了撞莉妲。但莉妲仍是一副提防謹慎的樣子,緊緊抱著班茲不放。 將桌子拉出來,再從倉庫拿幾把椅子,就能辦場簡單的酒席。與前些日子的大型宴會不同,這裡的氛圍相當平和。庫雷厄姆只喝了一杯就停了。但即便如此,他似乎還是有些酒勁上腦,不太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米托小跑步地在大人之間來回穿行,有時坐在某人腿上、有時爬上某人的後背。現在他正坐在凱利的腿上、揉著凱利肚子上的肉,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凱利,肥嘟嘟……和父親不一樣』 『哈哈哈,別這樣啊米托,很癢啊!』 『唔……老爹你和貝爾叔叔明明同樣年紀,體格卻差了好多啊……貝爾叔叔明明就這麼帥氣,老爹你就……』 『說什麼呢,班茲。你老爹當年也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啊!是吧,貝爾?』 貝爾格理夫呵呵笑著,將酒杯端到嘴邊。 『該怎麼說呢?不過當初的確比現在瘦就是了』 『真的假的!凱利瘦了是怎樣,根本無法想像啊──』 瑪格麗特呵呵笑著,開心地又喝掉一杯酒。凱利皺起眉頭,用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們明不明白啊,這是事業有成的證明!普通人肯定沒法胖到這個程度啊!』 『嗯,這倒是呢。你很努力了』 『哈哈哈,果然還是貝爾懂我啊!喂,米托,別拍我的肚子啦,用不著學我啦』 大概看到剛才凱利拍自己的肚子很有趣,米托也對著凱利的大肚子啪啪地一陣亂拍。 丹肯笑著將米托抱起。 『哈哈,這就是所謂的天真無邪吧!』 『丹肯,鬍子』 被抱起來的米托這次對丹肯的鬍子產生了興趣,抓住鬍鬚來回拉扯。 『唉呀呀,米托!拙者的鬍子可不是玩具哦!』 『亂糟糟……』 『哈哈哈!還真是個折騰人的小傢夥!』 丹肯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看來很開心。 米托和丹肯的鬍鬚玩了一陣子後,朝著庫雷厄姆伸出了手。 『爺爺,抱……』 『唔……』 原本低著頭的庫雷厄姆慢慢將米托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米托靠在庫雷厄姆身上,從桌上抓起一個淺烤麵包,自顧自地嚼了起來。 米托如今已經完全融入了托爾內拉,簡直讓人無法相信他曾經是魔王。 當然,貝爾格理夫他們並沒有對村民們說出他是魔王之類的事,只說是從森林裡撿來的。因為曾有過安婕琳這個先例,所以村民們也不疑有他,順利地接受了貝爾格理夫家的新成員。 不過照庫雷厄姆所言,米托雖然外表非常接近普通人,但本質畢竟不是人類。 如今只要視線稍微離開他身上,就可能會把樹枝、石頭或是餐盤等嘎吱嘎吱地咬碎吃下去,而那頭長髮用剪刀也無法剪斷。還有,只要他動念,就能隨意改變手的形狀。既然手能變化,身體的其他部位應該也可以做得到吧。 總而言之,他似乎是因為喜歡人型而保持這個姿態,但其正體跟魔王那種沒有固定形態的黑影是差不多的。 但是,米托的這個形態也相當穩定了。不久前在熟睡時還會無意識地改變形態,像黑影那樣搖晃,但最近已經很少發生了。 雖然搞不清楚具體的原因,但庫雷厄姆等人還是細心照顧著米托,並興致勃勃地調查著他。 吃過烤麵包後,米托有些恍惚,似乎昏昏欲睡的樣子。看著這樣的米托,莉妲嘟噥了一句。 『小孩子,真好啊』 『……哦、哦嗯』 被莉妲一直盯著,班茲似乎有點不太自在,欲言又止。丹肯笑著給班茲的杯裡斟酒。 『什麼時候能喝你們的喜酒啊?』 『等下、丹肯叔叔!』 『害羞了啊』 莉妲臉頰泛紅,抱著班茲的胳膊。凱利也笑了。 『趕緊讓我抱孫子啊!』 『吵、吵死了!』 班茲似乎打算無視這個話題,急忙將杯裡的酒一飲而乾,結果喝得太快嗆到了,不停地咳嗽。 莉妲一邊輕輕摩挲他的後背,一邊說道。 『說起來……丹肯叔叔』 『唔嗯?』 『跟漢娜嬸嬸,怎樣啦?』 『唔嘎啊!?』 丹肯被嘴裡正嚼著的一塊烤肉噎住了,不停地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胸膛。凱利也笑了。 『你們最近關係挺好的嘛!丹肯,我看你也別四處飄泊了,就在這生根落葉唄!』 丹肯是以戰斧作為武器的戰士。因為擅使斧頭,他經常會去幫樵夫們的忙;又因為他個性磊落,很快就融入了他們。有時樵夫們的聚會也會邀請他一起過去。 在這類聚會上,有時為他們做飯的是一位名叫漢娜的三十多歲的女性。她的丈夫也曾是樵夫,幾年前因事故去世,從那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雖然成了寡婦,但她性格依然十分開朗活潑,旁人都覺得她和丹肯意氣相投。 丹肯吞了幾口酒,總算把肉嚥了下去,但仍有些手忙腳亂。 『不、不不,拙者對於這種事情還……!』 『你說什麼呢,都快四十的人了。再這麼磨蹭下去,很快就要變成老頭子了啊?漢娜其實也很寂寞的,如果是你,她應該也會願意接受的吧』 『唔,呃……』 丹肯原本就曬得通紅的臉,現在顯得更加鮮紅了。他低著頭默不作聲。 無庸置疑的,他對漢娜也抱有好感。 貝爾格理夫攪拌了一下壁爐旁邊煮著的燉菜,隨後抱起木桶。 『我去打點水來』 說著他便出門去了。 瑪格麗特往杯裡斟了些酒,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了口。 『說起來,貝爾他怎樣呀?』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瑪格麗特身上。凱利有些不解。 『什麼怎樣?』 『他就沒想過要結婚嗎?』 『這麼說也是啊。像貝爾大哥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女人間炙手可熱的搶手貨才對啊……』 『到底怎麼回事啊,凱利。貝爾他應該很受歡迎吧?』 凱利皺著眉頭揮了揮手。 『現在他走起路來很自然,簡直看不出少了一隻腳,但他當年剛回到村裡時可不是這樣啊。杵著拐杖一搖一擺的,看起來就覺得疼。幹活時也只能扯後腿,村裡的女人們全都看不上他啊』 當年貝爾格理夫剛回到村裡時,復健和鍛煉還不夠,行動非常不俐落,連行走都必須依賴拐杖。那些大家平常都能輕鬆完成的工作,他也要花很多時間。 托爾內拉的人們基本來說都是自給自足的,因此根本沒有女性願意接近一個無法工作的男人。更何況他當年曾主動捨棄過村子出外闖蕩,所以也經常因此被人捉弄、成為笑柄。 即使這樣,他也沒有不滿,只是在努力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時,默默地進行復健和鍛煉,終於慢慢地習慣了各種工作,甚至做得比一般人更好。 『所以啊,雖然現在大家都很感謝貝爾,也仰賴他的幫忙,但當年那些同輩的人對曾經看不起他的事,都有些愧疚啊。貝爾他雖然不太在意,但反而更讓人覺得對不起他。所以就更不會有人對他表達愛意了』 凱利說著,喝光了杯裡的酒,嘆了口氣。 『而且啊,總覺得他好像也沒有那個意思啊』 『呼嗯──』 瑪格麗特有些無趣地將杯子端到嘴邊。 『真是可惜啊。是吧,叔公大人?』 『嗯?』 庫雷厄姆似乎正顧著哄米托,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妳說什麼?』 『……沒甚麼,叔公大人』 這時候貝爾格理夫回來了。他將水從木桶倒入水瓶。 從桌子那邊投來數道視線,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納悶地開了口。 『……你們這是怎麼了?』 『貝爾大哥……你真是……你真是好辛苦啊……』 『我更加景仰貝爾叔叔啦……』 看著淚眼汪汪的丹肯和班茲,貝爾格理夫困惑地搔了搔頭。 『怎、怎麼了這是……』 『吶,貝爾。你──沒有喜歡的人嗎?』 『嗯?喜歡的人……托爾內拉的所有人我都喜歡啊……啊啊,對了,還有安婕,我的女兒也很重要呢』 『不是這個意思!是以考慮結婚為前提的喜歡啦!』 貝爾格理夫笑著坐回椅子上。 『我嗎?都已經四十三歲啦。到了這個年紀,就不考慮那些事情了』 瑪格麗特似乎有些不爽的樣子,拿起酒瓶往杯裡倒酒。她的動作有些大,灑了些酒到桌上。 『太可惜啦!管你是四十還是五十,找一、兩個老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不不,又不是貴族,兩個的話會有很多問題吧……』 『……心儀的女性倒是有的吧』 庫雷厄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低語。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一邊撫摸著腿上的米托,一邊抬起頭看向貝爾格理夫。 『那個叫薩蒂的精靈族女性,不是嗎?』 『……嗯』 貝爾格理夫有些為難地搔搔頭。凱利愣了一會,猛地朝前探出身子。 『貝、貝爾,你居然迷上了精靈族的人了嗎!?』 『與其說是迷上了呢,應該說……』 『貝爾!你在咱和叔公大人之前,還見過別的精靈族嗎!?』 瑪格麗特有些興奮地抓住貝爾格理夫的肩膀。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給杯裡斟酒。 『很久以前的事了……曾在同個隊伍一起戰鬥過,就那麼一小段時間而已』 『喂喂喂,這種事我可從沒聽你說過喔!?』 『沒甚麼,這也不是什麼值得聊的事吧……』 『你說什麼呢,太見外了啊!趕緊仔細說給我們聽!』 凱利把椅子往貝爾格理夫挪近了些,身子向前探出,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瑪格麗特和丹肯自不必說,連班茲和莉妲也都興致勃勃地把視線釘在他身上。庫雷厄姆似乎也有點顧不上哄米托玩了。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笑了笑。 都這個歲數了還這麼興高彩烈地聊這種事情,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回憶有時候是苦澀的,但能像這樣笑著說出口的話,或許也能有所排解吧。 貝爾格理夫思考著這些事情,一邊回憶過去,一邊開了口。 ○ 酒吧裡一如既往的熱鬧。無關等級高低,各種各樣的冒險者們聚集在此,喝著酒、吃著菜。 遠處似乎有吵架與爭執的怒吼聲傳來,和流浪民族演奏的音樂聲混雜在一起。燉菜的味道、酒的味道、汗臭味等等全都混雜在一起,漂蕩在空氣之中。 『唉──好累啊──』 精靈族少女咯咯地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對面嘆著氣的紅髮少年的肩膀。 『但看你還挺有精神的嘛』 紅髮少年苦笑著搔了搔自己的臉。 『嘿嘿,因為很激動啊。頭一次探訪的地城總讓人很開心呢』 旁邊坐著的棕髮少年正在將菜餚分到每個人的盤子裡。他呵呵地笑著說道。 『太有精神也是個問題吧?』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嘛──』 坐在精靈族少女身側的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開口說道。 『只要有活力就能一直勇往直前,對吧?我們的目標可是非常遠大的呢』 『呵呵,是啊。雖然現在等級還很低,總有一天要當上高階冒險者!』 『不對啦──是要升到等級 S啊』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這樣說著,精靈族少女戳了他一下,咯咯地笑了起來。 噗咚。紅髮少年的心中突然掀起一陣漣漪。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每次看到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和精靈族少女相視而笑時,他的心中都會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少女向著自己之外的人露出那樣的笑臉,總讓他的胸口感覺有些酸澀苦悶。 不行啊。那孩子是喜歡那傢夥的。 紅髮少年輕輕地將手押在胸口。旁邊的棕髮少年有些詫異地瞇起眼睛。 『怎麼了?胸口疼嗎?』 『不……魚刺……』 『啊呀,這可真不像你呢。小心點呦』 『啊啊……』 紅髮少年苦笑著將杯裡的酒喝掉。 精靈族少女笑容滿面地看向紅髮少年。 『呼呼,真開心啊。在精靈族領地哩,根本不敢奢想這樣的生活』 『……是嗎?』 『嗯。明天我們去哪裡呢?』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笑了。 『明天再去別的地城吧。差一些就能湊足委託的討伐數目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升級啦!升級了就可以接更多更有難度的委託了欸!』 『哇、真棒。好開心啊。呵呵,真是期待啊』 『是啊,很期待啊。只要我們四人一起的話,哪裡都能去。肯定能見識到更遠、更遼闊的世界』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溫柔地拍了拍頗為興奮的精靈族少女的肩膀。紅髮少年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啊,就沒辦法像這樣地統領大家呢。 紅髮少年一邊讓臉上擠出笑容,一邊側耳傾聽自己噗咚噗咚的心跳聲。 這份感情是愛慕嗎,還是別的什麼呢。 不管怎樣,每當他看到精靈族的少女朝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露出笑臉時,內心都會產生一股莫名的悸動,心跳加速。 請好好照顧她吧,他這麼想。(*3) 就算知道那不可能實現,但這卻千真萬確是自己真實的感情。雖然不願意因此而給別人添麻煩,但在自己心裡稍微幻想一下的自由,應該還是有的吧。 少女朝這邊瞥了一眼,對他莞爾一笑。紅髮少年也回以輕柔的微笑。 現在,只要她能像這樣對自己露出笑顏,就已心滿意足了。 ○ 貝爾格理夫把凱利等人送出門外時,外面正吹拂著涼颼颼的夜風,因酒精而灼熱的肌膚被風一吹感覺適到好處的涼爽。 當他講述當年的故事時,作為聽眾的凱利他們反倒比他更激動,隨後又像是為了冷卻亢奮而不停地灌酒,最後喝到爛醉,連話都說不清楚,不知道是在哭泣還是在發怒,總之是喋喋不休。感覺這樣下去會變成無法收拾的局面,所以他在差不多的時機結束了故事。 凱利靠在班茲的肩上,搖搖晃晃地走上小路,突然又猛地回過頭來。 『貝爾……加……油喔!我永遠都支持你喔!』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說道。 『別說傻話了,趕緊回去吧!小心明天沒法幹活了!』 凱利等人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貝爾格理夫長長地嘆了口氣,抬頭望向天空。彎彎的月亮已經藏在大山的後面,滿天的星辰取而代之,一閃一閃地發出光芒。 當年在奧爾芬當冒險者的時候,有時也會接一些長期委託得停留在荒野之中。記得那時也會像這樣抬頭仰望夜空。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似乎唯有這片天空是一直都不變的。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會像這樣眺望星空吧。 貝爾格理夫又想起了當年的同伴。 他們都是非常有才華的冒險者。貝爾格理夫一直都沒想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跟自己組隊。如今雖然音訊全無,但他們一定仍在某處過得好好的吧。 貝爾格理夫覺得,自己似乎仍然沒有徹底放下那段過去。 明明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但提到那名精靈族少女的時候,健談到連自己都感到吃驚。 『所以才會這樣嗎』 ──對結婚一事並不熱忱。 他又開始思考。 她如今還在當冒險者嗎?如果是的話,現在升到什麼級別了呢。應該沒有受什麼重傷之類的吧。還是說已經引退了,和某人結婚了呢。 『……冒險者啊』 思緒一轉,又想起了安婕琳。 托爾內拉現在是深夜,奧爾芬當然也是深夜,如果那孩子也在眺望著同一片星空的話,肯定就不會寂寞了吧。只要我們都還活著,就會身處同一片天空之下、站在同一片大地之上。 貝爾格理夫深呼吸後,轉身回到家中。 滿天星光之下,貓頭鷹『嚯──嚯──』的叫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更加嘹亮。 作者語: 第三篇在此完結。照慣例的進入取材時間。 利用這個機會,尋找其他有趣的作品也不錯吧。 下次更新尚未確定,敬請耐心等待。 還有,要出實體書了。 *1: 原文後段『小難しい政治の話はアンジェリンにはチンプンカンプンである。』『チンプンカンプン』漢字寫成『珍紛漢紛』,指明治時期的日本儒學家之間使用的生澀難懂的漢語。 *2: 這邊的原文就是『四人』。米托的確不算是『人』的範疇吧。 *3: 原文『大事にしよう、と思った。』主詞跟受詞不明,就算參考上下文也沒有唯一解,是勸戒的使役句型。或可當作是貝爾默默祈禱,要草髮少年好好照顧精靈少女呢?還是貝爾告訴自己,要好好珍藏、重視對精靈族少女的這份曖昧的情愫呢?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好好重视这份感情吧,他这么想。』比較偏後者,但要當前者解也行。我個人則認為到目前為止的劇情,包括變成大叔以後,貝爾的感情一直是比較內斂、自卑、捨己的。但必要的時候也會守護重視的對象,比方說初次和安婕遇到冬季貴婦人。 ---- 譯者語: 第三篇篇名。 為了「母親」而白忙,卻增添了弟妹; 遠方的父親也重新燃起、認清了甚麼。 紅,枯草,茶,翡翠。 下一話, 第四篇開始。 又回不了家的女兒。 篇4 又回不了家的女兒 [第四篇 又回不了家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4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父親踏上面對過去的旅程? 雖是前、冒險者 但不會因此滯足不前…! 劇情提要 面對過去的父親。然後女兒因緣際會地邂逅了。 回到托爾內拉的貝爾格理夫, 對女兒擅自幫忙找伴的孝親行為(?)毫不知情。 村裡的問題也一一地解決了, 每天過著熱鬧又溫暖的生活。 在這樣平穩的日常裡,他苦思了許久之後, 終於下定了面對過去的決心…! 另一方面,安婕琳正期待久違的歸鄉之時, 從公都捎來大公爵的傳喚。 對於突變感到憤怒的她,然而…。 等待著她的是, 命運捉弄下的邂逅! 附錄收錄了關於父女間交錯的思念, 短篇「日積月累」!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受了重傷、放棄冒險者之路回到故鄉, 過著退隱生活卻多虧了女兒以【赤鬼】之名廣為宣之, 不知不覺間成為相當有名的人。 亦師亦友的【聖騎士】庫雷厄姆的傳授之下, 現在仍持續成長著。 安婕琳 等級S的冒險者,是貝爾格理夫的女兒。 有著【黑髮女武神】的別名, 是一年前討伐魔王之戰的大功臣。 為了摯愛的父親,(自作主張地) 尋找著他的準新娘。 米托 貝爾格理夫救出來的,寄宿著魔王之力的孩子。 雖然大部分的力量都已經消失了, 但仍保持著人類的型態。 平易近人、好奇心旺盛。 瑪格麗特 從精靈領離鄉背井的公主大人。 有著跟安婕琳一樣, 可以單挑魔王的能力。 在粗曠不羈的言行之下, 是心口合一的率真性格。 庫雷厄姆 追尋著離家出走的瑪格麗特的年長精靈, 人稱【聖騎士】的傳說級冒險者。 對於令人心生憐愛的米托似乎很沒有抵抗力。 ??? 冠有大魔導之名的魔法使。 似乎因為某種因素,正在某個地方被幽禁著。 篇4 第卌三話 似乎身處地牢。冰冷無情的鐵柵欄 [篇4 卌三、似乎身處地牢。冰冷無情的鐵柵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5/ ---- 卌三、似乎身處地牢。冰冷無情的鐵柵欄 第四篇 又回不了家的女兒 這裡似乎是地牢。冰冷無情的鐵柵欄偶爾會發出嘰嘰的聲音。 從某處傳來一陣鏘啷、鏘啷的聲音,似乎是誰正活動著身體。 雙腳跟脖子專用的枷鎖,銜接著鍊條。火把朦朧的微光照亮了石頭製成的牆壁和地板。沒有窗戶的牆壁上,栓著幾條已經有些生鏽的鎖鏈。 其中一間牢房裡,地板上正橫躺著一個人。 但此人卻不像憔悴到無法動彈的樣子。赤著雙腳、兩腿隨性地伸展著,仰躺在自己的胳膊上,臉上蓋著頂高禮帽。看起來像是在睡午覺似的,相當悠閒。周圍橫七豎八地擺著幾隻似乎是空的蒸餾酒瓶。 遠處傳來一陣鎧甲摩擦的喀啦喀啦聲,很快地牢房外便出現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 『給我醒來』 一名穿著黑色鎧甲,看起來像是隊長的男人大聲喝道。看起來大約卅來歲,相貌端正,留著一頭金色的短髮。青色的瞳孔正放出銳利的視線。 但牢裡的人只是翹起了二郎腿,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樣子。身著鎧甲的男人煩躁地踹了幾下鐵柵欄。 『打算這樣要死不活的到什麼時候』 『直到永遠喔。到死為止都這樣也不錯吶』 牢裡的人用著輕浮的口氣如此說道。這聲音聽起來是個男人,聲音略尖,但卻有些嘶啞。身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傻眼地抱起雙臂。 『真是個可悲的傢伙……這樣也算是大魔導之一嗎?』 『別人擅自取的稱號與我無關』 牢裡的男子一臉不耐煩地坐起身來,將之前蓋在臉上的帽子重新戴好。 從相貌看來他大概四十歲左右。 體格精瘦,只穿了一件皺皺巴巴的長襯衫和一條長褲。帽子下探出過肩的深茶色頭髮。濃密的鬍鬚似乎很久沒有整理,亂糟糟地覆蓋著他粗糙不平的臉的下半部。 『做了個夢啊』 戴帽子的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嘟噥著。語調裡帶著些許欣喜的氣息。 『夢到以前的事情……我等和那些傢伙還都很年輕……我等是最小的一個。那時還真是開心吶』(*1) 戴帽子的男人這麼說完,以手抱膝嘆了口氣。身著鎧甲的男人揶揄般地笑著。 『沉溺於過去的幻想嗎……曾經的英雄也墮落了啊。算了,對我們來說這樣反而更好』 『英雄啊……』 戴帽子的男人呵呵地笑著。露出不是因為愉悅、而是自我解嘲似的神情。 『像個笨蛋似的……』 身著鎧甲的男人皺起眉頭。 『哼……算了。出來,有工作』 『懶得動啊』 『你說什麼?』 『沒那個心情。啥──都不想做』 戴帽子的男人說著,將雙手握住臂彎後放在膝蓋、隨後將下巴擱在上面。 身著鎧甲的男人青筋暴跳,用腳咚咚地跺了跺地。他身後的士兵們一齊架起武器,威嚇牢裡的男人。 『……別開玩笑了。你再用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的話』 『的話?』 戴帽子的男人以銳利的目光盯著士兵們。 『我等就用這態度的話,你想怎樣?就憑你們幾個能把我等怎麼樣?』 『……你以為我們做不到嗎?』 『要試試嗎?會死的哦?』 戴帽子的男人冷笑一聲,豎起一根食指轉了一圈。四周的魔力突然開始像漩渦一般盤旋起來,明明沒有窗戶,卻吹起了一股強風,讓士兵們的斗篷不停的翻動。士兵們全都屏住了呼吸。 身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嘴唇緊閉,死死盯著戴帽子的男人瞪了一會兒,隨後嘖了舌,抬了下下巴。 士兵們解除了架勢,轉身尾隨穿著鎧甲的男子離開,粗暴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遠處。 戴帽子的男人有些無聊地伸出食指又揮動了一下,腳上的枷鎖突然開了,喀啦一聲掉到地上。隨後用兩根手指捏起來扔到遠處。 他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火把投射出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搖晃。 戴帽男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指尖將眼角滲出的淚水擦掉,隨後有些寂寞地嘆了口氣。 『……珀西、薩蒂……貝爾……你們都還好嗎……』 戴帽男子如此地自言自語著,將帽子拉低遮住自己的臉。 ○ 即將迎來收穫的春麥逐漸變成金黃色,麥穗越來越重,在風中隨風搖擺。 貝爾格理夫捧著麥穗,確認重量和飽滿度。今年的收成似乎也不錯。看來可以期待一下愉快的收穫了。 最近從山裡採到的東西也增加了。 山葡萄、石越橘、阿克比的果實、還有蘑菇等等。運氣好的話還能採到天然蜂蜜。以往總是只有他一個人進山,不過最近也常常帶著年輕人們一起。 而且自從丹肯來了以後,他和丹肯也教授了年輕人許多應對魔獸的技巧,如今年輕人也能夠自行進山了。 秋日祭即將到來,全村上下都非常忙碌。收割春麥、播種冬麥、採收豆子、製備乾貨和燃料、為家畜準備冬天的草料…… 貝爾格理夫不僅會打理自家的田地,還會大方地幫助村裡的其他人,丹肯也是一樣。 正當他考慮著各種農活的工作計畫時,米托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抱住他的腿。米托的長髮因為無法用剪刀剪斷,所以直接束在腦後。 『父親……』 『嗯』 貝爾格理夫將米托抱起。 『怎麼啦?爺爺呢?』 『爺爺,那邊』 看向米托所指的方向,庫雷厄姆正和瑪格麗特架起木劍對立著。 即使是平日裡總是毫不謙遜的瑪格麗特,在面對庫雷厄姆時也能看出明顯有些緊張,她以認真的表情擺好架勢,緊盯對手尋找機會出招。 這對精靈族的師徒如今已經完全習慣了托爾內拉的生活。 雖然他們原先並不打算長住此地,但如今因為米托的存在,至少庫雷厄姆會留在這好一段時間了。 而瑪格麗特在經歷過上次一連串的騷動後,深感自己的實力仍有不足,因此一邊請庫雷厄姆重新鍛煉自己、一邊和貝爾格理夫一起進入森林,學習探索地城的基礎知識。 雖說她從小在森林裡長大,但從精靈族所見聞的日常生活般的森林,和從冒險者視角觀察的、作為探索目標的森林,又有幾分不同。瑪格麗特似乎也很樂於學習這種差異。 她原本就是不拘小節、常常行動不加考慮的人,如今也會思考一些事情,最近也常看到她一個人在村外的平原上散步。 那時的苦惱表情,加上精靈族原本就端正秀麗的容貌,看起來有種虛幻空靈的感覺。 另一方面,貝爾格理夫不像以前那麼常揮劍鍛煉了。雖然仍維持每天早上和傍晚的揮劍,但現在更常進行冥想和呼吸法的鍛煉。 如今已經四十三歲了,鍛煉身體不會直接地反映在實力上,這是無庸置疑的。 不顧一切地鍛煉的話,最多也只能減緩身體的退化而已。而且要是想如年輕時勉強操弄身體的話,下場大概只會更慘痛吧。 庫雷厄姆教授的人與劍之間的契合,以及更有效率地操動體內魔力的方法,讓一直感覺停滯不前的貝爾格理夫終於突破瓶頸。 從動之劍轉為靜之劍,在外行人來看或許沒什麼不同,但貝爾格理夫卻能切實地感受到變化。 這還真是諷刺啊,貝爾格理夫這樣想道。 當初作為冒險者戰鬥時,感覺自己作為前衛的才能已經到了盡頭。 但是丟掉了一隻腳後,不得不改變揮劍的方式,反而是以這樣的方式開花結果,這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庫雷厄姆的木劍啪的一下擊中了瑪格麗特,在一旁觀看的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瑪格麗特明明就已經很強了,但對上庫雷厄姆時簡直就像是剛拿劍的初學者一般。 米托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指著他們倆人。 『爺爺和瑪麗,打架?』 『這個嘛,和打架還是有點不同呢』 『但是,好像很疼……』 『沒事,只是有點疼的話沒問題啦』 貝爾格理夫把有點滑落的米托重新抱好。 『好啦,接著工作吧。米托,你要怎麼辦?跟爸爸來?還是跟爺爺待在這?』 『跟父親一起……』 『嗯,好咧』 貝爾格理夫抱著米托,順著田埂向前走去。周圍的田地裡可以聽到有人在唱播種歌和耕作歌的聲音。 春天種下的芋頭必須都挖起來貯藏。芋頭是和麥子一樣重要的主食之一,在寒冷的托爾內拉也能很旺盛地成長。 把鐵鍬鏟進土裡再翻出來,之後將露出來的芋頭放進簍筐。雖然是習慣了的工作,但很累人,必須久蹲。每過一段時間就得站起來伸展筋骨,不然沒辦法持續挖下去。 貝爾格理夫在挖芋頭的時候,米托坐在一邊,視線不停地游移。似乎有小蟲子在來回飛舞,他正盯著這些蟲子不放。 突然,一隻蟋蟀跳了出來。 米托看到後用手唰地將其抓住,迅速地丟進嘴裡咀嚼著。 貝爾格理夫正好用眼角餘光看到了這副場景,他皺起眉頭來到米托身邊。 『米托啊』 『嗯』 『不是說了不准亂撿東西吃嗎?』 『姆』 『以為我沒看見嗎?這可不行啊』 『唔──』 米托一副不太甘願的樣子,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從這種小地方來看,米托果然不是人類。 不僅是蟲子。他有時在吃飯時會把盛菜的盤子也一起送入口中,院子裡的樹葉、枝條甚至小石頭也會嘎吱嘎吱地吃下去。 雖然每次看到都會唸他幾句,但因為還是個小孩子,這種習慣總是很難改掉。 村民們只把米托當作是個普通的孤兒,所以都很疼愛他。但如果他們看到了這幅光景的話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如果能用一句『真是個怪孩子』帶過的話倒還好,但若是將他當成莫名其妙的存在、避而遠之的話就頭疼了。 所以貝爾格理夫對於米托的這種行為也一直很擔心,從不讓他單獨跟其他孩子一起玩,也不會將他交給除了庫雷厄姆、丹肯等知情人士以外的對象照顧。 絕不可能天衣無縫地永遠隱藏下去,但若曝光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諸如此類的煩惱眼下還有不少,但除了亂吃東西以外,米托倒是完全無害的。天真無邪,好奇心非常旺盛,十分可愛。雖然言行比起外表略顯稚嫩,但村民們相當疼愛他。 『……雖說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貝爾格理夫嘟噥著,將挖出的芋頭放進簍筐裡。 偶爾瞟一眼旁邊的米托,他正閉著眼睛來回左右搖晃著身體。 『喂──貝爾大哥──』 丹肯大步走了過來。貝爾格理夫抬起頭來。 『怎麼啦?』 『快到午飯時間了。凱利先生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吃』 『哦,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啊……』 抬頭一看,太陽已經接近天頂了。簍筐裡也已經裝了不少芋頭了。 『嗯,走吧。米托,來』 被貝爾格理夫一叫,米托又一蹦一蹦地走了過來。貝爾格理夫將裝著芋頭的簍筐放在田邊,抱起米托。 ○ 「托爾內拉相親大會,似乎得以失敗告終了……」 在工會的大廳裡,安婕琳趴在桌子上,嘴裡不住的嘀咕著。對面坐著的男人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妳在想什麼,不過節哀順變吧』 「……艾德先生,你知不知道有什麼好的新娘候選人?」 『不,我哪知道啊。而且新娘候選人是什麼意思啊,妳應該是要找新郎候選人吧?』 「我又不缺……是幫我父親……」 這個被稱為艾德的男人,聽到安婕琳的話以後歪起腦袋。 『妳家老爹,沒有伴的嗎?』 「嗯……我,是父親撿來的……」 『嚯』 被稱為艾德的男人饒有興趣地點點頭。 男子的全名叫艾德加,一頭短髮是接近烏黑的焦茶色,習慣用頭巾把額頭包住。 他曾是萊昂內爾隊伍中的一員,也是上次萊昂內爾從帝都叫回來的人之一。 他仍是帝都的等級 AAA現役冒險者。即使轉來奧爾芬的工會後,也同時活躍於前線庶務或後方交涉等,從各方面支持著萊昂內爾。 因為他跟安婕琳的行動範圍基本上不重疊,所以自從他來這裡後,也只簡單地打過幾次招呼、聊過一些閒話而已,像這樣坐下來悠閒地聊天還是頭一回。 安婕琳一直在策劃為貝爾格理夫找新娘的活動,但她自作主張認定的候選人全都對此事不感興趣,所以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雖然還沒放棄,但也不是隨便找誰都行。然而讓她覺得『這個人還不錯』的女性們卻都給了軟釘子,讓她感覺有些一籌莫展。 原本期待著『說不定能有個媽媽了』的安婕琳相當沮喪,最近不管見到誰,她都會像這樣地嘟噥著將抱怨掛在嘴邊。 艾德加喝了一口花茶,開口說道。 『安婕的老爹叫【赤鬼】對吧?跟我應該算同年代的人吧』 「艾德先生,你多大?」 『今年滿四十,和里奧一樣。啊~啊,我也有點年紀了啊……』 艾德加說著,身體整個靠在椅背上。 遠看的話似乎還顯年輕,但聽他這麼一說,仔細觀察才發現他的眼角已經冒出皺紋,頭上也混進了幾根白髮,讓人覺得果然是開始變老了呢。 『那妳老爹多大啊?』 「今年四十三……」 『唔──勉強算是同一年代的人吧。是說,他也當過冒險者嗎?』 「嗯……」 安婕琳喝了一口茶。艾德加視線來回游移,若有所思,陷入長考。 『……【赤鬼】啊。果然還是沒有印象呢。他真的在奧爾芬當過冒險者?』 「嗯」 『……唔──嗯』 艾德加抱臂沉吟。 他雖然努力地試圖從記憶中搜索,但這原本就是安婕琳編出來的別名,他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印象。 安婕琳眨了眨眼。 「艾德先生的那一代人裡,有哪些人比較有名……?」 『我們那時候?嗯──是吶。雖然有很多很強的傢伙,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霸王劍】吧。里奧雖然也是等級 S,但因為跟那傢伙是同一期的,所以都被他的光芒掩蓋了。不過那傢伙很早就離開奧爾芬了,跟他沒什麼交集啊』 「去帝都了?」 『唔,聽說他好像離開羅迪西雅了呢。據說也沒去盧科雷西雅或是提爾迪斯,而是去了東部聯邦之類的。不過畢竟都是些傳言,也不知道他確切的動向呢』 「他和父親比,誰強……?」 『不,這就難說了……話說妳老爹有那麼強嗎?』 「比我強……」 『……那還真是了不起』 艾德加擠出一聲乾笑,搔了搔臉頰。 對於安婕琳的實力,奧爾芬周邊的冒險者無人不曉。她幹掉魔王的事蹟也已經廣為人知,對於有點本事的人,只要稍微跟她比試一下就能很清楚地明白她的實力不是空口無憑。就算把公國全部的冒險者都算進來,安婕琳的實力也絕對名列前茅。 讓那樣的安婕琳所盛讚的男人,連重操舊業的前等級 S老兵們也對其有很高的評價。這就讓人對其更加地有興趣。 艾德加有些不可思議地以手托腮。 『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會一直待在北部邊境呢……』 「他在守護故鄉……有父親在,托爾內拉就能放心……」 『……妳的故鄉莫非在跟精靈族交戰嗎?』 這時候櫃檯那邊有人叫著艾德加的名字。艾德加應了一聲,隨後跟安婕琳以『那先這樣』道別,站起來去了櫃檯那邊。 安婕琳將剩下的花茶喝完,深深地靠在椅背上。 她無所事事地朝周圍看去。來接委託的冒險者和來提出委託的委託人們進進出出,工會今天也很熱鬧。 既然有這麼多人,那自己多等一會兒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吧,安婕琳這樣想道。 她正在等申請休假被核准。 雖說和上次魔獸大量出現時不同,想休假不需有任何顧慮或心理負擔,但作為獨立工會體制重建過程的一部分,各種規章制度也進行了整頓。對於等級 S的冒險者來說,若想休假至少在形式上不能僅是口頭打個招呼就了事的,所以她正在大廳裡等待辦理手續。 安婕琳有些無聊地揉著雙手。 夏洛蒂和白暫時寄放在雅奈莎她們那裡,跟小憩片刻的艾德加的閒談也結束了,現在完全沒事好做。但是亂跑也不太好,只好這麼默默地坐在原處。 這時候就只能玩想像力的遊戲。 拿到假期後就要回托爾內拉。要在冬天來臨之前返回奧爾芬呢,還是等過冬以後的春天再回來,這些到時候再決定就好。 申請的休假期間姑且寫了兩個月,但其實完全沒打算準時。而且就算爽約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回到托爾內拉的話,首先要向父親介紹夏洛蒂和白。 父親肯定會吃驚的,但肯定會很熱情地迎接他們。和父親在一起的話,夏洛蒂就不會寂寞了,而白彆扭的脾氣肯定也能改掉吧。 然後要進山去,摘石越橘摘到飽。 還有山葡萄、阿克比的果實、蘑菇甚麼的也都採一些吧。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捉到白木鳥。 回去的時候,芋頭的收成應該也已經結束了吧。 春麥的收割呢?如果已經告一段落的話,就能用新磨的麵粉烤麵包了。揉好的麵團撕成疙瘩煮湯也了不錯。 有羊肉的話,配上各種蔬菜和栗子一起…… 「哈啊──好期待啊」 安婕琳一個人嗚呼嗚呼地傻笑著。某組年輕冒險者帶著詫異的表情從她面前走過。 在想像力的森林中暢遊了好一陣子,櫃檯那邊終於傳來了喊她名字的聲音。安婕琳站了起來。 尤莉微笑著將文件遞了過來。 『好了,確認後沒問題的話,請在這裡簽名喔』 「嗯」 安婕琳沒怎麼細看,便唰唰地簽好了名,將文件遞給尤莉。 都這麼熟了,奧爾芬的工會應該不至於會暗算自己,這點信賴還是有的。 但是等了大半天就只是簽個名字而已,這多少讓安婕琳有點不太開心。 「繁文縟節還真是麻煩……」 尤莉有些為難地點點頭。 『抱歉啊,就工會來說其實完全沒有問題,但出資的貴族總會抱怨說「把最強戰力放走了、有了萬一怎麼辦」之類的,我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啊』 「哼……我也是人啊。又不是專殺魔獸的機器。該休息的時候,就得休息嘛」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這種牢騷就由里奧來處理吧』 安婕琳想像著萊昂內爾臉色鐵青的模樣,咯咯地笑了。 「會長也太弱勢了……」 『呵呵,里奧他原本就是膽小鬼啊。不過也可以說正因如此才能活到現在呢』 「嗯……父親也說過,某種程度的怯懦是必要的……尤莉小姐,妳也一起來托爾內拉玩吧」 尤莉有些為難地笑笑,輕輕地拍了拍安婕琳的頭。 『這就別─提─囉─。祝妳玩得開心,安婕妹妹』 「唔……」 就連隻字不提相親、只是邀請去托爾內拉玩的話題,也被這樣搪塞過去了。 安婕琳不滿地噘起嘴,但也肯定不能強行把人家拉去。她只好無奈地轉身離開、走出工會,前往常去的那間酒館。 風兒逐漸染上秋天的氣息,但陽光裡還殘留著夏日的味道。 作者語: 有關書籍轉換的活動報告,正在準備中。 *1: 原文自稱『オイラ』查資料是地方方言,有些地方的漢字寫成『己等』,是『俺(オラ)』的語緣。不確定此角色的性格,姑且用比較中性的「我等」。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咱』,跟瑪格麗特重複了。 ---- 譯者語: 文庫版主要是多了艾德跟安婕琳對話時,滅了菸又點了菸的細節吧。 前貝爾小隊的茶髮男。大禮帽的邋遢大叔。 戰力更上層樓的托爾內拉。艾德吐槽真棒。 至少兩個月的長假。這一篇的標題我會怕。 下一話, 罕見的秋雨。 爐火前的銀髮。 灰髮眸裡的黑色瞳孔。 篇4 第卌四話 任誰都有種淡淡的預感,從早開始 [篇4 卌四、任誰都有種淡淡的預感,從早開始]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6/ ---- 卌四、任誰都有種淡淡的預感,從早開始 從早上開始大家就有種快要下雨的感覺。雲層逐漸變厚,覆蓋了整個天空,中午過後便開始飄起雨來了。 最初只是小雨,穿上雨具還能繼續工作,但雨勢逐漸增強,到了下午就已成了傾盆大雨。 這樣子就甚麼活也沒法幹了,所以村民全都返回家中,有些著急地望著窗外的雨雲。 貝爾格理夫也放下了農忙,回到家裡。 自家田裡的芋頭已經挖完了,但其他人家田裡的春麥還沒幫忙收割完。尤其是淋濕後的麥草得先晾乾,需要花上不少時間。豆子的採收也還沒完成。 托爾內拉在這個時期會下雨,並不多見。 雖然冬天的天空經常是多雲的氣候、也會下不少雪,但秋天大多是維持著爽朗的好天氣的。 尤其是像這樣傷腦筋地、毫無預警的傾盆大雨,實在令人費解。 『罷了,大自然就是這樣子呢……』 貝爾格理夫眺望著窗外,自言自語。因為雲層很厚,所以還沒到黃昏的時間,天色就已經暗下來了。 身後的丹肯正在為壁爐添柴火,庫雷厄姆在陪米托,瑪格麗特則正在將切菜,然後放進鍋裡。 對於不知不覺間開始的這種微妙的共同生活,眾人都逐漸習慣了,自覺地各自分擔不同的工作。 『我說貝爾,這邊的肉乾可以用吧?』 『啊啊,可以』 瑪格麗特熟練地將肉乾切碎,丟進鍋裡。 性格豪邁的瑪格麗特意外地很擅長做飯。雖然說還不會非常精細的調味,但仍能做出讓大家都能接受的口味。與其說是練習的結果,倒不如說她似乎可以靠直覺來想像味道的樣子。 庫雷厄姆抱著米托來到窗邊,抬頭看向天空。 『……看來還有得下呢。大概會持續到晚上吧』 『唔,這樣啊……還好芋頭都挖出來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北部地區這時候會下雨還真是罕見……別再發生什麼壞事就好』 『喂喂、庫雷厄姆,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啊。從你嘴裡說出來就感覺好像會成真似的』 貝爾格理夫的話讓庫雷厄姆苦笑著搔搔頭。 『抱歉貝爾……這是壞習慣啊』 『爺爺,被唸了?』 米托拽了拽庫雷厄姆的長髮。庫雷厄姆無奈地笑了笑。 『是啊……真是服了貝爾啊』 自從上次那場森林裡的騷動後,庫雷厄姆就把貝爾格理夫當成知心好友,而他希望貝爾格理夫也能這麼做。這位精靈族的英雄因其知名度的影響,能以友人互稱的也僅有寥寥數人而已。 貝爾格理夫最初還有些顧慮,但了解始末後也回應了庫雷厄姆的好意,說話時開始不再用敬語,口氣也變得直爽起來。 庫雷厄姆的年紀雖然是貝爾格理夫的兩倍以上,但兩人間還是建立起了對等的友情與信賴關係。 對於庫雷厄姆而言,他所渴求的似乎不是被當成英雄般地仰慕或畏懼,而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被普通的對待。 如今庫雷厄姆已經完全習慣了保姆的角色。 畢竟他不太熟悉農活,所以也幫不上忙,倒是很喜歡照顧米托。他本人雖然堅持主張是為了兼顧對魔王的調查而進行持續觀察,但看他陪伴米托時的表情,完全就是爺爺面對愛孫時的模樣。 不管怎麼說,如今貝爾格理夫的家變成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而且逐漸定型。 咕嘟咕嘟沸騰著的燉菜冒出令人垂涎三尺的熱氣。 將煮過的芋頭搗成泥,灑上麵粉混合揉壓,煮熟後再加入燉菜中,接著再稍微撒上一些切成絲的山羊奶酪。 『上菜囉──雨還沒停啊?』 『還沒停喔。而且地上全是泥濘,看來今天是沒法再幹活了』 貝爾格理夫一邊將飯菜裝盤再端到桌上,一邊回答道。丹肯嘆了口氣。 『這真是麻煩了。麥子還沒收完呢』 『這也沒辦法啊』 『唔,雖說是不得已,但還是令人焦急啊』 已經從裡到外都像個農民的丹肯,讓貝爾格理夫覺得很有趣,輕輕地笑著。 丹肯非常有力氣,而且又肯幹活,所以托爾內拉的村民都對他評價很高。再加上他擅使斧頭,所以樵夫們對他也頗有好評。 丹肯似乎也並不討厭這種有別於冒險者的平穩生活,結果錯過了離開村子的時機。 吃著有點早的晚飯,同時側耳傾聽著窗外的雨聲。 雨點啪嗒啪嗒地敲打著屋頂,隨後又匯聚起來,流到地面。 雖然稱此為雨聲,但卻不是雨自己發出聲響,而是撞擊其它物體發出的聲音。雨聲綿延不斷似乎永不休止,反而增添了一股莫名的靜寂感。 眾人像是不願打破這種狀態似的,全都默默地聽著。 瑪格麗特將嘴邊沾著的燉菜用大拇指抹去,先開了口。 『吶……到了冬天的話,是不是托爾內拉就出不去了?』 『是啊。這邊雪積得很深,當然我覺得應該不如精靈族領地那麼深就是了。而且街道的整修還沒完成,想要出村子可是很麻煩的喔』 『這樣啊……』 瑪格麗特沒有再說話,默默地吃了一口菜,不久便抬起頭來。她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認真表情,目光裡充滿了決心。 『咱……咱準備在入冬前離開托爾內拉』 庫雷厄姆的眉毛抽動了一下。他瞇起眼睛盯住瑪格麗特。 『……離開這以後,妳打算要去哪?』 『往南。托爾內拉雖然是個好地方,但咱果然還是想像叔公大人一樣,當個冒險者。咱想去看看不同的風景』 『……就算勸妳也沒用,對吧』 庫雷厄姆嘆了一口氣,輕撫膝上的米托。米托一臉迷茫的表情看向瑪格麗特。 『瑪麗,要走了嗎?』 『是啊。不過只是出趟遠門喔。等咱成了一流的冒險者,絕對還會回來的』 瑪格麗特伸出手,在米托的頭上啪啪地輕輕拍了拍。米托仍是一臉茫然的表情盯著瑪格麗特。 貝爾格理夫有種有些懷念的感覺,嘴邊不禁浮現出微笑。 『我吃飽了』 他拿起盤子站了起來,同時對瑪格麗特說道。 『要出發的話,應該就在秋日祭之後了吧』 『嗄?為啥?』 『秋日祭的時候會有很多商隊和旅行商人過來,等他們回去的時候順路搭便車比較好』 聽到貝爾格理夫這麼說,瑪格麗特皺起眉頭。 『欸──咱才不要咧,太遜了吧。旅行就是要獨來獨往才自在嘛』 庫雷厄姆無奈地垂下視線搖搖頭。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說道。 『這樣子可成不了一流的冒險者喔?一個人旅行的話,小心又要迷路啦?』 『唔……』 瑪格麗特臉色泛紅。丹肯也笑了。 『瑪麗小姐,作為冒險者來說,如何減少負擔和風險才是需要最優先考量的喔。不必要的負擔到了關鍵時刻,會拖累自己的行動吶』 『正如丹肯所言……瑪格麗特,看來有不少需要重新教妳的呢』 『唔咕……咱、咱會加油的』 一想到庫雷厄姆斯巴達式的教育,瑪格麗特不由得脖子一縮。 ○ 白被打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對面站著的瑪麗亞露出一臉不高興的表情。 『搞什麼啊。這種程度都躲不開嗎。(咳咳)』 『……囉嗦』 白有些煩躁地站起身來,朝前伸出手臂。立體魔法陣浮現出來,頭髮開始逐漸染成黑色。 然而瑪麗亞快速揮動了一下手指,空間搖晃,白像是從背後被人按倒一般趴在地上。 『犯規啦。別依賴魔王的力量』 『可惡……』 白勉強撐著膝蓋站起來,揮動手臂。閃爍著土黃色光芒的立體魔法陣飛向瑪麗亞。 但這些幾何體在擊中瑪麗亞之前就停了下來,像是被堵看不見的牆擋住了的。不過瑪麗亞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努力注意自己體內產生魔力的器官。把魔王的魔力和自己的分開來。(咳咳、咳咳……)』 『唔……』 不過白的很快便有些喘不過氣,頭髮再次染成黑白相間的顏色。於是瑪麗亞的魔法立刻打到他身上。白又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 『太快了。再撐久一點』 『妳這個老太婆……!別得意忘形!』 白怒吼著站了起來,將巨大化的立體魔法陣朝著瑪麗亞扔了過去。 然而白憤怒的一擊被瑪麗亞若無其事地用一根手指就彈飛了。隨後她再次用魔法將白壓在地上。瑪麗亞很不高興地憤憤說道。 『你以為大喊大叫就能變強嗎?別天真了,臭小鬼──!?(喀啊!喀咳喀咳!叩咳叩咳!)』 瑪麗亞似乎是喉嚨裡卡了一口痰,猛烈地咳了起來,安婕琳慌忙地跑過去幫她輕拍後背。 「婆婆,沒事吧……?」 『(咳)……該死,可惡……』 瑪麗亞皺起眉頭,呸地朝地上吐出一口唾沫。在她面前,夏洛蒂也正攙扶著滿身塵土的白。 這裡是奧爾芬工會附屬的訓練場。石牆圍著黃土地,圈出了很大一片空間。 這裡有鍛煉新人冒險者的設施,也有供冒險者自主訓練的裝備。周圍的牆上刻有強化硬度的魔法術式,因此即使釋放強力的魔法也不會輕易損壞。 瑪麗亞最初只是趁著忙裡偷閒時調查魔王的事,但很快就熱衷於此、將原本的研究晾在一邊,把精力都投入魔王相關的調查上。 雖說她的研究剛開始還沒多久,但她不愧是帝國知名的大魔導之一,已經對魔王這種存在有了大概的掌握。 正好在這時,安婕琳提到想對於白體內的魔王做些什麼,兩人一拍即合,於是便這樣一邊教授他魔力的使用方式及戰術,一邊對他的魔力進行調查。 白雖能使用相當高階的立體魔法陣,但卻過度依賴體內潛藏的魔王魔力。安婕琳對此感覺非常不妙。 白在過量使用魔王的魔力時,也能感覺到自己的人格被魔王逐漸侵蝕,因此他也同意安婕琳的提議,決定接受瑪麗亞的訓練。 但是瑪麗亞的訓練實在太過嚴苛。 完全不留情面,一旦跟不上進度就有魔法毫不客氣地往身上招呼。反過來說,就算是成功了也不會被讚美。 安婕琳雖然之前多少有所耳聞,但直到自己親眼看到,才明白怪不得米麗安總是動不動就說瑪麗亞的壞話,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過,肯定也因為瑪麗亞拙於表達才會變成這樣吧,她如此地想。 白勉強站了起來,不停地咳嗽著。夏洛蒂輕輕摩娑著他的後背。 『白,沒事吧……?』 『嘁……』 他上身前屈,將手撐在膝蓋上,狠狠地盯著瑪麗亞。 『老太婆,再來一次。快抓到感覺了』 『別把如花似玉的少女叫成老太婆。廢話少說,趕緊上吧。(咳……)』 兩人再次開始戰鬥,安婕琳和夏洛蒂一起退下來,並肩而站。 『姐姐大人,白他沒事吧』 「沒事的。婆婆應該不至於殺掉他的……」 白一邊操縱著魔法陣,一邊壓低身子在教練場裡來回奔走。雖然有時頭髮看起來又有點開始染黑的樣子,但最後還是沒有完全變黑。看來他也逐漸掌握了一些抑制的訣竅。瑪麗亞的訓練雖然異常嚴格,但絕非徒然無功。 夏洛蒂對於眼前激烈的戰鬥似乎有些害怕,不由得緊緊握住了安婕琳的手。安婕琳也回握了她。這似乎讓夏洛蒂放下心,嘆了口氣。 「……妳害怕戰鬥嗎?」 『嗯……雖然之前有加麥基的戒指,感覺憑著那股力量,無所不能』 但也正是那種幻覺讓自己得意忘形,夏洛蒂不由得咬緊嘴唇。 如今像這樣子遇到安婕琳她們,過著安穩的生活,遇到的每個人都很溫柔、親切。 當初她作為所羅門的巫女四處遊歷的時候,雖然很討厭血,但對傷害他人卻並不反感。全是復仇心以及貴族的自尊不斷膨脹的後果。 但是像現在這樣變成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小女孩,她才發現置身於戰鬥中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所以才會像這樣緊貼著安婕琳,依賴著這份溫暖。 安婕琳摟住夏洛蒂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 「但是,也說不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夏兒還是儘早學會魔法比較好」 『……跟著瑪麗亞婆婆學嗎?』 「……不,另外找個溫柔點的老師吧」 安婕琳看著眼前被打飛的白,不由得露出苦笑。 白似乎終於到了極限,於是今天的訓練便到此為止。 他臉上浮現出屈辱的表情,在安婕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可惡……居然要靠妳這傢伙……』 「別害羞別害羞。有姐姐在就放心囉」 白臉色一沉,強行甩開安婕琳想自己站好,但不久便一個踉蹌跪落在地。安婕琳有些無奈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在幹什麼啊……」 『囉、囉嗦……』 『白,不用害羞也沒關係喔?姐姐大人也是為了你……』 『才沒害羞!』 幾個人吵吵鬧鬧的時候,瑪麗亞露出不悅的表情走了過來。她走到白的跟前彎下身子,雙手抓住白的臉,將自己的臉湊了過去。兩人離得非常近,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額頭也快要貼在一起了。白驚訝地瞪大雙眼。 『什──!』 旁邊的安婕琳和夏洛蒂『呀──』地紅著臉以手掩面,但還是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窺。 白顯得有些狼狽。 『住、住手!』 『嗄?又不是要親你,乳臭未乾的小鬼在想什麼呢』 『──!』 白雖然面紅耳赤,但還是牢牢地盯著瑪麗亞。 瑪麗亞仔細看向白的雙眸。漆黑的瞳孔映出她不悅的面容。 她瞇起眼睛、集中精神,仔細尋找那瞳孔深處若隱若現的魔王凱姆的身影。隱約有道身影輕輕地顫動了一下,隨即如幻影般消失無蹤。 『哼……也罷,看樣子和之前相比,算是控制住了』 話音剛落,瑪麗亞的頭頂便吃了重重一擊,眼冒金星。某人用法杖從她背後用力砸了下來。 瑪麗亞按著腦袋蹲在地上,疼得差點昏過去。 『咕噢噢噢噢……!』 『妳這色鬼混帳老太婆!!要對小白做什麼!』 米麗安一臉憤怒的表情叉腰站在瑪麗亞身後。瑪麗亞瞪著她的眼裡還含著淚珠。 『混蛋……妳這蠢徒弟!這麼使勁,要謀殺為師嗎!』 『還裝蒜!妳剛才把臉貼的那麼近……』 米麗安說完,臉上也開始泛起嫣紅。 瑪麗亞板著臉氣沖沖地站起身來,將米麗安的帽子猛地掀飛,抓住她的貓耳使勁拉扯。 『妳在那裡自以為是個什麼!這只蠢貓,看我把妳做成貓肉火鍋!!』 『疼疼疼疼!幹、幹什麼,妳這傢伙──!』 米麗安扔掉手中的法杖,反過來也揪住瑪麗亞。師徒兩人扭打在一起,但畢竟雙方都是魔法使,其中一方還是有病的老人,所以這場面相當沒有緊張感。 安婕琳傻眼地站在一旁,和米麗安同行的雅奈莎走了過來。 『這是在幹什麼?』 「婆婆正在檢查白體內魔王的情況,然後米麗誤會了」 『然後就搞成這樣嗎。哎呀哎呀,真不知該說是感情好還是不好呢……』 瑪麗亞和米麗安畢竟都是魔法使,格鬥並非長項。兩人扭打後沒多久,就都氣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果然還是感情很好吧……」 『是吶』 安婕琳與雅奈莎對視一下,咯咯地笑了。 白在夏洛蒂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一臉不高興地嘖了一下舌。 『該死……這老太婆真是……』 「嘿嘿,你害羞起來也很可愛哦,小白」 『不要叫我小白。話說,要調查魔王的話,不是應該先調查妳這傢伙才對嗎』 「都說了多少遍了,我這麼強是多虧父親教得好」 『嘁……頭腦簡單的傢伙……』 『白,不可以這樣說姐姐大人!』 夏洛蒂伸手在白的額頭上啪地拍了一下。白無奈地嘆了口氣。 ---- 譯者語: 貝爾之家,變得三代同堂。然後分離在即。 奧爾芬工會的訓練場,塵土飛揚。 白與夏洛蒂的魔法學習進度。 同樣不擅表達的師徒。 下一話, 混戰中的伯樂。 五人房的計畫。 柴薪,施肥,河水。 篇4 第卌五話 紅髮少年略為緊張地按住腰間劍柄 [篇4 卌五、紅髮少年略為緊張地按住腰間劍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7/ ---- 卌五、紅髮少年略為緊張地按住腰間劍柄 紅髮少年的神色略為緊張,將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在藍天之下,廣袤的草原後面,大量的魔獸正集結成群,發出陣陣吼聲。 少年所在的這側則聚集眾多不分老少的冒險者,各自帶著自己愛用的武器與魔獸對峙著。不過年輕人比較多的樣子。 也正因如此,來到這裡的冒險者大多都是等級 C左右。人數相當可觀。 這是一次大型的聯合討伐委託。 突然出現了大量的人型魔獸擠滿了地城,以致於開始跑到地面來。 好在其中並沒有高階魔獸的身影。於是工會為了讓低階冒險者累積經驗,決定召集等級 C及其以下的冒險者組成討伐隊。 『喂,今天可別再偷懶了啊!』 『喔……』 紅髮少年被身旁一位表情有些嚇人的冒險者大聲喝斥,不由得低下了頭。 他從本月初開始加入了某個冒險者的隊伍。這隊伍剛出道不久,當時正巧在工會募集隊員。 紅髮少年已經換了好幾個隊伍。 他自身的劍法還算不錯,算是中堅水平,但因為生性慎重,所以在觀察戰況、事前準備及警戒周邊等方面都做得比常人要多。 但若是弓箭手或是魔法使之類的後排職業暫且不論,他畢竟是個劍士。在前線衝刺並發揮作用,才是他最應該扮演的角色。 由於這種違和感,少年無論在哪個隊伍評價都不高,也待不久。 現在的隊伍也是如此。血氣方剛的新手冒險者不願意每走幾步就停下來觀察戰況,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這種事情。當然,實際上低階的委託也有很多不用什麼策略,光靠氣勢就能順利解決的。 不管怎麼說,像紅髮少年這樣總先觀察敵方再行動的風格,便被旁人貼上了膽小鬼的標籤,而他在隊伍內也漸漸被其他成員排擠。 工會派來的高階冒險者負責指揮,並下令所有的討伐隊前進。魔獸們也來勢洶洶地吼叫著撲了過來。 冒險者們興奮地揮起武器,為了能多立點功績而準備往前衝去。 『衝啊啊啊!』 紅髮少年的隊友們,也爭先恐後地衝了出去。紅髮少年雖然也在跑,但仍被拉開一小段距離。 衝在前頭的隊伍與魔獸短兵相接,戰場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到處都傳來武器擊打的聲音,流矢亂飛、魔法的光芒此起彼落。怒吼和悲鳴不絕於耳。 紅髮少年沒衝過頭。他打算優先解決從其他冒險者死角衝出來、伺機偷襲的魔獸,並以把握周圍的狀況為主要的工作。 冒險者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討伐眼前的魔獸。因為都是些低階魔獸,所以打倒它們也不需太費力,這也讓冒險者們更加埋頭往前推進。 打倒魔獸不僅與升級密切相關,也能增加自己的聲望。與統率嚴明的軍隊不同,這裡只需要率性而為,結果就是一切。 也正因如此,除了紅髮少年以外,誰都沒有注意到。 『……!糟了!』 紅髮少年往戰場右翼跑去。 一群魔獸迂迴地繞了一大圈之後,朝著討伐隊的側翼直奔而來。 紅髮少年邊跑邊尋找指揮官的身影。 但冒險者們全都各自為政,他很快就明白不是該做這種事的時候。而且指揮官位置很遠,即使用盡全力嘶吼,對方也根本聽不到。 『──!在這邊!從側面殺來啦!』 即便如此,紅髮少年仍架起劍高聲呼喚。附近的幾個冒險者轉向這邊,頓時吃了一驚,趕緊架起武器迎擊近在咫尺的魔獸。 雖然被搶了先手,但好歹勉強阻止了這次奇襲。 在那之後不知過了多久,這場討伐戰最終以人類的凱旋做結。 雖然不算是輕鬆獲勝,但死者和重傷者都不多。部分傷者痛苦地呻吟著,但更多的是沉醉於勝利中的餘韻、興奮地嚷嚷著的人。 紅髮少年以劍代杖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到頭來,他獨力應付側面來的魔獸奇襲也只有剛開始而已,後來注意到戰況的冒險者們過來支援,搶盡了風采。 這樣的話,打倒魔獸的數目就成為了最後的評判標準。指揮官忙於在前線指揮戰局,紅髮少年的功績因此無人知曉。 此時,少年所屬隊伍的隊長勃然大怒地走了過來。 『混蛋,你又一個人躲起來了吧?』 『不,我剛才……』 『閉嘴!我們隊裡不需要沒用的廢物!限你今天之內滾出去!』 隊長根本不聽他的反駁,又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少年聳了聳肩。 不管怎麼樣,在那個隊伍裡肯定也待不了多久吧。 自己的處世方法還真是笨拙到不行啊,少年無奈地苦笑。 『吶』 少年正準備打道回府,突然聽到有人朝他搭話。 轉頭一看,是個留著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年紀和自己差不多,正直視著自己。 紅髮少年略為不安地游移著視線,但附近似乎沒有其它人了。 『……是在找我嗎?』 『是啊。你好厲害啊』 『呃……?怎麼說呢?』 『什麼怎麼說……就那個側面來的奇襲啊。真虧你能注意到吶』 『哈……還好吧』 突然被人這麼正經八百地誇獎,讓他有些害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咧開嘴,露出爽朗的笑容,拍了拍紅髮少年的肩膀。 『我很中意你!你,想不想加入我們的隊伍?』 ○ 夜幕低垂,街燈開始亮起,急著回家的人們在大路上熙熙攘攘。太陽下山後的風也變得涼颼颼的,讓人想要多添一件衣服。 安婕琳白天的時候逛了許多店,買回各種各樣的東西,為返鄉做準備。還有幾天就要出發了。一邊制定著完美的計劃、一邊整理行李。伴手禮自然是少不了的。 換過衣服後,將買來的禮物全部排開,一一確認。安婕琳欣喜不已,興致高昂,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呼、呼呼……要回家囉……等等我喲、石越橘喔……」 看著安婕琳對著禮物一臉傻笑的樣子,白皺起眉頭。 『妳看起來就像腦袋有問題的傢伙啊』 「吵死了,小白……想回去的故鄉近在咫尺……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 『在說啥呢……』 這女的一扯到父親的事就變成笨蛋了啊,白如此的嘆了口氣。 與白一臉厭惡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與安婕琳一樣欣喜的夏洛蒂。可以看得出她對前往托爾內拉也非常期待。 夏洛蒂拿起用彩色毛線織成的圍巾。這是她買了毛線以後,自己一針一線織的。 以前在盧科雷西雅時,作為基本教育的一環所習得的技能,如今能以這樣的方式派上用場,令夏洛蒂非常高興。她笑嘻嘻地說道。 『姐姐大人!父親大人他會喜歡這條圍巾吧?』 「嗯……托爾內拉很冷,他肯定會喜歡的……下次也教我怎麼打毛線吧」 『嗯!欸嘿嘿……』 白又嘆了口氣。 『妳這傢伙的父親就是那個紅髮老爹吧?他到底有哪裡好啊』 安婕琳和夏洛蒂一起轉頭看向白。那種彷彿要將他刺穿的認真的視線,令白不由得縮了一下身子。 「小白……你只要見到父親的話,肯定會了解的喔」 『就是啊!他的大手非常暖和!』 『妳也就只見過他一兩次而已吧……』 那麼陶醉是怎麼回事啊,白總覺得非常莫名其妙,但對貝爾格理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也多少產生了點興趣。同時也對於將要見到他這件事莫名地產生了點畏懼。 經過數次激烈的訓練,白現在比以往更能抑制住魔王的力量了。照瑪麗亞的說法,除非是與相當強的敵人戰鬥,否則應該是沒問題了。 白平時為了自衛而長時間維持著的透明立體魔法陣,現在為了抑制魔王,他被要求盡量別用那招。畢竟白自身的魔力並非特別多,若是一直依賴魔王強大的魔力來支持術式的話,魔力流就會無意識地一直連接著體內的魔王。就算意識到的時候可以抑制住,但也沒辦法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想著這些事情。 其實原本希望能讓他學習更有效率地建構魔法陣的方法,可惜時間有限。白雖然不太高興,不過倒也沒有什麼非戰不可的理由,所以也就乖乖地順從了。 安婕琳原以為在白的鍛煉結束為止,可能都無法離開奧爾芬,不過現在就可以放心了。去了托爾內拉的話,需要戰鬥的情況會比在奧爾芬少很多,也就沒有使用魔力的必要了。 而讓安婕琳有所期待的是,白那種病入膏肓的彆扭,在平穩的日常生活中應該也能逐漸軟化。這樣的話到時候說不定也肯叫自己一聲姐姐呢。 至於夏洛蒂這邊,倒沒有必要太過心急。 盧科雷西雅本國現在正一片混亂,他們不太可能特地派追兵到公國最北端的托爾內拉來。 沒有辦法進行自衛魔法的訓練讓人稍微有些擔心,不過還有米麗安在。雖然她不善於教導別人,但至少基本中的基本應該還是能教得了人的。 雖說只有用過魔王的寶石之力,夏洛蒂還算有使過魔法的經驗。再加上她本來就受過教育,所以只要從瑪麗亞那裡借幾本魔導書的話,應該還是可以自己做一些基本練習的。最起碼在救兵抵達前能守護自己就夠了。 總而言之,安婕琳也以她自己的方式對於這次的返鄉做了種種考慮,當然,可以見到貝爾格理夫這件事才是最讓她高興的。 明明早春時候才剛回去過,但思鄉之情逐漸膨脹,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按捺不住了。 這次她不打算自己準備馬車,而是利用公共馬車。 快到秋日祭的時候,會有商隊和旅行商人前往托爾內拉,到時候搭他們的便車,就可以在秋日祭時回到托爾內拉。 「完美的計劃……這樣的才能連我自己都怕啊」 安婕琳不由得用鼻子哼起了歌。 接著要對禮物篩選分類。逛街的時候覺得『這個不錯』就順手買下來了,之後才發現買了很多。絕對不可能全都帶回去,所以必須從中選出比較好的東西來,這也是另一番樂趣。 雅奈莎和米麗安白天的時因為有別的事情所以沒有一起行動,這時也過來了。她們倆這次也會一起去托爾內拉。為了討論行程的細節,她們之前就說好了今晚在安婕琳的房間集合。 兩人一踏進房門,看到地上堆滿了禮物、幾乎沒有立足點,便傻眼地笑了。 『嗚哇,這還真是誇張啊』 『這次可不是自己的馬車了啊~?這些都要帶上嗎~?』 「所以正在挑……妳們也來幫忙」 『是這樣啊……』 『好咧~打起精神好好選吧~』 於是四個女孩開始嘻嘻哈哈地挑選著禮物。 米麗安經常陪安婕琳一起瘋,自然不在話下;但總是冷靜旁觀的雅奈莎居然也湊到一塊,就讓白有些驚訝。 『喂……喂、雅奈莎』 『嗯?怎麼啦,白?』 『……連妳也想去見那傢伙的老爹嗎?』 『你說貝爾叔叔?這、這個嘛……嗯,想見是想見啦。但是怎麼說呢……感覺跟貝爾叔叔在一起,會讓人感覺莫名地心安呢』 雅奈莎害羞地笑著,搔著臉頰。 白無奈地搖搖頭,默默地靠在牆邊。 ○ 斧頭用力揮下,把木頭劈成兩半。滾落地面後發出清脆的聲音,再將其撿起,扔到對面堆積如山的柴薪堆上。 貝爾格理夫吃過午飯後就一直在默默地劈著柴。 燃料是過冬時不可缺少的重要物資之一。去年夏天砍下來的圓木如今已經曬乾,還得將其劈成適合生火的大小。 對於那些人手不足來不及準備柴火的家庭來說,村裡也會分配給他們足以過冬的燃料,不過柴薪當然還是越多越好。寒冬想過得暖暖和和的就得多添點柴火,額外需求的部分就得各家自己準備了。 貝爾格理夫將斧頭固定在作為底座的樹樁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米托和庫雷厄姆將柴薪抱起,運到放柴薪的棚子裡堆好。庫雷厄姆一次能抱起好幾根,而瘦小的米托則是一次一根。 米托抱著柴薪,抬頭看向庫雷厄姆。 『爺爺……這個,燒掉?』 『……嗯』 『燒了就,暖和?』 『是啊……』 『爺爺,喜歡,燒?』 『不……倒也不是特別喜歡』 『那,討厭?』 『……不,不是喜歡或者討厭的問題』 『的問題……』 『……要繼續搬囉,米托』 不知是不是下意識的動作,庫雷厄姆揪著想要啃食懷中柴薪的米托的腦袋這樣說道。一旁看著的貝爾格理夫會心地笑了。 最近米托也開始學著幫忙,有樣學樣地到處都看得見他的蹤影。大人們一邊微笑一邊擔心,更加不敢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他比外表看起來更年幼,而且不知道是因為太瘦還是因為本來就不是人類,總之抱起來時非常輕盈。這些也更加助長了人們對他過度保護的慾望。 不過這項工作大多時候由庫雷厄姆主動包辦。 庫雷厄姆平時沉默寡言,與同樣不怎麼說話的米托在一起,有時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對話,讓貝爾格理夫忍俊不禁。 大雨下了一天後終於停了,留下來的滿地泥濘讓人有些頭疼,但秋天的農活還是重新開始了。 曬了幾天的太陽,收割乾了的麥子,也把豆子採收下來。 麥子脫粒後攤開曬乾,豆子則要一粒粒地挑選,把被蟲蛀的或發育不好的剔除掉。 豆殼堆在一起,醱酵後作為肥料。 麥糠則用來儲存芋頭和蔬菜,麥稈和碎豆子用來餵綿羊、山羊、或驢子。 所有作物絲毫不浪費地利用,是先人們代代傳承下來的經驗。 劈柴的工作告一段落,將柴薪全部放到棚子裡疊好,貝爾格理夫長嘆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 前些日子的雨雲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踪,如今晴空萬里,秋高氣爽。小蟲和以蟲子為食的小鳥飛過,老鷹和鷲類則在高空劃著圈子。 院子對面的小路上,庫雷厄姆正牽著米托的手走著。米托說想要去散步,所以他也陪著一起去。迎面走來的農夫向他們親切地打招呼,庫雷厄姆也很客氣地回應著。 貝爾格理夫笑瞇瞇地眺望著這副光景,突然一陣涼颼颼的北風吹過,讓他打了個冷顫。 『……冬天就快到了啊』 將斧頭收好,開始整理田地。將已經枯死的夏季菜苗拔掉,把去年醱酵的堆肥撒開。 貝爾格理夫不由得回想起從前。像米托這樣已經會自己走路倒還好,當年安婕琳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只能用帶子將她綁在背上才能做事。 他不由得苦笑起來。動不動就開始念舊,這應該也是上了年紀的跡象吧。 話說上次在博爾德分開的時候,安婕琳曾說過要在秋天時回來,但至今音訊全無。 連封信都沒有,讓他多少有點擔心。 不過她上次回來時也沒有預告,說不定這次也一樣。 既然已經成了等級 S的冒險者,想來應該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要忙吧。貝爾格理夫這樣想著,自顧自地點點頭。 像這樣自問自答以後,那份擔憂也多少紓緩了一些。 田裡的農活暫告一段落,貝爾格理夫豎起腰桿,正想著要不要去幫誰家的忙,此時對面跑來一位村裡的年輕人。 『喂──貝爾叔叔!』 『哦,怎麼啦?』 『瑪麗她們進了森林!然後獵到一頭好大的鹿!現在正在宰呢,說要請您幫忙!』 『唔,現在到什麼程度了?』 『頭已經砍掉了。然後剖開肚子、挖空內臟,現在正泡在河裡放血呢』 不錯,看起來年輕人也已經成長得很好了。貝爾格理夫這樣想著,跟在來叫他的年輕人身後向村外走去。 村外就有條河,當用水量超過井水存量時,就會來這裡取水。 走到河邊一看,去了頭、開了膛的鹿正泡在河水中。血水順著河的下游流去。旁邊有年輕人正在研磨宰殺用的刀子。 瑪格麗特站在河邊,得意洋洋地抬頭挺胸炫耀著。 『怎樣啊、貝爾!是個大傢伙吧!』 『哦哦,這還真是了不起』 是頭母鹿,大概也為了過冬而積存不少能量,看起來肉質肥美、肉量豐碩。這樣一來能做成不少肉乾,秋日祭的餐桌上也能裝點得更加豐盛了吧。 首先得把鹿皮剝下來。小心注意別剝出傷口,好好鞣製後能做成衣服或是毯子。 貝爾格理夫並不出手,只是在一旁慈愛地觀望著年輕人的成長,並適時發出指示。看著逐漸分解為皮和肉塊的鹿,他在心中為其獻上祈禱。 ---- 譯者語: 文庫版的主要差異在貝爾跟安婕的段落互換, 還有最後多了一小段工會高層的對話。 旁白您好多話啊唉呦。 紅髮少年加入某小隊的,命運中的邂逅。 少女四人與對【赤鬼】略有興趣的少年。 國境之北,離秋入冬。 下一話, 扔在地上的捏皺的信。 髒亂的流理台與衣物。 撇開視線的老前輩們。 篇4 第卌六話 安婕琳散發出冷冽的鬥氣,工會 [篇4 卌六、安婕琳散發出冷冽的鬥氣,工會]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8/ ---- 卌六、安婕琳散發出冷冽的鬥氣,工會 安婕琳身上釋放出令眾人為之膽寒的強烈氣場,讓工會的辦公室彷彿提前進入了嚴冬。萊昂內爾就不必說了,連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也不由得縮著身子,屏聲靜氣。 「……你再說一遍」 『所、所以說,安婕小姐……這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埃斯特佳爾大公他……』 咚!安婕琳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萊昂內爾便蜷成一團,不住地發抖。 「開什麼玩笑……!不管是大公還是什麼的,都沒有權利把我強拉過去吧!」 安婕琳將手裡握著的信紙狠狠地扔到地上。萊昂內爾『咿』的一聲,身子又縮得更小了。德爾特斯為了和緩僵局,上前一步。 『安婕,稍微冷靜點。這不是萊昂內爾的錯』 「這跟誰的錯沒有關係、白金大叔……!現在要是去埃斯特佳爾的話,回來的話就是冬天了吧!那我就回不了托爾內拉了……!石越橘在等著我啊!」 安婕琳哀嚎著跪在地上,雙手抱頭。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面面相覷。 一切都得從幾天前送到工會的一封信說起。 萊昂內爾光看到信封上的蠟封就吃了一驚,再看到內容更是嚇到合不攏嘴。蠟封上的印鑑代表這封信來自統治帝國北部的大貴族──埃斯特佳爾大公,而內容則是說為了表彰安婕琳討伐魔王的功績,要在深秋的舞會上授予她勳章,因此需要她去一趟公國首都埃斯特佳爾城。 這當然讓萊昂內爾十分傷腦筋。安婕琳準備回托爾內拉的事已眾所皆知,而且那種更勝以往的開心樣大家也都看在眼裡。再加上,上次魔獸騷動時曾把她強行留在奧爾芬,感覺總對她有所虧欠,所以更難說出口。 但對方畢竟是帝國的大貴族。如果無視授勳儀式而優先考慮回家的話,就算是強如安婕琳恐怕也不能輕易了事。 萊昂內爾試圖假裝不知情,把這事蒙混過去,但幾經波折後,變成了不得不告知安婕琳的情況。 然後就變成了眼前的這副光景。 安婕琳一臉憤怒地走向萊昂內爾,「啪」地一聲把手撐在辦公桌上。 「反正我不會去……!大貴族的授勳什麼的……我才不管!」 萊昂內爾露出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說道。 『我知道也沒有拜託妳的資格……但還是求求妳了啊安婕小姐……畢竟是埃斯特佳爾大公家,要是惹他們發火,大叔們就真的完蛋了啊……』 「哼!最多也就是拔掉工會長的職稱罷了吧……!」 『只怕到時候人頭跟烏紗帽都一起落地啊……大叔我,還不想死啊……』 安婕琳看向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 兩位老兵也是一臉愁容,眉頭深鎖。 「白金大叔和肌肉刺青將軍也是這麼認為嗎……?」 『……問題在於那封大公家的信。如果只是要安婕妳自己去的話,那還有推辭的餘地。不管去或不去,都能說那是妳個人的意思,而吾等也得以對此睜隻眼閉隻眼。但如今這信的收件人是工會,要求工會將妳派到公都去,這就不是妳一個人的問題了,安婕』 「咕唔……!」 安婕琳不甘心地緊抿嘴唇。不知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事態如此發展、仍強行拒絕的話,恐怕工會將被連帶究責。 雖說冒險者工會應該不至於被解散,但如果以萊昂內爾為首的管理階層全都被撤換的話,可能又要回到之前那種依附於中央工會的流於形式的陳腐模式。 這並非是安婕琳所喜聞樂見的,而且再堅持下去的話,感覺很對不起萊昂內爾他們。不知為何,她就是喜歡奧爾芬冒險者工會的大家。 德爾特斯像是勸誡般地說道。 『貴族乃一群重視表面功夫之人,安婕。雖說我輩是等級 S的冒險者,但社會地位其實與一般百姓並無分別。貴族邀請平民卻被回絕的話,恐怕也不會有好臉色吧。更何況這次是來自大公的邀請,若讓他丟臉,場面可能很難收拾啊』 「……但是,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啊。冒險者都是熱愛自由之人,不是嗎,大叔?」 『唔……』 德爾特斯有些為難地垂下視線。 此時,奇博爾格用力地搔著頭,大聲說道。 『喂!怎麼全都這麼不像樣啊!!都甚麼情況了!那種玩意全都拒絕就好了不是嗎!』 『欸!?等、等等,您在說什麼呢,奇博爾格先生!?』 『有什麼關係!!如果不爽想找碴!那就把他們全都幹掉就好了不是嗎!管他是大公家還是什麼家!派再多嘍囉也不可能贏過我們不是嗎!!』 『不、不、不、不可能這麼做的吧!!您說是不是,德爾特斯先生!?』 『不……仔細想想,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有吾輩和奇博爾格在,也可以拉瑪麗亞進這淌渾水,戰力不見得會比大公家的軍隊差。藉此機會讓他們見識一下雙方力量差距的話,也能好好地展示今後奧爾芬工會的自主性……』 『不對不對不對!你們想把奧爾芬變成戰場嗎!而且大公家算是奇博爾格先生的老家吧!肯定會製造很多麻煩吧!?』 『這個嘛!總會有什麼辦法的不是嗎!?』 『嗯,總會有辦法的』 『不會有的啦!!』 看著莫名其妙地充滿幹勁的兩位老人,以及與其成為鮮明對比的、面色鐵青的萊昂內爾,安婕琳朝前探出身子。周圍的人突然興致高昂,反倒莫名地讓她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好吧……我去就行了吧?」 『啥!?什麼!?安婕,妳說了什麼嗎!?』 「我會去埃斯特佳爾,所以別打打殺殺的了……」 『安、安婕小姐……』 「雖然跟大公家的軍隊戰鬥也很有趣……但不用做這種事也可以,而且若是那麼做,父親他會生氣的……」 奇博爾格頗感遺憾地雙拳相擊。 『什麼啊,這多無聊啊!!還以為好不容易能大鬧一場了不是嗎!!』 『不是這個問題吧、奇博爾格先生!』 萊昂內爾嘆了一口氣,以乞憐的目光看向安婕琳。 『謝謝妳啦,安婕小姐……還有,抱歉啊,之前明明就已經給妳添了那麼多麻煩……』 「沒事……又不是會長你們的錯……我快去快回……」 安婕琳唰地轉身,撿起剛才扔到地上的信,隨後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萊昂內爾嘆了口長氣,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則是皺起眉頭。 『哎呀呀!安婕也稍微成熟了點不是嗎!』 『確實。該說是欣慰還是寂寞呢……不過埃斯特佳爾大公那傢伙,著實令人不悅。若要授勳的話早就該做了』 『非常同意啊……總感覺背後有什麼政治意圖呢……工會也該做些什麼來支持安婕小姐才好啊……』 萊昂內爾這麼說著,搔了搔頭,轉身看向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 『話說,讓二位也幫忙演了齣戲,實在抱歉啊。不過也多虧這樣,安婕小姐也冷靜下來了……』 『……啥?!』 『咦……?呃、那個……剛才的,不是單純的玩笑話嗎……?是那樣沒錯吧?』 『……』 『等等!請別突然沉默啊!還有為什麼移開視線啊!』 ○ 安婕琳氣沖沖地回到大廳,夏洛蒂有些詫異地上前迎接。 『姐、姐姐大人,怎麼啦……?』 「……天曉得怎麼啦」 安婕琳撲通一下坐進椅子裡。 對面坐著的白從書本中抬起頭來。 『妳發什麼脾氣啊』 「……托爾內拉之行得延期了」 聽安婕琳這麼一說,夏洛蒂驚訝地跑到她身邊,揪住她的衣擺。 『為、為什麼!?明天就要出發了不是嗎……』 安婕琳仍是一臉的不悅,將手裡捏得皺巴巴的信遞給夏洛蒂。 夏洛蒂快速讀過一遍,吃驚地瞪大雙眼,交互看著安婕琳和手中的信。 『大、大公家寄來的?姐姐大人,妳要去嗎?』 「……雖然不想去,但拒絕的話會給工會的人添麻煩啊」 白啪嗒一聲地闔上書,一臉頗有興趣的表情。 『對妳這個戀父狂來說,還真了不起呢』 「囉嗦,小白……石越橘啊……剛摘下來的石越橘……」 安婕琳到剛才為止的憤怒神情,一下子變得沮喪與絕望,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夏洛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輕輕地摩挲著安婕琳的背。 『沒事吧,姐姐大人……?』 「……謝了,夏兒。但是沒法回托爾內拉了」 『那……我和白要怎麼辦啊……?』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安婕琳梨花帶淚地抬起頭來,長長地嘆了口氣。 如果把夏洛蒂和白留在奧爾芬的話,除了托爾內拉外應該是沒有比這裡還安全的地方了。能得到工會的全面協助,重返前線的等級 S冒險者們也都非常可靠。 相對的,埃斯特佳爾是片完全未知的土地。萬一突然遇襲,不管是能逃的地方、還是能依靠的人,全都沒有。 雖然被襲擊的可能性很低,但萬一太過自信而大意了,導致兩人喪命或是被帶回盧科雷西雅的話,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安婕琳閉上眼睛,耳中只剩下工會裡人來人往嘈雜的腳步聲。她沉默了一會後,終於站了起來。 「去找雅奈和米麗商量一下吧……」 『我、我也去!』 夏洛蒂握住安婕琳的手,安婕琳也回握著她,隨後用下巴示意白也一起來。 白一副略帶笑意的表情站了起來,這讓安婕琳不滿地噘起了嘴。 「……看到姐姐為難就讓你這麼高興嗎,小白」 『別叫我小白。哼,妳就好好動用一下那近乎為零的智商吧』 白呵呵地笑著說。安婕琳的拳頭輕輕地敲在他的頭上。 「你要是還能用空間轉移魔法的話……!」 『……已經沒了的東西就別強求了啦』 安婕琳和夏洛蒂牽著手走出公會。 白天的大街上人聲鼎沸,路邊到處都傳來藝人演奏的音樂聲,相當熱鬧。 安婕琳穿過人群間的縫隙,順著大道朝前走去。為免走散,她緊緊握住夏洛蒂的手。夏洛蒂有些不安地對安婕琳說道。 『姐姐,沒事吧?我覺得用不著勉強自己,非得去埃斯特佳爾不可……』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絕對會拒絕的,但現況可不允許我這麼做」 夏洛蒂傷心地低下頭。她也非常期待這次跟安婕琳前往托爾內拉的行程。 一早開始既激動又期待的心情,一下子便跌到了谷底。 安婕琳氣得咬牙切齒,該死的埃斯特佳爾大公。她想做些什麼作為報復,卻又什麼辦法都想不到。 如果遇上相同的情況,父親會怎麼做呢,她想到這裡,又搖了搖頭。 「父親才不會搞甚麼無聊的復仇……」 對啊,怎麼能因為這種程度的事就如此消沉呢,我可是父親的女兒啊。 安婕琳一這麼想,便猛地抬頭挺胸。 「加油、振作、安婕琳……」 她一邊地自言自語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雅奈莎和米麗安的家位於平民區的一角。這裡離教會的孤兒院比較近,去市場也很方便。因為臨近貧民窟,所以房租也相對便宜。 敲了敲門,說聲「是我!」一臉驚訝的雅奈莎很快便來應門。 『安婕啊,怎麼啦?』 「有麻煩了……」 雅奈莎以手扶額,皺起眉頭。 『……總之,先進來吧』 家裡各種東西七零八落,堆的到處都是。 還沒洗過的餐具,還沒摺好的衣物。 看樣子是忙於旅行的準備而完全疏忽了家事的樣子。 裡面的房間裡,米麗安正坐在行囊前沉吟。 『姆~怎麼辦才好呢~』 「米麗」 『哎呀?安婕~怎麼啦?不是明天才出發嗎~?』 「這個嘛……」 聽過安婕琳的說明,兩人也愣住了。 米麗安氣呼呼地嘟起嘴。 『這不完全就是貴族們在胡鬧嗎~!說什麼授勳~安婕討伐魔王都已經是快一年以前的事啦!對吧~雅奈!?』 『嗯……但也沒辦法啊。畢竟對方是大公,也不能放人家鴿子啊……真虧妳能下這個決心呢,安婕』 雅奈莎有些佩服地輕輕拍了拍安婕琳的頭。安婕琳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已經是大人了……雖說對你們倆很抱歉」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唉啊~』 『嗯……好想見到貝爾叔叔啊……』 能明顯看出兩人非常沮喪,但她們也明白將大公家的傳喚置之不理的風險很高。於是只好不情不願地放棄了托爾內拉之行,開始重新商量今後的安排。 泡了一壺花茶後,眾人圍著桌子坐下。 「坐馬車去埃斯特佳爾的話,就算順利也得花上半個月……哪怕授勳完立刻飛奔回來,前後也得一個月了……」 『肯定不可能的吧。應該會在那邊待上幾天的』 『夏兒和小白呢?一起過去?』 安婕琳搖了搖頭。 「和奧爾芬不同,那邊沒有朋友,也不熟悉地形,風險太大了」 『但是……但是沒有姐姐的話……我』 夏洛蒂有些不安地抱住安婕琳的胳膊。安婕琳嘆了口氣,安撫著夏洛蒂。 「就算是我,一個人也不可能防得了全部啊……上次的事,也害蘿塞塔小姐受了傷」 夏洛蒂低下頭去,將安婕琳的胳膊又摟緊了一些。 蘿塞塔修女還沒完全康復,但基本上傷口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她本人雖然對這次的事一笑置之,不過安婕琳和夏洛蒂還是有很強的責任感,經常去探望她。 那次襲擊雖說是突發的意外事件,但安婕琳認知到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 就算自己再強,一個人能做到的事總是有限的。所以,依賴別人也是很重要的。這次的事讓她有了自知之明。 正因如此,這次不能把夏洛蒂和白也一起帶去。 如果只是單純的觀光就罷了,但這次去是為了授勳儀式,所以肯定會有很多時候三個人不能待在一起。 雅奈莎「叩叩」地敲了敲桌子。 『我和米麗又怎麼辦呢?雖說同行的話應該也派不上用場』 畢竟信上說了只邀請【黑髮女武神】安婕琳。實際上也是安婕琳一個人把魔王宰掉的。就算是隊友,能否列席儀式似乎也相當微妙。 「但是妳們倆也一起來的話,就能帶著夏兒和小白同行了吧……?」 聽到安婕琳這麼說,雅奈莎面露難色。 『不好說啊。上次是奇襲和近身戰吧?我們有自信能自保,但還得守護別人的話,可能就有點困難了』 『就是啊~安婕妳還可以感覺得到殺氣~我們可搞不懂啊~而且這跟護衛商隊也不一樣~』 「唔……」 的確,兩人是弓箭手和魔法使,比起在前線作戰來說更擅長在後方支援。戰場上和旅途中的護衛姑且不論,日常生活中的護衛她們是不如安婕琳的。更別說對手是來路不明的邪惡組織、盧科雷西雅的貴族以及教皇廳的淨罪機構,和普通的強盜或魔獸相比,難易度又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了。 安婕琳深深地陷進椅子裡。 「……那可怎麼辦好啊?」 『倒不如把夏兒她們留下,由我們兩個代替妳陪她們比較好。雖說工會的人也可也以幫忙,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工作……還是說妳會覺得寂寞啊?』 「才不會寂寞呢……妳以為我是誰」 『啊~對了~要不然乾脆由我和雅奈帶夏兒和小白~直接去托爾內拉怎麼樣~?這樣一來~之前的準備就不會白費了~而且也能見到貝爾叔叔~』 米麗安開玩笑地說著,但她一看到安婕琳的表情後就愣住了。珍珠大的淚滴從安婕琳眼中不斷滑落。單獨行動雖然不成問題,但若是自己被朋友們棄之不顧、只有自己沒辦法回托爾內拉的話,被拋棄的感覺就深深地揮之不去了。 安婕琳用手背擦掉淚水,吸著鼻子嗚咽道。 「太過分啦……嗚嗚……!別丟下我一個人……」 『哇─—!抱歉抱歉~!我是開玩笑的~!怎麼可能丟下安婕一個人去托爾內拉呢!好啦~乖孩子、乖!』 米麗安慌張地輕撫安婕琳的頭和背。夏洛蒂似乎也被安婕琳的情緒感染,眼裡彷彿正噙著淚。 雅奈莎嘆了口氣。 『米麗,妳啊……』 『我、我都說了抱歉了!我哪知道安婕會哭成這樣啊~』 安婕琳又啜泣了一會兒,終於平靜了下來,眼睛、鼻頭和臉上都紅紅的。她噘起嘴,胳膊撐在桌子上,以手托腮。 「……那就我一個人去,妳們都留在奧爾芬」 『這樣也好。單槍匹馬的,結束了就能立刻回來』 「……不准偷跑去托爾內拉。絕對不准。聽到了嗎,米麗……?』 安婕琳一副怒氣沖天的樣子,抓住米麗安的貓耳揉來揉去。米麗安有些為難地眨著眼睛。 『啊嗚~都說了只是玩笑話啊~』 『夏兒和白能接受嗎?』 對於雅奈莎的提問,夏洛蒂客氣地點了點頭。白仍靠在牆上一聲不吭,大概算是默認了。雅奈莎也點點頭。 『好吧,那妳們倆人就暫時先住在我們這裡吧。雖說家裡有點亂……』 『我、我也會幫忙打掃啦~雅奈!』 『哈哈,謝啦。那,安婕,妳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反正旅行的準備都做好了。只是不帶伴手禮罷了」 『這樣啊。也是呢』 米麗安有些自暴自棄地站了起來。 『好咧~去酒館吧!就平時那家~!今天要好好喝一場!』 「……妳請客?」 『唔呃……好、好吧~沒問題哦~』 安婕琳似乎恢復了點精神,咯咯地笑著站了起來。 窗外是一片黃昏時的火紅色暮光。 ---- 譯者語: 文庫版的少了安婕淚崩的心理描述。 在德爾特斯勸說前,多了一段萊昂內爾的話。看似可有可無。 然後過一段時間得把博爾多斯改成德爾特斯、切爾博格改成奇博爾格.. 戀父狂。 大人的抉擇。 淚崩。 下一話, 雨中的藥草袋與拐杖與水窪。 廣場與主神雕像與樹蔭與馬。 石頭,蒸餾酒,龍與地下城。 篇4 第卌七話 下雨了。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 [篇4 卌七、下雨了。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49/ ---- 卌七、下雨了。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 下雨了。 雨滴啪嗒啪嗒地拍打著地面,濺起無數的小水花。地上到處都積起了水窪,路上來往的行人們也都加快了腳步。 紅髮的少年站在路邊店家的屋簷下躲雨。 這場驟雨讓他全身都淋濕了,雨水從瀏海上滴落,用手接連地擦了好幾次。幸好正值炎夏不至於著涼,但濕掉的衣服緊貼身上的黏膩感,還是讓人很不舒服。 他手中的籃子裡裝滿了剛採來的藥草。少年瞥了一眼藥草籃,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將另一隻扶著拐杖的手重新握緊。 雨勢終於變緩了些。 雖然還沒完全停止,但至少已不是傾盆大雨的程度了。 少年緩緩從屋簷下走出。還沒習慣的義腿每次踏在地面時,都會讓身體搖晃一下,得靠拐杖支撐才能走路。 一群同齡的冒險者和紅髮少年擦肩而過,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地嘲笑著他。 『是那個萬年採藥人欸』 『真丟臉吶。絕不想變成那副模樣啊』 少年咬緊嘴唇,加快了腳步。但因為義肢的關係,實在無法走得更快了。 突然,少年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著他的,於是轉過頭去。 棕髮的少年朝他跑了過來。紅髮少年起初還有些錯愕的樣子,但很快便換上親切的微笑。 『好久不見啦。你看起來還不錯嘛』 『嗯……貝爾也……』 話說到一半,他的視線落到紅髮少年的右腿上,頓時陷入沉默。紅髮少年咯咯地笑著說。 『大家過得還好嗎?嘛,不過畢竟是你們,所以也不用擔心吧』 『……你呢,還好嗎?』 『我嗎?如你所見囉,馬馬虎虎吧』 棕髮少年嘴角抽動了幾下,低下頭去。 『我……我等覺得,要是你能回來的話,我等會很高興的……肯、肯定他們也會很開心的』 『喂喂,我可不想當你們的拖油瓶啊』 紅髮少年苦笑著用義腿在地上敲了敲,發出了聲響。 『這個樣子連當誘餌都做不到啊……你們已經升到等級 B了吧?離高階冒險者就差一步啦。我不能拖你們的後腿啊』 『但……但是,那是多虧了……』 看著快要哭出來的棕髮少年,紅髮少年溫柔地摸摸他的頭。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只要我們都還很有精神不就好了嗎』 『但是、我等……沒有你的話……』 紅髮少年有些為難地笑著,拿起自己手中的籃子。 『我的委託還沒完成呢。先回工會啦』 『唔……』 紅髮少年拍了拍垂頭喪氣的棕髮少年的肩膀。 『那就再見啦。好好保重啊。幫我向那些傢夥也打個招呼吧』 紅髮少年在聽到回覆前就轉身離開了。每次義肢踏在地面時,震動都會傳到身上,令已不存在的右腳隱隱作痛。 他很清楚,棕髮少年就這麼一直站在原地,目視著自己的背影。握住拐杖的手又添了點力道。 『……嫉妒又怎樣。明知自己的極限在哪了不是嗎』 他自問自答般地嘀咕著。 在棕髮少年面前時、還有對話中想起以前的隊友時,內心深處似乎有股漆黑的負面情感,伴隨著隱隱約約的疼痛緩緩地溢出。他將那份情感強行封印至深處,並掛上虛偽的笑容。然而他也早已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了。 或許,是時候了。 紅髮少年對開始變大的雨勢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朝著工會走去。 ○ 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呼出的白煙漂浮在空中,像是有了實體一般。白煙像是拒絕飄散開來似的,緩緩地融入空氣中。 清晨的氣溫已經開始變得很低了。 農忙大致上告一段落,只剩一些瑣碎的雜事需要處理。夜裡也已經開始會降霜了,冬天的前線似乎已經抵達了托爾內拉。風也越來越冷,看來何時下雪都不意外吧。 在太陽還沒完全升起、拂曉前的某座山丘上,貝爾格理夫正坐在石頭上冥想。 他半睜著眼,似乎什麼都沒在看,視線投向遠方,意識都集中在呼吸上。 冰冷的空氣如針紮般刺痛著肌膚,但他漸漸地連那些也不在意了,直到每次呼吸的間隔都非常地長。 於是,他體內某種灼熱之物四處流動的感覺開始變得清晰。肉體與外在的界線變得曖昧,彷彿自己的身體能改變形態似的。 照庫雷厄姆的說法,當環境變遷、事象轉換之時,魔力的質、量皆會增加。 拂曉。 也就是從夜晚變成白晝的瞬間。 大氣中的魔力在沒有月光的黑暗中變得濃稠,之後在陽光照射後便溶化開來。而現在做的就是透過吐納將這些魔力導入體內,這便是貝爾格理夫最近一直在做的修行。 據說熟練到最高境界的話,一次呼吸可以彷彿感受到永無止盡的宇宙。 不過,貝爾格理夫還沒有達到那種層次。 原本在練習揮劍時,曾利用半冥想般的方式意識到全身合一的感覺,所以在意識魔力這件事上,很快就掌握了。但如今還在加強印象跟熟練技巧。要是能那麼簡單就達到極致的話,也就不用這麼費事了。現在只能算是剛站在起跑點上而已。 離冥想中的貝爾格理夫不遠處,瑪格麗特和丹肯也用同樣的姿勢坐在那裡,但他們兩人似乎無法完全集中,偶爾會扭動一下身子。 離三人稍遠的地方,庫雷厄姆正在踱著步。他正背著迷迷糊糊的米托。搖搖晃晃的感覺似乎讓米托很舒服,嘴裡嘟噥地念念有詞。 晨光終於照亮大地,草葉上的白霜反射出閃閃光芒。 貝爾格理夫站起來伸展身體。原本身體與外在之間有些曖昧的界線,瞬間便恢復原樣。清晨的冷氣讓他身子一抖。 『好冷啊。回去吧』 瑪格麗特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站了起來。 『啊──這好難啊。吶,貝爾,有啥訣竅嗎?』 『我想想……大概就是別老想著要快點結束吧』 『唔呃……』 瑪格麗特無言以對,臉上泛起一陣嫣紅。貝爾格理夫咯咯地笑了。 眾人走下山丘,回到村裡。 前陣子還垂著金黃色麥穗的春麥田,如今已收割完成並且又犁了一遍,現在已是一片淺棕色。這樣子明年春天時,這裡就可以種芋頭和豆子了。別的田裡也已經播了秋麥的種。 家家戶戶都已經起床,慌忙地準備著早餐。流水聲和菜刀碰撞砧板的聲音從四處傳來,不絕於耳。 廣場上,旅行商人和商隊將帆布拉起,開始陳列貨物。 今天是秋日祭。 今年因為一場驟雨,讓準備工作耽誤了幾天,所以旅行商人們不得不像這樣等待祭典開始,但似乎也別有一番樂趣。村裡稍微提前進入了節日的氣氛,孩子們和年輕人都非常歡迎。 貝爾格理夫一邊環視四周一邊朝前走,這時丹肯湊了過來。 『還真快吶』 『是啊。一轉眼就這時候了……冬天也快到了』 按曆法來看,一般都是從秋日祭開始大概過兩週左右,厚厚的雲層就會從北邊飄過來覆蓋整個天空,托爾內拉的冬天也伴隨著初雪降臨了。奇妙的是,往年幾乎都一直是如此。所以托爾內拉的人們每年都會拚命工作,趕在秋日祭前將工作完成。 丹肯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 『雖然實在有些難以開口,所以才一直拖到現在……』 『嗯?』 『……拙者想,差不多該離開村子了』 貝爾格理夫有些驚訝。 『怎麼了,這麼突然啊』 『唉……因為在這裡過得非常舒服啊……所以一直都很猶豫要不要離開……只是拙者還有幾個想會一會的人物』 『……因為到冬天就出不去了對吧』 『是的。當瑪麗小姐她說要離開時,拙者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那時沒能說出口……』 『哈哈,沒辦法嘛……漢娜沒問題嗎?』 『和她商量過了……拙者也覺得,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的漂泊之旅了』 『咦……該不會說了要讓她等你回來了?』 丹肯有些靦腆地搔搔頭。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別讓她等太久啊?』 『哈哈,拙者會盡力而為的』 丹肯害羞地笑著。之後會有點寂寞了啊,貝爾格理夫不禁想道。 回到家裡,開始準備早飯。將昨晚剩下的燉菜熱一下,並把出門前預先醒好的麵團放到鐵板上烤。 貝爾格理夫環視家中。 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這種很多人在一起的熱鬧生活。 瑪格麗特和丹肯。吵鬧的兩人一轉眼都要走了,恐怕家裡會變得很安靜吧,他不禁苦笑。庫雷厄姆、米托和自己都太過安靜了。 米托從背後跳上去,爬到貝爾格理夫的背上。他比裝滿芋頭的簍筐來說還輕上不少,光溜溜的雙腳有點冰冰的。 『父親……』 『哦哦,腳好涼啊,米托』 貝爾格理夫笑著握住米托的腳尖。米托將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頭髮裡,深吸了幾口氣。 『父親的味道……』 『你這是在做甚麼啊……好啦,要開飯囉』 雖然是與往常一樣的餐桌,但似乎因為其中兩人即將遠行,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哀傷。 瑪格麗特將烤麵包浸在燉菜裡,隨後大大地咬了一口,百感交集地深鎖著眉頭。 『很快就要和這種味道分開了吶……啊──總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呢』 『哈哈哈,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啊,瑪麗小姐』 『也是啊。怎麼說呢,這裡好像比森林西部更有故鄉的感覺呢……吶,貝爾』 『嗯?』 正在幫米托擦拭嘴角的貝爾格理夫抬起頭來。瑪格麗特露出有些靦腆的表情。 『怎麼說呢……總之是各種感謝啦。咱要是沒來這裡的話,恐怕得吃上不少苦頭呢……』 『哈哈,是妳的話,總會有辦法的吧』 『是、是這樣的嗎……?不過果然像冒險者的常識之類的玩意,肯定沒辦法搞定的吧。說不定還會被人騙呢……』 『呵呵,這也算是一種學習吧?不過,至少有妳相伴的這段時間,我很開心呢,瑪麗』 『嘿、嘿嘿……』 瑪格麗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自己的臉,隨後啪地拍了一下膝蓋。 『好!那,等咱找到那個叫薩蒂的族人,咱就把她為你帶回托爾內拉!』 『喂喂……沒關係啦,不用那麼費事啦』 『你害羞個啥勁嘛!』 瑪格麗特笑著戳了戳貝爾格理夫,他只得無奈苦笑。 庫雷厄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別太得意忘形了,瑪格麗特……南邊的情況跟村裡完全不同。太輕浮的話,腳下會踩空的』 『知、知道了啦。真是的,叔公大人您這個老頑固……』 貝爾格理夫和丹肯不約而同的大笑。瑪格麗特紅著臉嘟起嘴來。 吃過飯後,眾人緩緩出門,各自朝廣場的不同地方走去。 人群已經開始聚集。在流浪民族快活的音樂聲中,年輕人剛把教會的主神維耶納的雕像搬了出來。 摩裡斯神父一直靜不下來,左右來回走個不停,不時發出歇斯底裡的喊叫聲,使得圍觀的人們都大笑起來。這已是每年司空見慣的光景了。 瑪格麗特牽著米托的手到處亂逛,看到旅行商人擺出琳瑯滿目的商品,雙眼放光。似乎是些在精靈族領地都沒見過的商品。而商人們也被這位年輕的精靈族嚇了一跳。 貝爾格理夫在廣場上轉了一圈,尋找有沒有可以讓瑪格麗特搭便車的旅行商人或是商隊。 來到托爾內拉的商人們雖然應該都不是壞人,但瑪格麗特畢竟是精靈族,普通人可能會對她產生莫名的畏懼。 他想著,要是能有認識的人就好了。不過要是僅有點頭之交程度的人,可能也不太適合。 話說回來,安婕琳之前說要在秋天時候回鄉,結果一直都沒回來。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的話,今年應該就無法成行了也說不定。雖說她提過想吃石越橘什麼的,不過應該是又有工作要忙了吧。 他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走著,突然有人喊道,『貝爾格理夫先生!』 轉頭一看,正是去年見過的藍髮女旅行商人。她微笑著走了過來,點頭鞠躬致意。 『您還記得我嗎?去年在這裡……』 『哦哦,還記得喔。小女確實受您照顧了……』 『哪裡!我這邊也讓安婕琳小姐照顧了很多呢……嘿嘿,太好了!您還記得我,我很榮幸!聽說貝爾格理夫先生在博爾德似乎也相當活躍呢!』 藍髮商人笑著和貝爾格理夫握手。貝爾格理夫也苦笑著親切地回握。 『真是不敢當啊……也沒到能說活躍的程度就是了……您有聽說我女兒的消息嗎?她之前說過秋天時要回來,但是……』 『哎呀,是這樣嗎?唔嗯──我也是自去年那次之後就再沒見過她了……實在抱歉』 『啊啊,沒事沒事,不用在意……』 說完,貝爾格理夫突然想起來了。 『話說您秋日祭之後,準備去哪裡?』 『我打算經由博爾德前往奧爾芬。這裡的羊毛製品在那邊很受歡迎呢』 『唔……有個不情之請,您的馬車車廂上還有空的座位嗎?』 『您說馬車?是的,沒問題喔。不管怎麼說,出遠門時候常要雇些護衛,所以還有留些位置的』 雖說來程是搭了商隊的順風車,所以省下了這份開銷,女旅行商人笑著補充。 『貝爾格理夫先生,您要出遠門是嗎?像您這樣厲害的人,我也很樂意與您同行呢』 女商人這麼說道。說起來,當初和赫爾貝蒂嘉的親衛隊纏鬥時,她也是旁觀者之一。 貝爾格理夫揪了揪自己的鬍鬚。 『不,不是我,是有別的人想請您載一程。她的劍法比我還強』 『咦……』 聽到比貝爾格理夫還厲害時,女商人便張大了雙眼。 『這麼厲害啊……請問是哪一位呢?』 『呃、這個……喂──瑪麗──』 貝爾格理夫環視四周,呼喚著瑪格麗特並朝她招手。 瑪格麗特牽著米托的手走了過來。另一手則拿滿了村裡的年輕人送的烤肉串。 『怎麼了貝爾,有啥事?』 『不是「有啥事」的時候了吧。我知道妳玩得很開心,但得先趕緊找能帶妳去奧爾芬的人才行吧』 『啊,對喔……抱歉』 『呵呵,妳向我道歉也沒用吧?小心又惹庫雷厄姆生氣啊?』 『唔、唔呃……』 一旁的藍髮女商人大驚失色,視線交替地看著貝爾格理夫和瑪格麗特。 『精、精靈族……?欸?就是她嗎?』 『啊?妳誰啊?』 瑪格麗特瞇起眼,懷疑地打量著女商人。女商人不安地看向貝爾格理夫,眼神裡滿是求助的訊息。貝爾格理夫苦笑一聲。 『瑪麗,別用這種挑釁的態度。她是旅行商人』 『旅行商人……啊!莫非妳要去南邊!?駕馬車嗎!?』 『咦、啊、是的』 『啊、那個,能不能讓咱也搭一程?咱的劍法拍胸脯保證沒問題,能當妳保鏢嗎?能吧?』 『嗄、欸……那個……』 女商人帶著有些為難的笑容看向貝爾格理夫。 『這位就是比貝爾格理夫先生還強的人……?』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 『她雖然言行舉止有些粗曠,但絕對不是壞孩子。與其再僱一批冒險者,她絕對更能保證旅途的安全』 『這、這樣啊……呃……好吧!出發定在兩天後,沒問題嗎?』 『好耶!謝啦!咱叫瑪格麗特!請多關照啦!』 瑪格麗特高興地抓住女商人的手,使勁地晃了晃。 同行的護衛竟然是精靈族讓旅行商人有點意外,不過瑪格麗特天真無邪的笑容讓她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米托也一臉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她們。 瑪格麗特非常興奮,打破沙鍋似地不停地問著女商人,南邊是什麼樣的地方、旅途會是怎樣之類的,女商人也都帶著苦笑逐一地認真而仔細地回答。貝爾格理夫在一旁咯咯地微笑著。 廣場中央響起一片歡呼聲,主神的雕像終於平安地在台座上豎起來了。 流浪民族們的樂音逐漸加大,放眼望去,人們漸漸地開始跟著節拍踏著步。 伴隨著喀啷喀啷的聲音,村長霍夫曼牽著馬走了過來。馬兒身上披掛著裝飾華麗的馬俱,後面拉的馬車裡載滿了各種秋天豐收的農作物。 這匹馬正是當初安婕琳回鄉時留下來的,不過貝爾格理夫也用不著,於是就留在霍夫曼那裡了。如今牠也在霍夫曼的田裡活躍著。(*1) 孩子們開始用馬車裡的花和農穫裝飾神像的四周。流浪民族的樂聲越來越響亮,氣氛也越來越歡快,四周的人們開心地牽起手來,緩緩地在神像周圍形成一個大圈跳起舞來。 說起來,去年的這個時候,赫爾貝蒂嘉也曾來參加秋日祭。感覺這一年過得好快。 雖然每天似乎都是日復一日的單純,但卻又像是發生了許多事的樣子。 春天時安婕琳她們回到家鄉,隨後又跟她們一起去了博爾德,回來又遇上丹肯,之後出現了庫雷厄姆和瑪格麗特,接著發現森林的異常並遇到米托……貝爾格理夫回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還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呢……』 貝爾格理夫用義腿在地面上叩叩地踩了幾下。太陽早已爬得老高,因清晨結的霜溶化而濕潤的地面,如今也已經完全曬乾了。 瑪格麗特還在與女商人聊天,於是貝爾格理夫帶著米托在廣場上逛逛。人們開心地相互敬著蘋果酒,快活的談笑聲此起彼落。偶然瞥見丹肯和漢娜正並肩坐在廣場一角,似乎正開心地談論著什麼。 貝爾格理夫苦笑了著。明明已經那麼親密了,何必又非得分別、再做一次最後的旅行呢。他不禁這麼想。 不過丹肯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朝下個目標前進,應該是要在心中做個了結,所以貝爾格理夫告誡自己別做多餘的事。 又想起了當年旅行的事情。 作為冒險者,為了完成委託而往來於各個村莊城鎮,潛入不同的地城。和夥伴們聊天、運送貨物,時常與來襲的魔獸、野獸或是強盜戰鬥。每人都有自己在團隊中的角色,委託有成功也有失敗,每天似乎都活得很精彩。 米托拉了拉他的手。 『父親,爺爺』 『嗯』 庫雷厄姆正靜靜地坐在廣場的角落裡。他坐在樹蔭底下,並不顯眼。貝爾格理夫帶著米托走到他身邊,庫雷厄姆抬起頭來。 『很熱鬧吶』 『哈哈,每年都是這樣』 米托飛撲到庫雷厄姆身上,向上一直爬到他的肩頭。 『爺爺,好高……』 『……唔嗯』 貝爾格理夫在庫雷厄姆身邊坐下,注視著祭典。雖說是已經看慣的光景,但也讓他多了幾分憐愛。 不過,也的確是有缺少了某些東西的感覺。就像自己剛回到村裡時,仍對冒險者有所留戀的,類似的遺憾。 是對再次冒險的憧憬嗎?不,不是的。只是緬懷過去而已。他開始覺得過去曾割捨了一切的自己,沒好好收拾是不行的。所以現在才會像這樣莫名地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吧。為了能夠往前,不能再回頭念舊了。 『……貝爾』 庫雷厄姆開口。貝爾格理夫歪過頭去。 『怎麼了,庫雷厄姆?』 『看你似乎心有罣礙……』 貝爾格理夫瞪大了雙眼,隨後有些為難地捻著鬍鬚。 『……唉呀呀,被看透啦』 『……不介意的話就說來聽聽吧,吾友啊。如果有甚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感激不盡……』 貝爾格理夫稍微思考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一般,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娓娓道來。 ○ 戴帽子的男人從仰躺的姿勢緩緩地坐了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身體似乎沒什麼肌肉,骨頭跟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地牢裡照不到陽光,所以也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牢裡充滿冰冷的空氣,但這個男人卻只穿一件很薄的衣服、光著雙腳。然而他卻連發抖都沒有的樣子。 男子撫了撫鬍鬚。似乎很無聊的樣子。 『……真是討厭的夢吶』 他自言自語著,伸著腿望向天花板。火把的亮光投射出的影子如活物般不停地舞動。活動一下肩膀,就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 完全靜下來的話,隱約可聽到上面傳來的喧鬧聲。最近似乎是要辦舞會的樣子。眾多賓客被招待到此,在光彩奪目的空間中,無數裝扮華美的人們來來往往。 簡直讓人想吐,男子嘟噥著。 那些身著奢華衣裝的傢夥們,剖開來一定是黝黑的,男子如此地恥笑著。冒險者倒還來得更加率真。 原本期待著能看見往昔的光景而入眠,但等待著他的卻是噩夢。明明只是在夢裡見到的場景,醒來後卻覺得鼻腔深處還有鮮血的腥臭味。 在那些輝煌的日子後,拚命獲得了強者的地位,然而卻將他捲入爭鬥不止的每一天。身心俱疲、越來越厭世,男子不禁冷笑起來。 他原本以為,只要有力量的話,就可以找回那些與同伴一起度過的日常。 『結果終點站卻是這裡嗎……哈啊……』 男子抱膝長嘆。 為了填補心中的那份空缺,他做過無數的嘗試。但事到如今,他已經覺得怎麼樣都好了。即便如此,什麼都不做的話卻又有種強烈的空虛感。 在這種情況下,唯有回想起當年還是低階冒險者時的過去,那散發著鮮明純淨的光芒的曾經。有時候他甚至想一死了之,但每次都是那份回憶將他挽留在人間。 『我等之輩,要是能為你做些什麼就好了啊,貝爾……』 男子抓起身旁的酒瓶,但裡面已經一滴酒都沒有了。他將瓶子扔了出去,撞到對面的牆壁上,砰的一聲裂成碎片。 男子無聊地伸出一根指頭,指向碎片的方向。 剎那間,瓶子的碎片全都浮在空中,哢嗒哢嗒地組合起來,恢復了原本的形狀。 然而男子一放下手指,空中的瓶子就再次變回原來的碎片,落到地上。 『……已經碎掉了的東西、就算勉強拚湊起來也沒用了啊……』 男子將高禮帽重新戴好。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 鐵柵欄的外面出現一到身影。一頭焦褐色的頭髮,是個看起來大概十二、三歲的女孩,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漂亮洋裝。在這只有冰冷石頭的地牢裡,她的身形顯得格格不入。 戴帽子的男人一臉無奈。 『妳又來了啊……被人發現的話,後果可是很嚴重哦?』 『大家都很忙,誰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哦。宅邸內為了準備舞會忙成一團。太吵了實在受不了啦』 銀鈴般的嗓音非常高雅,彷彿沒有一絲雜質。 男子嘆了口氣。 『和妳的未婚夫待在一起不就好了嗎。這裡可是很冷的喔?』 『你才不冷嗎!穿得這麼少!』 『我等是特別的。妳小心會著涼的啊?』 『只是一下子,沒問題的。轉換心情也是必要的啊。我說,再講故事給我聽吧。就講以前去有龍的地城的故事就好』 『……妳拿瓶酒來的話就講』 少女唰地起身,抓住裙角啪嗒啪嗒跑上樓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我馬上就拿回來!你可不許睡啊!』 隨後她就跑上樓梯離開了。 戴帽子的男人一臉厭煩似地側躺回地板,將高禮帽虛掩在臉上。 *1: 原文後段『今ではホフマンの畑で活躍している。』輕之國度翻譯君 Binarytree 參考的文庫版則是從『霍夫曼的田』改為『托爾內拉的田』。此處保留WEB版的原意。 ---- 譯者語: 原文好久沒破萬字啦。 文庫版除了註記,主要的差別在米托跟瑪麗逛祭典的小互動。 今年的秋日祭,只有年輕人也能把主神像豎起來啦。 之後的冬天,貝爾的小屋就少了兩名聒噪的房客啦。 捨棄的決心。 破碎的蒸餾酒瓶與禮帽。 籠鳥檻猿。醉生夢死。 破鏡難圓? 下一話, 大河。 黃輝石。 名物,【黑髮女武神】的裂紋。 篇4 第卌八話 不知搖晃了幾天的馬車抵達公都 [篇4 卌八、不知搖晃了幾天的馬車抵達公都]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0/ ---- 卌八、不知搖晃了幾天的馬車抵達公都 不曉得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走了幾天,終於抵達了公都埃斯特佳爾。和奧爾芬錯綜複雜的街道相比,這裡的氣氛更加沉穩而優雅。或許是因為更接近帝國的關係,隨處可見帝國風的文物,而且街道兩旁的牆壁似乎有定期粉刷、清理,所以看不到明顯的污漬。 在公都的中央,有條大河貫穿而過。 據說,當年帝國的北伐軍和北方仕紳的聯軍曾在這條河的兩岸作戰。勝戰的帝國軍便在這裡造鎮,埃斯特佳爾則透過這條河進行貿易而繁榮了起來。即使是現在,大小不一的船隻也在河面上來回往返。 四處都是棧橋或碼頭,一直綿延到大河的遠處。木製的房子和小船比鱗結次地拼成的地板也併列在一起。似乎是以渡船或捕魚為業的人家。 「……如果河裡的水位上漲,她們該怎麼辦啊,吉兒?」 迎著咻咻地吹來的風,安婕琳蹙著眉頭低語著。 被喚做吉兒的女人正握著韁繩,瞇起眼睛。 『喏,看那裡』 安婕琳看著吉兒所指的地方,棧橋的尾端似乎只用空木桶浮在水上。房子也似乎可以用划船的方式來移動。 安婕琳有點感動地點點頭。 「真是厲害……但是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蓋在水上呢……」 『傳說中,她們的祖先是人魚。深信不疑的人很多,便開始在水邊生活』 「……當真嗎?」 『假的。呼呼呼』 安婕琳嘟起嘴,將身體倚著馬車的後段坐著。 安婕琳原本打算隻身往返,但萊昂內爾仍然派了一位前隊友幫她處理行李和雜務。 她名叫吉魯梅妮雅,是現役的等級 AAA冒險者,有著一頭紅棕色的短髮。(*1) 雖說和萊昂內爾年紀相仿,但即使接近不惑之年,外表看起來仍像是廿幾歲的少女。 在萊昂內爾的隊伍裡,她主要負責補給、索敵、旅程的準備等輔助性或庶務性的工作,溝通或交涉的手段也很機靈。因此成了協助安婕琳的不二人選。 因為她特立獨行、不拘小節又隨和的個性,偶爾還會說些奇怪的話,安婕琳相當喜歡和她聊天。 街道很寬,足以讓兩台馬車交會而過。因為這個城市直接隸屬於大公,因此有許多貴族的身影來來去去。 安婕琳是第一次來埃斯特佳爾。 造訪從未到過的地方,多少會令人興致高昂。從奧爾芬出發時因無法回家而燃燒的怒火,似乎在將近半個月的旅途中略為消退了。 但是,當突然想起托爾內拉的風景時,那份怒火又死灰復燃,埃斯特佳爾的風景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吉兒曾來過埃斯特佳爾嗎?」 『有喔。河的那邊是帝國的北伐軍。這邊是仕紳的英雄巴拉布里恩。曾經旁觀過那場大戰』 「……真的發生過那種事嗎?」 『大約三百年前喔,呼呼呼』 「三、百……」 『好啦,玩笑話先說到這……』 吉魯梅妮雅說。 『想到這邊的工會走走嗎?』 安婕琳大力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接委託的……對埃斯特佳爾的工會沒有興趣」 『看起來很不爽呢。糟蹋了可愛的臉蛋喔』 「才不可愛呢……」 『好吧,糟蹋了不可愛的臉蛋喔。呼呼呼』 「不用修正也行……」 安婕琳將雙肘撐在膝蓋上,不悅地用雙手托著臉頰,生著悶氣。吉魯梅妮雅感到頗為有趣地摸摸安婕琳的頭。 兩人終於到達了下榻的地方,是能保管馬或馬車的大型旅館。冒險者、旅行商人或旅行者熱鬧地出入,門庭若市。 舞會似乎是在三天後舉行的樣子。或許是旅途太過順利,就算現在折返似乎也還有相當的餘裕。 但是,既然已被大公指名來了這裡,就算悶在奧爾芬發脾氣也沒辦法改變甚麼。為了快刀亂麻地解決麻煩,安婕琳只好硬著頭皮從自己改變起。(*2) 把行李搬進房間,喝了幾口送上來的茶水,休息了會兒。房間在二樓。因為是河邊的旅館,所以窗戶下就能看見河水流過。 吉魯梅妮雅像松鼠一樣吃著砂糖點心,一邊說。 『我在這等就好,但安婕最好去一趟大公的宅邸』 「欸……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順便被招待的隨從而已呀……到了那邊就會有人準備赴宴的禮服吧。會在豪華的房間裡被接待喔。呼呼呼』 「那吉兒小姐也一起去嘛……一個人,感覺不太舒服」 『去了可能也沒用吧。安婕是因為有功績才被招待的,但是一般來說貴族對冒險者是避而遠之的喔』 「……即使他們接二連三的提出委託?」 『貴族就是那種生物啊。就他們的角度看來,冒險者是用過就丟的東西喔。呼呼呼』 安婕琳坐在椅子上露出厭惡的神情,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令人鬱悶……果然還是不該來這趟比較好……」 『雖然我也這麼想,但妳為什麼要來?』 「……還能為什麼?我只是不想造成大家的困擾……」 吉魯梅妮雅咯咯地笑著。 『還真是正經呢,安婕。嘛,或許那樣也不錯吧。雖然真刀實劍的戰鬥我們肯定更強;但是貴族們有的是手段。稍微給點負面評價或處罰、誘之以利甚至瞬間將人逼入絕境……這個世界上啊,靠蠻力仍無濟於事的情況可多著呢』 「……為什麼會存在貴族這種東西啊?」 『順勢而生囉。就像雨後就會長出雜草的芽。他們一從口袋裡掏出金錢和勳章,我們就會一個接一個墮落啦。呼呼呼』 「……是假話對吧?」 『是喔』 安婕琳放棄似地嘆了口氣。 雖然同樣是貴族,莎夏、塞蓮跟赫爾貝蒂嘉就是蠻好的人。雖然希望每個貴族都一樣高尚,但現實可沒有那麼美好。 無論怎麼想,抵達後早晚都得去大公宅邸那裡露個臉。 雖然不知道授勳儀式是怎麼回事,不過如果能拿到勳章就了事,在舞會前就趕緊給一給、早點離開就好。或許這樣也不錯。 安婕琳站了起來。 「那麼,去看看吧……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走。帶個路吧」 『好喔。只是我也不曉得怎麼去呢。呼呼呼』 「……不曉得嗎?」 『沒有喔。我曉得呦』 安婕琳的嘴角不自覺地放鬆了,無言地輕戳著吉魯梅妮雅。 她們離開了旅館,沒有搭馬車,而是改用步行移動。一陣寒風吹來,把露出來的耳朵和鼻子好好地包起來,才繼續前進。 『邀請函帶了嗎?』 「嗯」 安婕琳確認外套口袋裡的信封。雖然有點皺皺的,但內容還是能够辨識。 吉魯梅妮雅將手放在安婕的肩膀上。 『安婕,就算等會遇到忍不下去的事,也不能爆怒頂撞喔?適當地應付一下,勉為其難地忍忍,速速結束然後一起回奧爾芬吧』 「……嗯」 『還有,要注意言行舉止。要是有一個不小心冒犯了貴族,後果可不堪設想喔』 「……我會收斂點」 在吉魯梅妮雅的帶領下沿著河邊走去,然後在途中轉彎。 道路逐漸變陡,街道逐漸變得優雅而安靜,房子也一棟比一棟大。 似乎在某處有個私人的小型練兵場,聽得見士兵們正對練著的聲響。 在街道的盡頭,最高的地方有棟非常壯觀的建築物。被高大的石牆所包圍,簡直像座要塞似的。用石頭建成,非常堅固又歷史悠久的樣子。 回頭望去,橫跨寬闊河流兩岸的埃斯特佳爾街區一覽無遺。 或許是利用地勢,在面對河流的要處建造要塞據點,防止外敵渡河入侵吧。 巨大的鐵門敞開著。不苟言笑的士兵們站在門內的兩側,瞪大雙眼掃視著周圍。 由於準備舞會的緣故,看起來像是僕人的男人和女人、堆積了無數特產品的貴族的馬車、禮服的裁縫、以及各種食材的批發商來往絡繹不絕。 安婕琳在旁邊站了一會,才總算下定決心跟入口的士兵講話。 「那個」 『什麼啊,妳誰?這邊可不是窮光蛋能來的地方喔』 士兵用十分顯而易見的鄙視態度應付安婕琳。 安婕琳哼了一聲,無言地把邀請函遞了過去。 士兵露出懷疑的神情,但一看見信函上的蠟封,便瞪大雙眼。閱讀邀請函之後,更驚訝地不停的交替著看向安婕琳和信函。 『滅、滅殺魔王的【黑髮女武神】……?』 「……有疑問嗎?」 『沒、沒有……這邊請』 士兵狼狽地開了道。安婕琳一臉鐵青地問道。 「吶,雖然能進門但還是很困擾啊。沒有帶路的人嗎?」 『唔呃……我們只是門衛。請向裡頭的僕人問問看』 「這樣啊……謝謝」 安婕琳簡單地行個禮,然後轉身朝吉魯梅妮雅望去。 「我要進去了,但是……這樣好嗎、吉兒?真的不一起來?」 吉魯梅妮雅咯咯地笑了。 『我跟奢華的地方合不來,也討厭和總想找人麻煩的貴族打交道。所以我在旅館等就好。路上小心啊』 「嗯……我出發了」 安婕琳大步地走進大門。 牆內有個院子,可供人行之處沒有植披,車輪的軌跡清晰地可見。其他地方鋪滿了草坪,放眼均是修剪整齊的花壇或盆栽。 似乎因為季節的變換,仍有幾株樹木或草叢開著顏色鮮豔的花朵,令人賞心悅目。 有數個瞭望台之類的東西似乎緊黏著牆上興建而成,看似是由木頭、石頭和灰泥蓋成的。或許是可以讓僕人和客人們休息的地方吧。 經過這樣的地方再繼續往前走,是一棟巨大的華麗建築。此處應為正堂。 玄關的門大大地往兩側敞開,往裡望去可見到非常寬敞的入口大廳,還附設了庭園式的陽台。好像鋪設了不少大理石,整個空間奢華亮麗。 博爾德家的宅邸雖然也很氣派,但這間房子卻比那裏更高大數倍,氣勢也無與倫比。 安婕琳身處在如此陌生的地方,感到莫名的壓力。 就算想問話也不知該找誰講。 似乎是帶著禮品來會見大公的貴族們,側目著這樣的安婕琳,彼此交頭接耳著,還不時發出揶揄般的恥笑聲。 此時有人『喂』的一聲喊住了安婕琳。她定睛一看,有位看起來像是僕人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裡。 『妳這傢伙是誰啊?從哪來的?』 「……大叔是這宅邸的人嗎?」 『那又怎樣?竟敢用那幅窮酸樣站在大公的宅子裡……』 「我是被邀請來的。大公先生在哪?」 安婕琳拿出邀請函。僕人翻讀了邀請函後,目瞪口呆。 『妳、妳就是那個【黑髮女武神】嗎……雖曾聽聞傳言,沒想到真的那麼年輕……』 「有甚麼問題嗎?」 『沒、沒有。若有失禮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勞請您稍候片刻』(*3) 僕人快步走進別館。 安婕琳雙臂交叉,嘆了口氣。感覺精神面特別疲倦。如果環顧四周,建築、裝潢或者出入的人都很華美亮麗。自己這副寒酸樸素的樣子,也難怪會引人側目。 原以為自己不會介意,但當事情真正發生時,還是會感到尷尬難堪。 「……貴族甚麼的,真是可怕啊」 安婕琳倚在宅邸別館的牆上,閉目養息。 不久後聽到一陣腳步聲。一睜眼就看見僕人走到了面前。 『已為您傳達了口信。請往這邊走』 「謝謝……」 安婕琳跟著僕人進入別館。剛踏進大廳就愣住了。 巨大的枝形吊燈懸掛在入口大廳的天花板上。以玻璃、黃金和白銀裝飾,閃閃發光之外,似乎還使用黃輝石代替明火。 即使只有一顆也要價不斐的黃輝石,毫不吝嗇地被那樣使用,安婕琳回神後便對其產生了興趣,還有些莫名地興奮。 腳下的大理石地板被打磨得似乎光可鑑人那樣的平滑潔淨。雖然有點介意鞋子會不會把它踩髒,但那也沒有辦法。 兩人沿著絨毛地毯走進迴廊,進到了某個房間。 『請在這裡稍候片刻』 那個僕人在對站在門口的女僕說了幾句話後,轉眼間就又快步離開了。 這房間並不大,似乎是供訪客使用的,佈置得整整齊齊,到處似乎都是用心微妙的設計。後方有扇敞開的門,往裡頭細看,原來是類似浴室之類的地方。 坐在雕刻精美的椅子上,安婕琳有點憋扭。 身下的椅墊十分柔軟,坐起來也很舒服,但總有些坐立難安。女傭雖然泡了茶,但就連將杯子貼在唇邊也有所顧忌。 老實說,周遭盡是奢華之物,以致於有點靜不下心。 安婕琳這才了解吉魯梅妮雅不想來是理所當然的。而且,習慣了在這樣的環境生活的貴族,當然會鄙視冒險者吧。但仔細想想,其實真是愚蠢呢。 「……明明撇開了外在條件不談,人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4) 安婕琳喃喃自語。無論是穿著華麗的衣服還是住在氣派的豪宅中,如果一絲不掛地被扔在荒野,不管是誰,都同樣是人類。就好比現在,就想趕緊飛奔到托爾內拉有著溫暖炭火和麥桿氣味的壁爐前,而不是停留在這個難以放鬆的地方。 這時門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是名二十歲出頭的男子。體格中等,穿著有點華麗,習慣性的動作似乎是撥著棕灰色的頭髮。 男子用打量的眼光盯著安婕琳不放。安婕琳並不喜歡這樣,但除了輕皺一下眉頭之外,什麼也沒說。 『……妳就是【黑髮女武神】安婕琳?』 安婕琳默默地點了點頭。男子蹙著眉在安婕琳對面坐下,不悅地打了聲響指。女僕急忙地走來,把茶倒進杯子裡。 『不懂奉承的傢伙吶。多虧我還成功跟父親大人進言妳的授勳儀式呢』 「……你這傢伙是哪位?」 『「傢伙」──?那、那個措辭是怎麼回事!』 「……我是鄉下人,請見諒」 安婕琳垂下頭,把緊繃著的臉給藏起來。 這傢伙把我叫來這裡,光是這樣就想立刻狠狠地往他臉上賞一記橫勾拳。但真那樣可就糟了。安婕琳如此想著,桌下的雙手緊緊地握拳,懸放在膝蓋上。 男子看似很生氣,但卻哼了一聲冷靜下來。 『好吧,雖然能殺死魔王,但畢竟是冒險者!我能諒解那種程度的無禮!』 「……承蒙您的雅量」 或許是因為對安婕琳過度殷勤的態度感到滿意,男子調整回正座的姿勢。 『我乃維拉爾‧埃斯特佳爾,可曾聽聞?』 安婕琳正想反射動作似地搖頭,想了一下以後還是勉強點頭同意。不出所料,維拉爾自豪地揚起嘴角。 『哈哈,像奧爾芬那樣的鄉下地方也廣為人知嗎?』 雖然不太清楚實際情況,但是安婕琳還是含糊地點了點頭。 維拉爾把雙肘撐在桌上,上半身往前探了出去。 『魔王很強對吧?』 「是的……很強」 『這樣啊……嗯,我明白了』 維拉爾站了起來,在房裡來回踱步。 『這樣就放心了。如果建言授勳的對象是名凡夫俗子,我可是會感到羞愧難忍。但若擊倒了強大的魔獸,區區一枚勳章是理所當然的,深感光榮對吧?』 「是……」 『哼哼……這樣一來父親對我的評價也會變好吧……不曉得兄長們會有甚麼表情呢』 給我快點結束就好啊,安婕琳用苦澀的表情想著,一邊啜飲著手中的茶。 總而言之,這個名叫維拉爾的男子,為了和哥哥競爭、增加父親埃斯特佳爾大公心裡的好印象,為了自己而要求授勳給安婕琳。似乎是被捲入貴族的權力鬥爭遊戲甚麼的。 咖嗆。安婕琳把茶杯放在桌上,接著說道。 「所以……請問勳章甚麼的大概何時才能拿到呢?可以的話希望越快越好」 維拉爾有些傻眼。 『妳啊,授勳不是把勳章拿過去而已喔?是在莊嚴的典禮後,賦予功名的儀式啊。不這麼做的話,誰知道妳被授勳了啊。那樣才有威名與聲譽不是嗎』 就算默默無名也可以,她原本想這麼說出口,但是不行。安婕琳想起了吉魯梅妮雅的告誡,無奈地點了點頭。簡而言之,在舞會結束前是不能打道回府了。 維拉爾盯著安婕琳哼了一聲。 『還有啊,那是甚麼不堪入目的裝扮啊。如果就那樣參加舞會,可是會丟光我的臉啊。喂』 維拉爾喚了聲女僕。 『好好打理這個傢伙。帶去浴室洗乾淨,然後挑幾件漂亮的禮服給她。別忘了我還邀請了一堆客人啊?三天內給我完全準備好啊。似乎有點太瘦了,所以準備充足的食物!教這傢伙最基本的禮儀舉止。別讓我丟臉』 『遵命』 女僕點點頭。 維拉爾滿意地笑著,看向安婕琳。 『我可是個大忙人,妳就待在這裡。別給我製造麻煩啊?』 話聲方落,維拉爾大步向前。 房門關上的瞬間,安婕琳渾身失去了力氣。 即使與高階魔獸戰鬥,也很少感到如此這般的疲倦。雖然同樣是貴族,但與博爾德的三姐妹完全不同。真想好好稱讚沒有爆發的自己。 「……貴族甚麼的,真是可怕啊」 安婕琳嘟噥著,並向女僕問道。 「那個,能再喝一杯茶嗎……?」 『是的』 啜飲著剛泡好的茶。感覺比剛才放鬆,滋味也比剛才還好。安婕琳深呼吸了幾下恢復精神,接著開口和女僕談話。 「那個人是怎樣的人……?」 『欸?妳不知道嗎?』 「不知道……除了名字」 基本上大概就是那樣。女僕了解後點了點頭。 『維拉爾殿下是大公閣下的第二個孩子』 「……那妳,覺得那個人怎樣?」 當安婕琳這麼一問,女僕顯得有些困擾,視線游移著。安婕琳輕輕地笑了。 「放心,我是冒險者……不是貴族派來的眼線喔?」 女僕也輕輕地笑了。 『說的也是呢……接下來的話,還請妳務必保密喔』 「當然」 根據女僕的說法,維拉爾是一位典型的貴族青年。 因為他生在大貴族之家,成長的過程物慾不強,卻強烈渴望擁有權力,而且似乎正與大公的長子、血親的哥哥費爾南多競爭的樣子。 但是,費爾南多在各個方面似乎都比維拉爾優秀,所以目前維拉爾的表現並不顯眼。 『安婕琳的授勳也是維拉爾殿下提議的。這可能是因為多少想在舞會吸引眾人的目光,才對大公閣下有此建言吧』 安婕琳嘆了口氣,所以授勳的時間點才會莫名其妙地晚了一年啊。因為太多過於愚蠢的原因,她似乎連想要生氣的念頭都覺得懶了。 「……兄弟感情不好嗎?」 『該怎麼說呢?雖然我們從旁觀察,表面上看起來並不壞就是了……』 「哼嗯……大公沒有其他子嗣了?」 『不,還有個妹妹,以及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總共四人』 安婕琳以手撐臉。遲早會見到這群人嗎? 在苦惱地進入發呆狀態的安婕琳身旁,女僕則繞著安婕琳,從頭到尾的仔細打量、比劃著。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在想怎樣的禮服比較合適呢?』 「……我不適合穿禮服吧」 『我可不這樣認為哦。安婕琳小姐就像是塊未經雕琢的寶石呢……要先去洗個澡嗎?』 「……還請手下留情喔?」 安婕琳站了起來。 父親現在在做什麼呢? 她正想著這樣的事。 ○ 當安婕琳到達埃斯特佳爾時,奧爾芬也迎來了冬天。 雖然前幾天降下了初雪,往來的行人跟馬車都變得一片白,但是過沒多久又變得溫暖,積雪全融化了。然後冷風又開始吹起,天氣像是燭火般飄搖不定。如此這般,天氣反覆地在冷暖之間變換,轉眼間寒冬便真的開始了。 安婕琳的離開雖然不至於影響工會的運作,但工會高層的神情卻看得出其他層面的影響。似乎是久別的關係,人人的臉上都有種落寞寂寥的感覺。 某天,委託人跟冒險者依然在工會大廳、熱鬧不已,尤莉坐在櫃檯旁整理文件。 高階冒險者接待櫃台與一般的櫃台不同,並不會大排長龍。 『嗯── B級的魔獸,在相當於等級 D的地方出沒……也就是,這樣和那樣嗎』 舊的委託資料,不知在未來何時會有幫助。將資料內容與報告書一起比對檢查後,根據個案情況分門別類。 當發生異常情況時,便可查閱由過去案例構成的資料庫逐一核對,這是在之前的魔王騷動中學到的。 萊昂內爾走了過來。之前原本就鐵青的臉色越來越糟,彷彿生了重病。 『尤莉……艾斯迪斯附近…… C級地城的資料……』 『等等、里昂!你還好嗎?』 『哈、哈哈……罪惡感如山重啊……安婕小姐,妳還好嗎?希望吉兒的支援能恰到好處地幫上忙就好……』 『真是的,所以早點說出來不就好了嗎。至少不會像前幾天的場面那麼殘忍……』 『我啊,都已經準備回報說她已經出發了,但卻收到奧爾芬領主大人的信,代表安婕小姐還在奧爾芬的事也曝光了吧……而且信的內容明明只是文字,卻感覺對方的眼神把我釘成刺蝟……那些傢伙為什麼明明不強壯,卻能那麼駭人啊?』(*5) 尤莉嘆了口氣。 『這都是因為你獨自扛下所有重擔的關係啊。不麻煩別人雖然是件好事,但從結果來看可是最令人感到麻煩的,以後還請三思啊』 『……是啊,這是個壞習慣……』 萊昂內爾深深地嘆了口氣。 此時,櫃檯上出現一道人影。啪地一聲,用手掌拍著櫃檯。 『勞駕!』 『哈欸?』 尤莉眨了眨眼。 像竹葉一樣尖的雙耳,銀髮如絲綢般滑順。面前站著一位精靈族。雖然眼神有點好勝的感覺,但整體相貌看來彷彿像是捏出來的玩偶般清秀美麗。 櫃台另一端的兩人因為精靈稀世的美貌而目瞪口呆。 然而,和那分姿色相反,精靈族的少女開口卻是聒噪粗魯的聲調。 『這就是接待櫃台嗎?咱、要來成為冒險者的啊!咱該怎麼做?』 『欸、那個──這邊是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台欸……』 『是嗎!小事!咱很快就會成為等級 S!』 『那個──精靈小姐……?凡事都有規矩欸……』 『規矩!?那就快開始啊!咱該做甚麼?』 『喂喂』 某人從精靈少女的身後探出頭來,輕拍她的肩膀。 『瑪麗,我知道妳很興奮,但那種請教的方式可不行喔』 『是、是嗎?』 『是喔。職員們看起來也很困擾不是嗎』 說完,精靈身後的中年男子苦笑著。 男子在斗篷下穿了一件皮背心,將紅髮紮成短馬尾,下巴也留著紅色的鬍鬚。 似乎和從哪聽來的某人的特徵很像。 萊昂內爾和尤莉這下可真的合不攏嘴了。 『您、您、您、您是?』 『啊啊,非常抱歉』 紅髮男子走近櫃檯,露出親切的微笑。 右腳的義肢叩叩作響。 『在下名叫貝爾格理夫,來找安婕琳……小女。請問您知道她在哪裡嗎?』 *1: 原文後段『赤みがかった茶髪』查了一下有沒有對應的顏色。搜尋結果居然跳出一堆動畫『名偵探柯南』的灰原哀。 *2: 原文『しかし、行くと決めた以上、どうせオルフェンで膨れていても仕様がない。面倒はさっさと済ませるに限る、とアンジェリンは無理矢理に開き直った。』第二句的主詞是安婕琳還是大公?受詞是公都行、奧爾芬工會,還是安婕琳?第四句的候補是「為了不給大家添更多麻煩」。 *3: 這兩段僕人跟安婕琳的對話,前者直到讀了邀請函、驚慌失措又回神後,才改用比較禮貌、尊敬的措辭及態度。前面都用對平輩或晚輩的講法。安婕琳也指是用對一般陌生人的措辭,不卑不亢。真是長大了啊安婕。 *4: 原文『……裸で立てば誰だって同じなのに』。直譯「明明脫光了站著,人都是一樣的」。備用句是「人生而平等」,但文謅謅的不符安婕琳的形象。 *5: 原文『俺も、もう出発した事にしようと思ってたんだけど、オルフェンの領主さんにも手紙があったみたいで、アンジェさんがオルフェンにいる事はばれちゃってたんだよね……それで見て見ぬふりしようとしてたら直前に釘刺されて……なんであの人たち、強いわけでもないのにあんなに怖いの?』前段不確定指的是不是萊昂內爾又要落跑卻被領主指名抓包的意思。後段的就是猜測文意後反推譯文的比較多。我討厭你啊萊昂內爾。 ---- 譯者語: 新角色的語癖。吉兒。「呼呼呼」的笑。 然後尤莉……時不時就會出現破折號──呢。 公都別館。 貴族與冒險者。 【赤鬼】in奧爾芬。 下一話, 子債父還。 鑰匙孔。 沖茶。 篇4 第卌九話 往日舊帳終須結。庫雷厄姆言 [篇4 卌九、往日舊帳終須結。庫雷厄姆言]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1/ ---- 卌九、往日舊帳終須結。庫雷厄姆言 庫雷厄姆說,逝者已矣,陳年往事終須放下。 『那就是苦惱的源頭吧。若不根除,如鯁在喉,你便無法完全解開過去的心結』 『……果然啊,我想也是』 貝爾格理夫喝了一口蘋果酒,闔上了眼睛。秋日季的喧囂聽來令人愉悅。 確實,自從回到托爾內拉、開始撫養安婕琳以後,就以為已經和過去劃清了界線。事實上,從撫養、送別、到她第一次回家前,他也的確只想著安婕琳的事。 但是,當安婕琳回家後、以及博爾德的那起騷動,看到了她成長得足以令人自豪,他便不知不覺地把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 原以為已經放下的過去,從那時開始又不可思議地慢慢回想了起來。胸口有些揪心的感覺。 原來從未真正釋懷。只是視而不見。 貝爾格理夫垂著頭。 『但是吶……瑪麗和丹肯都要離開了,如果我也不在村裡的話……』 『……擔心托爾內拉嗎?』 『……嗯』 畢竟,到博爾德出公差的時候,森林因為米托而引起了一場災變。 那時幸虧有丹肯,但一想到沒有那種程度的強者在村裡,便感到相當地恐懼。即便那種程度的大事不常發生,但甚麼時候會有一頭年輕人難以招架的魔獸跑進村子,也不無可能。 再說了,現在這種時節去奧爾芬的話,至少也得等到春天融雪後才回得來了。想到這一點,貝爾格理夫的腳便無比沉重。 庫雷厄姆沉默了片刻,不久後便開口說道。 『這裡有我在就好……』 『……嗄?』 貝爾格理夫驚訝地抬起頭。 『讓您、紆尊降貴地待在托爾內拉?』 當然,若能那樣的話,就沒有比那更令人放心的了。即使魔王或惡龍來襲都不用擔憂了吧。也遠比自己留守更來得安心。 庫雷厄姆已被村民們接納了。雖然他的沉默寡言仍令某些村人敬而遠之,但也絕不會排擠或疏離他。 告別庫雷厄姆,與瑪格麗特一起前往奧爾芬;和安婕琳會合後,出發尋找以前的同伴,為過去劃下句點。 一想到那些事,貝爾格理夫即使有些年紀了,眉宇間還是難掩亢奮之情。 『但是……這樣好嗎?你不是還得繼續旅行嗎?』 『……我本來就是為了瑪格麗特而來,當時難說那丫頭會遇到甚麼意外吶』(*1) 庫雷厄姆用複雜的神情望著遠處,似乎有群跳著舞的人。瑪格麗特正被年輕人搭著話,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但是……至今也累積了不少經驗,那野丫頭現在也能像這樣,和其他人一起並肩跳舞、把酒言歡……就算我不在身邊,那丫頭也能過得很好的』 『……是啊。瑪麗確實成長了吶』 庫雷厄姆直視著微笑的貝爾格理夫。 『多虧了你,貝爾。我想還你這份人情』 『……哪裡,庫雷厄姆。非常感謝你』 貝爾格理夫視線低垂。來自忘年之交的誠摯之情,溫暖了他的內心。 米托坐在庫雷厄姆的膝蓋上,抬起頭用困惑的神情看著貝爾格理夫。 『父親,出門……?』 『啊啊……要去找你的姐姐喔』 『姐姐……』 就這麼讓米托坐在膝蓋上,庫雷厄姆低語著。 『……只有一個請求』 『嗯?』 『你出門的這段期間……能把米托交給我照顧嗎?』 『……會感到寂寞嗎?』 ○ 『貝爾叔叔!』 米麗安剛走進工會不久,發現貝爾格理夫以後,以像是要將他撞飛的氣勢跑了過來,興奮地握著他的手,晃個不停。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哇──耶──真的是貝爾叔叔耶!貨真價實的貝爾叔叔~!』 『好啦好啦……晃得那麼猛,我可是有點痛的喔,米麗』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米麗安雖然放開了手,但仍然處在亢奮狀態。傻眼的雅奈莎輕輕地在米麗安的頭上賞了一記手刀。 『都做了些什麼啊,妳這傢伙……』 『因為這可是貝爾叔叔喲~!?雅奈明明也很開心不是嗎~!』 『唔……』 雅奈莎的臉上抹上了淡淡的嫣紅,對上了貝爾格理夫的視線以後,更是害羞地低下了頭。 『好、好久不見了,貝爾叔叔』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起來。 『啊啊,好久不見了,雅奈。妳們兩個看起來很不錯呢』 『是的。呃、那個……您收到信了嗎?』 雅奈莎支支吾吾地,有些為難的樣子。貝爾格理夫有點納悶。 『信?沒有呢……』 『擦身而過了嗎……那個,安婕她』 『啊啊,授勳對吧?我從萊昂內爾閣下那邊聽說了。哎呀,還好是去了埃斯特佳爾。如果正往托爾內拉去,那可怎麼辦好啊……』 貝爾格理夫的話剛說完,萊昂內爾便以流暢的動作在貝爾格理夫的面前五體投地。 『由衷地感到萬分抱歉,貝爾格理夫先生……若能讓您息怒,我這種傢伙的頭要砍幾顆都可以……』 『這、別這樣,還請快點起身,萊昂內爾閣下。能獲頒大公殿下的勳章可是無上的光榮。身為父親的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來需要生氣的理由呢?』 『但是令媛真的……真的受了她很多照顧。原本作為對她的補償與報恩,想讓她放個長假,卻連回家的行程都被干涉……』 貝爾格理夫有點困惑地笑著。他蹲了下來,把手放在萊昂內爾的肩頭上。 『那也沒辦法吧。能力越強、地位越高的人,責任就更加重大。若非如此,那就沒有位高位權重的意義了。因為是等級 S所以就能為所欲為的話,身為冒險者的品格就會變得低下了不是嗎。小女沒有休假回家、而選擇接受授勳儀式,令身為父親的我很欣慰。萊昂內爾閣下,感謝您指引她正確的方向。非常謝謝您』 『貝、貝爾格理夫先生……您太客氣了……實在是過獎了……』 萊昂內爾淚流滿面,涕泗縱橫。 當然,也有不少恣意妄為、隨心所欲的上位者。不僅是冒險者,許多貴族也會如此。反倒是博爾德家的三姐妹那樣的貴族更為罕見也不一定。 但是,還是有社會地位的隔閡。再怎麼不服氣,也不能輕易地無視它。而從安婕琳對這件事的利弊能正確地權衡,讓貝爾格理夫相當滿意。再加上身為父親,當然很高興女兒累積了足夠的好評,才有資格獲得勳章。(*0) 即使工會讓安婕琳無視貴族的命令、就這麼回去托爾內拉,日後必然會產生麻煩。 冒險者工會是個為許多冒險者提供生活所需的資源、並解決居民們問題的組織。如果成為大公家的眼中釘、對工會的經營從中作梗的話,會有無數人的生計受到影響吧。既然如此,就結果看來能瞭解工會的出發點是好的,那麼貝爾格理夫自然也沒有發脾氣的必要。 看著萊昂內爾感激地抽泣著,瑪格麗特饒有趣味地在旁邊看著。 『甚麼嘛,還以為工會長是很了不起的傢伙,這完全不像樣嘛』 『唔咕……無、無可否認……』 萊昂內爾說道。貝爾格理夫卻繃緊了表情。 『喂,瑪麗。不可以那樣說啊』 『唔……對不起……』 『不,沒關係的,貝爾格理夫先生……那也是事實……』 尤莉咯咯地笑。 『地位本身的價值,呢。里奧,忠言逆耳喔──?』 『……是的,我盡力而為呦』 萊昂內爾看起來有點沮喪。米麗安不住地偷瞄著瑪格麗特。 『所以~欸~能介紹一下那位精靈小姐嗎~之類的~』 『啊啊,對了。她是瑪格麗特。因為某種因緣際會,借住在我家已經一段時間了』 『咦~和精靈族的因緣啊~』 『嘛,雖然相當淺薄、吧。因為她想成為冒險者,所以我就順便帶她過來了。瑪麗,她們是我女兒的隊友,都是高階冒險者喔,可說是妳的前輩們呢』 瑪格麗特鼓起胸膛說道。 『咱是瑪格麗特!請多指教吶!叫咱瑪麗就行啦!』 『我是米麗安呦~叫我米麗就好~』 『雅奈莎。叫我雅奈也可以……不過隨妳喜歡的叫吧』 『哦!妳們都是冒險者啊?很強嗎?』 『嗯~還好吧?我和雅奈都是等級 AAA~』 『欸?很厲害嘛!但是咱會很快就會追上去的!』 『唔嗯……瑪麗那麼強嗎?』 『嘿嘿嘿,可強的咧』 女孩兒在旁邊鬧哄哄地吵在一塊。貝爾格理夫看著萊昂內爾說。 『因此,請幫忙登錄這孩子成為冒險者。請問目前方便嗎?』 『不不不不,當然要以最急件優先為您處理!』 『慢慢來就好,我們並不是那麼急』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尤莉咯咯地笑,喊著瑪格麗特。 『那、瑪麗小姐,請往這邊辦理登錄手續──』 『噢!太好啦!那、貝爾!咱去去就回!』 『啊啊』 尤莉剛帶瑪格麗特離開不久便轉身回來,突然回想起甚麼似的。 『那、那個,貝爾格理夫先生──?』 『是的』 尤莉羞紅了雙臉,扭扭捏捏的。 『聽說您單身……那個……讓女兒為您找伴……呃……該怎麼說好、呢──?』 『……嗄?』 『抱、抱歉,打擾您了對吧──!請、請當我沒提過……』 可能是覺得自己說出非常羞恥的話,尤莉害羞地用雙手撫著臉頰、快步地跑走了。瑪格麗特急忙跟了過去。 貝爾格理夫尷尬地皺著眉頭,看著雅奈莎。 『「找伴」是……』 『啊、呃、是安婕她……』 『……安婕她?』 雅奈莎提高了音量,似乎有點驚慌。 『那個、貝爾叔叔!其實有想要介紹給你認識的孩子們!』 『嗯?呃,所以那個「找伴」……』 『──對吧、米麗!?』 『對、對~』 米麗安將身後的夏洛蒂和白拉了過來。 感覺到貝爾格理夫的視線,夏洛蒂害羞地躲在白的背後,只露出半張臉。白卻不知為何,看起來對貝爾格理夫相當警惕。 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 『你們……沒記錯的話,在博爾德見過?』 夏洛蒂張口結舌,雙頰發紅。 『呃……那個……我是夏洛蒂!感、感謝您當時願意伸手相助!』 『嗯?啊啊,是這樣啊……平安就好呢。看起來蠻有精神的嘛?』 夏洛蒂抬起頭,彷彿胸中的感情即將超載般的拔腿衝了過去,跳進貝爾格理夫的胸膛。貝爾格理夫驚訝地抱著她。 『怎、怎麼了?』 夏洛蒂什麼也沒說,只是將臉貼在貝爾格理夫的胸前磨蹭。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她的頭。然後看向雅奈莎和米麗安。 『呃,這是……?』 『哈哈……嘛,總之發生了很多事……』 『對啊~貝爾叔叔~我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啊、但是如果我們先說了~安婕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不會,沒關係的。安婕也有安婕想聊的事吧。比起這些,剛才尤莉小姐說的那個「找伴」……』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萊昂內爾十分客氣地說。 『那個……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話,換個地方聊會不會比較好呢……』 『咦』 貝爾格理夫環顧四周。這裡是工會的大廳,人來人往。人群裡有不少正看往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的目光,正交頭接耳著甚麼。 『紅髮和……義肢……』 『他就是【赤鬼】嗎?【黑髮女武神】的父親及師父……』 『啊啊,應該沒錯……聽說他比【黑髮女武神】還強……』 『還帶了一位精靈族……到底是甚麼來頭啊?』 『看啊,那個氣場……怎麼看都不像凡夫俗子吧……』 『工會長也如同字面上的對他五體投地了吶……』 『……為什麼還抱著小女孩?』 異常地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貝爾格理夫很快便有些不自在。沒記錯的話,【赤鬼】這個被安婕琳捏造出來的別名,就是在奧爾芬的工會開始發揚光大的。 『萊昂內爾閣下,感謝您的提醒……各位,等瑪麗回來以後,我們就換個地方聊聊好嗎?』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說。 「找伴」甚麼的,雖然在意但也沒辦法了。 ○ 又香又甜的氣味。大量的藥草、香草和乾燥花正浮沉在浴室的熱水中,水色是看起來有點淡淡的草綠色。 像這樣泡澡還是第一次。 訪客的寢室內建私人浴室,澡盆雖然僅能同時容納兩人,但是浴室很大。不僅可以沖澡,還能夠在同個房間裡換衣服。對安婕琳而言,看到浴室裡掛著花瓶之類的繪畫,感覺很好笑。 安婕琳正渾身放鬆地泡在熱水裡,舒服到似乎忘記了自己來這邊的目的。 水溫恰到好處,聞起來也香氣宜人,闔上眼似乎就能馬上進入夢鄉。 仔細看著泡在熱水裡的兩隻手。由於長期握劍,手掌的繭變得越來越厚。因為稍微泡得有點久,某些地方的皮已經有些泛白、看起來皺皺的。 是否又更像是父親的手了呢? 一想到這裡,安婕琳把嘴巴沉到熱水下,咕嚕咕嚕的吹著氣泡。沒有束縛的頭髮,像海菜一樣自由地漂浮在水面上。 剛剛被三名女僕從頭到腳地徹底搓洗乾淨了,所以現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她應該是第一次洗那種泡泡浴吧。在一絲不掛的狀態,只隔了層薄布、毫不留情地被這樣那樣的擺弄,少女的矜持甚麼的早就被拋諸腦後了。不過,感覺還蠻舒服的。 清洗完泡沫之後,為了讓身體暖起來,請女僕先離開,再泡到浴缸裡。比起跟有其他人一起泡澡的狀態、跟只有自己赤身裸體跟穿著衣物的其他人處在一起相比,多少會覺得不太自在吧。 視線穿過草綠色的洗澡水,安婕琳看著自己不算豐滿的胸部和腰部。 比起苗條,更不如說是結實。或許會被這麼形容吧。為了要揮劍戰鬥,如果胸口搖來晃去的會很麻煩的樣子。即使如此,安婕琳還是少女,也希望能更有女人味一些。 安婕琳摸著自己的三圍,回想起米麗安和赫爾貝蒂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完全沒有起伏……為什麼?』 但是,沒有的東西,再怎麼奢求也沒用。安婕琳放棄似地站了起來。漂浮著的長髮瞬間恢復重量般地緊貼在身上。 拿起蓬鬆的毛巾擦拭身體。 和以往的湯屋裡被重複用到粗糙單薄的毛巾不同,這種毛巾擦完身體以後裹在身上,感覺很溫暖、舒適。 女僕可能是聽到了出浴的水聲,從門外喊著。 『請問洗好了嗎?』 「嗯」 話剛說完,門便馬上打開,女僕們走了進來。她們手裡拿著內衣和洋裝,看起來興致勃勃的。 『請換上這套內衣!』 『哦……這麼苗條真令人羨慕……真是個衣架子呢』 『髮質也很棒。怎樣的髮型比較適合呢?還有配件的髮飾……』 『洋裝的顏色也很傷腦筋啊。比較厚重的冷色系呢、還是暖色系呢……』 『因為體型苗條,所以太寬鬆的衣服可不適合啊』 『適度的小露性感雖然很重要,但是……太暴露的話,就顯得低俗了』 『時間還很充裕。來、來,安婕琳小姐,首先是這件……』 女僕們的氣勢,讓安婕琳相當震撼。 「……小白,我有點瞭解你的感受了吶」 安婕琳喃喃自語。 不停地換穿著五顏六色、各種款式的服裝,安婕琳剛開始還有點悶悶不樂,似乎變得越來越樂在其中,在全身鏡前或坐或站的直到太陽下山。 但是,儘管很開心,但長途旅行後的疲憊感還是存在。安婕琳做了個深呼吸。 「……欸,我今天很累了。明天再繼續好嗎?」 『哎呀,雖然正到興頭上、有點遺憾……但是也沒辦法嘛』(*2) 『幸好大方向已經確定了呢。很期待明天的到來喔』 『現在就為您準備晚餐,安婕琳小姐。請好好休息』 女僕們雖然還很熱鬧地討論著,但手邊的動作也沒有疏忽,很快的便把試穿的衣物整理好,離開房間。 安婕琳正穿著一套簡單的連身裙,坐在鬆軟的沙發上。把身體深陷在沙發裡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累。 「……貴族甚麼的,真是可怕啊」 不禁又自言自語了起來。還有個自己從未發現的世界吶,安婕琳這麼想。 但是,克服了羞恥感之後,就不排斥穿上漂亮的禮服。安婕琳也是妙齡的少女。 此外,當沉浸在某種事物時,無法回家的悲傷就變得雲淡風輕些了。實際上,剛抵達時的緊張情緒,還有跟維拉爾對話後的沮喪也已經平復了許多。 如果將勳章帶回家,貝爾格理夫可能會很高興地誇獎她也不一定。 與其說時機不對還是甚麼的,安婕琳對勳章或聲名原本就不感興趣,但既然沒甚麼負面影響,收下來也似乎無傷大雅。(*3) 雖然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但若從價值的角度來說,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這是種榮耀。 正當她坐在沙發上放空的時候,傳來敲門的聲音。 『為您把晚餐帶過來了』 「請進」 房門打開後,女傭們捧著裝滿各種餐點的盤子。比試穿衣服時還多一人,總計四位女僕。女傭們用熟練的技巧將餐點擺在桌上。如同維拉爾的吩咐,料理的份量相當的多。 安婕琳從沙發移動到餐桌旁,有點茫然地看著玲瑯滿目的桌面,直到注意到新來的女僕以後,突然瞪大了雙眼。 將餐點全擺上桌以後的女僕們,在桌旁排成一行。 『請慢用,我們在此待命』 「呃、唔……這麼多人盯著看,我靜不下心……呃……妳們可以先去忙其他的事、之類的……呃……最右邊的女僕留下來就好」 女傭們面面相覷,但想到安婕琳並非貴族,點頭接受,只留下她點名的那名女僕後,便離開了房間。 三位女僕離開後,房內剩下的那位女僕迅速把門反鎖,俏皮地笑著。 『真是一頓豐盛的晚餐啊。呼呼呼』 「……妳在這做什麼啊,吉兒小姐?」 換上了女僕制服的吉魯梅妮雅,咯咯地輕笑著。 『工作啊、工作。好看嗎?』 吉魯梅妮雅捏起裙擺的下緣,彎腰屈膝施了個禮。 安婕琳既傻眼又感到安心,突然放鬆了下來。 「很適合妳……」 『這種時候情勢正亂,人手需求量大增啊。而且啊,我在成為冒險者之前,曾在某個到處巡迴演出的劇團工作,這是小事一樁啦』 「咦……原來是這樣啊」 『不是喔,我瞎掰的。來,在菜涼掉之前快吃吧。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拔出葡萄酒的軟木塞,將酒倒入酒杯中。 安婕琳半放棄似地,手中只拿了隻叉子慵懶地吃著。餐桌禮儀的實在太難懂,所以就勉為其難多嚼幾口、順便用酒潤喉。 不愧是大公家的飯菜。每一道都很好吃。也幸虧份量很夠,她的手不停地叉著一道又一道的菜。就這麼酒杯和叉子一來一往時,咀嚼著的安婕琳有感而發似地,突然嘆了口氣。 「好吃是好吃……怎麼說呢,我似乎比想像中的還餓呢」 『也是呢。如何?這些菜色與奧爾芬有些不同不是嗎?』 「嗯。而且味道很好」 在煮熟的蔬菜上淋上融化的起司,大口吞下。用麵包蘸著鐵板上剩下的烤肉湯汁,然後一口氣放進嘴裡。 把河裡釣起來的魚燻過以後後,有股獨特的氣味,但並不令人討厭。 帶殼火烤的碩大貝類、佐以用肝臟製成的醬汁,上面灑著切碎的香草。這類在奧爾芬不太常見的菜單也不錯。 轉眼間就把桌上的美食清空了,肚子也像氣球般鼓了起來。 有種幸福的感覺。肚子餓的時候還有些悶悶不樂的,吃飽以後就放空了,什麼都不想。眼皮突然變得沉重,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吉魯梅妮雅熟練的將空盤跟餐具堆起來,泡了壺茶放在安婕琳面前。 『大小姐,還合您的胃口嗎?』 聽到這種造作的滑稽聲調,安婕琳輕輕地笑著。 「嗯……貴族每天都吃這樣的餐點嗎?」 『比較拮据的貴族姑且不論,但他畢竟是大公爵啊。可得比安婕剛才那餐還要奢華不是嗎?』 安婕琳喝了口茶,想著大公可真是厲害。博爾德家的食物也很美味,但與這裡相比,擺盤和菜色似乎比較雜亂、平易近人。 吉魯梅妮雅在安婕琳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怎樣?比較瞭解怎麼應付貴族了嗎?』 「雖然知道對方也是人……但是生活圈跟價值觀差太多了。我無法理解。不可能的」 『這也沒辦法啊。可是一旦交手過以後,妳的心態就會有所改變吧。呼呼呼』 「嗯……如果吉兒能陪我一起應對,事情就更簡單了,但那樣的話我就學不到甚麼了……」 也許,在吉魯梅妮雅隨和地應對下,貴族們就算再不滿,頂多也只是噘著嘴悶悶不樂的程度而已吧。但若不親自體會,甚麼經驗也無法累積的。(*4) 吉魯梅妮雅的表情稍微變得輕鬆了些。 『這可算是表現得不錯了呢。好孩子、好孩子。雖然剛從鑰匙孔觀察了一會,嘛,勉強及格吧。如果情況不對的話,我再製造騷動然後踹開門飛撲進房間就好吧』 安婕琳瞬間渾身失去了力氣。 「『觀察了一會』……實際上是一直在看吧?」 『是怎樣呢?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開心地笑著。接著把手撐在桌上。 『然後呢,雖然我已經收集到了一些資訊,但是感覺起來有點弔詭』 「……是嗎」 某種程度上來說並不意外。少根筋又愛慕虛榮的維拉爾,應該有不少人看準了他有機可乘,而似乎有群人打算利用他。 貴族真是群骨子裡就愛爭權奪利的傢伙吶。安婕琳除了感到傻眼之外,更有種莫名的感慨。 「知道那群人是誰嗎?」 『目前還不確定。應該說,如果要講疑點的話,所有人都很可疑。大公家的手足們、有權勢的貴族、親戚之類的,再加上這次的舞會還邀請了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 『皇帝的龍子吶。如果一切順利,下任皇帝就是他了。呼呼呼』 「……這次舞會是特例嗎?」 『是吧』 羅迪西雅帝國是包括埃斯特佳爾在內,西北大陸最大的國家。儘管埃斯特佳爾被公認是自治的都市,但大公的爵位也是皇帝賦予的。(*5) 大公是公國的國王,但也只是服事帝國的其中一名臣子。 即使這座豪宅管轄的埃斯特佳爾已經很遼闊了,但統轄此處的羅迪西雅帝國卻更加幅員廣大。因此邀請次任的帝國皇帝接班人來這次的舞會,再怎麼想都非常可疑,陰謀的臭味撲鼻而來。這次的舞會肯定非比尋常。 雖然來這裡之前安婕琳並沒有想太多,但是應付維拉爾就已經精疲力盡,若是遇到更有權勢的貴族,想必會更加心力交瘁吧。安婕琳不禁渾身發抖。 「……那、我的授勳儀式是舞會的焦點嗎?」 『大概是呢。嘛,進行授勳儀式的時候,安婕站出來、優雅地鞠躬就夠了吧。之後便是貴族們擅長的、口若懸河的演講之類的呢』 「我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畫面啊……」 『大概就是那樣吧。要小心呦。如果妳鞠躬的角度差了一度,觀眾席就會丟番茄過去喔』 「欸」 『是假話啦。但最好還是得好好練習怎麼鞠躬喔』 「……很麻煩啊」 『那,就別練囉。呼呼呼』 「……總之是不得不練嘛,對吧?」 安婕琳噘著嘴站起來,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吉魯梅妮雅咯咯笑著。 『要開始練了嗎?』 「不要。我今天很累,明天再開始認真練……」 『嗯,那樣也好。嘛,到了舞會當天,我也會在暗地裡協助妳呦。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說完之後便起身,她的氣息不久之後便消失在房間的暗處。 門把發出喀擦喀擦的聲音。因為上了鎖,所以門並沒有被推開。接著傳來一陣敲門聲。 安婕琳露出厭煩的表情,從沙發撐起上半身。 「……請問是哪位?」 『是人家呦、人家!』 聽起來像是少女的聲音。但是不知道是誰。安婕琳起身應門。 「雖然妳說了『人家』,我還是不知道是哪位喔……?」 『欸、妳不知道嗎?人家是莉斯萊特!快開門!』 誰啊。 安婕琳側身看著吉魯梅妮雅。吉魯梅妮雅從暗處走出,咧嘴微笑,點了點頭。應該不是壞人。 安婕琳轉開門把。接著,一名年約12歲的女孩便跑進房間。 她有一頭深棕色的頭髮,綁著馬尾,穿著一套質料很好的洋裝。 未脫稚氣的嬌小臉蛋很可愛,給人很親切的感覺,但也很調皮的樣子。 女孩鼓起了臉頰,抬頭看著安婕琳。 『真是的!不馬上開門,真是討厭耶!』 「嗄……」 吉魯梅妮雅以恭敬的態度,從陷入窘境、視線飄移的安婕琳身後鞠躬。 『莉斯萊特小姐,恭請貴安』 『嗯!欸妳,去泡茶來!』 『遵命,馬上準備』 吉魯梅妮雅帶著頗為有趣的表情,俐落地開始準備泡茶。 名叫莉斯萊特的女孩,沒有被招呼就自己走到了餐桌。她對安婕琳微微一笑,並催著她坐到對面。 『妳是冒險者對吧!是維拉爾哥哥叫妳來的對嗎?』 「嗯嗯,算是吧……」 安婕琳納悶地被催著坐在椅子上。吉魯梅妮雅微笑著在兩人面前各放了一杯茶。知道女孩的身份的她,用演戲一般的誇張語氣,如此說著。 『這位是大公閣下的千金,莉斯萊特‧埃斯特佳爾殿下,安婕琳小姐。』 「喔喔,大公的女兒……」 安婕琳說完,莉斯萊特哼哼地笑。 『沒錯!欸、【黑髮女武神】小姐?人家呢、很喜歡聽冒險者的故事!所以來找妳玩囉?人家想聽、想聽!』 「嗯……」 再來該怎麼辦好呢,安婕琳心想。 因為很累,很想就這樣直接進入被窩。 但是,面前的這個女孩正用天真又燦爛的期待眼神直盯著安婕琳。這讓她將小時候纏著貝爾格理夫的自己的身影,和利斯萊特重疊在一起,一時之間難以推辭。 安婕琳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地笑著。 「好吧……妳想聽怎樣的故事?」 『妳殺死了魔王對嗎!?魔王是怎樣的魔獸啊?很強嗎?』 「魔王吶……是啊,牠很強呢。怎麼說比較好……牠看起來像個蠕動著的影子……和妳差不多大」 『咦?這麼小嗎!?』 「是啊……如果小看牠的話,可是很危險的」 『真厲害……那、魔王有尖牙嗎!?妳有跟龍戰鬥過嗎!?牠們哪個比較強?』 「唔嗯──龍會吐火,但是魔王不會。可是魔王動作比較快。」(*6) 儘管是大公的女兒,莉斯萊特卻一點架子也沒有,反而有著一顆單純質樸的好奇心。也因此,安婕琳不知不覺地忘了用正經八百的語氣。 莉斯萊特的雙眸閃閃發亮,興高采烈地對話,安婕琳也很喜歡她的反應。因為照明用的黃輝石照亮了整個房間,她們兩人甚至沒有注意到天色已經悄悄地變暗了。 吉爾梅妮雅微微地笑著,把喝完的茶重新再沖一壺。 『感情很好呢……』 *0: 原文『しかし、それでも身分というものがある。気に食わないにせよ、簡単にないがしろにしていいものではない。その辺りをきちんとわきまえたアンジェリンの事が、ベルグリフには好ましく映った。それに、勲章をもらえるほど娘が評価されたというのは、親として素直に嬉しい。』好難啊。單字拆開都好理解,湊起來看是一回事,拚成整句又是一回事。翻完整話再回來,還是無法有自信地翻好這一段..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把幾個關鍵詞句串起來了。差點就把原意誤解為另外一回事。這一段也比較通暢了。 *1: 原文後段『あれは危なっかしかったからな』。主詞『那個』是指某件事、某個人,還是..? 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提點,指的是『遇上貝爾格理夫之前,令人擔心的野丫頭』。 *2: 原文中段『乗って来た所ですのに』查不到例句。從字面直譯「雖然明明是搭車過來的」。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應該是『好不容易進行到這個階段了』,還差一點就完成了,的感覺。 *3: 原文『タイミングが悪すぎるくらい悪いし、別に勲章や名誉に興味があるわけではないが、本来は貰って悪いものではない筈だ。』『悪すぎるくらい悪いし』、『貰って悪いもの』都查不到例句。『貰って』查辭典有『希望、接受、拿到』等意。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第一句的見解是『虽说时机实在是太差』。第二句的見解是『但这些也不是什么拿了会有害的东西』。 *4: 原文『多分、ギルメーニャが飄々と応対する後ろで、やっぱり貴族は気に食わないと口を尖らせているばかりになっていたような気がする。やり過ごすだけならばともかく、何の経験にもならない。』單純抓不到語意的一句。暫時這麼推敲吧。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要是由吉尔梅妮娅来应付的话,感觉自己肯定还是会惹贵族不高兴让他们生气。就算勉强能捱过去,也无法获得任何经验。』 *5: 原文『エストガルは公国として自治を認められてはいるが、あくまで大公位を皇帝から拝したという扱いである。』後段的主詞應該是皇帝、受詞是大公位?然後動詞跟副詞就有點像多邊積木一樣,拚不攏。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大公的爵位』。此段的完整見解是『虽然帝国承认埃斯特加作为公国的自治地位,但这个大公的爵位也算是皇帝授予的』。 *6: 原文到這邊為止,安婕琳對莉斯萊特的每句話句末,幾乎都會加上一個『、です。』原本『です』的句型就是比較正式而拘謹的,前面加個頓號,可能表示安婕琳把話講完才想到要裝正經,所以在語氣停頓之後,硬加個『です。』為了表現出安婕琳一邊講一邊想的為難,和貴族或女僕的對話中,也有很多語助詞。我盡量用語意、語氣或音調類似的無義語助詞及狀聲詞帶過。比方說「那個、這個、咦、欸、呃、啊啊」之類的。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見此 (2/18還在討論中)。 ---- 譯者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赤鬼】事件平息之後,貝爾的情海又將再起波瀾? 【黑髮女武神】和吉兒則一明一暗的準備舞會到來。 料理時間與,姊姊和小女孩的說故事時間。 下一話, 辦公桌。 世界地圖。 飛行的酒瓶。 篇4 第五十話 工會長辦公室內文件堆積如山 [篇4 五十、工會長辦公室內文件堆積如山]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2/ ---- 五十、工會長辦公室內文件堆積如山 工會長的辦公室裡仍然堆滿了各種文件,但迎賓用的沙發和桌子附近倒是相當空曠。 在萊昂內爾的指引下,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坐到了沙發上。 因為貝爾格理夫曾是冒險者,所以一想到正坐在工會長的房間裡,就不禁有些坐立難安。 『……總覺得很抱歉呢,萊昂內爾閣下。勞煩您費心了』 『不會、不會!安婕小姐和貝爾格理夫先生都是奧爾芬工會的大恩人,給這種程度的方便是應該的,請別客氣!』 『哪裡的話,我甚麼都沒做啊……』 『不不不,在魔王引起騷動時,安婕沒有回家而選擇留下來,都是多虧了貝爾格理夫先生的一番話喔。無論我再說多少次謝謝,都不能表盡感激之情吶』 『……不管我說過甚麼,努力的都是那孩子啊』 貝爾格理夫搔了搔頭。 以自己曾說過的話為契機,安婕琳因此拯救了奧爾芬。或許聽起來很像藉口,但完全不認為自己為此盡了甚麼力,不踏實的感覺令人心癢難耐,實際浴血戰鬥的人可是安婕琳啊。 為女而驕是一回事,但若是自豪而過於自滿可就不太好了。 他將村子的安危跟米托寄付給庫雷厄姆,並在博爾德鎮拜別丹肯。 丹肯從博爾德開始就要往東走。似乎是沿著山道前往東部聯邦。兩人約好了總有一天在托爾內拉再相見。 即便如此,久違的奧爾芬令貝爾格理夫感到非常懷念。他只在這裡生活過幾年,但充實地就像是度過了二十載以上的歲月。當看到工會的建築物和通往平民區的街道後,已淡忘的記憶又歷歷在目地鮮明了起來。 雅奈莎環顧了房內一圈後,不解地說。 『今天德爾特斯先生跟奇爾博格先生都不在嗎』 『啊啊,他們去找給予融資的貴族大人們施點壓……呃,打個招呼喔。換成我去的話,效果就沒那麼好了呢』(*1) 『……原來如此』 雅奈莎理解似地點了點頭。 貝爾格理夫一聽到【白金】的德爾特斯跟【擊滅】的奇爾博格之名,心裡便湧起了小小的感動。 想當年還是冒險者時,他們二人就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等級 S冒險者了。聽說他們和安婕琳的交情菲淺,或許能有機會在奧爾芬見面、甚至說上幾句話也不一定。和年齡無關,貝爾格理夫的既期待又興奮了起來。 站在一旁、扭扭捏捏好一會兒的夏洛蒂似乎下定決心,開口向貝爾格理夫說道。 『那個』 『嗯?怎麼了嗎?』 『我……我可以坐在您的大腿上嗎?』 貝爾格理夫眨了眨眼睛,但轉眼間便回神,撫摸著鬍鬚。嘛,的確是比較喜歡撒嬌的年紀,他回應『可以呦』之後,夏洛蒂便興高采烈、又有些害羞地坐在他的腿上。 『欸嘿嘿……好溫暖』 『今天也很冷呢……倒是,妳和白為什麼會在這裡?』 『呃……是因為……』 以夏洛蒂為主、雅奈莎和米麗安為輔,三位少女交錯著解釋事情的始末,並補充說明一些細節。 在博爾德騷動事件之後的兩人、白原本隸屬的組織和盧科雷西雅教皇廳的淨罪機構,以及安婕琳那場襲擊中守護大家之類的事情。 『我瞭解了……聽起來真是糟糕。妳們都已經很努力了呢』 貝爾格理夫感觸很深地瞇著眼、撫摸著鬍子。對安婕琳的成長感到高興,也對夏洛蒂和白能忍受這麼多非難感到同情。 夏洛蒂無聲地轉過身,將臉埋在貝爾格理夫的胸口。似乎是想隱藏哭泣的臉。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不加思索地撫摸著她的頭。 『還真是愛撒嬌呢,夏洛蒂妹妹……』 『夏兒似乎很渴望來自雙親的疼愛喔~貝爾叔叔~』 米麗安調皮地笑著說,然後轉頭看著白。 『小白不抓緊機會撒嬌~這樣好嗎~?』 『跟大叔撒嬌有甚麼好高興的啊,蠢貓』 米麗安突然不滿地鼓起了臉頰。她指著白,然後看著貝爾格理夫說。 『這邊有個憋扭的傢伙喔──貝爾叔叔~請好好地管教一下~就是這邊這個傢伙~』 『……那是該由我來做的事嗎?』 彷彿不打算得到回應似的疑問句,讓白不悅地回嘴。 『輪不到你。多管閒事』 『哈哈,也對啊……白君,你一直都獨自守護著夏洛蒂對嗎?像我這樣的老頭子,也沒甚麼好插嘴的餘地吧』 『……嘁』 白皺了皺眉,轉過頭去。 米麗安和雅奈莎開心地笑了。 『害羞了呢』 『害羞了吶~』 『才沒有害羞!』 白怒吼著。瑪格麗特愁眉苦臉地拍了拍白的肩膀。 『……吶,脾氣那麼壞,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欸?』 『怎樣,妳這傢伙……跟妳又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啊笨蛋……在你身上彷彿看見過去的自己,真是羞恥……好想挖個坑跳進去……就當是我求你、別再這樣啦……』 瑪格麗特用雙手掩住了羞赧發紅的臉,垂下了頭。貝爾格理夫突然回想起來。 剛遇見瑪格麗特時,她也是一副怒氣沖沖、生人勿近,如同刺蝟一般。 白嘖舌,沉默無語。 雅奈莎的視線在瑪格麗特和貝爾格理夫身上來回游移,納悶地偏著頭。 『話說回來,瑪麗和貝爾是怎麼認識的啊?』 『就是說啊~為什麼感情這麼好的樣子~?』 『因為咱們住在一起好一段時間了呀。感情好是理所當然的吧?』 瑪格麗特這麼回答,她的臉看起來沒那麼紅了。一聽到她這麼講,貝爾格理夫便用手扶額。在場除了當事人以外都啞口無言、張口結舌。 『同、同、同、同居?跟精靈?』 『呵呵──看來貝爾叔叔也有兩把刷子嘛~瑪麗~貝爾叔叔是個好男人對吧~』 米麗安調皮地笑著問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偏著頭,搔了搔臉。 『啊啊,貝爾人很好啊。所以呢?』 『……瑪麗,不是只有我和妳一起生活對吧』 貝爾格理夫說完,瑪格麗特便想了一下,隨後燦爛地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對對對!咱和貝爾之間不是那種關係!還有叔父大人、丹肯……然後還有米托。熱鬧得很呢』 雅奈莎驚訝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叔叔,什麼時候組了個大家庭的啊?』 『嘛,一言難盡……有機會再慢慢說吧』 說到這裡,貝爾格理夫突然又想起來了。 『對了,「找伴」甚麼的,是怎麼回事?剛從尤莉小姐那邊聽說的……』 雅奈莎和米麗安面面相覷,為難地笑著。 『那個是、呃……』 『安、安婕可能比較清楚喔~』 從這兩人的反應看來,貝爾格理夫已經察覺到了甚麼。應該又是像取了別名【赤鬼】一樣,走岔了路的孝親行為吧。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從尤莉說話的方式來看,似乎誤以為是貝爾格理夫要安婕琳在奧爾芬找他的對象吧。 如果是安婕琳忍不住自作主張地四處宣傳那也沒辦法,可是一旦失去控制後,視野跟思路就會變得狹隘,那可就麻煩了。(*2)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真是個傷腦筋的孩子……必須向那些被波及的人致歉吶』 『不用不用,並非貝爾叔叔的錯啊』 『對啊對啊~而且事實上貝爾叔叔真的來了~說不定真的有機會啊~貝爾叔叔~你不想討個媳婦嗎~?』 瑪格麗特輕輕地笑了。 『沒用的,貝爾已經對某位女性情有獨鍾啦』 『『『欸!?』』』(*3) 『瑪麗……都說了多少次不是那樣的嘛……』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但女孩們十分感興趣地將身體探了過來。 『誰、誰、誰!?托爾內拉的人嗎!?啊、該不會是當年還是冒險者時認識的人!?』 『如果是那樣的話……貝爾叔叔,你還真是專情呢……』 『不是啦,所以都說了不是……』 女孩們就喜歡這種話題呢,貝爾格理夫搔著頭如此想。 當然,年輕時或許曾有過淡淡的情愫,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對那位女性並沒有非分之想。只是想當面為那時的不告而別道歉。 面對懇求著話說從頭的女孩們,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娓娓道來。 回到村裡的前因後果、增加同居人的過程等等,瑪格麗特也從旁補述。然後,為了面對並放下自己的過去,來到了奧爾芬尋找之前的隊友們。 米麗安深深地嘆了口長氣。 『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呢~貝爾叔叔~』 『假如……找回了前隊友們之後,你會馬上回去嗎?』 雅奈莎的語氣中難掩失落之情。貝爾格理夫微笑著。 『不,不管怎麼說,最快也要等到托爾內拉融雪後才回得去。一整個冬天我都會留在這裡喔。而且安婕不久後就會回到這了吧』 從沒想過不是在托爾內拉,而是在奧爾芬迎接女兒回來呢。貝爾格理夫不禁莞爾。雅奈莎、米麗安和夏洛蒂也滿臉藏不住的笑意,三人相視而笑。 『那~來幫貝爾叔叔找以前的夥伴吧~!』 『嗯,沒錯。請別介意,讓我們協助您』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撫摸著鬍鬚。 『謝謝……這可幫了大忙啊。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奧爾芬呢』 『唔~他們還是冒險者嗎~?叫什麼名字呢~?』 『名字啊……隊長叫珀西瓦爾,是名很厲害的劍士。精靈族的女孩叫做薩蒂,會用魔法,但也能使一手好劍。卡西姆則是魔法使,是我們當中最年輕的』 這麼一說,貝爾格理夫才想到,已經好久沒有叫出珀西瓦爾或卡西姆的名字了。面臨崩潰的極限而逃回托爾內拉後的那段時間,每當想起他們時,胸口都會糾結地心痛。愛恨交織實在是種非常痛苦的折磨。 所以自那時起刻意地三緘其口。就算跟安婕琳聊起過去的事,也絕口不提夥伴們的事。或許是過於害怕面對過去的關係也不一定。 因此,向庫雷厄姆詢問薩蒂的事情時,貝爾格理夫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那麼理所當然地說出口。這也就是為什麼覺得非得面對過去的原因。 內在已經開始意識到,該做些改變了。是時候向前邁進了。(*4) 雅奈莎雙臂交握地沉吟著。 『珀西瓦爾、薩蒂、卡西姆……嗯──好像有聽說過呢……』 『對了!工會長的年紀跟貝爾叔叔差不多~說不定會知道呢~?對吧~工會長~?』 眾人的視線聚集在萊昂內爾的身上。 萊昂內爾的意識從旁聽到某個時間點後,七魂六魄便已經飄走了一半的樣子。 『安婕的父親兼劍術的啟蒙師父、精靈族的【聖騎士】的庫雷厄姆之友、精靈族公主的護花使者……而且,還是珀西瓦爾、薩蒂跟卡西姆的前隊友……?貝爾格理夫先生……您究竟是……』 『萊、萊昂內爾閣下?』 『唉……非、非常抱歉』 萊昂內爾匆忙地調整姿勢與儀容,清了一下喉嚨。 『那麼,首先是珀西瓦爾先生啊……他是等級 S的冒險者。別名是【霸王劍】』 在場的人除了貝爾格理夫和瑪格麗特以外,全都露出驚訝的神情。貝爾格理夫高興地摸著鬍子。 『是嘛……那傢伙原來已經強到那種程度了,真是非常努力呢……開朗又可靠、並且很有耐心地引導著我們前進的隊長』 『貝爾格理夫先生,您真的是【霸王劍】的隊友啊……』 萊昂內爾的語調,已經不是用驚訝兩字可以形容的了。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是在那麼偉大的別名出現之前的事了。那時我和珀西都只是等級 E而已』 不經意間,右腳的幻肢痛突然發作了。貝爾格理夫的表情有一瞬間稍微變得糾結,但轉眼間便恢復常態。坐在大腿上的夏洛蒂興奮地扯著貝爾格理夫的衣角。 『我聽說過【霸王劍】的事!擊敗了奇特拉山的獨眼巨人,還討伐了古堡裡的吸血鬼真祖!非常厲害喔!』 『呵,真祖嗎。還挺能幹的嘛』 瑪格麗特也有感而發地雙肘交握。 即使雅奈莎和米麗安不曉得珀西瓦爾的名字,似乎也聽說過【霸王劍】的樣子。因為過於吃驚,臉上似乎失去了血色。 萊昂內爾搔著額頭,眨著雙眼。 『但是,他大概十五年前就離開了奧爾芬……後來似乎在帝都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行蹤不明了……』 『這樣啊……不、應該說非常感謝您』 萊昂內爾反而滿懷歉意似地低著頭,接著繼續說下去。 『然後是卡西姆先生……他也是等級 S的冒險者。雖然已經退休了……他也是大魔導之一。別名是【碎神蓋】』(*5) 米麗安大吃一驚。 『碎、碎、碎、【碎神蓋】!原來如此!難怪卡西姆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 『他很有名嗎?』 『那可是大魔導耶~!破天荒地編創平行式魔術的新公式~成功地讓術式的運算效率提高三成的人耶~!』 接連出現的魔法術語讓貝爾格理夫彷彿鴨子聽雷,但總之瞭解了那是個很了不起的成就。 『是啊……嗯,他是個真正的天才……但他總是躲在眾人的視線外,有怕生的壞習慣……雖然有能力,卻喜歡發呆……』 貝爾格理夫懷念地瞇著眼。看到這樣的他,萊昂內爾又更加愧疚地接著說。 『然後、那個……他大概二十年前離開奧爾芬,去了帝都。在那裡,他討伐了虛空之主,升格為等級 S。【碎神蓋】的別名也是那時候取得的……但是,他不知何時也失蹤了……』 『唔嗯……原來、如此』 貝爾格理夫遺憾地搔了搔臉。原本就猜想過重逢並非易事,但也太不巧了吧。 貝爾格理夫抬起頭。 『那麼薩蒂呢……?』 『……年齡相彷的精靈族冒險者可是非常稀奇的,所以我也聽過她的名字。雖然從沒交談過……但她最後成為了等級 A的冒險者的樣子。只是……她似乎比前兩位還早離開奧爾芬。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聽過她的消息了……』 『……她們三個人當時還在同個隊伍嗎?』 『不,當我聽到他們的消息,就已經各奔東西了。曾耳聞她們曾是隊友……原來是真的啊』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顯然前隊友們都已經不在奧爾芬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托爾內拉,看起來似乎是白費功夫了。 萊昂內爾蜷著身子,由衷地深深鞠躬。 『非常……抱歉……』 『您這是在做什麼呢,萊昂內爾閣下。他們也是有自主意識的人嘛。會去想去的地方啊。就像我去了托爾內拉一樣,對吧』 貝爾格理夫有點寂寥地微微一笑。 去帝都尋人並不可行。無法保證能找到他們,更有可能會撲空。而且那麼做的話,春季一下子就到了。 再說,即使沒辦法重逢,也知道了他們充分發揮才能、並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活躍著。貝爾格理夫認為,能曉得這樣的事就好。只是對各奔東西這件事有點在意。 『……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管怎麼說,這也才只是來到奧爾芬的第一天。現在就打算放棄還太早。不急不徐地收集資訊,並期待著與安婕琳相聚。這才是來奧爾芬的主要原因吧。 一想到這裡,即使是繼春天之後才過不久,便如此期待與安婕琳的重逢。自己似乎沒有取笑她一心想返鄉相聚的立場,貝爾格理夫便苦笑了起來。 米麗安將手放在下巴上,彷彿偵探似地說著。 『……我知道了~那個叫薩蒂的精靈~就是貝爾叔叔的夢中情人~』 『好個正確答案!』 瑪格麗特說道。 繞了一圈又回到這個話題。看著女孩們連綿不斷地追問,貝爾格理夫為難地搔著臉頰。 ○ 『嗚哇,太厲害了!』 莉斯萊特欽佩地躺進沙發上。窗戶的夕陽已經落下,風聲偶爾打得窗戶喀噠作響。 討伐魔獸的故事、攻略地城的故事、以及現在能笑談的失敗故事,不停地說了一個又一個,讓莉斯萊特相當心滿意足的樣子。 她對每段故事的情節都頗有反應,還好奇地問了不少問題,安婕琳似乎也很開心,打開話夾子說個不停。 『安婕太厲害了……明明是個女孩子,但是卻經歷了那麼多!』 「嗯……」 『呵呵,太有趣了,謝謝妳!欸,安婕。我們、算朋友對嗎?』 莉斯萊特把身子向前傾。安婕琳放鬆了嘴角。 「也是呢……是朋友,呢」 安婕琳說完,莉斯萊特高興地伸手握住了安婕琳的手。 『我一直想結識一個冒險者當朋友!嘻嘻、真開心……欸!我偷偷告訴妳一個秘密喔!走吧!』 雖然有點睏,但安婕琳抵不過莉斯萊特的氣勢,站了起來,用眼角餘光瞄著吉魯梅妮雅。吉魯梅妮雅微笑著眨了眨眼。 莉斯萊特從房裡的酒櫃拿出一瓶蒸餾酒,提醒安婕琳穿上外套。安婕琳默默地跟著做了。 『會很冷喔!如果不小心,可是會感冒的!』 「……要去哪裡?」 『呵呵,好好期待吧!』 她跟在莉斯萊特身後,沿著宅邸的走廊忽左忽右的轉來轉去,最後走到宅邸後方的一個小院子。與前面的大庭園不同,這裡沒有豪華的裝飾或整理庭木花草的園丁。主要是僕人們工作的後勤場所。 窗外正飄著隨風吹來的雪花。或許是突然離開運作著加熱魔法(heater)的室內空間,安婕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莉斯萊特穿過花園,打開一扇嵌在石砌城牆中的大門。 看起來像是老舊的軍械庫,裡面滿是灰塵和年久失修的舊武器,面前堆積著許多雜物。簡言之,似乎被當作倉庫使用著的樣子。 遠處還有一段通道。 沿著一條隧道般的小路走了進去,然後轉往旁邊,有道石梯向下延伸。因為沒有照明,所以一片漆黑。 莉斯萊特從衣服裡掏出項鍊,輕輕地用指尖點了幾下。昏暗的光亮了起來。似乎是使用黃輝石照明的便攜式魔法道具。 安婕琳和莉斯萊特牽著手,緩緩地往下走。突然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空間,四周也變得明亮了起來。火把在牆上燃燒著,火光照在鐵柵欄上,其中幾根還反射出光芒。似乎是地牢的樣子。 安婕琳對華麗的宅邸之外,竟然還存在著冰冷陰暗的地牢,相當驚訝。 但宅邸原本就是一座經過翻修的要塞,就算有地牢什麼的也不意外吧,她心想。 『 卡西姆!卡西姆!』 莉斯萊特用氣音輕輕地喊著某人的名字。 在生鏽的鐵柵欄裡面,一名精瘦的男人側躺在地板上。他的臉上放了頂高禮帽。 莉斯萊特不悅地嘟起嘴,撿起小石子敲打鐵柵欄。傳出鏘鏘的尖銳聲響。 『起床了!卡西姆!我帶酒來了!』 『……真是煩人啊,妳這傢伙』 名叫卡西姆的男人,一臉厭煩地起身,將高禮帽戴好。茶色的鬍鬚亂糟糟地,頭髮也很長。 『不是說過別再來了嗎?』 『哼!只有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才能命令我!』 『哎呀呀,是個任性的孩子吶。真是的……』 名叫卡西姆的男人咯咯地笑著。 安婕琳稍微瞥了那個男人一眼。現在是初冬,戶外就不用說了,地牢當然也足以令人冷到發抖。莉斯萊特和安婕琳都穿著保暖的衣物。即便如此,還是覺得很冷。 相對的,這個男人很瘦、只穿著長襯衫和長褲,卻看不出有一絲發抖的樣子。 卡西姆盯著安婕琳。 『今天和朋友一起啊』 『是喔!滅殺了魔王的安婕琳!是等級 S的冒險者!』 卡西姆的眉毛抽了一下。 『嘿……是傳聞中的【黑髮女武神】?』 『是啊!安婕!這個人叫卡西姆!他是非常強大的冒險者喔!』 『都是過去的事了吶』 卡西姆說完便再次躺回原處。然後用眼角餘光瞥著莉斯萊特。 『啊,酒放在那就好吶。這邊很冷,快點回去吧』 莉斯萊特噘起嘴,將酒瓶卡在鐵柵欄的縫隙。儘管如此,卡西姆還是沒有起身。 『真是的!卡西姆你呀!』 「……為什麼你要在這樣的地方?」 安婕琳開口問道。卡西姆換了個姿勢,用輕浮的口氣回答。 『是說我等嗎?因為吃霸王餐來不及逃,就被緝捕啦。那時引起很大的騷動,可能認為我等很危險吧,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裡啦』 「這是謊言對吧,卡西姆?到大公家進行秘密任務,扮演罪人的臥底,難道不是這樣嗎?」 『才沒那回事吶。妳這個胡思亂想的傻瓜大小姐啊』 卡西姆笑著側轉身子,想伸手拿酒。 莉斯萊特立刻探出手拿回酒瓶,淘氣地吐出舌頭。 『壞心眼的卡西姆,才不給你!』 卡西姆抬起身體,厭煩地揮了揮手指。結果酒瓶開始自己移動,從莉斯萊特的手臂中滑出,飛入牢房裡。 卡西姆伸手抓住飛來的酒瓶,拔開瓶塞,直接對口喝了起來。 『嘿嘿,果然酒還是得放在胃裡比較好吶!』 『真是的!壞心眼!』 莉斯萊特不悅地鼓起雙頰。 另一方面,安婕琳有些驚訝。如果卡西姆真是魔法使的話,本事可說是相當高超。 從米麗安和瑪麗亞那邊聽說,憑魔力操控空氣的魔法非常困難。 如果以沖擊波的形式發射魔力,透過賦予質量來壓制對手,難度雖然很低,細部操作卻需要很高深的技巧。 能移動酒瓶這樣的易碎物又不至於破壞它,證明了他的魔力操控非常熟練。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人能順服地待在牢房。 安婕琳對於沒帶劍來感到後悔,但卡西姆目前似乎沒有敵意。但畢竟他的動機不明,很難說沒有潛在的危險。 總之,安婕琳謹慎起見,調整了姿勢,以便隨時可以抱著莉斯萊特一起逃跑。 卡西姆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自言自語著。 『不用那麼害怕嘛。和妳為敵可是下下策吶』 安婕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皺了皺眉。從卡西姆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嘴裡卻不停的喝著酒。 「……你不想出來嗎?」 『不會喔。出去了也沒甚麼好做的吶』 卡西姆用手背擦了擦嘴。沾了酒的鬍子在火光的照射下發著光。 不知何故,安婕琳認為他是一個非常可悲的人。就像沒有生存意義還隨波逐流地苟活著一樣。 看似無欲無求的言行舉止中,卻又能明顯地看出破釜沉舟般,失去了甚麼以後放棄掙扎的感覺,安婕琳覺得那姿態莫名地辛酸。(*0) 『……什麼嘛。就算同情我等,也不會感到高興的呦?』 卡西姆皺了皺眉。安婕琳垂下視線。 「與其說同情……我倒覺得是暴殄天物」 『欸……』 卡西姆又喝了一口酒。 『暴殄天物嗎。怎麼說?』 「……誰曉得呢?但我只覺得暴殄天物。看到你這副模樣以後」 『嘿、嘿、嘿』 卡西姆笑得很誇張。他翻過身,和安婕琳眼神相對。 『說了很有趣的話吶,妳這傢伙……但也確實如此呢。我等的大部分人生都被糟蹋殆盡囉……吶,妳啊。有朋友對吧?得好好重視朋友喔?』 莉斯萊特困惑地來回看著兩位冒險者,然後說道。 『什麼啊?是只有冒險者才能理解的對話嗎……?』 「唔……不是的。走吧,莉絲。越來越冷了……」 『好……今天也沒跟卡西姆聊到天,真是無趣』(*6) 說完,莉斯萊特握著安婕琳的手。 『哇,安婕的手真涼!』 「妳也差不多啊。走吧,以免著涼了……」 『嗯。掰掰,卡西姆。我還會再來的!』 『哈哈,都說了別再來啦』 安婕琳一邊走著,一邊回頭看著卡西姆。卡西姆正恍惚地望著牆發呆。火炬照出的影子像舞蹈一樣搖晃著。 作者語: 大概在週末更新前會暫停更新,,因為最近事情很多。 能讀另一部小說也是種樂趣。 *0: 原文『飄々と振る舞う中に、そういった捨て鉢さがありありと感ぜられて、アンジェリンは何だか辛かった。』本回的瓶頸之一。第一句跟第二句的主詞應該是卡西姆。雖然第二句配起來怪怪的。但主詞換成安婕琳更怪.. *1: 原文前段『融資元の貴族さんたちをおど……じゃなくて挨拶に行ってもらってるよ。』『おど……』可能是恐嚇(脅 ( おど ) す)。意思相近的威嚇(いかく)、脅迫(きょうはく)都不是ど開頭的字。 *2: 原文『自分の独断だなどと一々触れ回るわけはないから仕方がないとはいえ、暴走すると視野が狭くなるのは困ったものだ』。前段的意思應該是貝爾還可以接受,但做到後段的程度,不管是身為女兒、還是身為冒險者,都不太妙的意思吧。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当然,这种事情肯定不会逢人便讲说这是我自己的独断专行,所以被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安洁琳每次暴走起来就会变得视野狭隘,实在是让人头疼,贝尔格里夫不禁苦笑。』 *3: 此處其實只有一句話,一個引號。但為了方便製造氣氛,所以在不影響前後文劇情的情況下,用三個引號代表在場除了瑪麗以外的三位少女的驚訝之情。 *4: 原文『自分の中で何かの区切りが付き、そして次へと向かおうとしているようだ。』前句直譯是「自己裡頭有甚麼被切離了」。大概就是貝爾的心靈創傷與陰影吧,在因緣巧合之下,瓦解開來。或許跟精靈特效藥也有關? *5: 【碎神蓋】原文『天蓋砕き』。『天蓋』原意是『佛像的寶蓋、華蓋』,或者『苦行僧的深草笠』。『砕き』是原型『砕く』的使役變化,有『使粉碎、使破碎、去揍、用盡』等意思。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像【霸王劍】一樣保持原文就好,但是『天蓋碎』總是讓我想到把天靈蓋(頂骨)揍碎的樣子……卡西姆可是大魔導啊。候選詞是【蒼神碎】(蒼天)、【神穹破】之類的,但跟原文差很遠.. *6: 原文中後段『今日はカシムもお話してくれないし、詰まらないわ』文法不太確定『も……ないし、……ない』的用法。但若照字面直譯的話,跟文意又有些矛盾。先這麼翻吧。 ---- 譯者語: 文庫版多了一段,卡西姆退隱的時機。 過去與現在。 幾年河西,幾年河東。各奔天涯。 地牢帽子男的真身。以及其真意。 命運的絲線,相隔一個世代, 交錯。 下一話, 挑釁。 對影。 貴族學。 篇4 第五一話 熱紅酒的香氣聞起來令人懷念 [篇4 五一、熱紅酒的香氣聞起來令人懷念]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3/ ---- 五一、熱紅酒的香氣聞起來令人懷念 熱紅酒的氣味聞起來非常香甜,令人懷念。之前安婕琳作為伴手禮帶回來的熱紅酒雖然也不錯,但像這樣在奧爾芬的酒館裡小酌,才能真正緬懷起當年的時光。 雖然嚐起來已和當年的大不相同也說不定,但重返充滿回憶的地方喝著小酒,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似乎也慢慢地拼湊起來了。 離開工會後,貝爾格理夫被帶到一間酒館。是安婕琳頗為中意,常常光臨的那間。 形形色色的客人如潮水般來了又去,他們一行人並不特別引人矚目。所以感覺很輕鬆。只不過精靈族的瑪格麗特從進門後,便令不少人錯愕地盯著她看。 貝爾格理夫隨意地環顧四周。 熱鬧而喧囂的氣氛令他十分懷念。還沒退隱之前,總會到這樣的地方喝酒。雖然不是當年常去的店,但聚集了冒險者的地方,不管是哪裡都好,氣氛都是一樣的。 『看~這是安婕最愛吃的呦~』 米麗安推薦正端上桌的淺煎鴨肉。鴨皮煎烤的香脆可口,一眼便看得出來濃郁的脂肪多汁軟嫩。 『令人食指大動呢』 『欸嘿嘿~雖然在托爾內拉吃到的烤鳥肉也很好吃呢~』 『妳是說白木鳥嗎?』 『對對~就是牠~』 『那種鳥的脂肪也很豐厚呢』 貝爾格理夫說完,雅奈莎輕輕地笑著說。 『米麗,別讓帽子沾到油囉?需要換上毛線帽嗎?』 『噗噗!噗呼呼呼呼!說的也是呢!對吧~貝爾叔叔!』 貝爾格理夫為難地笑著搔了搔頭。 『還請口下留情啊,我當時還不明白嘛……』 夏洛蒂一臉納悶地歪著頭。 『帽子?發生過什麼事嗎?』 『呃……嘛,一言難盡啊』 瑪格麗特正全神貫注地嚼著鮮嫩多汁的肉,緩緩地抬起了頭。 『甚麼嘛,真吊人胃口。快講清楚嘛』 『呵呵~下次再告訴妳!啊、貝爾叔叔~請趁熱吃吧~』 『嗯,謝謝』 鴨肉非常的柔韌,咀嚼時會滲出不少油脂。 原來如此,貝爾格理夫心想。安婕琳那麼喜歡吃白木鳥,也難怪會喜歡這道菜。 就在這時,一群看起來像是小混混的傢伙喧嘩著走進酒館。 『喂,快看!有精靈族欸!』 『好炫、超稀奇的!第一次遇到!』 『呦,看起來有得玩啦』 『吶,精靈族的小姐姐,想不想一起喝到爽?我們買單喔』 『欸?可以嗎?』 瑪格麗特開心地轉過身去。雅奈莎驚訝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瑪麗,不能答應這種搭訕啊』 『欸,是這樣嗎?可是在托爾內拉……』 『這裡跟托爾內拉可不一樣喔,瑪麗。不是說過不能跟陌生人走嗎?』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和喧嘩著的混混們說道。 『抱歉,這孩子涉世未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嗎?』 混混們咯咯地笑著。 『自以為是護花使者嗎?喂喂,就算是那樣好了,大叔。你都戴著義肢了,配著劍做什麼?還揮得動嗎你?』 『哦,仔細一看,其他人也挺正的嘛。吶、年輕的小姐們,跟我們一起玩比較有趣吧?快來這邊吧』 『喂,很礙眼耶大叔。哪裡涼快哪裡去』 『嘛、嘛,冷靜點。在人家的店裡,別製造困擾』 在勸阻著混混們的貝爾格理夫身旁,米麗安將雙手枕在頭後淡淡地笑了笑,椅子發出嘰嘰的聲音。 『唉──呀──有群不知死活的傢伙在挑釁【赤鬼】耶~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嗄……?【赤鬼】……?』 痞子般地混混們瞬間停止動作,尷尬地看著貝爾格理夫。然後,其中一人突然驚恐地拉長了臉。 『我、我、我聽說過!好像是【黑髮女武神】的父親、兼劍術的師父……』 『這樣說來……義足跟紅髮……真、真的假的!甚麼時候來奧爾芬的啊!?』 『不、不是,我沒有那麼厲害……』 雅奈莎也調皮地笑了笑。 『想挑釁也得看對象吧?這個人,很強喔』 『不、雅奈、等等』 『一旦拔劍~直到眼前的敵人喪命為止~都不會入鞘喔──要花幾秒呢~?』 『在、在說什麼啊、米麗……?』 『呃、喂!仔細一看,這兩個姑娘不就是【黑髮女武神】的隊友嗎?』 『糟、糟啦!本尊啊!貨真價實的【赤鬼】!』 『抱歉打擾了──!』 『等、等等,我沒有那麼的……』 彷若對貝爾格理夫的辯駁充耳不聞,那群混混轉身拔腿就跑。 酒館內注意到這場騷動的客人們,各個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著甚麼。 『那就是【赤鬼】啊……』 『聽說比【黑髮女武神】還強啊……』 『今天讓工會長五體投地的男人……』 『而且工會長在那之後似乎一直淚流滿面……』 『會長是被抓住小辮子了嗎……父女倆都不是等閒之輩啊』(*1) 貝爾格理夫不由得蜷起了身體。看來今天在工會的事已被加油添醋地傳了出去。 『……我可不想太顯眼啊……這下麻煩了。而且還被說了子虛烏有的事……』 『欸嘿嘿~抱歉嘛~但是真爽快啊──』 『那種挑釁就這樣小事化無,倒也挺好的不是嗎?而且事實上貝爾叔叔也很強啊』 『才沒那種事啊……真是服了妳們吶……』 未來可不堪設想啊。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2) 瑪格麗特很感動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原來你是名人啊!』 『沒那回事啦……』 感覺四周射來的視線越來越多,即使反駁也是白費工夫。為了冷靜下來,乾脆坐回椅子上繼續吃飯。 目前還不清楚前隊友們的行蹤。原本就不覺得能輕易地重逢,但像這樣剛起頭就碰了一鼻子灰,難免還是有些失望。 但是,能肯定的是大家都曾相當地活躍過。 雖然很在意隊伍分崩離析、各奔天涯的事,但也不曉得原因。雖然能猜想得到,或許是沒有了前進的理由吧,貝爾格理夫心想。因為自己可能也得負上一部份的責任,果然還是想要找到他們、和他們親自聊聊。 萊昂內爾打算要讓工會總動員,蒐集貝爾格理夫之前隊友們的相關情報。 貝爾格理夫雖然惶恐地婉拒,但萊昂內爾卻罕見地毫不退讓。最後,貝爾格理夫妥協並接受了協助,前提是不妨礙工會的日常營運。 『貝爾叔叔還是冒險者的時候,這間酒館開業了嗎?』 雅奈莎這麼一問,讓貝爾格理夫雙手握臂地想了一下。 不管是已經不見的店,或者是在某處新開的店,和貝爾格理夫當年相比,這座城市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年還是冒險者時常去的酒館就已經找不到了。 以前曾為了買道具而在巷弄間穿梭,雖然還記得那時走過的路線,但現在似乎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該怎麼說呢。都已經是25年前的事了,所以記憶有點模糊。街道看起來也變得有些不同呢』 『二十五年前,就在了』 聽到身後傳來某人的回話,感到驚訝似的回頭。酒館的老闆正站在那裡。 『只是,當時由家父經營』 老闆說完,在桌上放了一盤醋漬蕪菁和水煮香腸切盤。接著他凝視著貝爾格理夫。 『……你是那個黑髮女孩的父親吧』 『啊啊,小女似乎很常來您這裡用餐……』 老闆嘆了口氣。 『……我覺得找伴還是自己來比較好,別讓女兒代勞』 『嗄……?』 『嘛,我也無從置喙就是了……』 放著目瞪口呆的貝爾格理夫不管,老闆走回櫃檯內。貝爾格理夫恍惚地低語著。 『……已經傳遍街頭巷尾了嗎?』 『連、連老闆都知道……怎麼會~?』 『安婕那傢伙,到底在想甚麼啊……竟然還找人商量嗎?』 米麗安和雅奈莎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瑪格麗特開心地笑著。 『安婕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咱很期待見到她啊』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這下子得解釋的人,可就沒完沒了啊……』 白咯咯地笑著。 『難道不是家教有問題嗎?』 『竟然說到那種程度……但也百口莫辯啊』 貝爾格理夫放棄掙扎似地,啜飲了一口變涼了的溫紅酒。 晚餐後,一行人離開了酒館。冬夜的輕風拂過酒後微醺的臉頰,十分宜人。 貝爾格理夫原本打算見到安婕琳後,直到離開奧爾芬為止都在她那邊留宿,但卻不知安婕琳已經去了公都而撲了空。 雖然並不意外,但雅奈莎她們似乎幫忙保管著安婕琳房間的鑰匙。 『說是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所以她把鑰匙託我們保管』 『唔嗯……』 她大概也不會預想到這種情形吧,但是這樣也好。停留在奧爾芬的期間,就決定在那裡過夜了。也順便能在安婕琳回來前,幫她整理一下房間吧。 貝爾格理夫與雅奈莎一行人和房東打了聲招呼,說明緣由後就進了房間。 點亮油燈後,房內瞬間亮起一道昏暗的光線。 進房後交代了些事、確認沒甚麼問題以後,雅奈莎一行人點點頭,轉身準備告辭。 『那麼貝爾叔叔,明天見』 『晚安~』 『啊啊,謝謝妳們,雅奈、米麗。瑪麗,她們說的話得要好好聽啊』 『咱知道啦!晚安,貝爾!』 送走了三位少女後,貝爾格理夫再次環顧整個房間。 空間很小,但家當不多。 像流理臺的地方擺著兼作餐具櫃和食品櫥櫃的家具、一張餐桌還有圍著桌緣放著的四把椅子、似乎用來收納衣物的櫃子、一個小書櫃、幾個收納冒險用相關道具的大箱子和櫃子、一組沙發,以及一套附抽屜的小桌椅。 為了睡得自在舒服,所以床鋪很寬大。但就一位獨自生活的少女而言,看起來有點過於樸實無華。然而,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著心想,這的確頗有安婕琳的風格啊。 因為白和夏洛蒂這陣子都改到雅奈莎和米麗安的家過夜,所以房間從安婕琳離開後都沒人進出。返鄉用的伴手禮堆得一地都是、幾乎要碰到了天花板。看來似乎有先好好地分類整理過,除了積了點灰塵,沒甚麼大問題。 貝爾格理夫放心地點了點頭。 『不錯……看來有在整理吶』 『姐姐本來就是個物慾不強的人喔,父親大人!』 夏洛蒂揪著貝爾格理夫的衣襬說。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夏洛蒂的頭。 『似乎是呢……但是,這樣好嗎,夏兒?不過去和其他女孩子一起……』 『和父親大人在一起就好!』 夏洛蒂打斷了貝爾格理夫的話,抱著他的手臂。 瑪格麗特去了雅奈莎和米麗安那邊。 雖然原本的提案是將男女分開,但夏洛蒂非得要待在貝爾格理夫身邊,所以便留在這裡了。 貝爾格理夫有點困擾的看著白。 『……怎麼辦好呢?』 『別問我啊』 白語氣不佳地回答後,側躺在沙發上。 貝爾格理夫只好默默地苦笑。他將被子拿到窗外用力甩了幾下,抖掉灰塵。 『安婕也在的時候,妳們三個人都怎麼睡?』 『白總是睡沙發喔!我和姐姐在床上睡!』 『唔嗯……』 所以,自然地變成貝爾格理夫和夏洛蒂一起在床上睡。雖然並不是大問題,但當他瞥見白的身影,發現白正以手為枕,用奇怪的姿勢躺在沙發上。對此,他頗為在意。 『……白,我睡沙發,你和夏兒在床上睡』 『啊?』 白一臉厭煩地轉頭看著貝爾格理夫。 『為何?……別多管閒事啊,大叔』 『別這麼說。如果年輕發育的時候睡相不好,長大之後身體可是會變形的喔』 『再說吧。而且,這沙發大叔你也躺不下吧』 『啊啊,那倒也是』 白輕聲地笑著。 『一看就知道了吧。你是笨蛋嗎,大叔』 『……好吧好吧。那只好三個人一起睡啦』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接著夏洛蒂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甚麼後,他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沙發旁,毫不費力地把白抱了起來。白突然間慌忙地手足無措。 『幹、幹甚麼啊!』 『真瘦吶。你有好好地吃飯嗎?』 『囉、囉嗦!放開我!』 『好,好』 貝爾格理夫把白拋到床上。『啪吁』一聲,白便趴在柔軟的床上。接著夏洛蒂用被子把白給綑起來。 『我抓住啦!』 『妳這傢伙!打算幹嘛啊?』 白只剩脖子以上露在棉被外。貝爾格理夫輕輕地戳著他的額頭。 『髒話講多了可是會變成習慣的。口業造多了,內心也會變得汙穢的』(*3) 『那又怎樣!』 貝爾格理夫調皮地笑著,來回地撫摸著白的頭。 『今晚就乖乖地在床上睡吧』 ○ 有一道身影站在地牢的鐵柵欄前。身形纖細,有點駝背。穿著黑色的長袍,披著罩帽。 『喂……喂、【碎神蓋】!』 聲音聽起來頗為沙啞。躺在牢房裡的卡西姆一臉厭煩似的起身。 『煩人的傢伙走了一群,又來一個……』 『閉嘴!你這混帳要在這種地方摩蹭到甚麼時候!快點離開這裡,拿到「鑰匙」!』 卡西姆咯咯地笑了。 『我等的事你又知道甚麼了。早就說過和你斷絕往來了不是嗎?』 『別開玩笑了!我是說我還需要力量才對吧!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會被修瓦茲給爬到頭頂上的……』 『那跟我等沒有關係喔』 卡西姆再次躺平,然後側身像是又要補眠似地。穿著黑袍的男人不甘心地咬住嘴唇,並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從根本上否定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樣好嗎?若仍有未竟之志,你這混帳難道不會想盡力一搏、致死方休嗎?若否認應盡之責,你這廢物活著的理由又到底是甚麼?想否定曾做過的事嗎?還是你這傢伙該不會想說,在這邊當貴族的走狗,就是生命的意義嗎?』(*4) 卡西姆露出嫌棄的神情轉過身來。 『……暴殄天物、嗎。似乎沒錯吶』 『喔喔、沒錯!「想成就甚麼的話,便有存在的價值。」這可是你這傢伙自己說過的話啊!』 但是卡西姆喃喃自語著,眼中似乎絲毫看不見黑袍男。他甚至沒有看往黑袍男的方向。 『我等甚至不知道,這樣是否算是活著吶……』 『……?什麼東西?』 『願意原諒我等嗎?我等也用我等的方式考慮過、嘗試過了吶。這裡那裡的不停地仔細調查了。也努力地戰鬥過了。即使如此……』 『什麼……你在說什麼……?』 卡西姆看著黑袍男。 『我等已經累了呦』 此時,從樓梯上方傳來裝甲喀鏘喀鏘摩擦的聲音。黑袍男慌忙地調整長袍。 『總而言之快出來!再這樣下去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黑袍男說完,便沉入自己的影子中消失了。卡西姆嘆了口氣。 柵欄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著鎧甲的士兵。看起來像是隊長的黑色鎧甲男,正露出懷疑的神情。 『……剛才有誰在嗎?』 『我等在和牆上的影子聊天吶。不行嗎?』 卡西姆輕浮地說。像是隊長的男子瞇著眼,隨後開口說道。 『來自殿下的命令。出來。不容拒絕』 『嘿。想召見像我等這樣軟趴趴的傢伙,不知道公子殿下有何貴幹吶?』 『閉嘴。立刻過來』 像是隊長的男子指示士兵們打開牢門。其中一名士兵看起來很驚訝,瞪大了雙眼。 『隊、隊長……這傢伙的腳鐐……』 『哼……他本來就不是會被困在這種地方的人。待在這裡只是這傢伙的一種消遣吧』 隊長露出揶揄的神情。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 『消遣吶……嘛,怎麼說都好啦』 隊長用下巴催促著,兩名士兵便站在卡西姆兩側將他撐起,往樓梯上方移動。隊長冷冷地笑著。 『……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即使英雄也和死者無異。嘛,就好好地發揮剩餘的價值吧』 士兵們離開後,地牢被冰冷的寂靜所包圍。 ○ 朝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射入房間。 安婕琳在床上蠕動著,好一陣子後終於起身。一頭長髮睡了一晚後捲得像波浪似的,睡衣也皺巴巴的。 昨晚躺在床上以後,雖然很舒服卻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眠,不知不覺就天亮了。天亮後的記憶有些模糊,大概是不知不覺間終於睡著了吧。 自從來到大公的宅邸,遇見了煩人的維拉爾、不知試穿了多久、跟莉斯萊特的長談、還被她帶去見意圖不明的卡西姆。 剛睡醒頭腦還不清楚,但昨天回想起來就像做夢一樣。 「……明明以為起碼能夢見父親的」 安婕琳嘟噥著,將臉埋進枕頭裡。鬆軟的枕頭讓臉埋得比平常的枕頭還深,枕套的觸感也非常纖細柔滑。 「唔嗯……真是鬆軟」 博爾德家的床也很柔軟,安婕琳覺得那是恰到好處的舒服。這邊的床反而太軟了,令人無法放鬆。 奧爾芬的家裡的床很硬,而托爾內拉的老家則是舖著毛毯的麥稈床。睡慣了那樣的床以後,太軟的床反而很難睡。 睡慣了軟床的貴族們,躺在硬床上可能也會睡不好吧。身體的習慣可真是可怕啊,安婕琳心想。 雖然她並非想睡回籠覺,只是想在床上多賴一會的時候,傳來一陣敲門聲。 『早安,安婕琳小姐。您醒了嗎?』 安婕琳悠悠地起身下床。 「我已經醒了……」 話音剛落,女僕們便魚貫地走進來。沒看見吉魯梅妮雅。安婕琳心想,不知道她在忙甚麼。說不定正在宅邸中收集各種情報呢。 當看到安婕琳的睡眼惺忪的樣子,女僕們有點忍俊不禁地輕輕笑著。 『呵呵,您睡得好嗎?』 「……老實說,不好」 『唉呀呀……那要幫您帶早餐過來嗎?』 「嗯,麻煩……有勞妳們了」 『那麼用餐前先為您更衣吧』 『也必須請讓我們為您梳理一下呢』 『來來、快這邊請,安婕琳小姐』 「唉……」 安婕琳被女僕包圍著走到了化妝鏡前,梳理頭髮、換下睡衣。 因為不知道怎麼辦比較好,所以便乾脆任人擺布,但果然還是不習慣這個樣子。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有點害羞。 換完衣服以後,便開始吃早餐。 早餐雖然份量不多,但仍然看得出高貴的感覺。 不是烤得硬梆梆的麵包,而是蓬鬆而柔軟的白麵包。而且還有半熟的水煮蛋加上各種煮過的蔬菜料理,還有稍微烤過以後、切得薄薄的煙燻肉片,以及加了類似南瓜泥之類的濃湯。 毫不客氣地吃完所有餐點的安婕琳,邊啜飲著餐後的茶,邊問著女僕。 「今天還要試穿……?」 『是的。但是昨天已經決定了大方向,所以今天我們就要定案囉──呵呵,安婕琳小姐的膚質很好,髮質也很棒,妝扮起來非常的有成就感呢。說句只能在這說的話,我覺得您的姿色絲毫不遜於貴族大人們喔?』 「是、是嗎……?」 安婕琳羞紅了臉。那種話雖然有點浮誇也不一定,但聽起來很令人害臊。儘管身為冒險者的自己多少已經習慣了被稱讚,但誇獎身為女性的自己實在令人心癢。 昨天因為女僕們一擁而上所以當下來不及反應,但是稍微冷靜下來以後,感覺上似乎又更難為情了些。 開始像昨天那樣接二連三地換著衣服。多半不是亮色系,而是以沉穩的暗色系為主。 雖然看著自己的姿態持續變化非常有趣,但這麼不停地一穿一脫,久了也是會累的。和魔獸們戰鬥時,是另一種疲勞。 終於在中午左右決定了禮服的樣式。女僕們對安婕琳一身亮麗的裝扮感到滿意,正鶯鶯燕燕地邊走邊聊地離開寢室,準備午餐。 安婕琳筋疲力盡,深深地躺在沙發上。 「貴族……每天都得做這種事嗎……」 她有點恍惚地低語著。 『也不盡然啦』 「嗚哇!!」 安婕琳冷不防被意外的應話聲嚇到,轉身望去。吉魯梅妮雅正穿著女僕制服站在沙發旁微笑著。安婕琳嘆了口氣。 「別嚇人啊……」 『連我這種程度的角色都沒發現,看來妳真的很累呢。呼呼呼』 「嗯……我明明還有體力的,怎麼會這樣呢?」 『這是尊貴力的關係。低下的人被這種力量影響的話,就很容易疲勞喔』 「……這是玩笑話吧。隱約這麼覺得」 『這不是已經學會怎麼社交應談了嗎。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笑著倒了杯茶,端到安婕琳的面前。 『嘛,稍微休息一下吧,也差不多快中午啦』 「嗯……下午要做甚麼?禮儀?」 『嗯。還必須記住獻給主神的祝禱詞。因為是儀式嘛』 「喔──祝禱……欸!?……還得做那種事?」 『嚇唬妳的。嘛,但是得學言辭應對跟走路的儀態就是了』 「別嚇我啊……走路儀態也要學?」 『當然啊,穿著優雅的禮服、卻大外八地闊步在大公閣下的面前還得了。得像淑女般,優雅地、小碎步地慢慢走喔。呼呼呼』 「……那麼憋扭,不是我的風格吶」 『是啊,我曉得。嘛,多少得湊合一下嘛。雖然安婕從裡到外都是個冒險者呢』 「那麼說,還不如直接換上那種裝扮比較方便……」 『請跟維拉爾少爺反應,而不該只和我抱怨喔。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滑稽地行了禮。安婕琳的嘴角放鬆了些。 接著的午餐菜色,有鬆軟可口的煎蛋捲、蒸得恰到好處的芋頭、烤得皮脆肉嫩的雞腿,還有添加了香草和調味料的清蒸河魚。完全沒重覆的餐點,讓安婕琳大飽口福。 令安婕琳感到又驚喜又好奇的是,菜色的變化之多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因為就算不用花那麼多錢買食材,味道也已經夠好了,即便每餐都是同樣的菜色似乎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雖然很美味,但是……我覺得這很浪費。只是給宅邸內準備的餐點,精簡點不是比較好嗎?」 『這個啊,是為了展示力量喔』 「力量?」 喝著餐後茶的安婕琳偏著頭,納悶地問。吉魯梅妮雅點點頭。 『這代表當家的可以擁有那麼多資源,或者有能力準備如此奢華的東西吧。財力當然和貴族的力量有關。就算是安婕,剛踏進宅邸時,也被震撼到了對吧?豪奢就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威嚇呢,呼呼呼』 「……確實如此」 說穿了,這是大公的宅邸。這可是以能威嚇貴族們為前提設計的豪宅,哪裡是安婕琳應付得來的呢。 「……這比難應付的高階魔獸還麻煩也說不定」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單純是心態的問題』 吉魯梅妮雅輕輕地笑著,然後她認真地從頭到腳打量著安婕琳。 『倒是,這件禮服選得很好。還有,髮型也不錯,非常可愛呢』 「是、是嗎……?」 安婕琳害羞地捏著裙擺。是件以綠色為主的藍綠色調薰染而成的、令人感到溫暖和平靜的禮服。飾品恰到好處地在低調與奢華間,表現出不令人生厭的品味。雖然對露肩的剪裁感到有點不安,但她也沒有更好的選項了。(*5) 上半段的頭髮,一部分被綁成恰當地配合其長度的髮型。 挽起來的地方還別著清秀的髮飾。當她站在鏡子前,曾經有一瞬間認不出來面前的人是誰。 「總覺得有點害羞……不知道父親看到的話會不會讚美我呢?」 『嗯,我認為安婕的父親也會看到出神的喔。說不定還會感動到哭出來呢』 「是、是嗎……欸嘿嘿」 『說不定會被貴族大人求婚喔。到時候該怎麼回應呢?呼呼呼』 「不要。絕對不行」 安婕琳鼓起雙頰。一想到要嫁給貴族,簡直就快喘不過氣了。 無論如何,就算是學習禮儀也好,想稍微轉換心情。安婕琳說完,打算稍微在宅邸內走走。 吉魯梅妮雅竊笑著。 『如果發生意外時,記不住內部的平面圖可就糟了呢』 「雖然不是因為那樣……說到這個,有甚麼新情報嗎?」 『大公本人沒甚麼需要特別注意的。雖然有點挑剔難搞,不過是個聰明人。但得當心大公的孩子們呢。長子不傻,所以不能大意。次子是個笨蛋所以也不知道會做出甚麼傻事。側室的三子就不太清楚了』 「……莉絲呢?」 『那女孩沒有任何危險性喔。嘛,或許還比較應該稍微注意她的未婚夫呢。呼呼呼』 「原來如此……」 安婕琳鬆了口氣。莉斯萊特還是那樣地天真無邪就好。如果是這樣就放心了。如果那份純真是刻意戴上的面具,那這世間就沒甚麼好相信的了吧。 她伸了個懶腰,轉了轉肩膀。 「好……再來差不多該去視察敵情了……」 『捨命相陪、在所不辭呦,大小姐。呼呼呼』 「……演得很開心嘛」 兩人不約而同地輕笑著,走出了寢室。 *1: 原文『何をされたのやら……親子揃ってただ者じゃねえな』。『されたのやら』原以為只是「被做了甚麼」,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被捏住什麽把柄了』。『揃ってただ者』原以為是「僅是攜(家)帶(眷)的人」的意思,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父女倆都不是等閑人物啊』。 *2: 原文前段『先が思いやられるなあ』。不知為何之前沒找到慣用語。『不堪设想』。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将來怕是還會有更多麻煩』。 *3: 原文『汚い言葉は癖になる。口にすれば心もすさむ』在口語化跟貝爾的個性間躊躇。基本上比較白話的意思是『說壞話會成為習慣。就算無心也會變得壞心起來。 *4: 原文有一小段迴文的架構,然後生字又多。有幾段比較好懂,有幾段得咀嚼一下。『……いいのか? 自らの存在の礎を否定して。するべき事があるから、お前は死に引きずられずに済んでいるのではなかったか? するべき仕事を否定して、お前が生きている理由などどこにある? 自分がやって来た事を否定するつもりか? ここで貴族の手先になる事が、貴様の生きている意味だったとでも言うつもりか?』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這樣好嗎?你這是在否定自己存在的基礎。你不是因爲有要做的事情,才沒有選擇死亡的嗎?否定該做的事情,你活着的理由又在哪裏?你想要否定自己一直做到現在的事情嗎?在這裏給貴族當走狗,難道你想說這就是你活着的意義嗎?』 *5: 原文的形容詞跟副詞很多,又省去了一些主詞跟動詞,不太確定如何恰當的表達。『緑がかった青系統を基調にした、落ち着いた色合いの柔らかいドレスである。飾りも控えめだが、要所要所にアクセントが入っていて、嫌味がない程度には豪華だ。肩が出ているのでちょっと落ち着かないが、仕方がない。』得期待有甚麼靈感,或者集思廣益囉。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見解是『這是一條以藍綠色爲基調的裙子,色調協調柔和。裝飾雖然不算多,但關鍵地方都有點綴,讓人不覺得冗繁卻又顯出豪華。肩膀露在外面這一點讓人有點靜不下來心來,不過也沒辦法了。』官網的其中一張加了深色濾鏡的背景圖有這副模樣的五頭身 Q版正面圖。 ---- 譯者語: 萬字三連發。明明只是篇中而已.. 篇末的高潮是打算多少字啊哈哈哈。 搭訕。 地牢之影。 午餐跟情報匯整。 下一話, 採買。 邂逅。 無邪。 篇4 第五二話 紅髮少年唦唦地走著,身後 [篇4 五二、紅髮少年唦唦地走著,身後]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4/ ---- 五二、紅髮少年唦唦地走著,身後 紅髮少年沙沙地前進著,棕髮少年正緊跟在後。 『走慢點啦。別拋下我等不管啊』 紅髮少年回頭笑著。 『誰叫你沒照顧好自己啊。看來有點睡眠不足嘛?』 『沒辦法呀……剛好拿到一本很有趣的魔導書嘛』 『那可就傷腦筋囉。晚上沒睡好,體力可是不會恢復的喔?』 『嘁,你太一板一眼了,很讓人困擾吶』 棕髮少年噘著嘴。紅髮少年苦笑以對。 他們倆人這趟是出門來買道具的。昨天在探索地城時消耗了不少庫存,所以得來補貨。 這次的採買任務,由紅髮少年全權負責。 他以特有的謹慎來衡量哪些才是必需品,並到許多商店比較後,才用最優惠的價格買入。今天則因為需要一些特別的魔道具,所以也讓隊伍內的棕髮少年、唯一的魔法使一起同行。 他們為了取得合適的道具,走過每條大街、穿進無數小巷。魔法道具的挑選就交給棕髮少年。他才能夠分辨出魔法道具的好壞優缺。 紅髮少年似乎熟知不少價格划算、商品優質的店家。這令棕髮男孩印象深刻。 『太厲害啦……竟然有那麼多門路』 『哈哈,可能因為我總想著怎樣才能買到更便宜、或品質更好的東西吧』 換句話說,因為窮啊,紅髮少年笑著說。棕髮少年也跟著笑了起來。 奧爾芬市很大,在某些出乎意料的地方,也有沒掛上招牌的商店。就算擺明了是違法的地下商家,能利用的資源就沒有浪費的道理,這就是冒險者。寧可為了堅持清高而選擇喪命的傢伙,自古至今都不存在。 從早上開始便馬不停蹄的採購,到了中午左右總算告一段落了。 來來往往的人潮洶湧,小吃攤也激烈地搶著生意,到處都傳來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棕髮少年的喉嚨傳出吞嚥口水的聲音。 『吶,我等餓了』 『再忍耐一下吧。這錢包裡裝著的可是我們小隊的公費呢』 『……通融一下也不行嗎?』 『不行。想吃就用自己的零用錢買啊』 『因為,昨天才剛買了魔導書嘛……』 『這叫自作自受……』 『唔……那、為什麼非得買逃離地城的捲軸吶?』 『就像書到用時方恨少啊。在那種情況下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多少準備些總是有利無弊的』 在後街裡某間可疑的魔法道具店,買了目前為止花了最多錢在上面的捲軸。是種能簡便地透過魔力啟動特定魔法的書物。 雖然效果千奇百怪,但少年們買的是可以立刻從地城中逃脫的捲軸。因為數量稀少,自然地價格就很高。棕髮少年檢查後確定不是贗品,也算是貴得還有點道理。買完以後,錢包裡就幾乎空空如也了。 『不過我等才不覺得會遇到那種危機』 『冒險者的字典裡可沒有「絕對」兩個字喔』 『唉呦──你太過謹慎了啦……唉……肚子好餓吶』 棕髮少年哀怨地看著紅髮少年。紅髮少年苦笑,默默地思考著。 既然被託付了管理整個隊伍的公費的責任,就不能做太多無謂的花費。但是,也不是說就得過著無欲無求的苦行生活。 更何況自己似乎也有點餓了。之後再自掏腰包把錢補回去公費就好了吧。 『……真拿你沒辦法吶。喏』 紅髮少年從錢包裡拿了兩枚硬幣,交給棕髮少年。 『下不為例喔?』 『你果然是知情達禮的傢伙啊!等等啊,我等買完很快就回來吶』 棕髮少年左顧右盼地往小吃攤走去。紅髮少年苦笑不已,倚在附近建物的牆上。 ○ 『哈啊──也就是說,果然是安婕小姐的主意啊』 『是的。雖然想要孝親的出發點很好,但過程有點走偏了』 『呵呵,但這樣一來就放心了。畢竟正如安婕所言,貝爾格理夫先生是個好父親呢』 『不不不,您過獎了』 『才不是呢!父親大人很偉大!』 夏洛蒂插嘴說道。 『夏兒看來真的很黏貝爾格理夫先生呢』 尤莉在櫃檯後方輕輕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後,貝爾格理夫就先打掃房間,清掃積累的灰塵、確認伴手禮並整理整齊。夏洛蒂也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編的圍巾就這樣送給了貝爾格理夫。 上午的光陰就這樣流逝,過了中午以後,起身前往工會調查有關過去冒險者的資訊,當然也有向尤莉澄清誤會的打算在。 尤莉最初對貝爾格理夫並沒有成見,但她看到安婕琳提起貝爾格理夫的模樣,擔心安婕琳可能是被洗腦甚麼的、才會縮小了他的缺點並誇大了優點,並因此感到有些畏懼。 『質疑了您非常抱歉,因為我對貝爾格理夫先生的事一無所知,才會……』 『哈哈哈,那也難怪。請別介意,小心翼翼地對所有事物保持謹慎,是冒險者應有的態度不是嗎』 『呵呵,您能這麼說就太好了。我也會盡力為您澄清誤會……唉呀?』 尤莉眨了眨眼。貝爾格理夫也順著視線轉頭過去。 一名肌肉發達、滿臉笑意、戴著軍帽的老人,正用驚人的氣勢大步往這邊走來。 『喔喔、終於來啦!紅髮加上義肢,就是你對吧!?【赤鬼】的貝爾格理夫!!嘎哈哈哈哈!見到你我可開心的不得了不是嗎!』 一見面便被一綑樹枝那麼粗的結實手腕握住手、還不停地揮舞著,貝爾格理夫相當困惑。 但是,這位老人家看起來很面熟。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應該沒認錯人。 貝爾格理夫靦腆地說。 『這是我的榮幸,【擊滅】的奇博爾格殿下』 『喔喔!原來你聽說過我嗎?!嘎哈哈哈!』 奇博爾格就這麼興奮地握住貝爾格理夫的手腕,更加用力地不停上下揮舞。 能與仰慕已久的冒險者這麼親近當然很高興,但那股怪力讓關節痛得發出悲鳴。尤莉露出擔憂的表情說道。 『奇博爾格先生,手晃得太大力了……』 『欸!?什麼!?尤莉、妳說了什麼嗎!?』 貝爾格里苦笑著。不久後有人從後面抓住了奇博爾格的肩膀。 『喂、奇博爾格,你這莽夫的蠻力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你在說甚麼啊、德爾特斯!他可是【赤鬼】呦!【赤鬼】!!因為太興奮了所以這也沒辦法不是嗎!?』 『總之,先鬆手吧……真是的,為這笨蛋的失禮感到抱歉。吾乃德爾特斯。奧爾芬受過安婕不少照顧,感謝之情無以言表。能見到汝、不亦悅乎,貝爾格理夫先生』 德爾特斯說完,便誠懇地低著頭致謝。眼前又站著一位活生生的傳奇人物,貝爾格理夫誠惶誠恐地也低下了頭。 『哪裡哪裡,我才是托了女兒的福……能這樣地親眼見到【白金】的德爾特斯殿下,是我無上的光榮。』 『您過獎了,吾現在只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傢伙罷了』 德爾特斯說完,便咯咯地笑了。貝爾格理夫糾結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 令貝爾格理夫雀躍的是,這兩位在少年時代遙不可及的偶像,如今卻這麼親切地和自己對談著,彷彿就像是做夢一樣。 同行的夏洛蒂被奇博爾格的氣勢所震懾,不禁蜷起身子、躲在貝爾格理夫身後。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輕拍著夏洛蒂的頭。 『沒事的,被嚇到了嗎?』 『唉呦唉呦!連跟調皮的小鬼頭都能這麼親密不是嗎!』 『調皮的小鬼頭?』 貝爾格理夫露出不解的表情,轉頭看著躲在他身後的夏洛蒂和遠遠地站在她身後的白。 德爾特斯笑著撫摸他的鬍鬚。 『這兩個孩子曾讓奇博爾格和萊昂內爾吃了悶虧。雖然工會已經不追究此事了,但這莽夫卻有點麻煩』 『我明明就很親切的不是嗎!吶、貝爾格理夫喔!安婕是個很棒的好孩子對吧!告訴我教育孩子的秘訣啊!我家的兔崽子對我很刻薄吶!!最近曾孫嫌我囉嗦、讓我難過得要命囉不是嗎!』 『呃,也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 德爾特斯傻眼地搖了搖頭。 『奇博爾格,那是因為你這傢伙真的很囉唆啊』 『欸!?什麼!?德爾特斯、你說了什麼嗎!?』 『早就跟你說過、自己耳背就別吼得那麼大聲啊!』 兩名老前輩喘著大氣,你一言我一語像唱著雙簧似的,讓貝爾格理夫忍俊不禁。 如此自然的對話,這氣氛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會擺架子的人。貝爾格理夫年輕時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氣勢與威壓感,大概是不成熟的自己因為抱持著幻想所產生的幻覺也不一定。 突然,德爾特斯深感歉意似地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十分抱歉。千里迢迢來到奧爾芬,卻留不住安婕,是吾輩力有不逮……』 『對、對、沒錯啊!真的很不好意思吶、貝爾格理夫喲!這根本就是大公在找麻煩不是嘛!萊昂內爾那傢伙也竭盡全力了不是嘛!?』(*1) 『請、請別這麼說、別這麼說』 貝爾格理夫有些慌張,手足無措。 『我不會介意的,因為我支持安婕下定決心後的選擇』 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有些目瞪口呆,隨後便相視而笑。 『哇哈哈哈!比吾輩更加成熟穩重吶!』 『真是服了你啊!難怪安婕會被養成這樣的好孩子不是嘛!!嘎哈哈哈!』 奇博爾格笑著將手放在貝爾格理夫的肩頭。 『我越來越中意你了不是嘛!喂、稍微來活動筋骨吧!讓我瞧瞧【赤鬼】的劍術!』 『……嗄?』 『吾亦想請您賜教。一睹讓安婕為之眩目、招架不住的劍法,作為吾入土前贈予閻王的伴手禮』 『不、不是的,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東西……』 雖然貝爾格理夫驚恐地蜷起身子,但另一方面也訝於內心湧出一股躍躍欲試的感覺。庫雷厄姆教授的吐納法、還有渴望將新劍法嘗試應用在實戰中的想法,揮之不去。 不僅如此,還能與【擊滅】、【白金】兩位頂尖的冒險者前輩交手。身為劍士,沒有比這還更愉悅的了。 貝爾格理夫的視線稍微低垂了一會,隨即抬起了臉。 『我明白了。希望能不負前輩們的期待……』 『嘎哈哈哈!!好咧!去訓練場囉!!』 被奇博爾格拖著走的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夏洛蒂急忙跟在他的身旁,擔心地揪著他衣服的下擺。 『父親大人,沒問題嗎……?』 『哈哈,沒問題的。應該吧』 在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附近,因為聽到剛才的對話、也頗有興趣的冒險者們,也陸陸續續前往訓練場。 貝爾格理夫這才緊張了起來,感覺似乎有甚麼大事就要發生了。 ○ 吉魯梅妮雅燦爛地笑著說。 『哎呀哎呀,如果不提著裙擺,就無法行走自如嗎』 「咕嗚……穿著禮服,怎麼這麼難行動啊……」 離開寢室後的安婕琳,正和怎樣都穿不慣的禮服拼命奮鬥著。每當走路時,都很容易踩到裙擺然後跌倒。 所以只好提高裙擺,但又得注意不能拉得太高,所以走路便成了相當憋扭的事。再加上穿的是高跟鞋,腳踝好像有點扭到、還有一點挫傷了。 穿著漂亮的衣服雖然很高興,但平常起居還得穿這種衣服就敬謝不敏啦,安婕琳心想。她已經習慣行動方便的冒險者裝扮了。 走廊的兩側都駐守著警衛,雖然會用眼角餘光注視著走過面前的安婕琳,但全身仍文風不動的佇立著。真是了不起呢,安婕琳欽佩地想。 「那些人一直站著不動,不會膩嗎?」 跟在身後的吉魯梅妮雅輕輕地笑著。 『他們其實把腳藏起來,在背後撐著喔。像那樣改變重心以後,就算一直維持那個姿勢也無所謂喔』 「……原來是這樣啊」 『不,是假的喔。非常假的那種喔』(*2) 安婕琳鼓起雙頰,加快腳步,幾乎又要撲倒了。 此時,從對向快步走來的某人摟住安婕琳。 『哎呀……妳還好嗎?』 「非、非常抱歉……」 安婕琳抬起頭。 是位有著一頭梳理地非常整齊的灰棕色頭髮、身材挺拔的男子。年紀大概是廿五到卅歲之間。 鬍鬚剃得非常俐落整齊、鼻樑高挺、相貌端正,但是眼神卻很鋒利,給人一種不能輕忽大意的感覺。 男子微笑著,把安婕琳扶正。 『妳要去哪裡呢,美麗的女士?』 「唔姆……只是隨便走走……」 吉魯梅妮雅悄悄地捏著言行輕率的安婕琳的腰。安婕琳慌忙地調整姿勢。吉魯梅妮雅則是禮貌地鞠著躬。 『費爾南多殿下,恭請貴安』 安婕琳瞇起眼睛,仔細端詳。這位溫文儒雅的紳士便是大公的長子,費爾南多‧埃斯特佳爾。安婕琳也輕柔地行禮。 費爾南多邊笑邊撫摸著嘴邊的鬍鬚,並看著安婕琳。 『是未曾謀面的女士啊。如此花容月色的美人,我怎麼會至今才發現呢。若有這個榮幸,是否能請教您的芳名?』 面對著完全不害臊的費爾南多直射而來的視線,安婕琳低聲細語地回答。 「……安婕琳、是我……是小女子的名字」 『噢!』 費爾南多露出開心而放鬆的表情。 『真令人驚訝!如此讓人心生憐惜的女士,竟然就是討伐魔王的【黑髮女武神】啊!』 話音剛落,費爾南多便用流暢的動作握著安婕琳的手,勾在他的手肘內側。 『若是妳不介意的話,我願充當護花使者陪妳一程。接下來打算去哪裡呢?』 「呃、那個……隨、隨便走走……」 『原來如此!今天天氣甚好。比起在室內悶著,到庭園走走也不錯。這邊請』 費爾南多說完以後,便用這個姿勢與安婕琳同行,往前邁進。安婕琳還來不及回絕,便趕緊跟著往前走。她驚訝地發現,這樣走起來比自己一個人走路還容易,或許是因為將部分重心移往他的手臂上吧。 安婕琳悄悄地抬頭看著費爾南多,這男人傳來一股很香的氣味。 費爾南多原本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原本朝向前方,突然瞥見安婕琳正仰望著他,於是微微一笑。安婕琳慌忙地拉回視線。在兩人身後的吉魯梅妮雅明顯地憋著笑。 在走廊轉了許多彎、走下樓梯之後,終於走出了宅邸。 空氣雖然因為清晨結的霜融化了有些冷,但陽光很溫暖,所以不至於那麼寒氣逼人。 雖然有點在意裸露的肩膀,但現在也無計可施。 安婕琳楊起雙臂,做著深呼吸。在暖房魔法(heater)運作著的宅邸內待久了,室外的冷空氣似乎讓胸腔有種爽快的感覺。 費爾南多咯咯地笑著。 『真是豪爽呢。不過那樣也別有一番魅力』 安婕琳懵然一驚地,匆忙地放下了手臂。 「……禮數不周,讓您見笑了」 『不,不用在意。我並不指望冒險者能完全遵行貴族的繁文縟節,所以請放心吧』(*3) 費爾南多微笑著說。 原來如此,跟維拉爾那種角色大不相同。他非常瞭解如何諂媚、掌握人心,安婕琳心想。 這也是安婕琳對費爾南多有點戒備的原因。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可就不妙了。 但是,對於不了解貴族的安婕琳來說,局勢可說相當不利。 看到安婕琳露出失落的神情,費爾南多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別那麼害怕。我不會把妳吃掉的』 「哈……」 『但維亞爾那傢伙在搞甚麼啊……不護衛好重要的客人,也完全置之不理嗎。這個不成材的弟弟,還真是無藥可醫啊』 費爾南多帶安婕琳坐在庭園旁的椅子上。是被修剪地很整齊的庭木之間,有張圓桌的空間。庭木正綻放著紅色的花朵,飄來一股淡淡的香甜。 安婕琳順著費爾南多的提示坐下。坐在她身旁的費爾南多相當好奇地看著安婕琳。 『這棟貴族的宅邸還行吧?身為等級 S的冒險者,應該有很多被邀請的機會吧?』 「不……這麼氣派的、這還是第一次、呃、前所未有呢」(*4) 『是嗎。哈哈哈。這麼說來,大公家還算有幾分威信嘛!』 費爾南多非常開心地笑了。那幅笑臉,讓安婕琳覺得他看起來有點像莉斯萊特。 『抱歉打擾了』 吉魯梅妮雅面無表情地送上了茶。轉身經過安婕琳時,悄悄地眨了眼。安婕琳微微地笑了。 費爾南多拿起茶,開了口。 『維拉爾雖然是個不成材的弟弟,但邀請妳來此卻是個英明之舉。這麼美艷動人的女士,也會讓授勳典禮增色不少啊』 「哈啊……」 雖然已經察覺對方正用著先捧後殺的伎倆,但聽到漂亮啊、美麗啊之類的讚美之詞,不由得就會露出鬆懈的神情。安婕琳低下身子,不讓那樣的表情被對方看見。 可是,真想被父親這樣地稱讚自己呢。 是啊,父親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打扮成這個樣子。 雖然胸部和臀部並不豐滿,但苗條的身材也還不錯吧。 髮型也相當花俏時尚,父親看到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吧。 會被讚美『真是漂亮』嗎?看到女兒變得成熟應該會欣喜不已吧。 一想到這裡,安婕琳的嘴角便不禁緩緩地上揚。 『安婕琳?有在聽嗎、安婕琳?』 費爾南多露出詫異的表情。安婕琳驟然回神般地抬起頭。 「哈啊、十分抱歉……」 『呵呵,看起來有點累呢?嘛,先喝點茶吧。這是提爾迪斯那邊運過來的茶葉喔。雖然香氣有些不同,不過妳能分得出來嗎?』 「……聞起來很香、呃、香氣很是宜人呢」 安婕琳很享受這種和寢室裡的茶不同的韻味。在這個宅邸裡,似乎能找到世界中任何一個角落的珍稀之物。 突然查覺到似乎有道人影正往這裡走來。 『哎呀,這不是兄長大人嗎』 轉頭望去聲音傳來的方向,站著一位年約20歲的青年,體格瘦弱。 一頭比費爾南多或維拉爾稍暗的深棕色長髮束在腦後。在他身後有群穿著盔甲的士兵。 費爾南多露出輕視的冷笑。 『是弗朗索瓦啊』 『看來很有精神呢,兄長大人。您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我正在當舞會主賓的護花使者啊』 費爾南多說完,看著安婕琳。安婕琳向名叫弗朗索瓦的青年微微地鞠躬。 「……安婕琳、是在下的名字」 『哦,【黑髮女武神】就是妳嗎?』 名叫弗朗索瓦的青年以手扶顎,瞇著眼打量著。 『我叫弗朗索瓦』 『是我跟維拉爾的弟弟喔』 「哈啊……你、呃、您好,請多指教……」 這樣一來,大公家的三位公子就都打過照面了,安婕琳稍微瞇起眼睛。 費爾南多咯咯地笑著。 『不必那麼害怕。他一意孤行地擔起宅邸的警備重任,所以偶爾會用質疑的眼神看人。弗朗索瓦,不是沒有可疑的人入侵嗎?』 『該怎麼說呢。最近出入的人很多。就算有一兩個可疑份子混進來,也不意外吧』 弗朗索瓦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安婕琳這麼說。吉魯梅妮雅露出頗為有趣的表情。 費爾南多微笑啜飲著茶。 『但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呢。帶著這群士兵不會太小題大作嗎?』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出入的人這麼複雜,即使有來路不明的傢伙混進來也說不定。小心駛得萬年船』 『哈哈,那倒也是。但是這不是嚇到貴賓了嗎?父親大人可會不開心的呦』 『彼此彼此,兄長大人,總跟在女人屁股後面也非善事呢』 這兩人比起兄弟之情,似乎更瀰漫著針鋒相對的氣氛。 或許是因為,弗朗索瓦是費爾南多和維拉爾同父異母的兄弟吧。 只是母親不同便如此互相仇視,安婕琳覺得還真是令人生厭。 弗朗索瓦看著安婕琳,揶揄似地笑著。 『好吧,安甚麼的,別因為被邀請就自視甚高啊。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受傷喔?』 「哈啊……」 安婕琳認為弗朗索瓦對自己沒好感。 但,這便是一般貴族常有的態度。如果這麼一想,就比較能吞得下這口氣了。 為了掩飾心中的情感,她正準備喝茶,卻聽到有個聲音喊著『安婕』,越跑越近。 『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妳!真是開心!』 「莉絲……萊特小姐」 『真是的!都已經是朋友了,就別那麼見外了好嗎!』 跑著過來的莉斯萊特,二話不說便開心地抱著安婕琳的胳膊。費爾南多咯咯地笑著。 『哎呀莉絲,那麼撒野可是不行的喔,快點住手吧』 『啊、費爾南多哥哥和弗朗索瓦哥哥,日安啊!』 莉斯萊特提著裙下擺優雅地行禮。作為除了吉魯梅妮雅以外,能鬆口氣的人也出現在身邊,讓安婕琳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 莉斯萊特在安婕琳身旁坐下,雙腳開心地啪噠啪噠的踢著空氣。 『安婕真棒!只是換上禮服,就變得這麼漂亮啊!』 「嗯……謝謝妳、呃、您的誇獎?」 安婕琳瞥見皺著眉頭的弗朗索瓦,說到一半的話便趕緊修正。莉斯萊特不悅地鼓起臉頰。 『真是的!都說了不要那麼見外了!』 『莉絲,那也得看場合喔,得懂事點』 『不──要!費爾南多哥哥也是,每次遇到美女都會嘻皮笑臉的裝紳士不是嗎!』 『哎呀呀,這我就無話可說啦』 費爾南多苦笑著。接著,不遠處又跑來一道身影。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雙手撐著桌子。 『莉絲!擅自跑走會令人很困擾啊!』 『啊呀,奧吉。明明是我比較晚出門、你早早就出門了不是嗎?』 『唉呦……啊啊,大舅子大人早,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名叫奧吉的男子調整儀容,行了鞠躬的正禮。是位有著紅棕色金髮的青年。年約十八歲左右。 弗朗索瓦冷冷地笑著。 『啊啊,最近好嗎?後悔被婚約綁住嗎,奧斯瓦爾德?』 『哈哈,弗朗索瓦先生真愛開玩笑……』 名叫奧斯瓦爾德的青年雖然露出苦笑,但眼神卻銳利地回瞪著弗朗索瓦。 莉斯萊特似乎沒發現似地,仍用和剛才相同的天真語氣說。 『奧吉!她是安婕喔。是個很厲害的冒險者!安婕,他是奧吉喔。全名是奧斯瓦爾德,是我的未婚夫!』 奧斯瓦爾德露出訝異的神情看著安婕琳。安婕琳低頭鞠躬。 奧斯瓦爾德似乎有一瞬間被安婕琳的姿色給迷住了,但立刻不悅地悶哼了一聲。 『妳啊,到底對我的莉絲灌了甚麼迷湯啊。她可是貴族喔?說太多花言巧語迷惑她的話,可是會令人困擾的』 「哈啊,十分抱歉……」 『真是的!就算是奧吉,說那種話我也會討厭你喔!』 費爾南多咯咯地笑著。 『那種程度才搶不走莉絲的芳心吧。讓未婚妻的心不飄走,是你的義務對吧,奧斯瓦爾德?如果伴侶的心思從自己身上離開,丟臉的可是你喔』 『唔……說的、也對呢』 『嘛,奧斯瓦爾德的話也有道理。貴族本來就不是區區冒險者該高攀之人吶』(*5) 弗朗索瓦一說完,莉斯萊特便鼓起雙頰,用嬌小地雙拳啵啵啵啵地敲著桌面。 『欸!安婕要被授勳了不是嗎?父親大人也認可了不是嗎!!如果把安婕當笨蛋,就是把父親大人也當笨蛋!我有說錯嗎?』 『咕唔』 『嘛……確實如此』 『哈哈哈,不愧是莉絲。真服了妳呢』 看來,即便是居心叵測、城府深沉的的男子們,也無法贏過莉斯萊特的天真無邪。安婕琳微微地露出笑意。 一群人稍微再閒談了一會後,便各自離開了。疲憊不堪的安婕琳和吉魯梅妮雅一起走回寢室。 一坐到沙發上,全身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失去了氣力。 「老奸巨猾的要命……貴族甚麼的,真是可怕啊」 費爾南多和弗朗索瓦就不用說了,連奧斯瓦爾德的弦外之音都瀰漫著某股氣氛。劍拔弩張、唇槍舌劍地,讓旁人光是在場聽就感覺壓力很大。 維亞爾之類的傢伙根本不是對手吧。身為隔岸觀火的過客,不禁湧起了同情之心。 『辛苦了。比起不擅言詞還不停動著嘴皮,沉默寡言是不錯的判斷。嘛,如果不妙的時候,我們來段對嘴的即興表演就好。呼呼呼』(*6) 吉魯梅妮雅從酒櫃拿起一瓶酒,倒入玻璃杯中,放在安婕琳面前。安婕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後,又慢慢地吐了出來。 「……還有大公本人和皇太子殿下,對嗎?」 『就是那樣。嘛,雖然就算甚麼也不做也沒差就是了。舞會結束以後,大公家的內部之後會變得怎樣,就不是我們需要在意的事了』 「嗯……說的也是呢」 小酌後稍微冷靜了些。穿著難以行走的禮服和高跟鞋,不良的姿勢讓身體變得疲憊。安婕琳皺著眉頭,捏緊了禮服的裙擺。 「還有舞會……也就是說得跳舞對吧?用這副裝扮?」 『是喔。這樣的安婕非常可愛呢。我保證妳會受到許多貴族男士的邀舞喔。呼呼呼』 安婕琳感到反胃似地,將自己的身體深深陷入沙發中。 「那是甚麼酷刑啊……再給我一杯酒」 吉魯梅妮雅微笑著斟酒。安婕琳又一口氣乾杯後,垂下了視線。腦海裡浮現貝爾格理夫的身影。然後又嘆了口氣。 「……好想見父親喔」 『那麼,舒服點了嗎?禮儀特訓要開始囉』 安婕琳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明天再開始特訓,好嗎?」 『不──行,明天就得正式上場囉。至少得練到能自己走不會搖晃、也不會跌倒喔』 「咕唔……」 安婕琳在沙發中無言地沉默了片刻,但最後還是放棄掙扎似地,站起身來。 *1: 原文後段『ライオネルの奴が日和りやがってよ』『日和りや』似乎在網路上很常用,但查不到是甚麼意思;『日和』有天氣、木屐、動向等義。『りや』的解釋就多了,但大多是兩個不同的字的字首+字尾。 *2: 原文『ううん、嘘。凄いよね』後段子句並沒有主詞跟受詞。備用譯法是『安婕妳也太厲害了吧』這樣子虧她。但之前吉兒似乎沒有這麼明顯地酸過安婕,所以改用比較曖昧委婉的方式理解這段話,把受詞理解為謊言本身。 *3: 原文『いや、構わない。冒険者に貴族のような礼儀を求めるつもりはないから安心したまえ』單看這句話,其實也可以解讀成比較沒有敵意的意思。就是真心接納冒險者這件事。但看到當事人安婕琳隨後的解讀,似乎嗅出了這男人心口不一、甚是輕蔑冒險者的感覺。輕蔑到理所當然吧,貴族甚麼的真是可怕的東西。 *4: 原文『いえ……こんなに立派なのは、その、初めてです』句末的『です』不像之前,跟貴族說完才發現有點不敬才補充的敬語,這邊看起來單純就是因為剛才安婕琳的緊張導致的語塞吧。雖然對這男人已經沒甚麼好感了。嗯,應該是。 *5: 原文後段『冒険者風情があまり調子に乗らない事だな』。直譯「冒險者之類的,本來就不該太囂張」。稍微加油添醋,腦補了一下。 *6: 原文後段『ま、ヤバそうなのはこれであらかた顔合わせできたかな、ふふふ』。『あらかた』有大概、大約的意思。『顔合わせ』有合演、交鋒、聚會的意思。原本打算用『碰頭』(物理)的意思去翻。好像也無違和感?然後就是安婕琳開始逃亡之旅(誤)。後來突然想到,或許可以理解為沒蓋被子的二人羽織? ---- 譯者語: 竟然是宮鬥戲嗎唉呦。 小巷內的逃脫卷軸,嗎。 再怎麼謹慎也不夠,吧。 比魔獸、魔王還難熬的苦行吶。 下一話, 銀槍揮落。 飯後散步。 笑穴。 篇4 第五三話 訓練場以土為地。但日積月 [篇4 五三、訓練場以土為地。但日積月]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5/ ---- 五三、訓練場以土為地。但日積月 訓練場的地面剛落成時原本鋪著鬆軟的土。但是,經過無數的冒險者日積月累地踩踏後,變得紮實了起來,光是踏在上面就非常令人有堅硬的感覺。 貝爾格理夫數次確認左腳踩在地面的感覺,並握住腰間的劍柄。 他還是冒險者的時候,印象中曾來這裡訓練過幾次。只要有需要的話,付點使用費就能學到冒險或戰鬥的基礎知識跟技巧。 初出茅廬的那段時間,曾花了不少錢、拼命地想習得一技在身。雖然不曉得對現在來說有沒有幫助就是了。即使如此,那時真的是豁出性命般地堅持而努力著。 在托爾內拉被庫雷厄姆傳授心得的時候,心情是否就像年輕時那樣呢?再怎麼說,也自認是抱著全力以赴的決心,盡力而為。 上了年紀以後,多少也比較容易能沉下心了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閉上了眼睛。 緩慢地吸氣,深長地吐氣。 吸氣時,想像從腳底吸收大地的能量。吐氣時,想像從天空降下能量灌進頭頂。 如此數次,魔力在體內如漩渦般循環,沒有生命的人造右腳也似乎有血液正奔流著。 站在貝爾格理夫對面的奇博爾格,看起來一臉很感興趣的樣子。 『喂喂、劍氣高漲到清晰可見了不是嗎?這可有趣啦!!』 嘎哈哈哈地笑著的奇博爾格,將雙拳在胸前用力地對擊。 啪咻。魔力像暴風般吹拂過訓練場。塵土飛揚,附近圍著看熱鬧的冒險者們的頭髮也飛舞了起來。 貝爾格理夫背後的肌肉似乎在顫抖。 並非畏懼。而是遇上強敵的喜悅。 雖然回到托爾內拉後就得重返田居生活,但此刻卻仍感到如此的喜悅。 『該說是仍有留戀嗎……還是……?』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拔劍。雖說是借來的鋼劍,但鋒利的劍刃打磨得薄似蟬翼,似乎正閃爍著光芒。 德爾特斯點點頭,揚起長槍。 『要開始了嗎?』 『放馬過來吧!』 『隨時皆可』 德爾特斯迅速揮落長槍。 長槍揮落的瞬間,奇博爾格用力跺地,以暴風般的驚人之勢向貝爾格理夫飛奔而去。 『吃我這招啊啊啊!!』 奇博爾格首先發招,如砲擊般揮出雙拳。劃破空氣的聲響,不絕於耳。 貝爾格理夫迅速地舉起劍迎擊。 右腳在前,左腳則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的前弓後箭之勢。劍拳相擊。雙方的魔力互不相讓,激烈地摩擦著。 貝爾格理夫讓劍刃到左腳尖繫上了一條無形的魔力線。奇博爾格拳頭的衝擊力透過魔力線傳遞,並從腳掌順著勢頭流竄到地心。 訓練場劇烈地搖晃著,彷若地牛翻身。旁觀的群眾傳來一陣喧鬧聲。 奇博爾格開心地笑了。 『哦哦!?竟然正面接下了我的直拳!挺有一套的不是嗎?!』 『學藝不精吶……!』 貝爾格理夫因為手腕麻痺、失去了知覺,皺起了眉頭。 如果再更熟練些的話,或許就能完全不被衝擊力影響吧。雖然並非擋不下這一擊,但奇博爾格的拳頭實在是超乎意料之外的強悍,所以衝擊波還來不及引導出去、就讓身體承擔下餘波了。正面迎擊似乎有些太過有勇無謀呢。 貝爾格理夫左腳往地面一踩,全身的重量靠右腳的義肢支撐、旋轉,然後把奇博爾格往身後摔去。 看似就要撲倒在地的奇博爾格,俐落地將手往地上一撐,便在空中翻了一小圈後著地。 『真不愧是安婕的父親不是嗎!!這招如何!!』 話音剛落,奇博爾格的拳頭便打了過來。手臂上的魔法術式刺青一放出光芒,衝擊波也隨即襲來。貝爾格理夫將魔力灌注到劍身,垂直地揮了一劍。劍光一閃,是道銳利的斬擊。拳風的衝擊波與劍的魔力正面衝突、拉鋸僵持不下,訓練場有如遭受狂風來襲般的狼狽。 對方居然還有餘力手下留情之類的,想來真是不自量力。高手就是高手。反過來說,也是想讓他認真使出全力的對手。(*1) 貝爾格理夫揚起嘴角。熱血正在沸騰。 不知何時竟有能和等級 S冒險者交手數招的機會,連他自己也驚嘆不已。 是庫雷厄姆特訓的成果嗎?多虧了那段特訓,否則奇博爾格的第一拳就能讓自己化成絞肉了吧。 無論如何,想太多會讓手中的劍變得遲鈍。貝爾格理夫重新架起了劍,以最小的動作格檔或揮開奇博爾格接連不斷的拳雨。 與此同時,也窺伺著反擊的機會,再怎麼說目前並沒有主動攻擊的餘力。真不愧是等級 S的冒險者。 但就算如此,也感到心滿意足。現在,就把這副軀體交托給高昂的戰意主導吧。(*2) 猛烈進攻的奇博爾格、和觀察對手動作並回擊的貝爾格理夫,兩人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的最高潮。最終以貝爾格理夫的膝蓋著地做結。 呼吸因為緊張和疲勞的影響變得紊亂不堪,已經無法再戰了。也因為得要聚精會神地攢簇魔力,所以便無法集中在戰鬥上。 (*3) 還真是遙不可及吶,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不。能與傳說中的冒險者切磋至此,應該已經是件很令人開心的事了吧。最起碼還能有和現役冒險者旗鼓相當的本事。 雖然沒有打算重拾冒險者一職,但作為一直以來都與劍共存亡的劍士,能被高手壯烈地打敗,坦白說非常爽快。 『……但也沒甚麼好自大的吶。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呢』 他喃喃地說。 原以為能涉足未曾奢想的境界而有些飄飄然,事實上卻意外地寸步難行。 與奇博爾格的戰鬥看似勢均力敵,但對方卻連大氣都沒有喘上一口。 眼前的這位老前輩,是與安婕琳並列為等級 S的冒險者。自己已經成長到了能望其項背的程度了嗎? 不得不讓身體更加熟練這套功法了。那樣的話,應該就可以稍微再往巔峰的景色更靠近一些吧。 『更遠的地方、嗎』(*4) 突然間,腦海中浮現精靈族少女的銀髮。 貝爾格理夫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收劍入鞘。 奇博爾格很開心地走了過來,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嘎哈哈哈哈!真是不負【赤鬼】之名、劍技非凡不是嗎!!能跟我打到這種程度的!就只有你一人喔!不愧是安婕的父親吶!!』 德爾特斯也走了過來。 『真是精采。雖然最後的架勢似乎有點不穩,然而卻能以最低限度的移動對戰至此,令人驚艷。不過劍路似乎傾向防禦為主,看起來與安婕的劍法有點不同……』 貝爾格理夫調整呼吸後,笑了起來。 『我能教給那孩子的只是基本功而已。那孩子想必是每日勤練不輟、劍不離身的吧』 『唔嗯……但也無庸置疑是受汝啟蒙良多吶。哎呀哎呀,有這種本事竟被埋沒在北境的托爾內拉……這是自創的劍術流派嗎?』 『算是吧。但是最近遇到了位良師。老實說,還以為自己的劍士之路已經到了盡頭,多虧了他才知道還有成長的可能』 當貝爾格理夫提到庫雷厄姆的名字時,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不約而同地大吃一驚。 『喂喂、原來拜了【聖騎士】為師啊!嘎哈哈哈!難怪會這麼強不是嘛!!』 『那廝還在世嗎……是吾輩曾憧憬之人吶,奇博爾格』 『嘎哈哈!費盡千辛萬苦只為了要找他切磋甚麼的、那還真是段不錯的回憶不是嘛!』(*5) 庫雷厄姆似乎是比這兩位老前輩還更資深一個世代以上的冒險者。 對於跨越時代而接續起來的緣分,貝爾格理夫非常地感動。 奇博爾格將手臂勾在貝爾格理夫的肩膀上。 『走、喝酒!得好好聊聊不是嘛!我請客啊!』 『唔嗯。今天還是先讓身體休息吧。等明天恢復狀態,再由吾輩和汝過個幾招』 『哈哈,還請手下留情……夏兒、白,過來吧』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呼喊,夏洛蒂興奮地跑了過去。 『好厲害!父親大人,你真的很強!我嚇了一大跳!』 『哈哈,奇博爾格殿下只是稍微跟我切磋一下而已……』 白面無表情地嘆了口氣,雙臂交握。 『還以為那個笨女人只是信口開河……原來是真的』 一旁看熱鬧的冒險者們正大驚小怪地議論著。 ○ 晚餐後,安婕琳俯臥在床上。光是敬語和走路就那麼累人了,貴族甚麼的還真是恐怖啊,她心想。 「……真慶幸我是冒險者」 她喃喃地自語著,隨後翻身仰望。 天花板的裝飾閃閃發光。窗外的夕陽正緩緩西沉。 因為明天就是舞會了,所以宅邸內外到處都是忙著準備或接待的人,但就只有這個房間特別安靜。由於身心俱疲,總感覺氣氛有些寂寥。 莉斯萊特今天也有別的客人,不太可能有機會過來。 吉魯梅妮雅也出門確認情資中。 雖然早就吃飽了,但還沒有睡意。一牆之隔的走廊,人們似乎正來回不停地奔波著。雖然只聽得到一點聲音,但反而更加感到寂寞了。 「……反正就到明天而已」 安婕琳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沙發旁。吃了幾塊放在桌上的砂糖點心,臉頰看起來鼓鼓的。不像奧爾芬的點心嚼起來唦啦唦啦地、顆粒感很明顯,這裡的點心入口即化,感覺上就高級許多。 安婕琳覺得貴族們是群相當無聊的生物。 雖然實際上可能有很多要忙的事,但對安婕琳來說是無法想像的。 儘便如此,像冒險者那樣忙著持劍與魔獸戰鬥、潛入地城、在托爾內拉耕田、整理羊毛、砍柴生火……兩者忙碌的本質,是天差地遠的。 「我比較喜歡後者……」 活動身體才符合我的個性,安婕琳這麼一想,便站了起來。 打算稍微散個步。反正她也無事可做,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她獨自逛逛,也情有可原吧。 白天遇到費爾南多後,和他有著怪癖的幾位兄弟同席時,完全無法放鬆。這次就能一個人自在地遊蕩了。畢竟,日後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走進大公的宅邸了吧。 離開房間後,女僕和傭人們來來往往。有些人似乎還跟在像是貴族的人身旁。 舞會上也會有需要社交的機會。對貴族來說,人際關係非常重要,所以有些貴族似乎已經透過有權勢的盟友,為了提供伴手禮而奔波著。 已經練習了很久了。穿著禮服走路也沒有問題。 安婕琳原本還以為訓練很快就能結束。但是,完全不習慣用優雅的站姿走路,所以意外地花了不少時間。一整個下午都用來練習,現在至少能做到安穩地行走了。(*6) 因為不需要再將注意力集中在避免跌倒的關係,這才發現大公的宅邸如此奢華炫麗。 剛進大廳時雖然被震撼到無法冷靜,現在已經習慣到能仔細端詳裝飾品或雕工的程度了。 但是,安婕琳的腳卻不知不覺地走向宅邸的後方。 宅邸的後方保留原本還是要塞時的石造建物,跟做為門面的宅邸前側不同,並沒有特別光鮮華麗的外觀,看起來相對單調乏味。(*7) 「……這種風格真令人安心吶」 踏在石板疊成的走廊地板,看著嘈雜忙碌的廚房。數不盡的廚師東奔西走,廚具和盤子交疊摩擦的聲音不絕於耳。鍋裡的蒸汽和爐子裡的炊煙冒個不停,場面看起來亂中有序。 但是,這種熱鬧的畫面和貴族的雍容華貴大不相同,總有種令人放鬆的感覺。 『非常抱歉、跟您借個過!』 負責上菜的服務人員看起來很慌忙,正端著一個大盤子頭也不回地走過安婕林的身邊。 安婕琳正覺得似乎會造成他們的困擾、打算轉身離開時,一位大概是主廚的、上了年紀的男人走來打招呼。 『那個、大小姐……不辭勞苦來到這種地方,不知道有甚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呢……?』 似乎是因為這副打扮,把安婕琳誤認為哪位貴族的千金了吧。 安婕琳急忙地搖了搖頭。 「呃、並沒有……只是想感謝你們做出了美味的料理」 『……?只、只是為了說這句話嗎?』 「哈啊……算是吧……」 安婕琳正試著想用模稜兩可的話糊弄過去的時候,主廚露出非常感激的表情深深地鞠了躬。他隨即轉身向廚房大吼。 『各位!貴族的大小姐不辭辛苦來這裡囉!給我好好地道謝啊!』 所有人不管忙著甚麼都放下手邊的事,逐一地往這邊低下頭來致意。安婕琳意外地慌張了起來。 「呃、呃、大家在忙就無需在意了……打擾了」 彷彿沒聽見『還請留步』的勸阻聲,安婕琳迅速地離開了廚房。我看起來像個貴族嗎,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並沒有任何目的地,只是隨便地走著,不知不覺就沿著某條熟悉的道路,來到了昨晚曾到過的地方。眼前的階梯通往遇見卡西姆的地牢。 「……不知道那個人還在嗎?」 安婕琳觀察了一下附近。雖然豪宅裡似乎很忙,但到了這裡似乎就沒甚麼人出沒了。 於是走下樓梯。每當尖銳的鞋跟踏上石階時,都會發出叩叩的聲音。隨著越走越深,回音似乎也因為在牆壁和天花板間反彈而變得響亮、悠長。 當走到底層時,火把的光芒仍舊昏暗地搖晃著。 鐵柵欄在寒冷的空氣中映照出火光。但是,牢房裡卻空無一人。鎖在牆壁的腳鍊就這麼擱在地板上。 「……跑去哪裡了呢?」 安婕琳在牢房前站了一會兒,最後聳了聳肩,轉身準備離開。 比起在走廊時,更能感覺到地牢的寒冷。夏天的話或許能在這避暑也不一定,她不自覺地想著這種蠢事。 「……要回寢室了嗎?」 雖然離開寢室不是特別為了想見到卡西姆,但是如果見不到他的話,回到宅邸似乎也沒甚麼想做的事了。 「雖然也不是特別想聊聊天甚麼的……」 安婕琳喃喃自語。儘管如此,卡西姆仍是個微妙地令人在意的人。 「這是……戀愛嗎?」 那怎麼可能嘛,安婕琳心想,並且輕輕地笑著。 此時,走廊的另一端傳來鎧甲摩擦的聲音。 回過神一看,弗朗索瓦帶著一群士兵走來。他瞇著眼看著安婕琳。 『哎呀哎呀……是隻迷路的小老鼠。在這種地方打算做什麼?』 「……我迷路了。喏、因為宅邸很大不是嘛……」 安婕琳結結巴巴地回答著。弗朗索瓦露出揶揄和恥笑的神情。 『迷路的話應該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吧』 「哈啊……」 安婕琳行了個禮並打算離開,但士兵們不知何時已在走廊的兩端擺出陣勢。留著金色短髮、像是隊長的人,正用銳利的眼神盯視著安婕琳。弗朗索瓦開口說道。 『哎呀哎呀,這麼失禮的盯著淑女可不行喔』 『遵命』 隊長低下了頭。 就算全部一起上也不算甚麼,安婕琳心想。但因為身邊沒有稱得上是武器的東西,所以也不能輕舉妄動。 看著擺出架勢的安婕琳,弗朗索瓦笑了起來。 『別緊張。我可不是為了打敗妳而來喔』 「……所以有何貴幹?」 『天曉得呢?反正也不是為了見我才來也不一定呢。但是呢』 弗朗索瓦把手放在安婕琳的肩頭。 『如果我把笨蛋哥哥叫來的話,會不會很困擾呢』 聽起來相當親切,但卻讓安婕琳心裡響起了一陣不可輕忽的警鈴。她有股想把肩頭上的手撥開的衝動,但還是忍下來了。她用銳利的眼神回視著弗朗索瓦,然後低語說著。 「……承蒙關心,但是到了明天就結束了」 『唔嗯,也是……怎麼樣?喜歡大公的宅邸嗎?還是說等級 S的冒險者,不覺得這種程度的地方有甚麼特別的?』 「哪裡……」 弗朗索瓦握著肩頭的手突然出力。 安婕琳迅速地抓住手腕,並從肩膀上拿開。士兵們押住腰間的劍柄。但是,弗朗索瓦舉手制止。 『真厲害呢。等級 S冒險者果然不同凡響』 安婕琳繃著臉放鬆了手勁。弗朗索瓦悠悠地甩了甩手。 「……雖然不知道您打算做甚麼,但請有點分寸」 『呵呵……別那麼生氣嘛』 弗朗索瓦冷笑著。 『側室的兒子可是有說不盡的辛酸呢。被本家排擠甚麼的……妳能瞭解的對吧?冒險者也是被社會所排擠的一群人對吧』 「不對……別混為一談」 『是嗎。或許是吧。等級 S換言之就是精英嘛。跟渣滓般的中低階冒險者不同對吧。吶,妳能瞭解那些再怎麼掙扎也無法爬不上去的傢伙們的感受嗎?哼哼,真是看不下去了呢』 弗朗索瓦露出悲慘的笑容,看著安婕琳。安婕琳充滿殺氣地瞇起眼回瞪著他。弗朗索瓦滿足地笑著。 『呵呵呵……我已經為妳準備好餘興節目囉。敬請期待明天的舞會吧』 弗朗索瓦轉身便走。士兵們迅速改為正姿,井然有序地逐一離開。 當他們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時,安婕琳大大地嘆了口氣。 「被遷怒了呢……」 安婕琳已經失去了興致,搖搖晃晃地緩緩走出地牢。 餘興節目是什麼呢,她默想著。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是找樂隊或街頭藝人之類的來吧。 反正是無關緊要的餘興節目,就算想要找麻煩,那種程度的士兵就算再多人一起上也沒關係。因為是動方先動手所以反擊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也不會被追究責任吧,只要說是正當防衛就行了。 那樣一來,就不曉得弗朗索瓦到底打算做什麼了。 費爾南多雖然看起來只像是個溫和的花花公子,但也不能大意。 大公一家子真是不知該怎麼說的麻煩。 「真是的……好想找個能一起打打鬧鬧的貴族夥伴啊」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抬頭才驚覺,不知走到了哪裡。 「……糟了。真的迷路了」 我這是怎麼回事啊,安婕琳以手扶額地想。自從來到這以後,便常身不由己地亂了自己的分寸。 她東張西望,環顧四周。 看來已經走回前側的宅邸了。頭上有裝飾精美的天花板,身旁則有花瓶之類的裝飾品。 雖然宅邸後方的氣氛充滿某種難以言喻的實用性,前側光彩奪目的奢華氛圍也令人無法理解。就算是曾經走過的地方,似乎也不會留下特別的印象。 該怎麼辦才好呢,安婕琳雙臂交握。突然發現是有誰正在快步接近中。 『哎呦,這可真是位美麗的女士啊。您在這裡做什麼?』 安婕琳看清了走來的人,差點就忍俊不禁、噴出口水。 維拉爾正露出燦爛的笑容。 『哎呀,都已將近子夜囉。即使是在宅邸內,像您這樣美麗的女子獨自行走也令人擔心呢。雖然冒昧,還請容我護送您回寢室吧』 「欸、呃……」 『甚麼嘛,請放心喔。我可是維拉爾。維拉爾‧埃斯特佳爾。不知是否可曾耳聞呢?哈哈哈』 「噗呼!啊哈……啊哈哈哈哈!」 安婕琳終於忍不住放聲爆笑,肩膀不住的顫抖著。笑意的開關一但開啟,就很難停下來了。 維拉爾瞠目結舌。 『女、女士?我的臉上黏了甚麼奇怪的東西嗎?』 「咯咯咯咯!因為──!你……呃、您真的還沒注意到嗎?」 『嗄?』 維拉爾露出不解的表情看著安婕琳,不久後便瞪大了雙眼。 『妳、妳、妳、妳這!妳這傢伙!不就是那個冒險者嗎!』 「咯咯……竟然搭訕冒險者……『膚淺之人』,是吧?」(*8) 『沒、沒有!才沒有啊!喂、那是甚麼眼神!不是那樣啊!』 維拉爾用意義不明的話語,對身後的僕人們大吼。他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站在原處,語無倫次地不知在說甚麼。 『才不是!只是認錯人、才不是妳說的那樣、雖然姿色還算……不、才不是那樣……啊──真是夠了!』 維拉爾的臉又更紅了些,然後指著安婕琳。 『不都是因為妳這傢伙太漂亮過了頭的關係嗎!』 拋下一句微妙的台詞,維亞爾惱羞成怒地離開了。僕人們露出淡淡的微笑,緊跟其後。 安婕琳留在原地一個人捧腹大笑、就這樣過了好一會,終於平復了心情,做了幾個深呼吸。 「啊──快不行了,他真是……咯咯」 憑那種蠢樣子要怎麼跟費爾南多或弗朗索瓦競爭啊。笨到那種程度,反而覺得有些親切的感覺呢。 「但,還是討厭他就是了」 她低語著。然後驚覺。 「糟了……要是來得及問怎麼回寢室的話就好了」 *1: 原文『手加減などという事を考えるのもおこがましい相手だ。格上も格上。むしろ手を抜いてもらわねばならぬほどの相手である。』『おこがましい』有可笑、不自量力、狂妄等意思。『格上』查了辭典沒看到直譯,倒是『格下』有低等級的意思,所以就翻成了「高手」。『むしろ手を抜いて』是把藏在背後的手拿出來,毫不藏招的意思。『ねばならぬ』是必須、不得不。 *2: 原文後段『今はこの戦いの高揚感に身を任せていたかった。』『高揚感』的備用詞是「亢奮」,但是要承先啟後的話,念起來不太順。然後『高揚感に身を』的受詞應該是『高揚感』?所以主詞是『身』? *3: 原文後段『気ばかりはやって、魔力から意識を逸らした時も沢山あった。』前句『気ばかり』有「努力」的意思。後句連接詞『から』有「從、因為、完」等不同意思。『そらす』有「逸失、錯過、扭轉方向」的意思。魔力還有剩嗎?還是因為要集中意識在聚積魔力上,所以錯過時機? *4: 原文『違う所へ、か』。承接後文,貝爾想起薩蒂的話;我用原文找不到在這之前她在那裡說過『違う所へ』。倒是在第九十話找到某人說了一句『違う所』,看起來關聯不大就是了。所以我把這句話跟第卅二話的譯文『那樣的話我就能去更遠的地方了』,節錄到這邊使用。 *5: 原文後段『手合わせを頼んだら手もなく捻られたのはいい思い出じゃねえの!』子句很難切割,不確定跟常用與或俚語有無相關。暫時先翻成這樣了。 *6: 原文『元々アンジェリンは呑み込みは早い方だ。しかし、しとやかな歩き方というものは全くの不慣れで、だから時間がかかった。午後一杯の練習の甲斐もあり、今は危なげなく歩く事ができる。』意思好像懂,大概就是苦行般的特訓後,可以穿著禮服加高跟鞋走路沒問題。但是第一句跟第二句就有點卡住。 *7: 原文『かつては砦として使われていた石造りのものがそのまま流用されたような屋敷の裏側は、きらびやかな装飾が施された表と違って、色彩の乏しい無骨さがあった。』 *8: 原文後段的『退屈な人』原以為是安婕琳要諷刺維拉爾曾對費爾南多的批判,想引用他說過的話卻找不到來源。關鍵字用原文或費爾南多都沒找到。嘛,意思有到就好。 ---- 譯者語: 雖然這話不到萬字、又有一部份是精彩的戰鬥情節, 但是因為內心戲跟武打場面的術語不太好具像化, 感覺表達出來的有點生硬.. 還請見諒。 【赤鬼】對上【擊滅】。某種程度也算圓夢吧。 柵欄之內與柵欄之外。弗蘭索瓦與空著的腳鐐。 夜間廊下的邂逅。他的台詞令我想到昆布わかめ的某部少爺與女僕的作品呢。 下一話, 故事書。 第一瓶酒。 舞池。 篇4 第五四話 奧爾芬的酒不愧比托爾內拉 [篇4 五四、奧爾芬的酒不愧比托爾內拉]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6/ ---- 五四、奧爾芬的酒不愧比托爾內拉 奧爾芬的酒,果然比托爾內拉的還厲害。 第二天醒來,貝爾格理夫按摩著悶痛的頭嘆了口氣。 昨天離開訓練場後,和兩名老前輩喝了不少酒。 因為那兩人豪邁地不停地乾著杯,所以即使貝爾格理夫已經有點醉意卻仍然被勸著酒。雖然不是記得很清楚,總之他也喝了不少。 如果換做是托爾內拉釀的蘋果酒,就算喝到天亮也沒問題。雖然庫雷厄姆酒量實在太差、不在話下就是了。畢竟再怎麼說,城市的酒不管是品質還是濃度都比較高的樣子。 但是,酒會並未因醉意而提早結束。 從武術的話題開始、曾是隊友的等級 S的冒險者們的閒談、以及安婕琳在奧爾芬的活躍事蹟等等,能聊的事俯拾即是。或者說,多虧了幾分醉意,三人才能夠那麼開懷暢談吧。 夏洛蒂正在身旁側睡著。 不知夢見了甚麼,她露出微妙的幸福表情,口齒不清地說著夢話。 本該睡在另一側的白已經醒了,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貝爾格理夫押著額頭、搖頭晃腦了一會兒。 『呼……早安,白』 『嗯……』 白從書中抬起頭,狡黠地笑著。 『……喝太茫了吧,大叔』 『哈哈、不好意思啊。似乎有點喝過頭了』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裝上義腿站起來,到洗手台洗了把臉。頭腦總算清醒了些。 從窗外看出去,太陽似乎已經升起了一段時間。大街上看似也有很多人,熙熙攘攘地傳來吵雜的聲音。就算是位於比較偏遠處的這個房間,也能聽到熱鬧的喧囂聲。 『睡的有點遲了吶……嘛、也罷』(*0) 看起來還不到日正當中。今天原本約好了與博爾特斯對練一場,但是否該因宿醉而將行程延後比較好呢。 曾經告誡過安婕琳別喝太多,自己卻也犯了同樣的錯,貝爾格理夫無奈地搔著頭。 白默默地泡了杯茶,放在桌上。 『喏』 『啊啊,謝謝』 『哼……』 貝爾格理夫在白的對面坐了下來。他隨後注意到白正皺眉埋首、手中讀著的那本書。 『在看甚麼書呢?』 『……哪本都好吧』 『有趣嗎?』 『還好……』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探出身子,悄悄地越過桌子看著書皮。似乎是某種傳說之類的。 『是安婕留下來的書嗎』 『……有差嗎』 『哈哈,別那麼冷淡嘛。如果眉頭皺得太緊,長大以後就定型囉』 貝爾格理夫伸出手按摩著白的眉間。白有點厭煩地把他的手揮開。 『住手啦』 『好,好。還真是個高傲的孩子呢』 貝爾格理夫輕笑著撫摸白的頭。白雖然不悅地噘著嘴,但也沒有進一步的抵抗。 『話說,你肚子也該餓了對吧?來煮點什麼好呢……』 『甚麼都沒得煮喔。還沒買食材不是嗎』 這麼一說也對,貝爾格理夫心想。 昨天去工會前原本打算之後去買點東西,但後來不知怎的突然到訓練場對練了一局,之後又直接被半推半拉地到酒吧裡喝酒,根本抽不出時間。 外食甚麼的,總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就先到外面解決這餐,再來就去買食材吧。(*1) 貝爾格理夫叫醒還躺在床上的夏洛蒂。 『起床囉,夏兒。已經早上囉』 『嗯姆……』 夏洛蒂嘴裡念念有詞地翻個身,接著把臉埋進枕頭裡。 『姆唔……』 『好啦,太陽都已經爬起來囉』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將手穿過夏洛蒂的腋下,把她抱起來。 夏洛蒂昨晚也跟去酒會,一直到深夜才結束,所以她現在還很睏。雖然很後悔讓她跟著一起熬夜,可是如果就這樣讓她睡到中午,晚上就又會睡不著覺了。 下了床的夏洛蒂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仰望著貝爾格理夫。 『……早安──啊……父親──大人』 『嗯,早安。抱歉吶,可是如果再睡下去,半夜就會失眠囉』 『唔嗯──』 夏洛蒂拖著腳步走向貝爾格理夫,緊抱著他。似乎還恍恍惚惚的。 貝爾格理夫抱起夏洛蒂,並把她帶到洗手台前。夏洛蒂的身子一邊輕輕搖晃著,一邊洗著臉。 在準備幫夏洛蒂換衣服時,貝爾格理夫默默地盤算著等會的行程。 首先到工會跟博爾特斯討論對練的事。目前狀態不是很好,因此希望能延到晚上,可以的話甚至延到明天更好。 然後在外面吃一頓早午餐,接著去購物。至少得準備這陣子在家開伙所需的足夠食材。畢竟城市跟自給自足的托爾內拉不同,沒辦法缺甚麼就到田裡摘。 在準備出門時,想起了昨晚的對話。 德爾特斯和奇博爾格似乎對【霸王劍】的珀西瓦爾有印象。但對前往帝都後才成為等級 S的卡西姆、跟在那之前就消聲匿跡的薩蒂,就不那麼清楚了。 據他們所說,珀西瓦爾並不太友善,很少與人互動。他似乎在尋找著甚麼似的,非常積極地在地城間執行探索的委託。從未看他嶄露笑顏,臉上也總是毫無表情,並且釋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 『……明明曾是個開朗而健談的傢伙』 因為不知該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做甚麼才好,似乎深深地在他們的心中結下芥蒂也說不定。一有了這個念頭,貝爾格理夫的胸口湧出一股彷彿被撕裂般的疼痛。 以為一直只有自己在受折磨,但其實他們也吃了不少苦吧。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長氣。 『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嗎』 當初若再多努力點就好了嗎? 因為自己當年少不經事而造成誤會,進而無情地不告而別,貝爾格理夫一想到此便悶悶不樂了起來。 但是,逝者已矣。人不能被往昔所束縛。沒人能回到過去再活一次。如果無法捨棄的話,就只好扛起這份罪業往前邁進。 夏洛蒂洗好了臉,換下睡衣,握住了貝爾格理夫的手。 『欸嘿嘿,我醒了、父親大人。我們出發吧!』 『啊啊,對呢。走吧,白』 『姐姐大人現在在做什麼呢?我猜正穿著漂亮的洋裝吧。姐姐大人很漂亮,所以一定很好看!』 『說的也是呢……安婕穿洋裝啊』 這麼說來才發現,似乎不曾買過任何一件堪稱時髦的服裝給安婕琳。 真是個失職的父親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再加上在托爾內拉很少有機會看到那種服裝,所以單親爸爸要把女孩培養出女人味就更難了。 『那孩子正做著什麼呢……』 貝爾格理夫低語著,推開了房間的門。 ○ 「好累。好想家啊……」 安婕琳用胳膊撐在桌上,大大地嘆了口氣。 終於到了舞會當天,無數的人潮從早晨開始便湧入宅邸。每個人都穿著得體、趾高氣昂、金碧輝煌的樣子。 從宅邸的大廳一直到庭園入口為止,都是舞會的場地,隨處可見擺放著餐點和酒水的桌子,還有個規模比整群流浪民族還壯觀的大型樂團正在演奏著。 直到授勳儀式為止,安婕琳雖然都得在寢室裡待命,但是早上睡醒後,女僕們便帶她洗澡更衣、打點髮型,甚至還上了全妝。 安婕琳以往都保持著素顏的樣子,多少不習慣在臉上塗塗抹抹的感覺,總會無意識地去摳弄、擦拭上了妝的部位,就算女僕們多次制止也沒有用。 若光是那樣還沒那麼累人。中午後,維拉爾來帶安婕琳出去。 昨晚的事雖然讓他很生氣,但是經過一晚後,不知為何心情卻好了起來。因為自己的提案被採納而叫來的冒險者,能變得這麼美麗動人,仔細想想是件值得誇耀的事,便來帶安婕琳逐一向其他貴族們介紹、炫耀一番。 那樣的應酬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後,安婕琳已經心力交瘁,正坐在會場一角的椅子上休息。 仍打扮成女僕的吉魯梅妮雅端了瓶葡萄酒走了過來,將酒倒入玻璃杯中。 『看來累壞了呢,呼呼呼』 「吉兒小姐……貴族麻煩透了……」 『沒錯呦。但妳的美色跟姿儀不也足以和他們比肩了嗎。很棒很棒』 「那也開心不起來啊……」 安婕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每當她被維拉爾介紹時,她都像學到的那樣優雅地持著裙襬行禮。 男子們癡迷地看著那副姿態,紛紛伸手邀舞,讓女伴們不滿地叱之以鼻。為了應付那些傢伙,又更加累人了。 總之姑且從那裡逃了出來,現在正從遠處看著舞會的進行。 樂團演奏的樂聲雖然優揚,但節奏卻不像流浪民族們的那麼奔放、強烈。這可怎麼跳啊,安婕琳心想。 當年還是孩子的時候,每當到了秋日祭,都會跟著流浪民族們的音樂節奏不停地跳舞。 正當全身癱軟、氣力即將放盡之時,她突然聽到一陣歡快的聲音喊道。 『安婕!』 「啊啊……莉絲」 莉斯萊特高興地跑了過來,握住了安婕琳的手臂。 『怎麼了?妳看起來很累』 「嗯,的確有點累……我不習慣這種場合」 『是嗎?還以為是等級 S的冒險者,所以不在意這種小事呢』 「才不是那樣呢……等級 S或貴族都一樣是血肉之軀喔」 安婕琳輕輕地笑著,撫摸著莉斯萊特的頭。 不久後又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是三、四位與莉斯萊特年齡相仿、甚至看起來更為稚嫩的女孩們。 『真是的、莉絲小姐!不能自己一個人跑走啦!』 『哎呀,對不起!妳們看,她就是安婕琳喔!是滅殺魔王的偉大冒險者喔』 聽到莉斯萊特一說,女孩們便歡呼著簇擁在安婕琳的身旁。 『太厲害啦!這麼美麗的姐姐竟然討伐了魔王!』 『妳是怎麼收拾牠的?用劍?還是用槍?』 「嗯……這個嘛,我是用劍喔。雖然現在沒帶在身邊」 『哇,但是妳的皮膚好白皙又好光滑!妳有在用保養品嗎?』 「沒有喔……我沒在用」 『欸欸!真的假的!』 『難道成為冒險者的話,膚質就會這麼棒嗎?』 『真好,我長了雀斑,怎樣也遮不住』 「……沒問題的啦,那樣子也非常可愛喔」 『欸、安婕!跟我們說嘛!和沼澤裡的亞龍戰鬥是怎麼樣的啊?』 安婕琳雖然露出苦笑,但也不願拒絕因好奇心而放出光芒的女孩們的請求。雖然是被纏住了,但這樣的糾纏一點也不覺得累。 真希望貴族們也這麼天真無邪就好了,她雖然很想這麼想;但維拉爾、弗朗索瓦和費爾南多他們變得天真無邪的畫面才剛浮現在腦海裡,她的臉上就浮出苦澀的神情。 「……噁心」 凡事不能盡順人意吶,安婕琳心想。 聊著聊著,突然在人群中有誰喊了一聲『莉絲!』並越走越近。是莉斯萊特的未婚夫,奧斯瓦爾德。 『還以為妳跑去哪裡了,在這裡做什……』 奧斯瓦爾德還沒說完,一看見安婕琳,就似乎忘記了呼吸。昨天只是穿著禮服、簡單地盤了髮,但今天還上了妝,所以看起來特別漂亮。 安婕琳稍微偏著頭想了想,但很快便慌忙地站了起來、稍微行了個禮。 「你好……」 『啊、啊啊……』 莉斯萊特鼓起雙頰,摟著正視線游移、不知所措的奧斯瓦爾德的手臂。 『真是的、就說了、奧吉!就算安婕長得再美也不能花心!』 『才、才沒有,我對妳是別無二心的呦、莉絲……』 奧斯瓦爾德苦笑著撫摸莉斯萊特的頭。女孩們相視而笑,彼此輕輕地撞著對方。雖然還不是少女,但也喜歡這種話題吧。奧斯瓦爾德若對她有點動心,安婕琳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有些失望。 因為莉斯萊特還想聽冒險者的事,所以奧斯瓦爾德也一起旁聽。 安婕琳配著酒侃侃而談冒險時的故事。女孩們就不用說了,連奧斯瓦爾德也不知不覺地聽得入神。 『……真是厲害吶。冒險者真是意料之外的強呢……』 安婕琳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似乎有所感觸的奧斯瓦爾德。 「能被貴族這麼誇獎很榮幸……呃、倍感光榮」 『……別介意啦。被我這樣的無用貴族誇獎,也沒辦法讓妳在其他貴族面前抬起頭來啊』(*2) 奧斯瓦爾德視線低垂,嘆了口氣。莉斯萊特輕輕地笑了。 『真是的、你是我的丈夫吧,所以別這麼說這麼沒志氣的話!』 『啊、啊啊、抱歉啊,莉絲……』 似乎能想見她們未來的模樣,安婕琳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突然,某處傳來喧騰的歡呼聲,樂團也換了首歌。從歌聲中聽得出來是嘹亮又渾厚的女性嗓音。 女孩們的其中一人站了起來,雙眼閃閃發光。 『是坎塔‧羅莎!』 『哇、真的!不愧是大公閣下!莉絲小姐、我們走吧!』 女孩們說完拔腿就跑,莉斯萊特也站了起來。 『奧吉,這次可別走散囉?安婕!有機會再聊喔!』 話音剛落,她便笑嘻嘻地跑了過去。 奧斯瓦爾德急忙站起來,但看著女孩們眨眼間便穿過人群的縫隙,隨後便坐回椅子上,彷彿放棄了似的。 『……哎呀,真傷腦筋』 「欸……你……呃、您和莉絲訂婚是因為兩情相悅嗎?」 『妳啊,這敬語聽起來真怪……我和她當然是因為愛啊』 「是嗎。那樣就好……」 『妳以為是政治聯姻嗎?』 奧斯瓦爾德不悅地說。這個男人和安婕琳同年、頂多小一歲,但那張臉仍然充滿著稚氣。 安婕琳聳了聳肩。 「因為我跟貴族不熟……」 『是嗎。罷了……嘛,這種婚約根本就不需要政治意義。我家是沒有領地、只管事的法衣貴族,所以和莉絲的婚約會讓長輩們欣喜不已也是事實』(*3) 「……是因為兒子要娶媳婦、呃、要喜結連理了,所以很興奮吧……?」 『哈哈,妳也太老實了吧。真的一點也不懂貴族吶』 「嗯。我、呃、小女子完全不感興趣」 『這種話就不用加敬語了啦……』 奧斯瓦爾德傻傻地呆笑著,看見桌上的酒瓶,便一口氣連瓶就口喝完,並喊住附近的服務生。 他拿了兩瓶葡萄酒,並遞了一瓶給安婕琳。 『說了這麼多話,不會渴嗎?』 「謝謝、呃、感激不盡。……但是,總覺得你並沒有高高在上的樣子呢』 『個性的關係吧。所以我和莉絲很像』 「……比方說對我著迷?」 『那個啊,沉醉於美麗的事物是人類的天性吧。但是我愛的只有莉絲一人。那女孩很令人憐愛,而且是如此的天真……我別無所求、一心一意的眷戀著她』 奧斯瓦爾德出神地嘟噥著。 原來如此,安婕琳想通了。昨天在庭園裡初次見面時,他用奇怪的方式展現威壓,但現在似乎才是他的真實樣貌。或許是因為幾分酒意,他便不自覺地透露出自己的本性。 奧斯瓦爾德又喝了口酒,咯咯地笑了。 『冒險者跟魔獸的戰鬥是至死方休。某種程度來說,很能體會』 「並不盡然就是了……呃、不盡然如您所言」 『哈哈,說不定呢。但是啊,至死方休的可不僅是冒險者喔?貴族跟貴族的戰鬥也是至死方休。只是情況變成是家人對上家人呢』 「……是指和大舅子們?」 奧斯瓦爾德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還真是直率呢……但那是不可能的。維拉爾殿下姑且不提,費爾南多殿下或弗朗索瓦殿下也都沒有敵意。我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笨蛋而已』 「……和家人得好好相處喔」 『話是那樣說沒錯。但是呢,貴族啊』 話才說到一半,安婕琳便擠著奧斯瓦爾德的雙頰。 「不行。如果你和大舅子們開始爭權奪利的話,最悲傷的人會是莉絲。你很珍惜莉絲不是嗎?不好好重視珍惜的人事物……絕對不行」 『咕唔……』 奧斯瓦爾德的雙頰染上一絲桃紅,眼珠子慌亂地移動著。安婕琳放開了手。 「對你來說重要的是什麼?血脈?權力?慾望?」 『都不是……』 「對吧……去你心愛的未婚妻身邊吧」 『……莉絲』 奧斯瓦爾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消失在跳舞的人群中。 安婕琳緩緩地吸了口氣,將背深深地躺進椅子裡。 「怎麼那麼麻煩啊,貴族甚麼的……」 『真的呢』 「哇啊!」 安婕琳驚訝地轉身。吉魯梅妮雅正站在身後。這麼一想,似乎從拿第一瓶酒時就站在那了。安婕琳安撫著自己的胸口。 「拜託別隱藏氣息啊……」 『總之真是太好了呢。安婕說不定已經掃去長久以來,籠罩在大公家上空的其中一片烏雲囉。呼呼呼』 「太誇張了吧……」 安婕琳嘆了口氣,手肘撐在桌子上。 樂團仍演奏著音樂。 太陽逐漸傾斜並且變紅,地上的影子也逐漸拉長。授勳典禮還沒開始嗎? 此時,一道高佻的身影出現了。 『哎呀,妳看來很無聊呢?』 又是來邀舞的吧,安婕琳忍不住厭煩地想,並抬起頭來。接著杏眼微睜。 來者是位二十五歲左右的青年,看起來有股驚人的帥氣與魅力。 亮麗的金髮梳理得非常整齊,面容相當中性、五官端正,雙眼雖然溫柔卻炯炯有神。沒有比那套純白的服裝更適合他的了。 記得奧斯瓦爾德剛說過,『沉醉於美麗的事物是人類的天性』。不知為何,覺得他說得真好。(*4) 金髮青年微笑著牽起安婕琳的手。 『像妳這樣美麗的女士,蜷居在這個小角落,實在太遺憾了。不一起跳隻舞嗎』 「呃、那個……」 『吶,來吧。我來領舞』 「等、等等……」 雖然手段有點強硬,但金髮青年的言行舉止卻很自然,所以安婕琳不禁站起身來、搭住他的手和肩膀。然後便開始跳起不習慣的舞步。 錯過了逃脫的時機,安婕琳只好拼命地配合青年的舞步移動著雙腳。 青年露出清爽的笑容看著安婕琳。 安婕琳雖然專注地盯著他的腳看,但偶爾抬起臉時,都會對到他的視線,讓跳舞這件事似乎變得更有挑戰性了。 即便如此,就算她的身體某處有些疼、掉了節拍,舞步不知為何又會順暢地接上音樂,兩人便如此持續地舞動著。金髮青年漂亮地補上了安婕琳的不足。(*5) 回過神,安婕琳才注意到自己在舞池的中央。 帥氣青年和裝扮後的安婕琳,是對非常引人注目的組合,周圍的人群不禁對他們發出驚嘆讚美之聲。 『真是美麗……』 『那個黑髮女孩,似乎不習慣跳舞呢……』 『那樣的野性美也有不可思議的魅力呢』 『但是,那個男的……好像有點眼熟……』 樂團的演奏終於告一段落。安婕琳停下腳步,鬆了口氣似的長嘆著。 金髮青年微笑著輕拍安婕琳的肩頭。 『是段令人愉快的時光喔』 「哈啊……」 對我來說可是段感到很困擾的時光啊,安婕琳有點不悅地噘著嘴。 不久後,費爾南多笑著走了過來。 『哈哈哈,真是精采吶!才正想著您到哪去了,沒想到才一轉眼的功夫就擄獲一名佳人啦!』 『吶,愛卿。不錯呢,那位佳人。比起總是無條件順從我的那些女性還好』(*6) 金髮青年說完,便朝著安婕琳笑了笑。 『我很中意妳。芳名是?』 「……安婕琳」 安婕琳生硬地行禮。費爾南多開心地笑了笑,金髮青年則是滿意地笑著看向費爾南多。 『那麼,授勳儀式是什麼時候?』 『差不多了。場地正在做最後準備』 安婕琳還在納悶的時候,維拉爾急忙地跑了過來。 『殿、殿、殿、殿下!是這傢伙出了甚麼差錯嗎!』 『吶,維拉爾君。她只是剛才稍微和我共舞了一會而罷了』 『哈、哈哈哈!是這樣啊!那個,雖然是個粗魯的傢伙,但看起來有幾分姿色,把她叫來這的其實是我』 『維拉爾,很失禮喔。稍微收斂點』 『是、是的,兄長大人……』 費爾南多責備他過度自誇,而維拉爾則有些沮喪、不情不願地退往後方。 安婕琳帶著不解的表情問著維拉爾。 「欸,那傢伙、呃、那位先生,請問是誰啊?」 『笨、笨蛋傢伙!竟然不知道這位大人是誰!這位可是皇帝陛下的親生兒子、班傑明皇太子殿下!非、非常抱歉,殿下!還請恕罪,這傢伙只是卑賤無知的冒險者!』 「皇太子……?這個人嗎?」 班傑明微笑地看著安婕琳。 『請多指教,安婕琳』 『來吧、各位嘉賓!請諸位移駕到大廳,授勳儀式即將開始!』 費爾南多大喊著。 *0: 原文前段『寝坊したな』。『寝坊する』(睡遲了)跟『寝過ごす』(睡過頭了)的差別,根據這邊教學文的說法是,前者是針對『早上睡太晚,導致上學或上班遲到』的情況。也就是因為早上太晚醒導致早上的行程延誤。所以這邊才不用『睡過頭』的講法。 *1: 原文『外食ばかりでは、と思ったが止むを得ない。食事を取りに出て、ついでに買い物もして来よう。』 *2: 原文『……気を悪くしないでくれ。僕みたいな木っ端貴族はせめて貴族の誇りを振りかざさないと自分が保てないんだから』後段有點難翻。 *3: 原文的『法衣貴族』在正經的辭典找不到解釋。『法衣』本身就是僧衣之類的意思,但是奧吉感覺上不是走宗教路線的。後來在這篇部落格找到非正式的定義:『爵位通常与领地相伴相生,一般只有世袭贵族才能受封领地,同时在一些异世界中,也存在生活于首都,世袭官职,负责处理政治或军事事务,领受俸禄但无领地的法衣贵族』。 *4: 原文後段『何ともなしに悔しくなった』。『悔しい』有不甘心、後悔、遺憾等意思。『悔しくなった』若當成是過去否定型,整句的文意就負負得正。 *5: 原文『それでもされるがままなのは癪なので、何とかして動きを合わせ、次第に踊りらしくなって来た。アンジェリンの不慣れさを男は見事にカバーした。』『癪』有生氣、疼痛的意思。前兩句主詞應該是安婕琳。 *6: 班傑明的對話中,雖然不是每句,不過很常看到『やあ』。音譯成『呀』有點太中性。只是個皇太子又不適合用『寡人』、『朕』之類的君王自稱。從非正式的網路百科,查到唐朝左右的皇太子自稱有『本王』、『吾』、『官』、『奴』、『本宮』、『本太子』等。但是班傑明在這句話後面的自稱又用『僕』這個不上不下的代名詞..所以又不像是拿來自稱,比較像語癖之類的。暫時用音接近的『吶』。 ---- 譯者語: 莉絲的語癖,似乎句首語助詞都是『真是的』(もう、)。 宿醉與茶。 乖隔的父女,掛念著彼此。 敬語吐槽與酒後交心。 金髮白衣,與黑髮綠裙。 下一話, 紫色。 金色。 黑色。 篇4 第五五話 挑高的大廳垂著許多吊燈 [篇4 五五、挑高的大廳垂著許多吊燈]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Binarytree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7/ ---- 五五、挑高的大廳垂著許多吊燈 宴會廳的天花板很高,垂下了許多枝形吊燈,黃輝石發出的光芒把大理石地板照得閃閃發亮。廳裡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人。 在宴會廳的深處,有個地方架設了高台。高台上把幾張椅子排成一行,後方的牆壁正交叉掛著帝國和公國的旗幟。 看似像大公的高齡男子正坐在那排椅子的中央。 一頭棕髮已經變得花白,臉上的皺紋很深。似乎是生了甚麼病似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即便如此,他的背仍然挺得相當筆直,目光炯炯有神,不負帝國大公爵的威名。 坐在他身旁的依序是班傑明皇太子、費爾南多、還有莉斯萊特。在大公的另一側,則依序坐著應該是大公爵夫人的女性、維拉爾和弗朗索瓦。(*1) 安婕琳坐在高台右邊的賓客區。其中也有頗具影響力的貴族、與大公家有關係的人,或直接受邀的人。 奧斯瓦爾德正坐在她身旁。 似乎已經喝了不少,不時可見身體微微地左搖右擺著,眼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即使他是莉斯萊特的未婚夫,但因尚未舉行正式的結婚儀式,所以還不能算是大公家的一份子。 安婕琳遠望著大公家成員模糊的臉。 一個不小心,和班傑明的視線交錯。他露出清爽的笑容,對她眨了眨眼。安婕琳不悅地噘著嘴,移開了視線。 如果仔細看的確是會令人感到害羞的帥氣男子,但相反地也會產生難以親近的距離感。 「…欸,皇太子是怎樣的人啊?」 安婕琳低聲地問。奧斯瓦爾德皺了皺眉。 『以後不多留心點可不行喔…如妳所見,是位有著絕世風華的美男子。不僅如此,他文武雙全、魅力出眾。大概不會有甚麼王儲之爭了,因為他可是有壓倒性的優勢啊。費爾南多殿下雖然也是個優秀的人才,但和皇太子相較之下就不算甚麼了』 「哼嗯…似乎完美無缺呢」 『當然啦,世上卓越之人可是多如牛毛的喔。不過啊,』 奧斯瓦爾德輕輕地打了個酒嗝。飄了點酒臭味過來。 『其實數年前他還被稱為昏庸愚昧之人呢。是個名符其實的花花公子,恃著那副俊俏的臉蛋廣設後宮、日擲千金』 「…然後就洗心革面了嗎?」 『沒錯。某天突然就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現在可沒有人能說他愚昧囉』 安婕琳再次看向班傑明。他正在跟大公說著甚麼。一舉一動都相當優雅。 大概那就是貴族的極致了吧,安婕琳微妙地如此理解著。 在大廳的喧囂終於平靜了些以後,費爾南多站了起來。 『非常感謝各位蒞臨今天的聚會。我們很高興能看到各位父老兄弟們如此健康。舞會還滿意嗎?各位不辭遠道千裡而來,也足表大公家的威信尚存幾分吧』 費爾南多用歡快、嘹亮的聲音和流利的言詞向在場賓客致意,接著介紹大公家的成員和班傑明皇太子。他的舉止儀態堪稱十分優雅,但語調和手勢卻讓人有種親切的感覺。 然後形形色色的賓客便過來逐一問候。 有討好大公的、有跟大公問安的,也有朝著賓客們高談闊論著甚麼似的。但是所有人異口同聲地都讚揚著大公或帝國。 還真是一目了然地擅長掌握人心吶。安婕琳斜坐在椅子上嘆著氣。 如此催眠的社交辭令不絕於耳地傳來。儀式甚麼的原來是這樣子啊,她心想。 正當意識逐漸模糊,打算閉目小憩片刻的時候,突然被隔壁的人用手肘輕輕戳了一下。 安婕琳噘著嘴、剛睜眼要發牢騷的時候,才發現鄰座的奧斯瓦爾德不見了,變成一位女士坐在那裏。她穿著一套紫色的禮服,充滿了異國風情般的魅力。 安婕琳正感到納悶,突然瞪大了雙眼。 「欸…吉兒小姐?」 『看起來不錯吧?呼呼呼』 吉魯梅妮雅看起來就像真的貴族似地,輕輕地笑著。無論如何,安婕琳除了傻眼之外,還感到有些安心、有些放鬆。 「奧斯瓦爾德他人呢?」 『都已經在打瞌睡了,就讓他暫時離場休息囉。呼呼呼』 「真是機靈呢,吉兒…」 『哎呀,我現在可是克萊門汀伯爵夫人呦。可別叫錯啦』 「唔嗯,這廂可真是失禮了呢…」 安婕琳輕輕地竊笑著。吉魯梅妮雅彎下腰低語。 『接下來差不多要開始授勳了呦。那個少根筋的二少爺會先說段開場白,然後應該會叫妳過去之類的。記得心平氣和地慢慢走過去,再來應該就沒問題了』 「…會發生什麼事嗎?」 『誰知道呢,沒有甚麼確證呢。但是,三男似乎有點可疑。長男是個開明豁達的男人,應該也不會對弟弟的功績拖後腿才對』 「…就算不那麼做,維拉爾也贏不過費爾南多不是嗎?」 『標準答案喔。但是三男不同。他非常在意自己是異腹子,負面情緒在胸中燃燒了一輩子。母親在生下他的時候就不幸身亡了。看起來似乎對大公家隱藏著些甚麼呢。個性也有點憤世嫉俗』 安婕琳皺著眉頭,回想起昨晚在地牢裡與弗朗索瓦的相遇。 說了『準備了餘興節目』之類的、意味深長的話。到底在盤算著甚麼呢。該不會是打算在大庭廣眾下嘲弄我吧,安婕琳心想。若真敢那麼做的傢夥,還可真是有膽量。 那麼一來,提議授勳儀式的維拉爾就會顏面盡失。然後弗朗索瓦在家中的發言權或許也會增加也說不定。 太過迂迴,又盡是些小花招。 真麻煩啊。安婕琳嘆了口氣。 她認為就算再怎麼憤世嫉俗,也不該把別人扯進麻煩裡頭。 吉魯梅妮雅的表情稍微嚴肅了些。 『安婕。當妳站在大公面前時,我無法太過明顯地插手幫忙。雖然有點糟糕,但是無論什麼情況都別迷失自己喲?比起對妳一無所知的貴族們,奧爾芬的大家都很清楚妳的優點喔』 「嗯…我沒問題的。謝謝妳,吉兒」 沒錯。不了解自己的傢夥說三道四的,哪裡需要在意呢。 安婕琳點點頭,吉魯梅妮雅微笑著輕戳安婕琳。 『我現在可是伯爵夫人喔?』 「對喔…」 外頭的陽光逐漸變得暗紅色,庭園因為燈火通明的大廳而顯得更加晦暗。僕人們忙著四處布置油燈和黃輝石等燈具。 貴族間的粗略問候似乎終於結束了。費爾南多為了回禮而打著招呼,然後似乎瞥了安婕琳一眼。她嚇了一跳,趕緊調整自己的姿勢。費爾南多露出了微笑,開口說道。 『接下來,要介紹一位非比尋常的稀客上台。儘管英雄為數眾多,但其中能冠上滅殺魔王之名的卻是屈指可數。那麼,再來便由舍弟維拉爾為各位說明』 費爾南多一走下高台,維拉爾便快步登上樓梯。與費爾南多不同,他說話的節奏很快,喋喋不休。 那種語調一點威嚴也沒有啊,安婕琳有些傻眼地雙臂交握著。 「那傢夥,真的很沒用啊…」 『可不能那麼說喔,他也已經用盡全力了嘛。呼呼呼』 安婕拉正和吉魯梅妮雅相視而笑時,維拉爾看往兩人的所在處。 『那麼,便馬上叫那女的過來!喂,安婕琳!』 安婕琳用眼角餘光看著吉魯梅妮雅。吉魯梅妮雅淡淡一笑,用手心輕輕拍著安婕琳的背。 『加油』 「嗯」 安婕琳俐落地起身,接著如同昨天練習時優雅地走著。通過穿堂的時候,貴賓席的貴族們讚嘆聲此起彼落。 維拉爾自豪地挺著胸膛,環視著宴會廳。 『請看!這就是美麗的【黑髮女武神】安婕琳的身姿!儘管看起來楚楚可憐,但她的本領可是能夠殺死魔王!是值得授予勳章的英雄啊!』 安婕琳默默地垂首行禮。放眼望去,在場的觀眾全都響起熱烈的掌聲。 遠方的莉斯萊特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正向安婕琳揮舞著小手。安婕琳微笑回應著她,然後提起裙擺,向大公禮貌地鞠躬。 既是公國的統治者、也是帝國一人之下的大貴族,雖然上了年紀,雙眼卻仍炯炯有神的緊盯著安婕琳。 遠觀時覺得氣宇非凡的大公,不知為何到了近距離端詳時,看上去卻有種不可思議的悲涼感。或許是位高權重的關係嗎,總感覺充滿了微妙的孤獨的氣息。 在維拉爾的催促下,安婕琳一步步地走近大公。 『那麼,父親大人!請授予這位名副其實的英雄勳章!』 大公點點頭,並打算站起身時,某人從某處開口道。 『還請稍候』 維拉爾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看往聲音的來源。接著仿佛怒火中燒似的,變得臉紅脖子粗。 『弗朗索瓦,退下!這可是在父親大人…在大公閣下的座前啊!』 『兄長大人,別那麼大聲嘛』 弗朗索瓦頗有餘裕地咯咯笑著。費爾南多輕輕地蹙著眉。 『弗朗索瓦。你阻礙了儀式。有甚麼充分的理由嗎?』 『那是當然』 弗朗索瓦踏著沉穩的步伐,向著宴會廳的中央走去。 『聽說她擊敗了魔王。功績確實卓越呢。不過,那是真的嗎?』 『…什!你這傢夥!你是說她的功績是虛構的嗎!』 維拉爾生氣地走近弗朗索瓦。 弗蘭索瓦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看著維拉爾。 『我可是言之有理喔。仔細想想,她擊敗魔王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就算是被傳言給誇大或扭曲也不奇怪吧。冒險者也常把事情過度放大、加油添醋的不是嗎』 說完,弗朗索瓦便轉身看著安婕琳。安婕琳無言地看著弗朗索瓦。 確實,也不能說沒有冒險者會誇大自己的成就以獲得工作或名望。博爾德酒館裡的突然搭訕雅奈莎的[迅雷]渦特,就是地痞流氓型的冒險者的其中一人。 但是,高階冒險者若沒有相當的本事,也無法爬到這個地位。等級S的安婕琳沒有那麼做的必要。 弗朗索瓦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恐怕只是純粹想惹是生非罷了。 賓客中也不乏鄙視著冒險者的貴族,不少人似乎也應和著弗朗索瓦的論點,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維拉爾著急地張口說道。 『愚昧之言!我可是認真地調查過才叫這傢夥來的喔?你這可不是讓我沒面子、找碴來著嗎?』 『請別激動,兄長大人。我並沒有詆毀您無庸置疑的努力。我只是說,想要確認擊敗魔王這件事是真的』 弗朗索瓦轉過身對賓客說。 『冒險者討伐魔獸的故事,應該要怎麼驗證呢?沒錯,讓她現場露一手就是最有效的方式了吧。但對手若是半瓶醋的傢伙,可沒辦法比擬被擊敗的魔王。因此,我帶來了實力相當的傢夥。諸位可還記得?突襲帝國的惡夢、討伐「虛空之主」,並冠以【碎神蓋】別名的英雄』 賓客們開始喧囂了起來。 傳來鎧甲彼此摩擦、喀啦喀啦的聲音。莉斯萊特發出『啊!』的驚呼聲。 安婕琳剛轉頭過去,便看到卡西姆被士兵們架了過來。一身寬鬆的衣著、一頂高禮帽,裝扮仍一如往昔的髒汙不堪。 卡西姆看著安婕琳,冷冷地笑著。 『呦,真是巧遇吶』 維拉爾不屑地斥之以鼻。 『這個流浪漢是【碎神蓋】?哈哈,你是不是喝太多啦,弗朗索瓦!居然不惜口出誑言,也要侮蔑我嗎!』 弗朗索瓦無視維拉爾的話,向士兵們使了個眼色。 圍著卡西姆的士兵們突然拔劍,開始從卡西姆的兩側夾擊。賓客們或者傳出慘叫、或者不禁緊張地站了起來。 但是,劍在碰觸到卡西姆的汗毛前,便驟地停滯在空中。 士兵們滿頭大汗,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但是停在空中的劍刃仍分毫不動。 卡西姆一副厭煩至極的樣子搖了搖指尖。 接著,士兵們突然浮到空中、不停地翻滾著,然後跌到地上。士兵們頭暈腦脹、爬不起身,接二連三地呻吟了起來。 卡西姆嘆了口氣。 『又做了無意義的事吶…』 『只是小試牛刀罷了』 弗朗索瓦一臉冷笑。維拉爾面色蒼白的叫喊著。 『別開玩笑了!這樣、這樣哪能證明他是【碎神蓋】本人啊!』 『啊,說的也是呢。那麼請各位眼見為憑。這便是解決了「虛空之主」的大魔法,「哈魯特•蘭迦之矛」…喂,動手』(*2) 卡西姆感覺麻煩似地搔了搔頭,但還是把手伸向空中,用手指轉了一圈。 『指尖繫之 以線結之 咬碎悠久羈絆』(*3) 語畢,空間開始似乎被扭曲般地晃動,空氣逐漸像龍捲風一樣旋轉,風眼伸展到卡西姆的指尖,並慢慢變成圓錐的形狀。 強風吹襲著窗簾,賓客中的貴族們訝異不已。 卡西姆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弗朗索瓦。 『就這樣打出去好嗎?天花板會被掀飛的喔』 『嘛,先等等。那麼,兄長大人,您說怎麼辦好呢?』 維拉爾已經失去了神智般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費爾南多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弗朗索瓦。【碎神蓋】先生,宴會廳若有損傷可是會很困擾的。我已經瞭解你是本尊了,把大魔法給收起來吧』 卡西姆放下了手。 然後,上一刻還在咆嘯著的龍捲風、還有魔力的漩渦都瞬間消失了,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賓客們這才從彷彿從飄飄然的夢境裡拉回現實。 某處傳來一陣愉快的笑聲。是皇太子班傑明的笑聲。 『這可真有趣!不,其實我也很好奇,這麼美麗的女士若真能擊敗魔王,也太不可思議了!若有幸能親眼目睹,我也想一窺究竟!』 正合我意,弗朗索瓦笑著想。 『也就是獲得了殿下的首肯啦!那麼,【黑髮女武神】。這可是個展現妳實力的機會啊。好好的表現一下吧』 弗朗索瓦打了個手勢示意,金髮的隊長便走出隊伍,把劍遞給安婕琳。 安婕琳沉默地站著。 真是場爛透了的鬧劇,她心想。做這種事,有何意義? 她是想成為父親那樣的冒險者才一路戰鬥至今。不是為了取悅貴族,也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 正如貝爾格理夫所說,是為了守護弱者、讓夥伴能露出笑顏,才會變得更強大。因此,才能被貝爾格理夫誇獎。那是能抬頭挺胸、引以為傲的。她覺得像這樣如同肥皂劇一般的橋段,是對所有人的侮辱。 她從體內燃起一把無名火。 弗朗索瓦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麼了?怕了嗎?要承認滅殺魔王甚麼的只是吹牛而已嗎?』 『拿去』 隊長露出揶揄的表情,冷笑著把劍往安婕琳身上推。 安婕琳柳眉高舉,伸手拿劍。 但是,她並沒有拔劍,而是連鞘帶劍奪了過去、並用力地砸到地板上。 「免了!!」(*4) 鬥氣籠罩著安婕琳的全身。她提起腳來,「咚!」地用力一跺。 宴會廳的空氣為之撼動,鞋根深深地陷入了大理石製的地板。隊長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在場除了卡西姆以外,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眼睛,屏息不語。 她充滿殺氣地瞥了一眼弗朗索瓦。弗朗索瓦不禁渾身一抖,但仍故作堅強地往前踏出一步,緊抿雙唇,回瞪著安婕琳。 『妳這…!』 「給我聽好!我的劍、不是娛樂用的劍!是為了保護弱者、討伐邪惡魔獸之劍!!」 安婕琳往皇太子跟大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繼續說著。 「冒險者也有尊嚴!持劍相搏、以命相拚的尊嚴!如果說貴族以引導平民為傲,冒險者便是以幫助平民為榮!像這種雜耍!演這齣權力鬥爭的鬧劇、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揮拳。拳風撕裂了空氣,捲起了一陣風。 「名不符實!膽小鬼!隨便你們想說甚麼、要笑就笑!滅殺魔王甚麼的,我完全沒興趣!得配合演這場鬧劇才能獲得的勳章,叫什麼榮譽!如果自認是貴族就像樣點,表現出更值得被尊敬的樣子!!』 全場啞然無聲。空氣瞬間凍結似的。 弗朗索瓦咬牙切齒、渾身發抖。維拉爾則是慌張地交互看著安婕琳和大公。只有卡西姆一人正露出愉快的微笑。 「啪」的一聲,大公杵著拐杖,站了起來。費爾南多意外地被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攙扶大公的肩膀。 『…正如您所言吶』 雖然沙啞,卻富有力道的聲音。 『這種事毫無意義啊,弗朗索瓦。比試後你想獲得什麼?是為了讓你帶來的那個男人擊敗她,然後感到愉悅嗎?』 『父、父親大人,我只是想把事實…』 弗朗索瓦還想說些什麼,但似乎一時之間辭窮了,於是便放棄反駁,閉上了嘴。 上了年紀的大公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安婕琳,微微點頭表示謝意。貴族們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 『安婕琳啊,妳確實有著值得讚揚的崇高意志…請原諒犬子們對妳的失禮』 安婕琳默默地垂下頭。 大公微笑著挺直了腰,轉往賓客中的貴族們看去。 『被冒險者當頭棒喝該怎麼當貴族,吾著實痛快萬分…但,這也是個教訓。即便滿身金銀、但卻不知能以何為傲,是我們貴族必須不斷捫心自問的課題…感激不盡,安婕琳。而且,也希望妳務必能接受這枚勳章。妳那顆崇高亮潔之心足可惠鑑…請問如此是否妥當,皇太子殿下?』 班傑明笑了起來,聳了聳肩。 『還真沒想過並非透過劍術、而是從心性驗明一個人的本領高強與否呢。她毋庸置疑就是滅殺魔王之人。我也不反對。把勳章授予這位女士吧,愛卿』 『…安婕琳,妳願意接受這枚勳章嗎?』 安婕琳靜靜地單膝著地。 「…謹遵君命,大公閣下」 莉斯萊特露出十分感動的表情,站起身開始啪啪地鼓起掌來。 賓客席開始響起此起彼落的掌聲,不久後整個大廳的賓客都拍起手來。 大公走到安婕琳的身邊,微笑著在她的脖子上戴了一枚純金的勳章。 『像妳這樣的人才願意蒞臨公國,吾相當欣慰…舟車勞頓很辛苦吧?』 「…勞煩您費心了」 『還想再請教妳一個問題。那一直驅動著妳、讓妳引以為傲的理念是從何而來?是遇到了哪位名師嗎?』 安婕琳抬頭挺胸地回答。 「是父親教我的」 『…是嗎。真是位傑出的好父親啊』 「是的!是世上最棒的父親!」 大公笑著輕拍著安婕琳的肩膀,並轉身面向賓客們。 『那麼,儀式到此結束。請各位再繼續享受宴會吧…費爾南多』 攙扶著大公肩膀的費爾南多揮了揮手,樂團開始演奏。貴族們安心地坐下來,接著又開始歡愉的聊天和跳舞。 大公在費爾南多和大公妃的陪伴下離席,弗朗索瓦則是滿臉地羞愧,迅速地走離宴會廳。卡西姆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莉斯萊特飛奔而來,躍入安婕琳的懷裡。 『安婕!安婕!妳真厲害!人家非常感動呢!』 「莉絲…唉,這還真是…折騰人呢」 維拉爾也露出十分感動的表情,跑到安婕琳的身邊。 『做得好、做得好!讓我的面子還掛得住啊!』 「哈啊…」 『真是的、哥哥大人,哪裡只是「做得好」啊!要不是有安婕幫忙,哥哥大人哪裡還能這個樣子!』 『不、不、莉絲,但是…』 『還真是派不上用場!哥哥大人是笨蛋!請到那邊去!』 維拉爾被莉斯萊特不由分說地趕走,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離開了。安婕琳淡淡地笑著。 「謝啦,莉絲」 『沒關係啦!哥哥大人他啊,用安婕那樣不置可否的態度溝通的話,是永遠不會清醒的!』 莉斯萊特生氣地鼓起雙頰。 比起那個笨蛋二少爺,這位么女似乎靈光不少呢。安婕琳微笑著這麼想。 ○ 似乎是士兵勤務站的某個房間。 懸掛著的油燈下,弗朗索瓦用拳頭敲打著桌子。 『甚麼「貴族的尊嚴」!狂妄自大的冒險者!』 金髮的隊長開口說道。 『殿下,請振作。一切尚未成定局』 『閉嘴!可惡,竟敢讓我顏面盡失…別以為會輕易放過妳啊』 『差不多該放棄了吶』 弗朗索瓦怒視著聲音的主人。卡西姆正靠著牆,悠閒地坐在地上。他的表情一派輕鬆愉快的樣子。 『和大公交手的下場只有這樣而已,就該謝天謝地囉…你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吶』 弗朗索瓦氣得臉歪嘴斜,走向卡西姆。 『說得好像你很懂…!你這傢伙哪會明白!只因為是側室的孩子就無法被中肯地評價的痛苦!哪來的尊嚴可言!』 『哈哈,還以為是怨恨著大公家的甚麼吶,還不如說是因為身為貴族但地位低人一等的自卑吧。雖然不知道側室的孩子又怎樣,不過那麼痛苦,那離家出走就好了不是嗎』 『閉嘴!可惡…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就那樣把「哈魯特‧蘭迦之槍」打出去就好了,弗朗索瓦低語。 他對自己的家世感到自卑。 只因他不是正房的孩子,所以地位還在平庸的維拉爾之下。血脈是無法透過努力改變的。不知何時,自卑變成了憎恨,以血脈區別的正房一家人便成了憎恨的對象。他的心態已經完全地被扭曲了。 憤世嫉俗的心態不斷地增強,比起想要掌握權力,他更想要讓正房一家陷入絕望。於是他拉攏平民出身的士兵們,甚至還有著發動政變的打算。 但是,那還不夠。無論如何,都想要讓他們在最絢爛繽紛的時候,一口氣掉落恐怖的深淵。那便是皇太子蒞臨的舞會。而且也取得了卡西姆這個強大的戰力。 如果那時安婕琳和卡西姆順利地交戰,那就讓卡西姆趁機用大魔法把整個儀式的會場都給毀掉。然後接應的士兵們會佔領宅邸。討厭的大公家的傢伙們、或者支持他們的貴族們,都讓他們回歸塵土。世界也會清淨些吧,弗朗索瓦心想。 之後,就只剩下讓自己登上大公的寶座。雖然對掌權一事比較不感興趣,但卻有著想要活用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的慾望。老百姓只要自己的項上人頭還在,就算管理者改朝換代也無所謂吧。 但是,因為沒想到安婕琳會拒絕交手,計畫只得以失敗告終。雖然不該讓鄙視冒險者成為了敗筆,可是就因此而失策也是事實。一想到事與願違,便使他更加惱羞成怒。 冒險者這些傢伙啊,弗朗索瓦緊咬著嘴唇想著。 『吶,弗朗索瓦君』 一道清爽的聲音突然傳來。 弗朗索瓦全身一抖,害怕地轉頭看去。班傑明皇太子正站在那裡。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徐徐地走進房間。 弗朗索瓦慌忙地改為正姿行禮。 『皇、皇太子殿下…』 『真可惜呢,結果白費了一個很有趣的提案』 班傑明咯咯地笑著,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弗朗索瓦露出不解的表情。 『那、那是甚麼意思?』 『我啊,真想看看【黑髮女武神】和【碎神蓋】的戰鬥』 班傑明說完,聳了聳肩。 『雖然場面話說的那麼天花亂墜,不過果然實力強大才是最重要的吧?弗朗索瓦君的主張很正確喔』 『嗚哦…』 弗朗索瓦欣喜若狂。 『殿下也這麼認為嗎…!』 『那還用說。等級S的冒險者彼此間的死戰可是很罕見的呢』 班傑明笑了起來,看著卡西姆。 『喏,要讓你打的話,會認真下殺手嗎?』 『怎樣都好吶』 卡西姆厭煩地說著。 『嘛,如果那孩子也想殺了我等的話…』 班傑明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轉頭看往弗朗索瓦。真是對非比尋常的動人之眸啊,弗朗索瓦心想,並不禁停止了呼吸。 『怎麼樣?那個讓你沒面子的小女孩,就該處理掉不是嗎。再怎麼說都還有【碎神蓋】在嘛。要怎麼做,就由你自己決定囉。我會在背後看著你的,弗朗索瓦君』 『…謹承殿下之意』 『呵呵呵』 班傑明站了起來。 『很期待你的表現喔,弗朗索瓦君。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吧』 說完,他便笑著走出房間了。 弗朗索瓦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確認班傑明的離開。當他走出房間時,弗朗索瓦揚起臉,露出兇殘的微笑。 『算是皇太子殿下的背書…沒錯吧?』 『是啊』 隊長冷笑著。 勤務站裡突然變得忙碌了起來,鎧甲或武器摩擦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喧囂著。 *1:這段原文用的就是「旁邊」(その隣に)、「另一側」(挟んで反対側に),並未明述皇太子側是在左還是右。本想依著漢人(儒家?)習性、左尊右卑,但因為下一段作者又把安婕琳的位置寫白了,在「面對平台右手邊的訪客區」。關係到大公家對安婕琳重視的程度與未來劇情的關聯性,這裡就先照字面上翻譯,不做過多臆測。 *2:原文後段『ハルト・ランガの槍』的參考譯文找了很久。比較接近的英文是世界級的德國高爾夫球選手BernhardLanger(ベルンハルト・ランガー),拿過世界第一,也贏過美國名人賽兩次的冠軍,到2019年都還有優勝紀錄。另一個比較不突出的參考角色則是SD鋼彈G世代F的登場的原創聯邦軍人ハルト・ランガー。沒有聲優,沒有臉,初始能力是D。Langer會讓我聯想到Lancer(槍兵)跟命運之矛LanceofLonginus。姑且用英文的音譯。 *3:此段咒語原文為『指の先に連なり 糸はよりて紐となり 遠き頸木の顎を砕かん』。 *4:此處原文為『無用!!』非常短,也非常難翻出那個味道。原意有不準、禁止、無益、無須、不必要等。個人的理解是「不需要也不值得拔劍」、「不需要也不必演這場鬧劇」。備用辭是「不需要」,但應該還有更具有魄力的台詞..再多看幾部作品好了。 ---- 譯者語: 授勳儀式,完成。 還以為【赤鬼】的名號又要響徹雲霄了呢。 一觸即發,暴怒。 於是【黑髮女武神】的真蹟,除了奧爾芬工會的櫃台,又多了一處。 摩拳擦掌,冷笑。 非比尋常的美眸。不寒而慄的恨意。 下一話, 折好的禮服。 馬車的軌跡。 飄落的塵埃。 篇4 第五六話 褪衣、卸妝、換上冒險者 [篇4 五六、褪衣、卸妝、換上冒險者]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8/ ---- 五六、褪衣、卸妝、換上冒險者 換下禮服、卸下髮飾、洗盡滿身鉛華。換回冒險者的裝扮後,安婕琳感到渾身輕鬆、爽快許多。 吉魯梅妮雅有點困擾地笑著。 『真是的,剛才可真令人提心吊膽呦。都不曉得該怎麼辦好呢』 「對不起,吉兒。但是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嗯,也是呢。說的的確比做得容易……但是妳表現得很好喔,安婕。就連我也像年輕時一樣熱淚盈眶了呢。不,還是說上了年紀所以才這樣呢?呼呼呼』 「那個,既然沒辦法回托爾內拉……我想寫封信回家。不曉得父親會不會誇獎我呢……?」 安婕琳用手擺弄著掛在脖子上的純金勳章。吉魯梅妮雅咯咯地笑了。 『那還用說!妳父親肯定會認為妳是令他驕傲的女兒。說不定還會開心過了頭、直接跑來奧爾芬呢』 「唔──」 要是真能那樣就好了,安婕琳無言地雙臂交握。 吉魯梅妮雅一邊笑著,一邊轉身說道。 『那、我先回寢室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囉。可是,這樣好嗎?用今晚的機會好好跟他們道別,明天一早再出發也行喔?』 「不要。雖然我蠻喜歡莉絲的,但貴族甚麼的果然還是很麻煩啊」 安婕琳淘氣地吐出舌頭。吉魯梅妮雅笑著走出了房間。 儀式結束後,安婕琳直接回到房間,回絕了前來邀舞的貴族們。 既然已經拿到了勳章,就不需要再留在宅邸了。鬆軟的床雖然很舒服,但還是得先冷靜,恢復理性。 已經差不多將近黃昏了,樂團的演奏仍然迴盪在大廳和庭院中。可能會就這樣持續喧囂到午夜吧。 雖然不討厭那種熱鬧的氣氛,但安婕琳更喜歡和冒險者的夥伴們觥籌交錯、舉杯言歡的暢快。 吉魯梅妮雅離開後,獨自一人的安婕琳嘆了口氣,環視她的寢室。 雖然只待了幾天,但卻覺得這段時間好似度日如年般的漫長。 把本來就不多的行李打包好,準備提起行囊時,她發現似乎有目光從門口往裡頭窺探。 『安婕?』 莉斯萊特正躲在門後往裡瞧。安婕琳微微地笑了。 「莉絲,是妳啊」 『要走了嗎?』 「嗯。非常感謝……這陣子承蒙照顧了呢」 莉斯萊特扭扭捏捏地走進房間,然後突然小跑著過來,抱著安婕琳。 『不要走!留下來!我還有好多故事想聽!』 安婕琳苦笑著彎下腰,溫柔地輕撫著莉斯萊特的頭。 「雖然我也很想那樣,但在貴族的宅邸裡,我還是會有點坐立難安……甚至還在儀式上說了貴族的壞話」 『那才不是甚麼壞話!安婕說的沒錯!父親大人也讚揚妳了,所以沒有問題!所以……再陪我久一點嘛……』 莉斯萊特噙著淚水,把臉埋進安婕琳的胸前。 這個天真純潔又富有好奇心的女孩,讓安婕琳無法抗拒對她的憐愛,可是仍無法比擬她不想再多留在這裡一秒的決定。待的越久,就越容易產生難以割捨的感情。 「啊哈哈……嗯,也請大公好好保重喔?有空也歡迎來奧爾芬找我玩……」 『安婕……』 「吶,哭泣的樣子不適合妳喔……還會再見的對吧?吶?」 『嗯……也對呢!貴族有淚不輕彈!』 莉斯萊特哭得鼻子紅通通的,笑了起來,然後再次擁抱安婕琳。安婕琳也緊緊地回擁著她。 過了一會兒,莉斯萊特彷彿想起甚麼似的,欲言又止。隨後指向沙發上雜亂地疊放著的禮服。 『對了!那件禮服,就送給安婕!把它帶回去吧!』 「欸欸……?不、不用了啦。回去又沒有穿它的機會……」 『有甚麼關係嘛!這是友情的證明呦!對吧?很棒對吧!而且也很適合妳嘛!』 「唔、唔嗯……」 雖然是件穿起來挺憋扭的禮服,但也的確被很多人讚美了。即使原本並沒有討好誰的打算,但被稱讚的話多少還是會感到開心。 真想穿給父親看看,她想。會像吉魯梅妮雅說的那樣,喜極而泣嗎? 「……嗯,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氣地帶回去了」 『嗯!』 莉斯萊特開心地把禮服從沙發上拿了過來,交到安婕琳的手上。 安婕琳將它整齊地折疊起來,放進行囊,然後輕拍著莉斯萊特的頭。 「那……我出發囉」 『保重喔!說好要再聽妳講故事的喔!』 「嗯,一言為定……」 兩人互相勾住小指,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告別了莉斯萊特以後,安婕琳走向玄關。 由於玄關位於舞會大廳的另一側,因此附近很安靜。似乎沒有其他想要在這時候離開的人。幾名警衛無所事事地站著,外頭停放著許多馬車。 穿過馬車之間的空隙,她徑直往大門走去。 踏著車輪的軌跡前進,兩旁停放的馬車越來越少。 供僕人或賓客使用的建物,從窗戶透出燈光,但房內似乎空無一人,杳無人聲。 星星在夜空中閃爍,輕拂臉頰的晚風有些涼意。遠處傳來樂團的演奏聲,聽起來更令人感到蕭瑟寂寥。 「……真是安靜吶」 不久前的喧囂像是在做夢一樣。安婕琳呼出一口氣,白色的熱氣在空中踏著舞步,緩緩地往上飄去。 當走近大門的時後,突然感覺到許多人的氣息。 安婕琳迅速地環顧四周。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包圍了她。 「……有何貴幹?」 『妳應該心知肚明吧,卑賤的冒險者?』 金髮的隊長忿忿不平、猙獰地握著劍。 安婕琳將行李放在地上,將手握住劍柄。 「住手吧。再下去可就不能當作是玩笑囉……」 『還真從容吶』 弗朗索瓦從黑暗中走出。他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充滿敵意地凝視著安婕琳。 安婕琳嘆了口氣。 「耍脾氣嗎?又不是三歲小孩……」 『閉嘴。妳這傢伙根本不懂。貴族的尊嚴甚麼的,根本不存在。一昧地貪戀於財富和權力……哪有尊嚴可言?只是把漂亮話講得頭頭是道而已。妳這個,偽君子』 「偽君子嗎……君子之行本身,並無真假是非可言啊……蠢貨啊你?」 『天真的傢伙……妳不是對貴族沒有好感嗎?高談闊論貴族的尊嚴、自負甚麼的,難道說就沒有絲毫違心之論嗎?』(*1) 「我理想中的貴族,是每個人都能因身為貴族而自豪。所以那叫清高,不是自負。比方說莉絲跟你的父親就是那樣……為什麼你的價值觀會那麼扭曲?你父親不是也愛著你嗎?」 『父親大人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弗朗索瓦嘶吼著。 『甚麼「雙親的愛」!「若能讓父親大人讚揚」之類的漂亮話就免了!看到妳這傢伙的嘴臉、我就想吐!』 『殿下』 隊長舉著劍,走近弗朗索瓦。 『皇太子殿下的誥命……』 『啊啊……』 「放棄吧……你以為能打敗我嗎?」 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升起一陣寒意。安婕琳瞇起眼睛,回頭看去。 卡西姆正站在身後。 儘管仍然一副非常隨性的樣子,但仔細一看,其實他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破綻。 卡西姆搔著頭,大大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吶……』 「……那是我的台詞吧……你哪來的幹勁啊?」 『反正也沒其他事好做吶』 從某處傳來沙沙聲。接著魔力流便如同龍捲風般旋轉、匯集了起來。 回想起在儀式上出現的巨大魔力,安婕琳不禁為之一震。若是接下那招,恐怕沒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像這樣的場面還真是久違了呢,安婕琳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同是被列為大魔導的卡西姆,本事應該跟瑪麗亞差不多吧。再加上不清楚卡西姆的底牌是甚麼,她在氣勢上來說就更加被動了。(*2) 環顧四周。弗朗索瓦一手栽培的士兵們包圍了安婕琳、截斷了她的退路。這一戰似乎避無可避。 安婕琳抽出了劍,擺出架勢。 「……我不想和你打,卡西姆先生」 『是嗎。還認為妳可以了結我等的性命吶……』 「想尋死嗎……?為什麼……?」 『因為我等是膽小鬼吶。死亡當然很可怕喔。但我等覺得活著更麻煩呢。要說的話,最好是在戰鬥中,被比我等還強大的人殺死吶。嘿嘿,聽起來很像我等在找藉口對吧』 「請別這樣……如果你死了,莉絲會很難過的」 『那就別還手,乖乖地被我等殺死吶。我等的死跟妳的死,那個會讓那個小不點比較難過咧?』 卡西姆說完,便自個兒笑了起來。安婕琳咬著嘴唇。 「為什麼要對那群傢伙唯命是從?」 『呵呵,妳覺得為什麼呢?人類這種東西啊,瀕臨絕望之時就會有意外之舉吶。曾有對自己悲慘的過去感到同情的經驗嗎?或許我等是想贖罪也不一定吶』(*3) 「……你是說如果當時更強大的話嗎?若早知如此,的確就不會鑽牛角尖地把自己逼上絕路……」(*4) 卡西姆微笑著撫摸他的鬍鬚。 『呵、呵、呵……妳還年輕吶』 「……什麼意思?」 『我等啊,也曾經有段時間那麼想喔。如果有實力的話,就可以解決更多事吶』 「不是那樣嗎……?」 『不是呢。只憑力量還是無法解決的事,實在太多了吶』 「……例如?」 『也是吶』 卡西姆瞇起眼睛。 『例如……我等有個遇到沉痛的挫折而一蹶不振的朋友喔。可是,他是個太過體貼他人的好傢伙吶,所以努力不讓我等察覺到喔。但是,我等非常明白他的痛苦吶。於是我等心如刀割。於是我等無言以對』 說完,卡西姆凝視著安婕琳。 『在那種情況下,不管是劍術有多高超、還是有多輕鬆自如地使用各種魔法,那又如何呢?需要的不是力量吶。而是更多其他的甚麼』 安婕琳無聲地垂著頭。 當然,這不是打倒魔獸就能圓滿結束的那種問題。 雖然不知道卡西姆說的是誰的故事,但他的一字一句聽起來都充滿了辛酸與苦楚。 卡西姆彷彿回憶著過去般,逕自地不停說著。 『但是啊,即便如此,除了變得更強大以外,我等那時什麼都想不到吶。太過年輕,太過愚蠢啊。如果變得更強大、更上層樓的話,不就能夠找到答案了嗎……可是,這一切只是掩耳盜鈴而已吶。只是想做些甚麼,當作寄託罷了吶』 「那種事情……」 安婕琳雖然還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到適合的話語,於是便保持沉默。 卡西姆無趣地搖了搖頭。雖然笑出聲,但臉上卻充滿了某種悲愴感。 『總之啊,我等捨棄了許多事物了啊。於是乎啊,為惡似乎比為善還能感到安心呢』 安婕琳緊抿雙唇,凝視著卡西姆。 你錯了。 很想這麼說。 但總覺得似乎很難用言語解釋。但能確信的是,卡西姆的心裡有一部分已經死掉了。 魔力的洪流變得越來越強,暴風以卡西姆為中心瘋狂地吹拂著。 植物和旗幟猛烈地搖擺著,安婕琳長長的黑髮也隨風飄曳。 安婕琳重新握緊了劍,面對目前為止可說是最強大的對手之一。 她或許會輸也不一定。無法想像擊敗對方的畫面。但是,要勾勒出卡西姆俯瞰她浸泡在血泊中的畫面,卻一點也不難。 卡西姆認為死無所謂。亡命之徒是最駭人的對手。所以安婕琳也不禁感到畏懼。 「……沒問題,還不像父親那麼強」 安婕琳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卡西姆。 「接下來會怎樣,我可不管囉……!我絕不會命喪於此!」 『我等死了也沒差吶。儘管放馬過來吧』 卡西姆輕鬆地舉起了手。一手押著高禮帽,另一手在空中平穩地划動,好像樂團中的指揮一樣。 魔力流的漩渦更加劇烈了起來,扎得皮膚非常刺痛。 弗朗索瓦失心瘋似的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太厲害啦!真不愧是【碎神蓋】!』 弗朗索瓦向安婕琳洩憤似的說著。(*5) 『放心吧!妳這混帳死了以後,在奧爾芬的朋友也好、世界上最棒的父親之類的傢伙也罷,很快就會讓他們跟妳重逢啦!』 這可踩到了安婕琳的地雷。 她勃然大怒、橫眉豎目地對弗朗索瓦怒吼著。 「開甚麼玩笑!父親怎麼可能會輸給你這種垃圾?【碎神蓋】又怎樣?膽敢跟【赤鬼】的貝爾格理夫為敵、這筆帳一定會跟你連本帶利討回來!」 突然,暴風雨般的魔力流嘎然而止。 數不盡的葉子和塵土正輕飄飄地落下。 不僅是安婕琳,連弗朗索瓦和士兵們都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 安婕琳傻眼地看著卡西姆。 卡西姆雙手低垂、張口結舌地站著。魔力也好、敵意也罷,全都蕩然無存。這樣反而令人感到可怕。 「呃……怎麼了嗎?」 話才說到一半,卡西姆就以驚人的氣勢奔向安婕琳,並抓住她的肩膀。因為事發突然、他又沒有敵意,所以她沒有揮劍。 卡西姆搖著安婕琳的肩膀。 『妳、妳、妳、妳剛才說甚麼!?貝爾!?妳剛才說了、貝爾格理夫、對吧!?』 「怎、怎麼了……?我是那麼說沒錯……」 『對吧!!就說吧!?就說了我等剛才沒有聽錯吧!?是紅髮的貝爾格理夫嗎!?該不會也沒有右腳吧!?』 卡西姆握著安婕琳的頭,把她的臉拉近到快要碰到鼻子般的距離,盯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著。過長的鬍鬚碰到了她的下巴。 安婕琳放下持著劍的手,點了點頭。 「是那樣沒錯,但是……你認識父親嗎?」 『那是當然的囉!!他可是我等知道的最厲害的冒險者吶!!妳說……「父親」嗎!?』 「嗯……是那樣、沒錯」 『哈哈……哈哈哈哈!啊──真是的吶!』 卡西姆輕敲著安婕琳的腦袋。 『這麼重要的事得早點說嘛!』 「你……你才是吧!」 『貝爾過得好嗎!?還活著吧!?很有精神嗎!?都有了女兒、不就有媳婦啦?!新娘是誰!?【赤鬼】又是怎麼回事吶!?』 「等、等等……這麼一股腦地問我,要怎麼回答啊……不過父親他很好……一直以來都住在托爾內拉」 『托爾內拉……是嗎……是這樣嗎……』 卡西姆走了幾步之後,突然流下淚水、跪倒在地。他又哭又笑地,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神情。跟不久之前還是一臉沉痛悲壯的他,判若兩人。 『還活著……過得很好……太好了吶、貝爾啊……還有了個這麼大的女兒……』 安婕琳困惑地將手輕放在卡西姆的肩膀上。 「……卡西姆先生,你知道父親的事嗎?為什麼?」 『當然知道啊唉呦!他是我等的朋……朋友……喔。如果他也這麼想的話啦』 說完之後,卡西姆有點寂寞地笑了,看著安婕琳。 『莫非,妳沒從貝爾口中聽說過我等的事,對嗎?』 「嗯、是的……呃,該不會剛才的「也這麼想的話」是指……」 『嘛,也罷。呵呵,原來是這樣嗎……果然還沒有被貝爾原諒啊……』 安婕琳不悅地敲著卡西姆的頭。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但是父親可不是那種會懷恨在心、肚量狹小的男人喔!」 『哈哈……說的也是吶。看妳這樣子,就曉得也該是那樣沒錯呢』 卡西姆笑著起身,撫摸著安婕琳的頭髮。 『生死決鬥甚麼的,不幹了、不幹了!吶!再跟我多說一點貝爾的事!他跟誰結婚以後才生下妳啊?哈哈,妳跟他長得完全不像!』 「不,我是被父親撿到的孩子……」 弗朗索瓦看起來很焦躁的怒吼著。 『喂!你還在做什麼!快殺了那傢伙!有聽到嗎、【碎神蓋】』 『囉──嗦!我等正在談重要的事,別打擾啊──!』 卡西姆邊大吼著,邊用力地揮了手。 一股強烈的魔力剎那間如急流般包圍了弗朗索瓦一行人。 『『『『嗚、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當弗朗索瓦和士兵們飄浮到空中、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便突然像砲彈般發射出去,接著便消失在視線中了。 安婕琳愣在原地。 「呃……等等、那樣沒問題嗎?」 『只是丟進河裡啦。如果這樣就被冷死,代表他們訓練得還不夠吶。嘿、嘿、嘿……啊──好險好險。差點就殺了朋友的女兒啦』 「……說不定我反而會贏喔?」 『也對吶!妳看起來的確很強吶!』 卡西姆興高采烈地笑著,摟住安婕琳的肩膀。 『妳啊,今晚就要離開宅邸了對吧?那麼,我等也跟妳一起走吧』 「欸、可是」 『好嘛好嘛,還有很多貝爾的事想問妳啊。我等也會告訴妳他以前的事嘛!好嗎?安婕琳!』 卡西姆開心地將高禮帽戴在安婕琳的頭上。安婕琳露出無奈的苦笑,摸著帽沿。 「……我知道了。若是父親的事,就算說到天亮也說不完喔」 『正合我等之意!呵呵,太開心啦!貝爾還活著啊!讓我們啟程,重拾被遺忘的過去吧!』 ○ 安婕琳她們出發的那塊大公宅邸的空地旁,有棟訪客用的大樓。屋簷上站著人影。 人影從那兩人對戰前,便緊盯著不放。但看到戰鬥都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不禁失望地搖了搖頭。 穿著純白服裝、一頭帥氣的金髮。是皇太子班傑明的身姿。 班傑明無奈地聳聳肩,露出冷笑。 『什麼嘛,真是掃興……好不容易有第二次觀戰的機會,就差一點,又落空了。這是甚麼令人煩躁的節奏啊?』 『真是意外啊。還以為拿【碎神蓋】當對手,可以取得不錯的樣本呢』 班傑明的身後站著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男子。罩袍深深地蓋過雙眼。班傑明笑了。 『剔除了愛的巴爾被易如反掌的解決掉了呢。所羅門的設計果真非常刁鑽精巧吶。即便是少了看似不必要的東西,便無法發揮全力呢』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目前的技術無法理解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但是,那真的就是完全體嗎?我都近到摟過她的肩膀了,但還是無法輕易瞭解呢』 『嘛,天曉得呢……如果是完全體,就不會有人造人的氣息。反之亦然』 班傑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沒辦法判斷是否為完全體,真是該怎麼辦才好啊……但她是第一個能讓他露出那種表情的傢伙呢。這女孩,真是有趣啊』 『大概是有道很堅毅的信念吧。作為娛樂,稍微研究一下或許也很有趣。若是依賴著「甚麼」,那麼把那個「甚麼」分崩離析的話,或許會發生甚麼有趣的事也不一定呢』 『前提是先找到「鑰匙」呢。那是了解完全體的必要之物』 『稍安勿躁。前方已經沒有礙事的傢伙了。把持【碎神蓋】的傢伙也不能控制他了。短期內淨罪機構也會銷聲匿跡吧』 班傑明開心地笑了。 『沒了像樣的競爭對手,就不打算認真了嗎?』 『喜聞樂見。我對競爭本來就不感興趣』 『哎呀哎呀,你真是玩心不足啊』 『哼,我不認為扮成皇太子有甚麼樂趣可言』 『哈哈,還挺好玩的喔?好──啦,不知道弗朗索瓦君是否會就這麼離開這個世界呢。如果沒被淹死的話,或許還會說出「都是皇太子殿下慫恿我」之類的話呢』 白袍男轉身。 『我走了。別失敗啊』 『彼此彼此,修瓦茲』 白袍男像是幻影般消失了。 班傑明稍微站了一會,最後也消融在夜色之中。 *1: 原文『おめでたい奴だ……貴様とて貴族など好きではないのだろう? それなのに誇りだのなんだのと述べ立てるのは欺瞞ではないか』遇到像是後段的這種長句子、又不容易判斷子句的,理解上就有點困難啊。 *2: 原文後段『加えてカシムは得体が知れず、相対すると雰囲気に飲まれそうだった』。 *3: 原文中後段『悲しい境遇の自分に自分で同情する、ってな感じかな? 罪滅ぼしのつもりかも知れないけどね』 *4: 原文『……力があるのに? そんな、わざわざ自分を追い込まなくたって……』後段的相似慣用句有『わざわざ自分で苦労の種をまく』(自討苦吃)跟『自分を追い込ん』(逼著自己)。可是前後兩句搭不起來,湊不出安婕琳想表達跟回應的畫面啊。待解。 *5: 原文『フランソワはアンジェリンに向かって吐き捨てた』。『吐き捨てた』查辭典有嘔吐、發洩等義。 ---- 譯者語: 重燃生命之火,僅需一個名字。 引爆一顆地雷,也是同個名字。 驟然休止的魔力爆風。 修瓦茲。班傑明。 「鑰匙」。 下一話, 第四篇最終話。 篇4 第五七話 暖掌觸背。白緩緩睜開眼 [篇4 五七、暖掌觸背。白緩緩睜開眼]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59/ ---- 五七、暖掌觸背。白緩緩睜開眼 感覺背上輕輕地貼附一隻溫暖的掌心,白緩緩睜開了雙眼。貝爾格理夫輕聲喚道。 『能稍微抓到訣竅了嗎?』 『……只有一點點就是了』 白慢慢地站了起來。他深長地呼吸了幾次,靜靜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反覆地握拳然後再攤開,像是要確認指尖的觸覺是否正常一樣。 自從貝爾格理夫來到奧爾芬,已經過了半個月。 近日來天氣越來越冷,想必托爾內拉已經開始每天都下著雪了吧。 萬一珀西瓦爾仍在某處活躍著的話,想必會流傳相關的謠言或訊息。貝爾格理夫因此每天都會去工會調查冒險者的情報,並蒐集以前的相關委託資訊,希望能從中找出他的蛛絲馬跡。 貝爾格理夫在市區裡四處奔走,從酒館、冒險者裝備店的店主到旅行商人,都是他探聽消息的對象。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傳來好消息。畢竟珀西瓦爾離開奧爾芬至少也有十年了,沒辦法的事情就是沒辦法。 偶爾也會跟聽到【赤鬼】傳聞的冒險者、或是對身手有點自信的武人進行對練。貝爾格理夫本人並不排斥切磋這件事,甚至因為能透過與使用各種戰術的對手交戰、藉以更加精煉自己的動作而感到開心。 貝爾格理夫的劍,原本就是守護之劍。 雖然是在失去右腳後才被迫改成這種路線的劍法,但諷刺的是,這樣的劍路反而更加適合自己。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但畢竟,充其量只是一套自行摸索而得的劍法。 正當為了長久以來的反複摸索仍未能開花結果而懊惱,庫雷厄姆的教誨卻及時地為他打開了通往更上層樓的道路。 目睹了那樣的劍法,意識到自己的守護之劍還有太多累贅的動作,總覺得許多命運中的機緣巧合就這麼不可思議地發生了,並讓自己的劍越磨越光。 透過吐納練習的魔力循環法,對魔法使來說也當然有效。 聽說了被魔王寄宿著、且長期以來都相當依賴其魔力的白的身世之後,貝爾格理夫每天都會固定留一點時間教白如何吐納。 如果能更有效地利用自己的魔力,而非依靠魔王,就不必限制特定魔法的使用了。 貝爾格理夫輕撫著白的頭。 『對於魔力的操作,你比我更熟悉呢。只要抓到那種感覺,轉眼間就能瞭若指掌了吧』 『……別邊摸邊講啊』 白雖然看起來有點生氣,但不躲不閃,也沒揮開貝爾格理夫的手。 這是安婕琳的房間。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以來,已經對這兒相當的習慣了,食物櫃裡也備滿了各種食材。 因為白不時便會低聲地發牢騷,所以便另外買了張簡單的床。 貝爾格理夫和夏洛蒂後來便一起睡在大床,而白則睡在簡單的小床上。 這年紀的孩子還真難伺候啊,貝爾格理夫心想。 與此同時,能像普通男孩那樣的情緒上排斥貝爾格理夫的白,也很令人欣慰。撇除魔王甚麼的,白也只不過是個大男孩。 貝爾格理夫穿上披風,圍上了夏洛蒂織給他的圍巾。 『再來,我們去工會吧』 『……有進展了嗎?』 『怎麼說呢……嘛,總比甚麼都不做好嘛』 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他的鬍鬚,然後走出了房間。 安婕琳的房間在二樓。出門後有一塊木地板,從那裡有通往樓下的階梯。 下樓時的貝爾格理夫,會先拿布纏住義腿的前端。若忘了纏布就下樓,義腿敲擊地板的噪音會讓樓下的住戶抱怨連連。 天空被薄薄的白雲所覆蓋,似乎就快要下雪了。 雖然不像托爾內拉那麼冷風刺骨,但寒冬就是寒冬。貝爾格理夫用圍巾包住了口鼻。 安婕琳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他心想。 搭馬車到公都埃斯特佳爾大概要半個月吧。貝爾格理夫跟瑪格麗特剛抵達奧爾芬時,安婕琳可能也差不多到了埃斯特佳爾,因此,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也快回到奧爾芬了。 無論如何,再怎麼焦急也於事無補。貝爾格理夫加快了腳步,走進了工會。 大廳內的人流屈指可數。似乎是因為嚴冬的關係,委託會比較少一些。但像是剷雪、代購、或處理雜務之類的委託反而增加了。 部分冒險者或許對那些平凡無奇的委託不屑一顧,但那些盤纏用盡的人、或是未滿志學之年的孩子們,便變成為主要的委託解決者。 他走往櫃台。尤莉正笑盈盈地等候著。 『日安,貝爾先生──』 『辛苦了,尤莉小姐。又得勞煩您費心了……』 『哪裡──哪裡,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倒是幫不上甚麼忙,非常抱歉……』 『哪裡,我著實受益良多。非常感謝』 貝爾格理夫說完,尤莉的雙頰害羞地染上一抹嫣紅。 『父親大人──』 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夏洛蒂踏著可愛的步伐跑了過來。在冬季的衣服以外再戴上針織帽,看起來有些臃腫。貝爾格理夫撫摸著她的頭。 『啊啊,夏兒。有好好地當個乖孩子嗎?』 『當然囉!吶,我又買了一個毛線球喔!這次我想打一件毛衣送給父親大人!』 『哈哈,真令人期待呢』 『白!你有認真練習嗎?』 『廢話。才用不著妳擔心』 『哎呀呀,又用那種口氣啦』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戳了一下白的頭。白噘著嘴,撇了過去。 『啊~是貝爾叔叔~』 『貝爾叔叔,不用跟白練習吐納了嗎?』 貝爾格理夫抬起頭,看見從夏洛蒂身後走來的雅奈莎和米麗安。 『是啊,今天已經練習完了。謝謝妳們倆幫忙照顧夏兒』 『沒甚麼啦,只是陪著她而已……』 『對呀對呀~而且夏兒的眼光~蠻好的喔~』 她們帶著夏洛蒂去購物。因為冥想的過程安靜地令人感到乏味。貝爾格理夫還擔心夏洛蒂和少女們在一起真的處得來嗎,但結果似乎還不錯。看到夏洛蒂天真的樣子,貝爾格理夫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夏洛蒂雖然也有「希望有一天能學習魔法」的目標,但得知她和白的故事後,一想到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得承受那麼大的壓力,貝爾格理夫便希望她能過得輕鬆自在些。 當然無法避免地,有朝一日還是得讓她學會自我防衛的技能,但對一個失去雙親、曾狂信著所羅門,而且僅和小男孩一起旅行的女孩,無論如何都不想現在就讓她學習魔法。 『……保護孩子是大人的義務』 貝爾格理夫低語著。目前的他要背負這孩子肩上的重擔,還行有餘力。 瑪格麗特慌張地跑了過來。 『哦、幹嘛幹嘛,大家怎麼都聚在一起啦?』 瑪格麗特咯咯地笑著,將手上的籃子放到尤莉的面前。冬季的藥草和樹果堆積如山。 『材料咱收集好囉!驗收吧!』 『那個──瑪麗小姐,我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這邊是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檯,所以請到那邊的櫃台……』 『咦──有甚麼大不了的嘛,沒關係嘛』 『不──行。想使用這邊的話,請努力升級吧』 『嘖,真沒辦法吶』 瑪格麗特嘟起嘴來。 貝爾格理夫望著籃子裡的碩果,撫摸著鬍鬚,彷彿很有感觸的樣子。 『狀況很好嘛,瑪麗』 『欸嘿嘿,是吧?要是再暖和些,咱可就能採到更多啦』(*1) 『或許吧。但是在妳熟悉省力的技巧前,可不能先學會怎麼偷懶喔?』 『知道啦。咱可是非常認真努力的欸!』 瑪格麗特不悅地鼓起雙頰。 登錄成為冒險者後,瑪格麗特便立刻的將所有委託照單全收。從討伐低階魔獸到蒐集素材,甚至也包辦了探索地城的委託。 她原本想略過冗長又麻煩的升級過程,直接解決強大的魔獸或艱難的任務,但貝爾格理夫不允許她這麼做。 據他的說法是,沒有逐步漸進的冒險累積下來的基礎,會導致心態的高傲,必然會在某個地方失敗。 曾因此而身陷危機之中的瑪格麗特,雖然一度不服氣得從基礎開始打起,但似乎也慢慢能樂在其中了。 當拋棄成見、保持好奇的態度,不管做甚麼事便能樂此不疲。大概是瞭解了這種道理吧。 『那,咱到那邊驗收一下,去去就回』 『嗯,慢走啊』 瑪格麗特提著籃子走到初階冒險者的櫃台。貝爾格理夫轉向尤莉說道。 『方便繼續昨天的後續調查嗎』 『是的,沒問題。請──』 『那,因為我得忙一下,所以……』 『嗯!我去找雅奈和米麗!白也一起來吧!』(*2) 夏洛蒂很有精神的回應著。白一臉不悅地保持沉默。 貝爾格理夫走進櫃檯,開始瀏覽裡面的資料。這裡剛好是接待台的死角,不必擔心會引起奇怪的注意。 他在查看以前的委託資料。 珀西瓦爾和其他前隊友可能會接受委託也不一定,但這些資料很沒系統所以還不好說,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來回細看了很多遍,然後才翻找另一份資料。 外面似乎開始下雪了,蓬鬆的雪黏著在走進來的人們的頭上或衣服上,然後慢慢地溶化。吹進來的風裡也夾雜著雪花,所以室內到處都是水滴。 在確認了無數的資料後,還是沒有任何進展。貝爾格理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並非不擅長這種工作,但是很久一段時間沒做了,所以有點疲倦。 仔細一聽,外頭似乎變得有點熱鬧。 探出頭一看,發現是安婕琳露出疲倦的臉,正與雅奈莎和其他人聊天。一位紅棕色頭髮的女人和一位戴著高禮帽的精瘦男子分別正站在她的兩側。 安婕琳精疲力竭地向雅奈莎她們揚起手,勉強開口說了聲「哦」算是招呼。 「真累啊……但還好平安回來了……」 『哈哈,舟車勞頓呢。吉兒小姐也很累吧』 『我沒有特別累喔。呼呼呼』 『嘿嘿~安婕~有個超驚人的大消息喔~』 「之後再說……回報完我想先倒頭大睡……」 『不不不、真的很驚人喔!』 『是啊,姐姐大人!會嚇一大跳喔!』 「好好好,等睡醒再說喔……」 『嘛,無論如何總算平安歸來了呢。歡迎回來,安婕』 「謝謝妳,雅奈……但是再怎麼說,都好想聽到父親說『歡迎回來』啊……」 貝爾格理夫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旁。 『是嘛?歡迎回來,安婕』 「嗯,我回來了,父親…………父親?」 安婕琳猛地抬起臉,目瞪口呆。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起來。 『啊啊。埃斯特佳爾之行如何啊?居然能獲頒勳章啊……』 「父親──!!」 安婕琳迅雷不及掩耳般地飛進貝爾格理夫的懷抱。他不禁退了一步,才把她抱穩。 「父親父親父親!」 『哈哈,怎麼啦怎麼啦,真是個傷腦筋的孩子……』 「父親父親!」 『好啦好啦』 「父親……之類的……等下,你是貝爾格理夫先生嗎?」 『呃,是沒錯……妳這是?』 「父親父親父親!」 『我是吉魯梅妮雅。很抱歉占用了您跟女兒相處的時光……非常抱歉』 『啊啊,原來是您嗎。不,應該說,得感謝您照顧我的女兒。真是有勞了……』 「父親父親父親父親!」 『……安婕,稍微冷靜點』 「父親!」 安婕琳隨後將臉深深地埋在貝爾格理夫的胸口,不停地低語著,直到無聲。但嘴巴似乎還不停地蠕動著。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 『真是的……都這麼大的人了,安婕啊』 米麗安咯咯地笑了。 『因為~原本以為可以回家~結果回不去了~~以為見不到面~卻突然見到了~會變這樣子也是沒辦法的嘛~』 『就像放開繩子的狗吶』 白露出揶揄般的笑容。貝爾格理夫搔著頭。 『……真是沒辦法呢』 安婕琳緊抱著貝爾格理夫一段時間以後,突然抬起頭來。 「為什麼!?為什麼父親你會來奧爾芬!」 『嗯……我覺得在這裡見到安婕也很好』 「我好開心……!欸嘿嘿,是父親耶、父親耶!爐火跟麥桿……是托爾內拉的味道!」 安婕琳用臉頰摩擦著貝爾格理夫的胸口,不時地嗅聞著。突然抬起了頭,像是想起甚麼似的。 「那個啊!那個!我在埃斯特加爾遇到了父親的老朋友!」 『……嗄!?』 「因為他說想見父親一面,所以跟著我一起過來了。原本還打算春天時再一起回托爾內拉的!我看看……」 安婕琳環視四周,歪著頭納悶著。吉魯梅妮雅咧嘴笑而不語,默默指著某個方向。沿著指尖看去,有個戴著高禮帽的男人,正壓著帽子蹲得低低的,彷彿要隱藏自己的身影似地。 安婕琳握著那男人的肩膀。 「你在做什麼啊……」 『因為……我等沒聽說他在奧爾芬啊……我等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吶……』 「真是的!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啊?」 安婕琳半推半拉著戴著高禮帽的男子起身,將他推到貝爾格理夫的面前。 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仔細端詳著男子的臉。 『……是卡西姆、嗎?』 『呵、呵呵……』 卡西姆搔了搔頭。他的雙眼含淚,肩膀緊繃。嘴角似乎在顫抖,但又不知道該說些好的樣子。不過,還是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鬍子,好多呢,貝爾』 『哈哈……你也是呢』 貝爾格理夫露出有點乏力的微笑。 ○ 似乎是工會的員工休息室。放了幾把椅子和幾張桌子。也許是因為現在還很忙,所以沒有員工在休息。 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面對面的坐在桌子的兩側。兩人似乎是想稍微不被打擾的聊聊。 但是,貝爾格理夫想不到該講甚麼開場白。卡西姆似乎也一樣,有點不安地游移著視線,但不久後便張開了嘴。 『該怎麼說吶……就這樣下去,還是不曉得該說甚麼吧?』 『哈哈,也對呢……』 『……你過得好嗎?』 『啊啊……還算好吧。你呢?』 『我等啊……』 卡西姆垂下頭。貝爾格理夫搔了搔臉。 『冒險者甚麼的,已經不做了。還沒成為等級 S就不幹了』 『嗯……總覺得,有點可惜吶……』 說完,卡西姆抬起頭苦笑著。 『那麼說會對貝爾很失禮嗎?』 『沒有那種事……呃,你有聽說過嗎?珀西和薩蒂怎麼了?我回到托爾內拉以後,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卡西姆稍微停頓了一會,隨後張嘴說道。 『我等三人,當時無論如何只想變得更強。變得更強大、升到更高級、取得更困難的委託……呃、或許就能找到方法治療你的腳也不一定』 『唔……』 『聽了可別笑喔?我等三人當時年輕氣盛,涉世未深吶。雖然注意到了你雖然受了重傷,仍然拼命地露出微笑,卻又束手無策。想到萬一說錯了話,害你完全關上心門的話,就畏懼萬分吶』 『原來是這樣嗎……所以……』 『嗯……所以我等三人拼命地升級。只要變強了、找到治療你右腳的方法,你一定就會重回小隊裡的。珀西比任何人都還要堅信著吶。那傢伙他、那個……』 貝爾格理夫搖了搖頭,打斷了卡西姆的話。 『不是的。那是許多因緣巧合才會這樣的。不是任何人的錯』 『……是吶』 卡西姆將高禮帽的帽沿往臉上壓低,蓋住了他的雙眼。 『無論如何,我等三人當時在尋找治療缺損軀體的方法吶』 『……有那種方法嗎』 『啊啊。是呢,貝爾。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也是禁術。就算腳長回來,也會發瘋吶。冒出來的腳會開始腐蝕身體,慢慢地變成其他生物吶。充其量也只是那種東西罷了』 卡西姆露出悲慘的微笑,繼續說著。 『自從你不在奧爾芬以後,珀西的臉上就漸漸失去微笑,某天終於就完全不笑了吶。薩蒂也越來越常看著遠方發呆。我等三人雖然僅有三人,但是你看嘛,每個人的個性都很硬不是嗎?之所以能相處融洽,是因為你當時總是充當我們的潤滑油吶』 『我才沒有那麼厲……』 貝爾格理夫把話吞了回去。現在還謙遜推託,有什麼意義嗎? 『在尋找你的行蹤時,越來越常因為一些小事而起爭執。某天,薩蒂離開了。這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吶。不久後,我等和珀西也分道揚鑣了。那兩人後來的事,我等就不清楚了。真是諷刺啊。我等三人都想幫你,但我等三人卻又彼此討厭吶』 『卡西姆……』 『不要緊的,貝爾。請繼續聽吧。即便如此,我等當時也不願放棄。珀西大概也是如此吶。他成為奧爾芬的等級S冒險者。我等則發現了奧爾芬的某種極限,因此去了帝都。在那裏成為了等級S。為了瞭解禁術,也會跟危險的傢伙交手。也習慣了被利用。被利用的時候,才會有自欺欺人的優越感。 『但是,常常也會心煩意亂。像個傻瓜般胡思亂想吶,當成功地找到方法時,會和你、珀西和薩蒂四人重聚一堂,並且稱讚我等的努力吶』(*2) 卡西姆有點狂亂地笑著。 『諷刺的是,因為我等的才能,所以事情進展的異常順利吶。我等創寫了一道道創新的魔法公式,也成為了大魔導。但是……』 叩、叩。指尖敲擊著桌面。 『我等並不想變成那樣吶。雖然因為成就和順遂而被稱讚,但得到的只是空虛感。一昧地埋首於夢一般的目標,變得只是為了做而做。慢慢地也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吶。內在變得空無一物喔。就好像山坡上滾下來的小雪球一樣,不知不覺就變得無法回頭了吶。等注意到的時候,我等已經甚麼也無所謂了』 滔滔不絕地說著的卡西姆,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雙頰已爬滿了淚水。 『我等的時間就在那時停止了……馬齒徒長……骨子裡還是個臭小鬼喔,呵呵』 卡西姆露出悲傷的微笑,用手掌抹去眼淚。 『安婕真是個好孩子啊……不愧是貝爾的女兒。和那孩子聊了以後,才知道你始終如一吶。你果然很厲害呢』 貝爾格理夫起身,越過桌面,把雙手扶在卡西姆的肩膀上。 『……對不起。讓你們如此難過是我的責任』 『才不是那樣!你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嗎!缺了隻腳!被說風涼話、被嘲笑……我等卻無法阻止他們吶……』 卡西姆開始啜泣了起來。 『你很了不起呦……當時,是因為你即使腳正被那玩意吞噬著,還使用了那個卷軸,我等三人才能活命吶。要不是多虧了你……』 『吶,卡西姆』 貝爾格理夫平靜地說。 『我啊,老實說,很嫉妒你們』 『欸……?』 『才能的程度天差地遠啊。我不像珀西或薩蒂能用劍制敵,真打起來也比不過你』 貝爾格理夫垂下視線,然後繼續說道。 『你們洋溢著自信,我感覺起來就像是襯托你們的陰影。我知道無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到達那種境界。所以啊,一直在原地踏步。認命了啊』(*3) 『不是!才不是那樣吶!』 『不過。也有失去了一隻腳,我才得以欣賞的美景』 貝爾格理夫直盯著卡西姆。 『我遇到了安婕』 『……!』 『如果我沒有失去一隻腳,那我還會是奧爾芬的冒險者吧。那樣的話,就不會在自己故鄉的山裡拾獲安婕』 『哈、哈哈……是啊,沒錯!那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吶!』 『對吧?她可是我自豪的女兒。那孩子為我帶來了許多的機緣。今天能和你重逢,也多虧了那孩子。所以,說不定我該感謝失去了右腳的事呢』 貝爾格理夫微微地低頭,看著腰間的劍。 『……劍法也是吶,比當冒險者時還要強囉。即使到了這個歲數,還會變強也說不定呢』 『呵、呵呵,真的嗎?太厲害了吶……』 『雖然我也不敢相信呢……但是,卡西姆。我啊,也設想了無數次「若是那麼做會怎麼樣」。但是,無論我們怎麼做,都回不了從前。只是承擔著過去的錯、卻遲遲滯足不前,可是不行的啊』 『嗯……』 『你們背負了太多過去了。我是為了面對過去而來。放下是必要之事。所以我回到了奧爾芬』 『……那麼說、也對呢。我等也想重拾被荒廢的過去吶……』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伸出手。 『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卡西姆。很抱歉讓你這麼痛苦。謝謝』 『──!對不……對不起、貝爾!謝謝你!』 卡西姆用一隻手壓低了高禮帽,遮住他哭泣的臉。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握住了貝爾格理夫的手。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但最後一起放聲大笑。卡西姆就這麼讓淚水滑落、喜極而泣地說著。 『果然貝爾就是貝爾啊!』 『哈哈,還好吧。但是你啊,看起來可變了很多呢?都快認不出來了不是嗎?』 『啊哈哈……已經習慣了吶』 卡西姆笑了起來,揪著鬍子。貝爾格理夫也笑了。 『也對啊?若是習慣了撫摸或擺弄鬍子,就不太想把它剃掉了對吧?』 『對對對!』 卡西姆笑著笑著,淡淡地嘆了口氣,並輕拍了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吶,貝爾。請原諒珀西吶。他就是那種傢伙,覺得自己有種使命感……』 『那是當然的啊。我也想見他並和他聊聊。當然薩蒂也是。你能幫我找到他們嗎?』 『呵呵,當然囉!真期待吶!我等四人又能促膝長談了!』 『是說……這是怎麼回事啊?鬍子長得這麼茂盛?』 『天曉得呢?意外地頭髮越來越稀疏囉……啊,對了』 卡西姆微微皺起眉頭,拍打貝爾格理夫的後背。 『醜話說在前面啊,貝爾!你可是我等所知道最棒的冒險者之一喔?冒險者的價值不在於他的劍力高低與否吶。雖然和不少傢伙或隊伍一起戰鬥過,但可沒有人能像你一樣眼觀四方、鉅細靡遺、事前準備萬全、又能做到自然而然的體貼喔』 『喂喂,這也誇得太過頭了吧……』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臉。卡西姆哈哈地笑著,抱著貝爾格理夫的肩頭。 『呵呵,果然還是不該搞憂鬱比較好啊!今天得喝個不醉不歸吶!』 當兩人離開休息室時,似乎等待已久的安婕琳飛奔而來。 「聊完了嗎?」 『啊啊,謝謝妳啊,安婕』 『呵呵呵,安婕,妳的父親絕對是最棒的父親啊!』 「對吧!欸嘿嘿,父親,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啊啊,說的也是呢。爸爸也有好多想跟妳說呢』 貝爾格理夫接著露出調皮的微笑,握著安婕琳的肩膀。 『「找伴」是怎麼回事呢?』 「欸」 『爸爸我啊,被許多人告誡囉。說是別讓女兒為自己找伴呢』 「呃、唔……那是因為」 看到吞吞吐吐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咯咯地笑著。 『開玩笑的。但得好好跟大家賠不是喔。可別再有下次囉?』 「啊嗯……對不起……」 貝爾格理夫輕輕拍著、並撫摸著安婕琳的頭。 『真是個好孩子。好吧,為了慶祝我們的團圓,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咻地,一陣風吹來,將飄進來的雪花捲盪在空中。 作者語: 第四篇結束。最近幾個月我一直在寫作,腦袋都快炸了!因此本月將稍作休息,也繼續構思。還有書籍化等等的工作呢。希望能在二月重新開始連載。 就算不讀書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的。敬請期待。 此外,雖然感想欄已經變得很熱鬧了,但即使您認為無傷大雅,也請不要批判他人的感想。沒有誰想被這麼對待。別人的感想就是別人的感想啊。能讓人讀了或悲或喜,可是作者的特權呢。 換言之, 『別為了我而戰!』 這種老派女主角的台詞,請別讓作者說出口啊。羞死人了。 還有這種閱讀的方式呢。嗚呼呼、之類的,打開自己的心胸。在按下「送出訊息」的按鈕前先做幾次深呼吸。雖然只看見文字,但在螢幕的彼端可是有活生生的人喔。愛與和平。 讓我們放下爭執,用快樂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吧。 新年快樂! *1: 原文『温すぎて物足りねえくらいだ』。『温すぎ』找不到片語,只找到太溫暖、太熱,這兩個解釋。『物足りねえ』是『物足り』的否定形,也就是「不滿意」。 *2: 原文『けど、何かしてる時は気が紛れてよかったんだ。何かが成功した時は、君やパーシーやサティがひょっこりやって来て、頑張ったねって褒めてくれるかもなんて馬鹿な想像もしたもんさ』前段有點難理解。後段還蠻直觀的。 *3: 原文中後段『だから、ずっと足踏みしてた。自分の価値を認められなかったんだ』有點不確定怎麼跟前後文銜接,還有呼應卡西姆的話。 ---- 譯者語: 感動的重逢,釋懷的長談。 被作者弄得又哭又笑的。 至於迂迴又走岔了路的孝親行為,會不會再發生? 還有將近一百話,我相信安婕琳。應該會還有許多成長空間。各種意義上。 白與夏洛蒂與雅奈和米麗。 安婕和吉兒和卡西姆。 過去和現在,放下與並肩同行。 此話也解釋了前面許多讀者們(包括我在內)的許多問題。 珀西小隊到底是怎麼解散的?四人的心態又到底是甚麼?(雖然是用貝爾跟卡西姆的視角) 貝爾的強大到底源自於何?當年在隊伍中扮演的角色又是甚麼? 卡西姆為何變得放浪形駭、玩世不恭? 安婕琳、卡西姆二人返回奧爾芬時,又是怎樣的光景? 當然,解答的問題不只這些,也還有一些遺珠之憾得等待後續的章節娓娓道來。 不過那些,就等刊載到那邊的時候再說吧。 還請一起慢慢地享受作者鋪陳的節奏 :] 最後,因為第五篇開始的劇情與原文開始變得複雜而生澀, 從生肉翻譯成能夠發表的中文,需要的時間倍增(並且自認品質還不如前幾篇到位) 如果以目前的進度來說,可能連載到一半就會斷稿…… 苦思了一陣子,決定從下一話開始,將更新頻率從三日一更改為六日一更。 非常抱歉。還請見諒。 下一話, 第五篇。 第五篇 困惑的女兒 [第五篇 困惑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5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血緣甚麼的無關緊要 沒有甚麼能夠拆散他們 父女的羈絆!!! 劇情提要 多虧女兒的福,和往日的冒險者同伴之一、 卡西姆,重逢了的貝爾格理夫。 雖然春天返回托爾內拉的日子就快到了, 這對父女對彼此的看法卻產生了微妙的不同…? 而且情同家人的夏洛蒂跟白, 這兩人之間產生了某些問題!? 被撼動的親子的樣貌,會變得如何發展? 然後,夏洛蒂她們面對的問題能平安解決嗎!? 描述親情的熱銷異世界幻想曲,第五卷! 除了本篇的加筆之外,還厚厚地收錄了短篇 「貓尾巴和大道上的散步」!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雖是受了重傷的前冒險者, 但不僅是受到女兒的影響、其自身的實力與性格也有目共睹, 令不少人為之傾慕。 正和女兒在奧爾芬一起生活。 安婕琳 貝爾格理夫的女兒,也是等級S的冒險者。 有著【黑髮女武神】的別名。 遇見了父親之前的同伴,卡西姆, 並促成他們久違的重逢。 卡西姆 前等級S的冒險者,同時也是大魔導。 人稱【碎神蓋】。 多虧了安婕琳的福, 得以和貝爾格理夫重逢。 夏洛蒂 在博爾德的騷動之後,曾被多方追殺, 目前被安婕琳一行人庇護著的少女。 慢慢地取回了原本應有的純真與童心。 白 並未拋棄夏洛蒂, 就算不再扮演護衛的角色,也形影不離的陪伴著她。 雖然態度有些尖酸刻薄,但本性是名溫柔體貼的少年。 -- 夏洛蒂QQ? 白你是喝醉了還是在害羞? 然後是本作的翻譯進度報告。先從近的說起。 原定4/18 18:30 更新的第五篇 五八話,因為臨時行程有變, 所以預計會提前至4/18 18:00前更新至此站。 再來,因為劇情到了第五篇,慢慢進入中段, 截至第四篇 五七話為止已出現將近六十位出場頻率不一的角色, 所以我設計了一份圖表,可以用比較視覺化的方式查閱特定角色之前的出場情況, 比方說是該角色和誰同行、在何處、打甚麼魔獸或魔王,或者在劇情中消失了多久之類的。 比較詳細的圖表說明在該檔案的左上方( A2欄位),不清楚、不完善的地方,也可以留言給我或在檔案裡註記。 (由於該圖表主要聚焦在人、地之上,若有疏漏處歡迎可直接在該欄位按Ctrl+Alt+M註記,提醒我確認、更新,也能讓其它讀者參考) 第三,ESJ網站更新後,我才發現Discord這個支援影音媒體的免費多功能聊天室,裡頭可聊可笑可討論,蠻有趣的。 加入ESJ的伺服器後,記得先照說明領取身份(到該頻道點取文字下方對應小圖示),才看得到 "#翻譯區" 的"nosy翻譯"喔:] 最後...嗎? 目前看起來,日肉還是不好嗑,每一話的劇情跟生字又多又硬; 期待我能早點適應作者用詞遣字的新風格囉... 篇5 第五八話 記憶中的顏色是墨棕色。雖有深淺 [篇5 五八、記憶中的顏色是墨棕色。雖有深淺]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舊版永久連結失效)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0/ ---- 五八、記憶中的顏色是墨棕色。雖有深淺 記憶中視線所及的是一片墨棕色的空間。雖然看得出深淺濃淡,但並不怎麼鮮豔。 吹拂著的風,彷彿讓婆娑的樹葉摩擦出聲響;就像是隔著一道薄膜般,聲音在耳邊若隱若現。 但是,陽光從穹頂附近的枝枒間灑落,非常刺眼。那孩子瞇起雙眼,不停地眨著。 在光線的後方似乎有道身影。看起來像是一個女人。雖然她的面色蒼白,但卻一臉悲憐的神情。 她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喘息聲很高亢。 看起來材質很好的衣服也已老舊得破破爛爛的了,沾上不少污漬和顯而易見的磨損,看起來精疲力盡。臉上還掛著淚痕。 『抱歉呀……請原諒我……』 女人喃喃自語著,似乎在祈禱似地。然後她在那孩子的身上鋪了一層編織過的乾燥藥草之類的東西。 風輕輕地撥動著那孩子的頭髮。女人溫柔地親吻那孩子的臉頰,寂寥地微笑著。似乎相當地戀戀不捨。 ──怎麼了呀? 那孩子雖然想這麼說。但是還不能好好的控制嘴巴,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無法傳達出去。 女人做了個深呼吸,環顧四周。 『得在被發現之前……』 她低語著,將手放在胸口。然而,她卻惋惜地低頭看著那孩子。 『放心吧……肯定會有誰……某個很好的人,會找到妳的』 正覺得女人的身影像海市蜃樓般搖晃著時,她便已經消失無蹤了。風強勁地吹著,身邊的樹林掛滿了染紅了的樹葉。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雖然溫暖,但是風卻很冷。 那孩子感到孤寂,便皺起眉頭,將心底湧上來的悲傷化為哭聲迸發出來。 不遠處的灌木叢之間有甚麼正竄動著,傳來一陣聲音。是誰踏著落葉和枯草過來了。 『甚麼啊、這是……』 溫暖的大手把那孩子抱了起來。令她相當的安心。那孩子黑色的眼眸裡,映出一張留著一頭紅髮、困惑不已的臉孔。 ○ 奧爾芬市已經完全進入了冬季,連日來的瑞雪讓視野一眼望去都變成了白色的大地。清潔工們每天得來回剷雪無數次,倘若他們有忙不來的地方,就會由冒險者工會發佈委託,讓比較低階的冒險者或想賺點零用錢的孩子們幫忙處理。 貧民區的一角有一處空地。過去似乎曾經有建物,但由於老化或者其他的原因而倒塌了,打從移除瓦礫廢土後便什麼都也沒蓋過了。 這是一片空曠之處,通常是流浪漢或無家可歸的孩子們聚會的場所,但今天卻有很多人在排隊。教會正在帶頭為了貧民區的居民們做飯。 伴隨著飄落的雪花,大鍋裡熬煮了美味的燉湯,並準備了烤得相當堅硬的薄麵包。大多時候都只能在寒風刺骨的家裡或小巷內瑟瑟發抖的人們,對久違的熱食讚不絕口。 『好──不要插隊!準備了很多喔!』 蘿塞塔呵著白氣說道。修女們端著燉湯,走到正圍著篝火取暖的人們身旁。四處都冒起了白色的蒸氣,孩子們的鼻子和臉頰都凍得紅通通的,正吹涼手中的燉湯,大口大口地吃著。 抱著一捆柴薪的貝爾格理夫正穿過擁擠的人群,走了過來。 『蘿塞塔小姐,請問這些該放哪裡好?』 『啊、貝爾格理夫先生!非常感謝您!我看看……放這裡好了!』 貝爾格理夫將手中的柴薪放到蘿塞塔示意之處。大鍋底下的火勢便開始熾熱地燃燒。搖晃的火舌旁令人難以久留,但看起來熱度似乎已經慢慢降低了。 貝爾格理夫添了些柴火。 夏洛蒂不停地攪拌著大鍋以免燒焦。她頭頂上蓬鬆的僧帽深深地戴到眉毛附近,彷彿就快把臉蓋住了。本應掉出僧帽外的長髮,也全都塞進了帽子裡面。 對於曾在貧民區做了宣揚所羅門教的演說、又賣了不少符紙的那段過去,夏洛蒂一直非常耿耿於懷。不管用甚麼方式都好,她都想要為自己的詐欺行為贖罪。 起初,她曾試圖把錢還給買符紙的人,但卻不清楚那些人的樣子,就算認出來了,也有很多人因為她是女孩而擺起盛氣凌人的架子,讓還錢的想法變得窒礙難行。 因此,通過將那些分毫未取的不義之財捐給教會,並且還幫他們做飯,似乎多少能減輕一點罪惡感。 但是,白化病的外貌太過顯眼。這種與生俱來的特徵再怎麼偽裝也沒有意義,因此便用戴帽子的方式來掩飾。 雖然夏洛蒂自從被盧科雷西雅追殺以來,就一直不喜歡維耶納教,但自從和蘿塞塔與其他修女們以及孤兒們的互動後,那種厭惡感便漸漸地淡化了。 原本她就是對教義非常虔誠的維耶納教信徒,卻被盧科雷西雅的達官顯要們拿來當作政治工具,她認為不應全盤否認這種信仰純粹的本質。(*1) 貝爾格理夫也為此數次拜訪了教會的孤兒院,幫忙做些雜務,並且陪孩子們玩耍。今天則是幫忙做飯。他並不排斥做這些事,而且也早已習慣了在天寒地凍中的情況下活動。教會的孤兒院一向女多男少,所以對此非常開心。 太陽逐漸西沉,燉湯也吃得所剩無幾,於是便將雪放入大鍋裡融化,並開始輕輕地刷洗乾淨、處理餘火殘灰。 『白,幫忙扶一下那邊』 白默默地將手握在大鍋的一側。貝爾格理夫則握住另一側,並合力抬了起來。 紮實地用鐵打成的大鍋很沉。白看起來有點踉蹌,但隨後便認真地蹲起馬步似的,踏穩了雙腳。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 『……怎樣啦?』 『沒甚麼,只是覺得你很努力而已。但稍微再鍛鍊一下體能會不會比較好呢』 『嘁……』 白不滿地嘖舌。隨後改變姿勢,將鍋子再次抬穩了些。 『唉呀,那麼搬的話,灰燼可是會沾到衣服上的喔』 『囉嗦,混帳老爹。快點走了啦』 說完,白便搖搖晃晃地邁出步伐。貝爾格理夫咯咯地笑著,也跟著走了起來。 彼此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微妙的信任感。白的態度仍然相當倔強,但反抗性的舉止已經消失了,稱呼貝爾格理夫的方式也從大叔變成混帳老爹。看起來或許是某種惡化的徵兆也說不定,但也意味著已經不再將貝爾格理夫當作陌生人看待了。 對貝爾格理夫來說,雖然像是多了個正值叛逆期的兒子,但還是相當開心的。 安婕琳是個相當單純又認真的女孩。作為父親,無論如何都常得謹慎地應對。如果是白的話,就算是稍微開了有些胡鬧的玩笑,似乎也不會被別人另眼相看。有種只有男孩子之間才能互相理解的感覺。(*2) 雖然不是撒嬌與被撒嬌的關係,但就算有點胡來也不會引來側目,能一起行動的範圍也變大了。貝爾格理夫是這麼認為的。 正當他如此想著,白注意到他的視線,蹙著眉,移開了視線。然後便不悅地又『嘁』了一聲。 鍋子被抬回孤兒院的廚房,在那裡再沖洗一次、然後收納起來。 隨處可見修女們奔波著,似乎正準備晚上的禮拜。前院裡能聽到孩子們正在雪地裡玩耍。蘿塞塔開心地笑著,沖了壺花茶。 『唉呀,真是感謝你們,貝爾格理夫先生。能來這裡幫忙,我們非常感謝!』 『哪裡哪裡,您太客氣了。是夏兒主動提議想過來的』 夏洛蒂脫下帽子、解開頭髮,扭扭捏捏地摩娑著雙手。 『呃……是不是多少能減輕一點罪孽了呢?』 『當然囉。夏兒的那份心情,一定會上達天聽的』 『嗯……謝謝蘿塞塔也來幫忙。還有父親大人和白也是』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撫著夏洛蒂的頭。白沉默地垂下視線。 眾人小憩片刻,品嘗著花茶。 安婕琳小隊跟卡西姆正在處理委託。正因為是高階冒險者,所以無法終日遊山玩水。取而代之的是低階冒險者無法比擬的報酬。 正把手中的花茶吹涼的夏洛蒂,低聲地喃喃自語著。 『不知道姊姊大人她們現在還好嗎?』 『不是遠征,應該就不成問題吧。卡西姆也在的話,或許很快就會處理妥當、回來奧爾芬也不一定喔』 安婕琳她們昨天才出發到附近的迷宮探索。為了自食其力而又重拾冒險者一職的卡西姆也與其同行。萊昂內爾對於整體戰力意外地增加非常樂見其成。 把手裡的花茶再次添滿後,蘿塞塔低聲地說。 『說到這個,貝爾格理夫先生沒有打算重返冒險者的行列嗎?』 貝爾格理夫思索了一會,開口說道。 『目前沒有那種打算呢。總之我等到春天就要回托爾內拉,所以重返冒險者什麼的有點不切實際呢』 就算是卡西姆到了奧爾芬以後,他對珀西瓦爾或薩蒂行蹤的調查也未曾停歇過。但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有力的情報。 過去彷彿是對托爾內拉留戀不已似地,貝爾格理夫認定了那是他非常重要的歸宿,不願離開。 儘管庫雷厄姆都為了他而留在托爾內拉陪著米托,但貝爾格理夫還是有種不捨的感覺。 這麼一想,感覺自己的心比實際年齡還老呢,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原來如此啊,還是得回去家鄉的啊……我會有點寂寞呢』 蘿塞塔說完便啜飲著溫涼的花茶。夏洛蒂凝視著蘿塞塔一會兒以後,開口說了。 『蘿塞塔小姐喜歡父親大人嗎?想跟他結婚嗎?』 『嗯噗!咳咳咳!妳、妳在說甚麼啊!』 蘿塞塔的雙頰似乎因為被茶水嗆到而變成艷紅色。貝爾格理夫有些傻眼地扶著額頭。 『夏兒,怎麼連妳也開始說這種話啦?』 『因為姐姐大人她……父親大人不喜歡蘿塞塔小姐嗎?』 『算是喜歡吧,但蘿塞塔小姐還很年輕,跟像我這樣的大叔在一起可就太可惜囉』 貝爾格理夫處之泰然,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動搖。 那樣才不算喜歡呢,夏洛蒂不滿地鼓起了臉頰。蘿塞塔卻呵呵地笑了起來。 事實上,貝爾格理夫在孤兒院的修女們之中,有著很高的評價。 不過,那比較像是對很非常有名的偶像產生的仰慕或支持、想更進一步瞭解他的感覺,並非異性之間以交往為前提的關係。 蘿塞塔對貝爾格理夫的第一印象並不深,主要是因為安婕琳的小伎倆才曉得他,但他對此事完全不知情。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後,兩人間的交情已今非昔比。 雖然對貝爾格理夫有仰慕之心,但卻更像是對兄長或父親的感情,而非男女間的情愛。 父親大人的父性真是了不起啊,如此想著的夏洛蒂小小地嘆了口氣。 白咯咯地笑了起來。 『沒搞頭啦。死透了吶』 『唔──果然心裡還是只有薩蒂小姐而已啊……』 夏洛蒂不悅地噘起嘴來。貝爾格理夫困擾地笑著。 『我不是都說了並不是那……』 傍晚報點的鐘聲突然噹啷、噹啷地響了起來。蘿塞塔一臉驚訝地兀自站起身。 『非常抱歉,做禮拜的時間到了』 『已經要入夜了呢。我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 『非常感謝您,貝爾格理夫先生。歡迎隨時再來玩喔,夏兒和白君』 『是啊,當然會的。下次我再帶安婕一起過來』 他們四人站起身清洗碗盤後,蘿塞塔去教堂,貝爾格理夫則帶夏洛蒂和白一起回家。 ○ 馬車的車輪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正沿著大街行走。車輪的軌跡殘留在雪地上,底下的黑色土壤都露了出來。 這是一輛租來的雙頭馬車。雅奈莎正握著韁繩,安婕琳、米麗安和卡西姆則坐在後方的台車上。在三人的身旁,堆滿了突變的亞龍的皮膚、爪子、牙和鱗片。 安婕琳遙望著剛出現在地平線的奧爾芬。 「雅奈……再快一點」 『別癡人說夢了。現在可是載了四個人,又裝滿了素材耶』 安婕琳嘟起了嘴。真想快點回到父親身邊吶,她心想。隨後便粗魯地往後靠在台車的邊緣,突然喃喃地低語著。 「……晚餐會吃什麼呢?」 只要想到貝爾格理夫在家裡等著她回家,便不禁開心了起來。 米麗安一邊用手掌撫摸著巨大的龍牙,一邊說著。 『還以為突變種會多強呢~沒想到也不是甚麼多了不起的對手嘛~』 『說的也是呢。但因為是比較低階的魔獸吧。一般來說強度大概都在 A級到AA級左右吶』 「哼。不足為懼……更何況有卡西姆先生助陣呢,對吧?」 『呵呵呵,我等什麼也沒做喔。妳們很強吶』 卡西姆咧嘴笑了笑,將高禮帽重新戴好。 在奧爾芬附近可能聚集著魔力,所以有很多地城,其中有幾個是高階地城。 探索地城是收集材料的基本任務,而且也有打倒地城裡的魔獸、防止牠們滿溢而出的涵義在。因為需要眾多冒險者執行委託,也成了這座城市蓬勃發展的原因。 安婕琳這次接到的委託,是討伐出現在較低等級地城中的突變魔獸。 冒險者工會長久以來,都會將冒險者的戰鬥紀錄中,記載每種魔獸的特性和弱點。 從那些記載中,會將魔獸的危險度排名,用來評估委託的難度,但是偶爾仍會出現一些突變的魔獸。由於無法判斷牠們的危險性,通常都會請老練的冒險者討伐,並評估危險度。 這次的委託就屬於這類的請求。 不過,就安婕琳一行人來說,這次的對手簡直易如反掌。 『但是,我等很感激能夠有和貝爾的女兒一起進入地城的機會吶』 「我也很高興,能和父親的前隊友並肩作戰……」 『呵呵,這種感覺真好呢。回想起了當年跟貝爾一起組隊時的事了吶』 『欸欸~卡西姆先生~貝爾叔叔在隊伍裡是怎樣的角色啊?是像【霸王劍】那樣子、兩個人一起站在前衛對嗎?』 米麗安問完,卡西姆便深思般地捻著鬍子。 『那麼說也對呢。珀西基本上固定站在前衛的位子。雖然貝爾或薩蒂會適時的支援,不過薩蒂更可能出現在前線。我等就固定是後衛了,不過貝爾似乎比較常站在我等附近』 『貝爾叔叔明明是劍士?』 『是喔,這就是貝爾有趣之處吶。他非常善於觀察。在執行委託時,他經常保持警惕,也是第一個對突發狀況做出反應的人。跟為數眾多的魔獸戰鬥時,也是貝爾從旁發號施令。當珀西和薩蒂正在前線打得火熱的時候,他也會立刻回防確保退路。總而言之,大概就是指揮塔或司令那類的角色吧』 『原來如此呀~這麼說來~之前在博爾德的騷動中~也是貝爾叔叔注意到異常返回宅邸~才救了赫爾貝蒂嘉小姐一命呢~』 『是這樣啊……那還真是,相當困難的事呢。非得時常保持冷靜才行呢』 卡西姆點點頭,同意雅奈莎的話。 『對吧。雖然並不顯眼,但隨著等級的上升而更加重要。無腦猛衝的低階冒險者,大多無法了解這種角色的重要性。應該說,低階隊伍絕大多數連隊伍角色的特性是甚麼都不知道吧』 確實如此,安婕琳點點頭。就討伐低階魔獸或蒐集低階素材的情況來說,大多數情況都不需要策略,只要氣勢兇猛、攻擊再攻擊就夠了。 但是,隨著魔獸階級的提升,便能稍微感受到獨自作戰的能力極限。現在想起來,當初工會半強制地讓自己與雅奈莎和米麗安組隊,便湧出了一股感謝之情。 「但是,當階級增加的時候,氣勢甚麼的就無關緊要了嗎……?」 『沒錯沒錯,貝爾從低階時就一直做著高階冒險者才重視的事,所以對於那些不了解貝爾的人來說,似乎就是個不做事的拖油瓶,還悠閒地在隊伍附近走來走去的。我等認為他會那麼自卑,也是被當時的那些經歷所影響也不一定……』 「是這樣啊……嘻嘻,但是父親果然真是厲害啊」 『注意敵人、警戒身後、把握戰局,嗎。確實會想在隊伍裡有這樣一個角色在啊』 卡西姆笑著拍拍雅奈莎的肩膀。 『對吧?不過,妳現在在隊伍裡的角色就是那樣的呦,雅奈』 『是、是這樣嗎……?嘿嘿……』 聽到自己和仰慕著的貝爾格理夫擔任著同樣的角色,雅奈莎又羞又喜似的臉紅了起來。即便是現在的四人小隊,雅奈莎也經常是負責綜觀全局的那個人。 安婕琳滿臉不高興地鼓起了臉頰。 「……從現在開始,我也要到後排觀察戰況」 『不是吧,妳如果也來我等所在的後排,前排就沒人了吶……』 「因為雅奈太狡猾了啦……我也想扮演跟父親一樣的角色……」 『哈哈哈,妳跟貝爾的個性可是大不相同啊,安婕』 安婕琳噘著嘴,朝微笑著的卡西姆戳了戳。 「哪裡不同了……」 『這個嘛……首先,貝爾是個好好先生吶。非常體貼的那種。他很鎮定,總是處變不驚、冷靜而透徹的觀察著一切。除了貝爾以外,包括我等在內的所有夥伴都非常固執而且常常吵架,每次都是貝爾過來當和事佬吶。真要說的話,貝爾比我們三人都還要成熟吶』 卡西姆說完,便調皮地對著安婕琳笑著。 『反過來說,安婕。妳不善應對、待人冷淡、又頑固得跟老頭子似地,跟貝爾南轅北轍呦』 「咕姆……」 安婕琳露出一副非常不甘心的樣子。卡西姆卻滿意地笑了起來,輕戳了安婕琳一下。 『但是吶,除了那些缺點以外,絕對是個好孩子!』 米麗安咯咯地笑了。 『甚麼嘛~貝爾叔叔從那時候開始就像爸爸一樣了啊~』 『或許吧。一看安婕就知道吶,貝爾一定是個非常好的父親呦』 安婕琳立刻轉嗔為喜,緊緊握住卡西姆的肩膀。 「就是說吧?卡西姆先生也是個明白人嘛……」 『哼哼。如果有機會的話,跟著貝爾進一次地城就知道他的厲害了吶。放心的感覺可是天差地遠喔』 卡西姆這麼一說以後,安婕琳才想起來,小時候和貝爾格理夫在森林裡散步的事。只要知道貝爾格理夫在自己的身後,確實會覺得特別放鬆。 但是,卡西姆所說的安全感,可能不是安婕琳所想像的那樣也說不定。 頂多就是從小開始,父親待在身邊時特有的安全感。還不曉得冒險時依賴深為冒險者的貝爾格理夫,會是甚麼樣子。 從卡西姆的話裡聽來,貝爾格里夫的劍技雖然也相當令人放心,但主因似乎與劍術能力的高低無關。(*4) 安婕琳將臉頰靠在推車的邊緣。 「父親,真的不打算再當冒險者了嗎……」 『春天一到就要回托爾內拉了~不是嗎~?』 「可是,卡西姆先生明明也要回托爾內拉,還是回歸前線了啊……」 雅奈莎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卡西姆先生曾是等級 S,論功績可就已經夠資格成為現役的等級 S了呦。儘管貝爾叔叔再怎麼厲害,因為沒有足以稱頌的功績,他還是得從退休前的等級開始喔』 「……沒關係,我來處理就好。奧爾芬工會不可能忤逆我」 『我等也稍微美言幾句的話,就更沒問題了吧。原本退休的那群老爺子裡面,也有不乏會推薦貝爾的吶。他的名字不是已經傳遍了奧爾芬的冒險者業界了嗎?應該沒有人會抱怨呦』 『哇~濫用職權~這種事我喜歡~!』 雅奈莎在賊笑著的三人之間,莫名地冒起冷汗。 『等等、你們是認真的嗎?』 「非常認真……順利的話,父親也會加入這個隊伍……」 『太厲害啦~【黑髮女武神】~【碎神蓋】~再加上【赤鬼】的話就是無敵戰隊啦~』 米麗安用誇張而搞笑的語調說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卡西姆笑著聳了聳肩。 『嘛,不過依貝爾的個性,絕對不會回來當冒險者呢』 「……為什麼?還以為父親如果被邀請成為高階冒險者,會很高興的」 『一般人都會很開心的吧。但貝爾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吶。無功不受祿、靠關係取得聲名,對此他可是非常厭惡的呦。和初出茅廬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貝爾做這種事的話,妳說他會怎麼反應吶?』(*5) 「唔嗯……」 確實不難想像,貝爾格理夫大概會怎麼反應。他在這方面非常固執。無論安婕琳怎麼說,他都不會點頭的吧。 「……而且父親也沒幹勁在奧爾芬慢吞吞地從低階開始往上爬了,對吧?」 『大概是吧。貝爾認為托爾內拉便是他下半輩子的歸宿,不是嗎?』 安婕琳想起之前放假回托爾內拉時,父親在床邊所說的話。 雖然自卑的壞習慣一直改不了,但深愛著故鄉、善盡自己本分,如此樸實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也確實非常喜歡。 她屈膝抱胸,垂首嘆息。感覺遺憾的心情、跟想要讚揚貝爾格理夫的心情,互相矛盾地在心裡打轉著。 「……但那種一絲不苟的個性也是父親的優點」 『對吧!多虧了那樣的個性,幫助了我等一行人不少吶』 「嗯……珀西先生和薩蒂小姐,現在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呢?」 『目前完──全沒有頭緒吶。嘛,就不慌不忙地找線索吧。反正我等目前能和貝爾重逢就安心了。現在不管做甚麼都很開心吶』 卡西姆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知何時,夕陽沉落地平線下,馬車緩緩地駛入了奧爾芬市。回到工會將素材提交檢定並領取報酬。揮別雅奈莎和米麗安之後,安婕琳與卡西姆一起走往回到她房間的方向。 下班的工人和巡邏的士兵錯身而過,附近的建物和攤位都飄散出各種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每往租屋處走近一步,迫不及待想見到父親的安婕琳,表情就越放鬆了幾分。心臟開始撲通撲通地狂跳,踏往上樓的木階梯時,也不自覺地越走越快。 油燈昏暗的光線,沿著木門的縫隙漏出。 她將手舉向門把,轉動。 「我回來了!」 作者語: 讓各位久等了。 日更這件事非常地具有挑戰性,為了減輕作者的精神壓力,因此即日起將每兩天更新一次,還請見諒。 此外,活動報告中還有跟書籍及插圖相關的資訊,如果您有興趣,還請務必移駕造訪該頁面。 *1: 原文『元々は敬虔な信徒であったし、ルクレシアの高貴な人間たちが政治の道具に使っているヴィエナ教はともかく、こういった素朴な信仰までも否定するべきではない、と思い至ったらしかった』。末兩句串在一起,再把三句的語意合起來看,要承接前一段的語意有點不太能理解。是因為奧爾芬所以不該否定維耶納教?還是維耶納教本身是無辜的,汙穢的是政客與惡意的宗教家? *2: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は何だかんだいって娘だ。男親としてはどうしても丁寧に扱う気分になる。それがビャク相手なら、やや乱暴に、からかうように対応しても許される気がするのである。男同士でなければ分からない感覚もあるものだ。』 *3: 原文『自分の都合で突っ走っていつまでもグラハムやミトを置き去りにしておくわけにはいかない。』人名懂了,留他們在那邊懂了,為了方便自己所以似乎懂了。最後面怎麼拆怎麼查都看不懂。先放著。 *4: 原文『その剣技は安心に足るものだけれど、カシムの話からすると、どうやら剣の腕に起因するものではなさそうだ。』不確定這樣翻譯對不對。 *5: 原文後段『下位ランクから真面目にやってる人を馬鹿にする事になる、とか何とか言うんじゃない』那個『とか何とか』…… ---- 譯者語: 開篇第一話就近萬字是怎麼回事啊XD 然後之後更新可能會變慢。 主要原因是無意間參加了某部同人誌的中英文雙語翻譯, 目標是逆流回日本,把作者的最終冊重畫,給他個恭喜發財。 因為當初是一時興起,所以英文翻得漏洞百出。 還好網友很給力,很捧繪師的場。 目前被轉譯為簡中、俄文、越南語、泰語、西班牙語等。終點的日語反而不急了,反而是先把中英文的基礎打好。 三月廿九的時後加入了兩名日本的粉絲協助翻譯跟提供在地資訊。目前翻譯團隊共有14名,其中13人的母語非中文…… 總之,在完結前重心會稍微往那邊傾斜,作者預計是明年五月啦…… 但【等級S】還是會盡量保持當時的初心與品質的堅持。希望各位不棄嫌啦。哈哈。 中文版 (預計至少9話,目前正在製作第三話,預計每六周一話) 日文版 其他外語版,目前共有英、泰、越、西、法、俄版 推廣 以上。 是誰?孩子的第一人稱視角。 教堂;尋得贖罪之路的孩子。 歸途:出發是為了要,回家。 下一話, 湯匙與麥片粥。 資料庫與花茶。 木劍碎片與手下留情。 篇5 第五九話 長久以來都獨居的她,要擠進五人 [篇5 五九、長久以來都獨居的她,要擠進五人]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舊版永久連結失效)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1/ ---- 五九、長久以來都獨居的她,要擠進五人 原本只住著安婕琳的單人房,不知不覺已擠進總共四大一小的房客,每到了就寢時間就非常不方便。因為她的家當本來就不多,所以空間再怎麼挪也就只有那麼丁點大了。 以目前來說,原本的大床睡著貝爾格理夫、安婕琳跟夏洛蒂,白還是睡行軍床,而卡西姆睡在沙發上。 這種同居生活維持了一個星期,慢慢地覺得有些太過狹窄了。即使床再怎麼大,三個人擠在一起睡還是會動彈不得。 而且不管是貝爾格理夫還是夏洛蒂,都覺得再這樣和安婕琳同床共眠下去似乎不太好。 把起司切片後灑在做為早餐的麥片粥裡頭以後,貝爾格理夫開口說。 『距離托爾內拉的積雪融完為止,還有一段日子……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我們再租一間房子吧。爸爸我就搬到那邊去住……』 「那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我等也去』 『……你們這群傢伙在幹嘛啊?』 當看到那三人不停地舉着手、就像是學校裡的孩子那樣爭先恐後時,白傻眼地說。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大家一起搬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真要分的話,就依性別吧』 「為什麼!父女優先對吧、父親!」 『對嘛、父親大人!』 『欸、那我等不就被排除在名單外了嗎?』 「卡西姆先生是大人了,所以要忍耐……」 『對嘛、卡西姆叔叔!』 『別用那種令人傷心的稱謂啊……』 卡西姆似乎受到了打擊,身體如風中殘燭搖晃著。貝爾格理夫傻笑著。 『卡西姆……再怎麼說,你也不必特別和我們一起生活,不是嗎?』 『貝爾真無情吶!分開的話、可是會很寂寞的喲!』 卡西姆用掌心拍打著桌面。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靈光一閃似地開口說道。 『那,我等一行人就租一間大房子,全部的人一起搬過去如何吶?那就行了吧?』 「還蠻有一套的嘛,卡西姆先生。父親,怎麼樣?」 『不是,那這個房間怎麼辦?這不就浪費掉了嗎』 「再租給別人就好……父親,不用擔心錢的事喔」 『就是說啊,貝爾。我等和安婕琳她們解決一個委託的報酬,付完租金還會有零頭吶』 身為等級 S的冒險者還真是便利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和不太需要金錢就能自給自足的托爾內拉不同,在奧爾芬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錢。 貝爾格理夫啟程前雖然也從家裡帶了不少錢出來,但現在錢袋也已經變輕了不少。莎夏之前給安婕琳的、做為救了塞蓮的禮金,雖然多少也帶了些過來,但因為他認為是安婕琳的東西,所以分毫未取。 因此,即使租了一間新房,絕對也需要女兒或卡西姆的資助。因此不得不尊重他們的意見。 雖然感覺有點浪費和無奈,但距離融雪仍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曉得還得在這房子裡蝸居到甚麼時候呢。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搔了搔頭。 『那……這樣的話,希望能找到不錯的房間吶』 「嗯!真是期待!」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快點開動吧!』 卡西姆說完,便用湯匙撈起麥片粥。 ○ 今天也是個烏雲密布、大雪紛飛的日子,附近的景象都被染成了一片雪白。人們來來往往,從嘴裡呼出白色的氣息,就好像身處在雲端之中。 貝爾格理夫總感覺,僅是看著奧爾芬櫛比鱗次的石造建築,不由自主地會感到一股寒意。落成時被粉刷過的石牆,油漆或石粉已經開始剝落,有種不可思議的孤寂感。 已經來這裡待了一個多月了。踏在二十多年前也曾走過的街道上,四周的景色似乎比那時還要再增添幾分陳舊的感覺。這也是難免的吧,畢竟歲月不饒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中的景色似乎也變得越來越美麗。或許回憶裡的事物總比現實更美好也不一定。 貝爾格理夫驚訝地發現,雖然僅在奧爾芬停留過短短兩年左右,卻比他這廿五年來的日子還要更加精采。這些年來雖然平淡安穩,卻也沒有特別印象深刻的時候。 每當想到這裡,貝爾格理夫都會苦笑著覺得自己上了年紀。與卡西姆重逢後,這種感覺又變得更加強烈。 畢竟,每次閒談時,總無法避免回想起過去的時光。在托爾內拉時就察覺到的懷舊之情,也變得更加濃烈了起來。 儘管如此,貝爾格理夫認為從現在起,好好地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換句話說,就是放下自己過去的愛恨情仇之類的。目的相同的卡西姆姑且不論,他其實不想太勞師動眾的。 『……庫雷厄姆和米托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呢』 想像寡言的那兩人坐在壁爐前,一如往常地進行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貝爾格理夫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些。真想知道他們的三餐吃得好不好。 儲藏室的食物是否完好無損?教過他們的紡紗工作是否順利?挑選豆子的作業還好嗎?他開始煩惱起諸如此類的問題。 畢竟,住在托爾內拉的時間比在奧爾芬還要來得久。面對過去雖然很重要,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托爾內拉也同等重要。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竟然已經開始思鄉了。看來也沒甚麼資格笑安婕琳了呢。 正當他在屋簷底下避雪時,安婕琳愁眉苦臉地從前面的建築物中走了出來。 「不行……這裡也沒有空房了」 『……那,還是就找個小一點的房間,我們分成兩邊睡就好了吧』 「不行。那不是選項。家人就得和樂融融地生活在同個屋簷下才對」 安婕琳斬釘截鐵地回絕了貝爾格理夫的提案。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早餐後便出門四處奔走,確認有沒有適合的空房。 奧爾芬的生活水準落差很大。從居住在黃金地段的貴族到最底層的貧民區,中間又分成許多等級。但是大多數的居民都是中產階級的商人、手工業者或冒險者,有很多提供給這些人的房子。 因此,原本興致高昂地以為很快便能找到負擔得起的房間,但意外的是至今尚未有滿意的結果。不管到哪都找不到空房了。 卡西姆將雙手交叉枕在頭後說著。 『大概找不到了吧。奧爾芬城雖然很大,但是人口也很多吶』 『雖說不是非得今天找到新房子,但這樣下去……』 「……我就算這樣繼續待在那個房間也沒問題呦,父親?」 安婕琳這麼說著。貝爾格理夫有點傻眼地摸著鬍鬚。托爾內拉的老家雖然的確沒有隔間,在奧爾芬可沒辦法那樣共處一室了。 『安婕……妳是青春爛漫的少女,難道就不會想要有自己的空間之類的嗎?』 「不會。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安婕琳秒答。貝爾格理夫一副無言以對、垂頭喪氣的樣子。真不知道是否該說她是個好孩子還是什麼的。雖然對這麼直率地仰慕著自己的事並不反感,但對一個就快要十八歲的少女來說,多少有點令人不安。 獨自睡覺的練習到底是為了甚麼啊,貝爾格理夫無奈地嘆了口氣。卡西姆則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貝爾,你啊,各種方面來說都麻煩囉』 『知道的話,就多幫我說點話嘛……』 『嘿嘿,貝爾和安婕都很率真的這點,還真像啊』(*Z) 雪花開始變得大又蓬鬆,輕輕地落著,悄悄地隨風黏在衣服或披風上。 卡西姆輕敲著夏洛蒂和白的頭。 『嘛,今天就先找到這裡吧?我等必須稍微訓練這兩個小傢伙吶』 『啊啊,說的也是呢……好吧,找房子的事之後再說吧』 貝爾格理夫疲倦地笑著。 最近這幾天,卡西姆成為白和夏洛蒂的魔法導師。白就不用說了,貝爾格理夫希望能讓夏洛蒂再輕鬆地度過她的童年,但夏洛蒂本人卻說想要學習魔法。 她的體內蘊藏著很大的魔力,但是對魔法的了解卻非常有限。 當她仍以所羅門巫女的身分四處演講時,完全依賴那枚某人給的戒指的力量。當時只需要有魔力和最低限度的詠唱就行了。自從戒指失去了力量以後,就再也不能用魔法了。 與嚴厲又嚇人的瑪麗亞相比,卡西姆的教學相對地很平易近人。當然這也是為什麼夏洛蒂想學魔法的原因之一。 卡西姆似乎並不覺得麻煩,反倒很熱心地對兩人傾囊相授。 眾人在小吃攤稍微用了點午餐之後,將白跟夏洛蒂交給卡西姆照顧,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則一起走一趟工會。 在人潮中併肩而行時,安婕琳開心地摟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貝爾格理夫輕輕的笑著。 『看起來很開心呢,安婕』 「嗯!欸嘿嘿……像這樣和父親在奧爾芬散步,就像是作夢一樣!」 說完,安婕琳摟著貝爾格理夫的手,又更緊了一些。 從埃斯特佳爾回來、並與貝爾格理夫開始同居生活後,安婕琳總是喜上眉梢,幸福之情日益漸增。 不同於回到托爾內拉跟父親在一起過他的日常生活,安婕琳對於能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有貝爾格理夫相伴,更是喜不自勝。 除了接到委託不得不到地城跑一趟,除此之外的時間,她每天都拉著貝爾格理夫逛遍奧爾芬的大街小巷,帶他去推薦的店家和她喜歡的地方走走。 工會裡雖然往來的人不多,但看起來仍然很忙碌。 冒險者工會裡的尖峰時段,通常是從早上到中午。 一般來說,除非是緊急事態,中午後提出的委託都要到第二天才會發布。最快也是到了隔天早上才會張貼出來。 因此每到白天工會開門後,就會上演一場場搶手委託的爭奪戰。對委託人來說也可以比較省錢,就算有額外限定熟練的冒險者才能完成的委託,也沒甚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等到了中午左右,氣氛比較緩和下來以後,慢慢會出現比較特立獨行、沒有生計問題的高階冒險者,或者比較老練的中堅程度的冒險者。下午過後,則以委託的分類、回報的素材檢定、以及處理完成委託後的相關手續為主。 在前往接待櫃檯時,遇到了瑪格麗特。她正將魔獸的爪、牙、骨頭等素材,一一從道具袋中取出,堆放在櫃檯上。 不知是否是注意到了義肢踏在大理石地板的聲音,瑪格麗特回首笑了一下。 『呦,貝爾。安婕也在啊』 『是啊,瑪麗。委託結束了嗎?』 『還好啦。咱差不多就快升到D級了吧。不過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夠踏實啊』(*1) 瑪格麗特有些自我解嘲似地笑了起來。安婕琳也輕輕地笑著。 「那,要再來場模擬戰嗎……?」 『哦!好耶!今天一定要把妳打個落花流水!』 「哼哼,瑪麗可別又輸啦……」 『還真敢講啊喂、妳這傢伙!咱可要擊垮妳那種從容!』 瑪格麗特開心地輕戳安婕琳的肩膀。 或許是因為年齡相仿、能力也不相上下,安婕琳和瑪格麗特正處於一種亦敵亦友的競爭關係。 但是就目前而言,安婕琳在戰術上還是比較有優勢。 劍法的精妙程度相差無幾,但或許是累積的經驗差異使得兩人有高低之分也不一定。 儘管如此,在兩人交手幾次之後,瑪格麗特的身手似乎也有了顯著的改善。 與其說是實力相當的對手、更像是宿敵般的兩人正鬥著嘴,讓貝爾格理夫忍俊不禁。這樣的夥伴可以互相刺激、彼此成長。更重要的是,會成為彼此的知心好友吧。 雖然就這兩位天才來說,情況有點不同就是了,貝爾格理夫搔著頭想。 安婕琳回過頭來。 「我要跟瑪麗稍微打一架……父親呢?」 『爸爸還有需要研究的事情。打完的話記得回來喔』 『甚麼嘛,貝爾不來看啊?說不定咱今天會贏喔?』 『哈哈,我很期待喔。加油啊,瑪麗』 安婕琳的雙頰不悅地鼓了起來。 「我也要被加油……!」 『啊啊,安婕也加油啊。可別受傷啦』 「嗯!」 旁觀著的櫃檯接待小姐正微微地竊笑著。 目送兩人離開後,貝爾格理夫走向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檯。 艾德卡正坐在櫃檯的另一側,叭啦叭啦地翻閱著文件。當貝爾格理夫走近時,他便抬起頭笑了起來,順手將滑落的頭巾綁好。 『哎呀──貝爾先生。您今天也來調查嗎?』 『啊啊,抱歉每次都得麻煩你啊,艾德』 『您在客氣什麼啊,反而得感謝您幫忙整理資料喔』 艾德卡打開櫃檯旁的門板,邀請貝爾格理夫過去。 『雖然我有空的時候也會幫忙調查一下,但目前還沒有甚麼有用的情報吶……』 『哎呀哎呀,這畢竟是我個人的問題。請不用太介意』 『是嗎?不過也罷,我們也是想誠心誠意想助您一臂之力的。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可別客氣啊?』 『謝謝,那可真幫了大忙了』 貝爾格理夫低頭行禮。 工會的職員們對安婕琳的恩情感激在心,對她的父親貝爾格理夫也頗有好感,但因為安婕琳散播關於【赤鬼】的傳言,使得他與其說是想要親近的偶像,更像是令人戒慎恐懼的名人。 但是,那種傳言對艾德卡之類的人根本不屑一顧。他可是活躍的等級 AAA冒險者,對貝爾格理夫的實力也很感興趣,也曾對練過幾次。艾德卡曾是萊昂內爾隊伍裡的中衛,攻守兼備的他在模擬戰時,給了貝爾格理夫很大的刺激。 像這樣全心投入地對練,就彷彿是和年紀相仿的人切磋似的。貝爾格理夫對此由衷地感謝。似乎也能理解庫雷厄姆的感受了。 『這麼說來,尤莉小姐今天去哪裡了呢?』 『啊啊,她今天休假呢。偶爾也得好好讓她休息呢』 『也是啊……每次來的時候都遇得到她,似乎不需休假這件事曾讓我相當驚訝呢』 『哈哈哈,是嗎。看起來雖然只是坐在這裡,但這份工作卻出乎意料之外的累啊。貝爾先生也每天都會來調查呢』 『嘛,我不是來上班的就是了……那就先這樣啦』 正當貝爾格理夫準備離開時,艾德卡想到了甚麼似的,開口說道。 『對了貝爾先生,您最近有沒有哪個晚上有空呢?』 『晚上嗎?』 『對啊。是這樣啦,里昂那傢伙快累得不成人形了,我想開個慰勞的酒會。但是那傢伙喝沒幾杯就不行了,如果貝爾先生也在的話就太好了。當然卡西姆先生也是』 『唔嗯……但是這樣好嗎?邀請我這種人』 『甚麼話嘛,呼朋引伴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別想太多啦』 『哈哈,也對。那麽,感謝你的邀請。我可以邀請安婕她們嗎?』 『哦,務必務必。是間很好吃的東方式餐廳呦』 此時,一位似乎剛完成委託的冒險者正站在櫃檯的另一側。艾德卡起身回應。他用眼角餘光示意貝爾格理夫可以先進去調查了。 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往裡頭的資料庫走去。 因為是高階的委託,所以資料量沒有低階的那麼多,但是要單獨進行調查的話,仍是筆可觀的數字。歷年來的資料都從未被整理過。貝爾格理夫調查完的資料,會有系統地將其整理歸類,對工會來說也是幫了大忙。 今天繼續尋找可能與珀西瓦爾有關的委託。雖然看到比較可疑的資訊就會仔細確認內容,試著從中尋找蛛絲馬跡,但至今仍未有足夠的證據或情報。 果然還是往東去了嗎? 老實說,不禁覺得自己在白費工夫。 儘管如此,如果不在奧爾芬做點甚麼,就無法冷靜下來。儘管自稱是為了珀西瓦爾和薩蒂而作的。儘管自認是面對內心深處陰影的藉口。(*2) 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能理解卡西姆的心情,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將資料分門別類地整理著。 『那個……』 突然聽到人聲,貝爾格理夫驚訝地轉向聲音的來源。一位年輕的接待員正有點不安地站著。手中的盤子裡有一盅花茶。 『那個……辛苦了!茶、沖好了、請慢用……』 『啊啊,有勞了。非常感謝』 貝爾格理夫笑著行禮。年輕的接待員羞紅了臉、奉上花茶,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與資料室一牆之隔的另外一側,不久便傳來女孩們唧唧喳喳的喧鬧聲。 『怎樣?還順利嗎?』 『好緊張啊……但果然好厲害啊……』 『是小夥子們所沒有的魅力呢。看到安婕琳小姐迷戀成那樣子就知道了』 『這次換我送茶過去!』 艾德卡傳來有點傻眼的聲音。 『……我就沒有茶喝嗎?』 『啊,對不起,艾德卡先生。馬上為您送過來』 『妳們啊……真是的』 女孩們的聲音漸行漸遠了。 『……那是怎麼一回事啊?』 為了掩飾心中莫名的騷動,貝爾格理夫喝了口手中的花茶。 ○ 瑪格麗特正大口地喘著氣。她正與安婕琳並坐在靠牆的長板凳上。 『可惡──又輸了……只好再更努力些啦──』 瑪格麗特看著手中的木劍說道。劍身的部分已經碎掉了。 安婕琳手中的木劍也是同樣的狀態。她為了確認狀態似的,不停地將木劍在雙手間交換,然後點了點頭。 「承受不了灌進去的魔力啊……」 『也只能是那樣吧。嘁,真沒辦法啊。下次要用真傢伙嗎?』 「唔──父親說了要我別受傷……」 『欸,是怕咱認真起來會很危險的意思嗎?』 安婕琳不悅地噘著嘴,看著嘲笑她的瑪格麗特。 「開玩笑……不管拿木劍還是真劍,我要輸給瑪麗是天方夜譚。別忘了,我可是盡量讓妳打成平手的喔」(*3) 『哈,說得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嘛。很快就要變成妳追著咱的背影啦』 瑪格麗特咯咯地笑著。安婕琳哼了一聲,輕輕地戳了戳瑪格麗特。 她們來到訓練場後,便立刻各借了一把木劍進行對練。但是才開始不到幾分鐘,木劍就斷了。正如安婕琳所說的那樣,木劍無法承受她們所灌注的魔力。 看來,具有某種程度以上實力的人,似乎還是得使用具有相對能耐的武器。 但是,安婕琳卻想起以往與貝爾格理夫的對練中,從未把木劍打斷過。 父親很強大,她這麼想著。但卻不清楚強大的原因。 瑪格麗特好奇地看著安婕琳的臉。 『那是甚麼困惑的表情啊』 「我和父親對練時,木劍從沒像這樣斷過……」 『那還用說啊,貝爾的劍術沒有這麼強啊』 「別說傻話。父親比我還強喔」 『那就是對妳放水囉?』 安婕琳像看著笨蛋似地盯著瑪格麗特。 「也難怪不了解父親的實力,畢竟瑪麗就只是瑪麗……」 『啥、妳這傢伙。光論劍法,咱好歹也贏──過貝爾一次喔』 事實上,瑪格麗特和貝爾格理夫在托爾內拉時經常對練。前幾回合戰況還是不分上下的拉鋸戰,最後還是由瑪格麗特取得了勝利。 這也是為什麼瑪格麗特認為貝爾格理夫的實力並不差、卻在她之下。 然而,這也僅限於劍術而言。瑪格麗特相當尊敬他曾身為冒險者的經驗與技巧。 安婕琳將木劍的劍柄拋向空中,然後接住。 「被手下留情了嗎……」 『那怎麼可能啊?啊──啊,罷了罷了!每次跟妳聊到這種話題,就沒完沒了!』 瑪格麗特無奈地搖了搖頭。 『安婕,妳啊。只要一碰到關於貝爾的事,就像個傻子一樣啊』 「什麼傻子……事實上父親就是真的很厲害。瑪麗也跟父親一起戰鬥過對吧?那妳應該也能明白的」 『嗯……嘛,說的也是啦』 瑪格麗特點點頭。雖然就劍術而言不認為有敗北的可能,但貝爾格理夫作為冒險者的綜合實力則是望塵莫及。如果不限制對練時的地形或武器、道具的使用或規則,貝爾格理夫或許會更有贏面。瑪格麗特也深知這一點。 『但是貝爾那傢伙,作繭自縛般地守在托爾內拉那麼久,為什麼還能有那種實力呢?』 「那就是父親厲害的地方了……一定是意志力的關係」 『……或許吧』 冥想訓練和與其相關的魔力訓練,瑪格麗特認為貝爾格理夫也遠遠領先於她。 瑪格麗特用指尖旋轉著斷劍的柄。 『聽說魔力在精靈的古語中被稱為「氣」』 「……什麼意思?」 『嗯──叔公大人說是力的指向性?方向性?之類的』 「……越來越不懂了」 『呃──對了。如果咱們將意識變為某種型態流動,不就能夠化為一股力量嗎?「氣」就會伴隨著這股意識而流動。如果能有意識地控制它的話,妳的劍法最後也會變強』 「嗯……確實如此。我們不是魔法使,但卻能把魔力灌注到劍裡」 『就是這樣吶。讓意識流動地更加自然的第一門鍛鍊,便是冥想。乘著魔力的流動在體內運行,然後維持著那樣的意識狀態揮劍。咱雖然憑感覺做出那種結果,但要想像甚麼的就很傷腦筋啊……但貝爾就很拿手。就像叔公大人說的那樣,果然意志力很重要啊』 「呼呼……真不愧是父親」 安婕琳彷彿是自己的豐功偉業一般,得意地挺起胸膛。 實際上,貝爾格理夫的劍法進步之快,很大一部分也得歸功於此。他的魔力量雖然跟常人相差無幾、也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但是,他擅於使用為數不多的魔力,並且也越來越能有效率地操控它。 無謂的動作越少,效率就越高。 諷刺的是,他是在失去右腿後才強烈地體會到這一點。 不能像有兩條腿的冒險者一樣運動。貝爾的感官更敏感、時常觀想著自己運動的方式或劍刃的軌跡。真要說的話,他不知不覺間一直做著與冥想訓練相同的事。 當庫雷厄姆的教導明確地揭示了這一點時,他的目標變得更加清晰,彷彿穿過了一道瓶頸。過去廿年裡如此憨直地自我訓練,總算撥雲見日了。 特別是,貝爾格理夫本人並未想過要做那樣的自我解析。 安婕琳站了起來。 「再打一回嗎?」 『好咧。要用真劍嗎?』 「嗯……不要出鞘就好」 『好耶!』 瑪格麗特很高興地從腰間拔下劍鞘,旋轉著手中入鞘的細劍。 第二輪的戰鬥雖然更加激烈,但最後還是毫無懸念地以安婕琳的勝利告終。 瑪格麗特想贏的那天,可能還遙遙無期。 *Z: 原文『ベルとアンジェの間に割り込むような無粋な真似ができるかい』。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是『咱才不会做那种非要在贝尔和安洁之间插一腿的不解风情的事情呢』 *1: 原文『けど、どうにも歯応えがなくて物足りねえぜ』。 *2: 原文『それでも、オルフェンにいる以上何かしていなくては落ち着かなかった。それがパーシヴァルやサティの為になるような気もしていた。それが自分に対する言い訳だと心の何処かで思ってはいても。』 *3: 原文後段『けど、わたしと引き分けってだけでも大したもんだぞ……』 ---- 譯者語: 分居。思鄉。 粉絲。對練。 下一話, 方言與葫蘆。 麻花辮與隔間。 煙球與鬍子。 篇5 第六十話 雪花隨著乾冷的風飄來,讓馬車上 [篇5 六十、雪花隨著乾冷的風飄來,讓馬車上]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2/ ---- 六十、雪花隨著乾冷的風飄來,讓馬車上 一陣乾冷的風帶著雪花迎面拂來,讓公共馬車上的人們不禁瑟瑟發抖。 無論穿上多少層衣服,寒風彷彿總有辦法從縫隙中鑽過,直達肌膚。人們接二連三地摩娑起身子、並不自覺地拉近與旁人的距離來取暖。 雖然是冬季裡罕見的大晴天,但是吹來的風還是很冷。 只靠馬車上方象徵性的帆布並無法遮蔽寒風。但遮住了陽光反而覺得更令人覺得寒冷。 車輪輾過被雪覆蓋的石頭,發出聲響。馬車稍微地顛簸了一下。白晝的日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炫目的陽光。 乘客中有位廿五歲左右的女性,正蹙著眉、駝著背,用手掌按摩著自己的腰部跟臀部。 從平緩的五官和層層交疊的特色服飾看來,應該是從東邊來的人。既然服裝不是貫頭衣的款式,那應該便不是從提爾迪斯來的、而是基以泰或布羅烏那邊的人吧。及肩的黑髮隨意地綁成一束,並帶著一把用布包裹著、看起來像是長槍的東西。 她用很重的口音低語著。 『怎──麼還沒到啊,屁股快痛死啦、又這麼冷,真是傷腦筋哇』(*1) 『就快啦』 坐在女性身旁的少女開口說道。她的個子不高,年紀看起來還不到廿歲。她在鷹羽般的褐色披風外裹著一條長圍巾,戴著一頂附著鬆軟耳套的獸皮帽。隱約可見的髮絲是土黃色的。身旁放著一個像是樂器般的大箱子。 那位女性不滿地坐了下來,嘆了口氣。 她從懷中取出菸管,並放入乾燥的菸絲。她用嘴輕叼著菸嘴後點火,不久後從吐出一口濃菸。聞起來有薄荷的香氣。 『雖然是工作,但也太難受了哇……到底是有多可悲才會在冬天來到北境哇……』 『冷的話就shake it baby 吧,別害羞喔』(*2) 少女說完便搖了搖身體。女性則無奈地搖了搖頭。 『儂,之前吃的那個、甚麼、鮭魚火鍋哇。要再煮一鍋來吃嗎?』 『古人有云:感覺冷的話,跳舞;不知不覺就,活啦』 少女像歌誦般的喃喃自語。 女性彷彿放棄了似的,呼出一口菸,並將菸管輕敲車廂邊緣,把裡頭的灰燼抖到外面。 『即使姐姐我會說南部的方言,也聽不懂儂在說甚麼喔』 『妳還是一樣、不夠 rock 啊』(*3) 少女哼了一聲,舉起手中的葫蘆就口便喝。臉頰稍微泛起一陣嫣紅。女性杏眼圓睜。 『儂、那是姐姐我的酒哇!』 『古人有云,妳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少廢話!儂這兔崽子!把姐姐我的鮭魚火鍋吐出來!』 女性用力掐著少女帽子的耳套。少女隨即發出哀嚎聲。顯然,這是原本就長在少女頭上的耳朵,而不是縫在帽子上的耳套。少女是獸人。 『好痛好痛』 『混帳,坐得那麼四平八穩地都是靠那個嗎!姐姐我也要來一口哇!』 『哎──呀──真是不講理吶』 女性搶走了葫蘆,就著嘴深深地吸了幾口。然後便皺緊了眉頭。 『一滴不剩了啊!儂這個大笨蛋!』 『呀──饒了我吧──啊,那邊,妳看妳看。就快到囉』 『囉嗦!別隨便轉移話題啊!』 『呀──』 女性抓住少女的頭,用力地握拳鑽著她的腦袋。少女哀嚎著。其他的乘客早已蜷縮在一旁,無言地旁觀著喧鬧著的兩人。 陽光普照的奧爾芬出現在馬車前方道路的盡頭。但是,在遙遠的彼端,似乎飄來了一大片濃厚的烏雲。 ○ 因為新房子很大,所以能活動的空間也變大了,十分令人滿意。打掃起來不算太麻煩,就算住進五個人,感覺上也不會太擠。 似乎是由提爾迪斯的移民所建造的房屋,構造簡單。鋪著木地板和石頭砌成的牆壁,就像是在托爾內拉的家。 但是沒有壁爐,取而代之的是在房間中央有個火爐,在周圍鋪了地毯,人就直接坐在上面的設計。因此,天花板越往中間,越像圓頂一樣慢慢變高。 四處遊走了幾天,終於找到了一個恰好的房間。是個位於住宅區外緣的小平房。那附近似乎是來自東部的移民們聚集的地方,外觀相似的建物在附近還有好幾棟。 儘管租約只有兩個月,除此之外都很順利地成功租了下來。安婕琳本來就沒有太多家當,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本來就沒打算久留,所以行李也不多。一行人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了搬家的大工程。 還是苦尋不著珀西瓦爾的蹤影。 貝爾格理夫每天不停地盯著文件上的小字,視線開始感到有些模糊,似乎也有點想休息了。 自己每天做的事情毫無半點回饋,感覺也像是白忙一場。 這天早上下了場雪,但因為氣溫上升的關係,中午左右便開始融化,地面混雜著殘雪跟泥濘。 貝爾格理夫正紡著從托爾內拉帶來的羊毛團。 每當在奧爾芬感到無聊時,他總會這麼做。隨著紡錘的轉動,蓬鬆的羊毛慢慢地被捻成毛線。 紡紗的同時,心情也平靜了下來。他似乎在想些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安婕琳原本打算在他身旁幫忙,但她漸漸地感到放鬆而有點昏昏欲睡,現在她正蜷縮著身體,靠在沙發上發出穩定的呼吸聲。 將紡好的紗重新整理好後,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儘管氣溫比平常暖和不少,但從地面傳來的寒氣依然逼人。 安婕琳蠕動著身子,彷彿在說著夢話。 貝爾格理夫望著面前的爐火發呆,突然想起了甚麼似地,拍著安婕琳的肩膀。 『安婕、安婕。起床啦』 安婕琳口中念念有詞似的,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咿呀……早安,父親」 『嗯。妳啊,今晚不是要到雅奈家舉行宴會嗎。準備好了嗎?』 安婕琳猛地抬起上半身,揉著雙眼。 「……對噢。不小心睡著了……」 『哈哈,因為妳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我才沒叫醒妳,但差不多該準備出發囉』 「嗯,馬上準備……」 安婕琳站了起來、伸著懶腰。然後她對著亂糟糟的麻花辮皺著眉頭。 「……都歪了。父親,幫我綁」 『好吧,妳先坐下……』 「嗯!」 安婕琳高興地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先把壓壞的麻花辮全部解開,再重新綁起。 之前幫夏洛蒂綁了麻花辮之後,安婕琳也很喜歡,便每天開始幫自己綁麻花辮。貝爾格理夫來到這裡以後,更是每天早上都請他為她綁辮子。 用長著厚繭的手,將安婕琳的滑順的秀髮編成辮子的這個畫面,令貝爾格理夫覺得非常有趣。 『……好,完成了』 「謝謝!」 撫摸著變得蓬鬆的辮子,安婕琳心滿意足地笑著。然後,她便這樣躺在貝爾格理夫的懷裡撒嬌。 「今晚有誰會來啊……?」 『唔……有艾德先生、里昂先生……再來就是爸爸、卡西姆和白喔』 「是男子會啊……似乎會很有趣啊」 『除了白以外,其他人都是大叔就是了』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但是,妳真的不來嗎?』 「嗯。有時候也得讓父親一個人透透氣……」 『哈哈,是這樣嗎?』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他的鬍鬚。 今晚要去參加艾德卡主辦的酒宴。雖然已經被邀了好一段時間,但因為事情太多忙不過來,好不容易等到塵埃落定,才終於透過艾德卡安排到某間東方的餐廳用餐。預計是太陽下山後,在那裡集合。 貝爾格理夫雖然邀請了安婕琳,但她居然一反常態地婉拒了。她似乎是考慮到只有男人的話,氣氛會比較輕鬆。 雖然對女兒的成熟感到既高興又寂寞,但稍微整理情緒以後,他決定接受安婕琳的好意。 取而代之的,女孩們今晚將在雅奈莎和米麗安的家舉辦女子會。買了不少食物跟酒,看起來似乎打算一醉方休吧。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真不愧是年輕人啊。 安婕琳俐落地站起身,穿上披風、圍上圍巾,準備出門。 「可別喝太多啊,父親……」 『啊啊,我會注意的。妳也別喝過頭啊』 「我知道──啦」 安婕琳調皮地笑著,輕快而愉悅地走出了房間。 貝爾格理夫向窗外望去。似乎又開始變冷了,飄落著的雨絲似乎開始化成雪花。 雖然雲層很厚,但還是可以看到陽光不時灑落。不過天色尚早,距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 他拿起紡錘,捻著羊毛團,繼續紡起毛線。 旋轉著的紡錘發出細微的呼呼聲。紡錘偶爾也會敲到地板,傳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 訓練場劃分為數個區塊。除了用於模擬戰的廣場外,還有許多木製的小隔間。它們有時被用來授課,有時也被魔法使們用來當作練習冥想和構建術式的地方。 其中一個隔間正聚集著魔法使們。裡面有卡西姆、米麗安、白和夏洛蒂一行人。 白和夏洛蒂並肩站著,卡西姆雙臂交握地站在他們面前。米麗安則持著魔杖靠著牆壁上。 『腳底的內側啊。好好地觀想那個輪廓吶』 卡西姆說完,白緊閉著的雙眼上方出現了皺紋。 赤腳站在木地板上,有種涼颼颼的感覺。儘管的確有站著的感覺,但卻有點難以理解趾尖、腳跟和腳底的哪些部位正接觸著地面、又是如何支撐體重的。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但夏洛蒂不久後便喘了口氣。她也赤著腳站在白的身旁。 『唉……明明只是站著,卻這麼累人啊……』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嘛,別心急。之後會漸入佳境吶,就這樣保持練習才是最重要的吶』 米麗安饒有興趣地笑著說。 『這種練習方法~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耶~真是有趣~』 『是吧?魔法就是用自己的魔力影響外界的技術。術式或魔法陣只是把那種技術公式化或簡化而已。現在正在做的是基礎中的基礎。首先,務必得先好好地認識自己的輪廓。這樣才能讓身體好好地蓄積著魔力。詠唱或者術式理論都是之後的事了吶』 『真是抽象呢~那個裝嫩的老太婆反而是先從詠唱跟背誦術式理論開始~之後才從實戰對練中應用的樣子呢~似乎不太怎麼練習冥想呢~』 『那樣也沒有錯吶,但是就白的情況來說,首要目標是能好好地操控自己的魔力喔』 卡西姆說完便輕輕地拍了拍白的頭。白稍微蹙著眉。 『【灰色】阿姨的那種劈哩趴啦先打再說的風格雖然很好,但是面對內在也是很重要的事吶。特別是體內被魔王所佔據,就更加重要了吶。如果能正確地把握自己的輪廓,就不會被輪廓以外的東西所干擾了呢』 『原來如此啊~我也來試試~』 米麗安迅速地脫下鞋子,雙腳併攏地站著。 『咿──超冷的~只要觀想腳內側的輪廓就好嗎~?』 『沒錯。能切實地感覺到自己是怎麼站著的嗎?』 『嗯──』 米麗安閉著雙眼站了一段時間。 『比想像中的難呢~輪廓比想像中的還要模糊呢~』 『對吧?米麗,因為妳已經很熟練了,所以確保魔力沿著腳的輪廓流動就好。一定很快就能做到的吶』 米麗安照著提示又閉上了眼睛,意識到在體內旋轉著的魔力,像繪筆般勾勒過她的腳。不久後,原本還很模糊的輪廓,突然能夠感覺出緊貼在地面的那一塊腳底。她不禁發出感嘆聲。 『哦哦~』 『聽起來好像已經掌握到訣竅了吶。等到不加思索也能察覺輪廓的時候,差不多就能讓魔力在體內自由流動了』 『所以卡西姆叔叔才總是打赤腳嗎?』 夏洛蒂的雙眼放出光芒。即使在這樣的寒冬中,卡西姆也總是打著赤腳。別說是穿著涼鞋或拖鞋了,就算穿著靴子也沒看過他穿著襪子過。(*4) 卡西姆害羞地搔了搔頭。 『不……我等只是懶惰。因為我等全身都有魔力包覆著,所以對冷熱變化沒甚麼感覺吶』 『我認為能夠做到那種程度~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米麗安用傻眼中帶著欽佩的複雜情緒,含糊不清地說著。 透過不斷掌握自身輪廓的練習,卡西姆似乎學會被動地用薄膜般的魔力包覆全身的方法。 確實,如果不知道目標的確實輪廓,就不可能對魔力進行如此精細的控制。米麗安再次感受到了眼前這位大魔導高深莫測的實力。 夏洛蒂輕拍著自己的雙頰,似乎又更認真了些。 『我要努力被父親大人稱讚!』 『我也會努力喔~那我就先開始啦~』 夏洛蒂和米麗安並排而立,同時閉上了眼睛。 卡西姆輕輕地笑了一下,瞥了白一眼。白仍然不發一語地閉眼站著。紋風不動,重複著穩定的呼吸。 卡西姆有感而發地撫摸著鬍鬚。在他的眼中,似乎看得見圍繞著白的魔力。 突然,白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魔力的流動瞬間改變,他的白髮也從髮梢開始染成黑色。 卡西姆伸出手,放在白的肩膀上。 『該醒囉──』 劈哩。從卡西姆的手裡傳出一陣小小的衝擊波。白驚訝地睜開了眼睛。染黑的頭髮不知何時已恢復成白色。 白狐疑地看著手掌,重複著緊握跟攤開的動作。 『……我剛剛』 『被牽著鼻子跑了吶?觀想著「自己的」輪廓就好,「魔王的」可不行喔』 『可惡……』 白不甘心地搖著頭,然後看著卡西姆。 『……我真的存在嗎?』 『不就在這兒嗎』 『不是那樣。你知道我在說甚麼……你之前不是跟那些傢伙合作過嗎?』 卡西姆聳了聳肩。 『這話題之後再聊吧。是個不適合站著聊的話題吶』 『……我知道了』 白揚起眉毛,再次閉上了眼睛。他作了幾次深呼吸,然後變得規律了起來。 卡西姆打了個哈欠,看著眼前的三個冥想者。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隔間的門被打開了。木地板上傳來某種叩叩的敲擊聲。 夏洛蒂先睜開雙眼,跑了過去,飛奔至聲音來源的那人懷裡。 『父親大人!』 『喔啊』 貝爾格理夫抱穩了夏洛蒂。 『打擾到妳們了嗎?』 『沒有喔。貝爾過來的話,也就是已經傍晚了吧?』 『啊,是啊』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卡西姆重新把高禮帽戴好。 『怎樣?有好好休息了嗎?』 『嗯,托你的福』 『好──咧,今天就到這裡啦。下課囉──』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因為日照而從屋頂融化的水滴,現在已經結成冰柱了。 午後飄來的烏雲帶來紛飛的雪花,隨風被吹碎成了細雪,讓行人都快睜不開眼睛了。 貝爾格理夫用披風包覆起正抱著他胳膊的夏洛蒂。他隨後向米麗安問道。 『米麗也一起來嗎』 『是喔~我很在意卡西姆的訓練~那邊就交給雅奈吧~』 『安婕應該已經到了吧?中午後就過去了』 『唔~不確定呢~不過應該已經到了吧~好像要先和雅奈一起採買~準備等下聚會的樣子~?』 『嗯,是嗎』 貝爾格理夫向空中吐了口氣。它如白色的漩渦般轉動、隨風飄散。 米麗安對卡西姆的教學方式很感興趣所以來了這裡,安婕琳和雅奈莎大概正為晚上的聚會做準備,正逛著市場和酒行。雨水已經開始變成雪花,氣溫也開始下降了。在這種天氣還走在外面可是會著涼的。貝爾格理夫心想,要是已經採買完、回家準備開始作料理的話就好了。(*5) 『偶爾只跟一群男人在一起,也不錯呢』 米麗安咯咯地笑了。 『貝爾叔叔說的也是~沒有甚麼話~是安婕不在身邊才能聊的嗎~?』 『唔,有嗎……並沒有甚麼得隱瞞的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並沒有甚麼難言之隱。不過,米托的事情倒還沒有向她提過就是了。 是有說過這麼一個在森林撿到的弟弟。安婕琳很高興下次回到托爾內拉就能有個大驚喜。 只是,並沒有提到米托是與魔王相關、不可思議的存在。也不知從何說起比較好,若是有了奇怪的刻板印象,可就傷腦筋了。 但是,總有一天得打開天窗說亮話。 貝爾格理夫並不擔心安婕琳會知道米托的真正身份,但是他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和話題,結果就是到了如今還沒告訴安婕這件事。 無論如何,也無須急於一時。貝爾格理夫決定在返回托爾內拉後,讓米托和她面對面地聊聊就好。在奧爾芬再怎麼苦惱也沒用。 『那我等一行人就過去啦~』 『你們三個也小心別著涼啦!記得、別喝太多喲!』 途中和米麗安及夏洛蒂告別,貝爾格理夫、卡西姆和白則繼續走著,在起伏的坡道和巷弄間左彎右拐的。 卡西姆扶著高禮帽,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 『好懷念啊,以前一起在這裡東奔西跑買道具的事吶』 『啊啊,是啊。我不會評價魔法道具,所以交給你判定』 『沒錯沒錯。貝爾你最擅長挑油粉、驅蟲劑和煙球啦』 『還記得嗎?珀西買了個煙球的便宜貨,想試試卻發現一點煙也沒有……』 『對啦對啦!然後珀西探頭過去看煙球時,煙球就突然爆掉了!當時珀西那一臉啊!』 卡西姆咯咯笑得很燦爛,卻突然寂寥地瞇起了眼。 『……要是能重逢就好啦』 『是啊……但我相信珀西和薩蒂過得一定很好。就好像我們倆又重逢一樣,一定還會跟她們再見的』 『嗯……說的也是吶』 『喂……不就是這嗎?』 被白從身後喚住,貝爾格理夫驚訝地轉過身來。似乎太過沉浸在話題中,沒注意到走過頭了。 看著慌忙地跑回來的兩人,白無奈地嘆了口氣。 『像樣點啊,鬍子老爹……』 『抱歉抱歉』 貝爾格理夫不好意思地笑著,手裡捻著鬍鬚。 *1: 女性有很多方言般的口癖,不太好翻,只好腦補。她稱少女的代名詞『おんし』是古語,我暫且統一翻為上海話的『儂』。『汝』已經有庫雷厄姆在用了。她的自稱『儂』則改用『姐姐我』代替。 *2: 原文『寒い時はしぇけなべいべー、だぜ』。『しぇけなべいべー』似乎就只有唯一解…… *3: 原文『相変わらず君にはロックが足りない』考量到少女之前哼哼唱唱的,這邊的『ロック』翻成石頭會很奇怪。雖然翻成『搖滾』也只是好一點啦…… *4: 原文後段『流石に最近はサンダル履きになっているが、靴はおろか靴下を履いているのも見た事がない。』到底有沒有穿涼鞋呢?有沒有穿皮鞋呢?日文的雙重否定跟條件句有點難理解啊。 *5: 原文後段『もう家に戻って料理などの仕事に移っていればいいが、とベルグリフは案じた。』『仕事に移って』有點難理解中文的意思。 ---- 譯者語: 來自東方的公共馬車。 存在與否的黑與白髮。 雪中的兩名大叔。 鬍子老爹。 下一話, 男性的聚餐。 女性的宿醉。 篇5 第六一話 是間兩層樓的餐廳。東方風格的 [篇5 六一、是間兩層樓的餐廳。東方風格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3/ ---- 六一、是間兩層樓的餐廳。東方風格的 這是一間兩層樓高的餐廳。隨處可見東方風格的裝飾,充滿了異國風情。屋簷下懸掛著許多紅色的紙燈籠,正透出曖昧的光芒。 如果要前往東部大陸尋找珀西瓦爾一行人的蹤跡,不曉得是不是每個路過的城鎮都會長得像這樣呢。於是即使已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內心仍不禁彷彿像是年輕人一樣興奮了起來。 當貝爾格理夫正準備伸手要開門時,門便從店裡被推開了。一股熱氣瞬間包覆著他。幾位醉漢正唸著含糊不清的醉話,穿過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離開了餐廳。 一邊讓對方先過,卡西姆一邊感動地低語著。 『生意真好吶』 『是啊,真是熱鬧……別讓艾德先生他們等太久了,我們走吧』 店內充滿了暖房魔法加熱後的空氣。貝爾格理夫拍掉身上的雪、脫下披風並收成一團以後,稍微環顧了一圈。 有數張大圓桌排成一列,數不盡的醉漢正舒爽地吃菜、喝酒。穿著東方風格制服的服務生端著托盤從面前走過。 乍看之下,找不到艾德卡一行人的身影。 卡西姆抖落高禮帽上的雪後,開口說道。 『哦──好久沒到東方風格的店啦。我等當年啊,曾在帝都去過幾次吶』 『我這可是第一次……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地方啊』 至少25年前,奧爾芬還不怎麼清楚東方聯邦的事。印象中當時在城裡也沒見過這種風格的店。雖然貝爾格理夫也感到很新奇,不過也有點瞠乎其後的感覺。(*1) 雖然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對充滿異國情調的大廳有點不知所措,但是當告訴店員已經有預約後,他們便被帶往樓上。 無數的鏤空門簾將二樓劃分為好幾個區域,營造出類似個人包廂的感覺。即便如此,目前還是將近客滿的狀態,觥籌交錯之聲不絕於耳。 艾德卡和萊昂內爾已經入座了,並且正聊著天。但當他們注意到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時,艾德卡捻熄了手中的菸,微笑著舉起手打招呼。萊昂內爾則是戒慎恐懼般地彎腰行禮。 『喲,天寒地凍的還麻煩你過來,謝謝啊!』 『抱歉,外面的風雪實在很大,讓您們舟車勞頓的……』 『不,這邊才是非常抱歉,讓二位久等了。感謝您費心邀請。打擾了』 貝爾格理夫將披風掛在椅背上,然後坐了下來。 卡西姆拿下帽子轉了幾圈,收到身旁的置物箱裡。 『唉──我等餓啦。有甚麼好吃的嗎?』 『嘛,總之先乾杯吧!大姊──點菜啦──』 艾德卡招著手請服務生過來。 『先來個黃酒。熱一點好。白,你能喝嗎?』 『……不想喝』 『好吧,那麼……一盞花茶,附四個杯。菜的話,大概就點個五六道吧……烤肉跟蒸魚各來一份,其他的就由廚師決定吧』 『真熟練呢,艾德先生』 『還好啦。當我在帝都發現這種餐廳後,就迷上了東方料理,特別是基以泰那邊的菜色,幸虧在奧爾芬也有這種好餐廳呢』 艾德卡笑著說。卡西姆用手撐著臉頰低語著。 『東方的國家嗎……珀西會不會也去過那裡吶……』 目前為止,關於珀西瓦爾的最可信的傳聞是,他在前往東部聯邦之前,曾在帝都住了一段時間。 但是,並沒有足以確信的實證。道聽塗說的【霸王劍】的傳奇故事裡,也只提到他漸漸往東移動而已。但就因為是流浪民族、吟遊詩人和旅行者間的口耳相傳,所以非常可能被加油添醋了。 不僅是線索的不足,奧爾芬距離東部聯邦太過遙遠也是個問題。那是除了提爾迪斯、基以泰和布羅烏等比較著名的國家以外,還有許多小國家所聚集而成的聯邦制國家。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輕拍著卡西姆的肩膀。 『放心吧,不用急』 『……說的也是吶』 此時萊昂內爾充滿歉意地搓著手。 『非常抱歉……沒幫上甚麼忙……』 『哪裡哪裡,已經幫了很多喔,里昂先生。請無須那麼自責』 『雖然您那麼說……唉,但是吶……對抱著罪惡感而活的珀西瓦爾先生他們,真是覺得難過……』 『抱歉抱歉,都是我等把氣氛搞僵啦!唉呀里昂,今晚可是慰勞你的酒會吶,這麼沮喪可怎麼得了啊!你就別想太多囉!』 『哈、哈哈……謝謝你,卡西姆先生』 酒水和料理被接連地端過來,桌面很快便變得豐富了起來。偏遠的托爾內拉就不用說了,連奧爾芬那些酒館裡都未曾見聞的菜餚也令人目不暇給。 正冒著蒸氣的溫黃酒。將杯中物一飲而盡之後,從鼻腔衝上來的酒氣令貝爾格理夫不禁擠起了眼睛。 『這香氣真是獨特呢……』 『是吧?習慣這東西以後,可是會上癮的喔』 『這是……蒸魚沒錯吧?這味道真是前所未聞……』 『哦,它是用香草蒸的喔。先用豬油將魚包起來,再把東方的香草鋪在上面一起蒸。好吃吧?』 『真有趣吶……這道蒸魚,或許托爾內拉可以做得來也說不定……』 托爾內拉附近的大河裡能抓到魚,也能輕易採集到多種不同的香草。 但大河裡的魚肉通常有股洗不掉的土臭味,如果用這種料理方式就能中和那種臭味了。貝爾格理夫認為或許能因此增加餐桌上的多樣性。 『這個用來蒸的器具,有在賣嗎?』 『蒸籠嗎?啊啊,我記得在二手市集的某個地方,有一間賣東部聯邦相關的專門用品店。下次帶你去吧』 『感謝……嗯,真好吃』 『貝爾格理夫先生還真是認真啊……』 萊昂內爾如此說道。貝爾格理夫有些手足無措。 『嗄?怎麼這麼說?』 『因為啊,一般來說這種場合不會研究料理方法或到哪裡買器皿吧。通常最多只會覺得很好吃而已呦』 『是、是嗎?但那不是一定會注意到的地方嗎?對吧、卡西姆?』 『我等不下廚,不予置評吶』 『艾、艾德先生你呢?』 『我?嘛,以前雖然會輪流跟吉兒和尤莉煮伙食,但超麻煩的啊,特別是複雜又精緻的菜色……我現在完全不開伙。雖然會想知道食譜,但也只是為了瞭解為什麼那麼好吃而已,一點也不想動手做吶』(*2) 『咦……』 卡西姆看到貝爾格理夫如此的困惑,他邊分著菜、邊咯咯的笑著。 『真是一點都沒變吶,貝爾。但是若能在探險時吃到你做的菜,可是至高的享受吶。就算是再怎麼麻煩的委託,只要有你的料理,就能鬆一口氣呢』 『對啦對啦!原來如此啊──貝爾先生,你那麼強大,烹飪甚麼的只是小事一樁吧。果然是因為有【霸王劍】和【碎神蓋】,才把前排讓給他們的對吧?』 『不敢當、不敢當,那都是早在他們取得別名前的事了,我也說過那時只有等級 E了吧……這叫適才適所喔』 『不過還真羨慕吶……卡西姆先生,聽說只要有貝爾格理夫先生在,放心的感覺就會天差地遠不是嗎?』 聽萊昂內爾這麼一說,卡西姆便愉悅地往前探出身子。 『噢,你也是明白人啊?』 『那是當然的啊。因為,現在工會裡光是有貝爾格理夫先生在,我的壓力就會減少很多了呦……』 『怎、怎麼會?我並沒有特別做甚麼啊……』 『才沒有那回事呢。貝爾格理夫先生偶爾與我稍微談心時,就像是父親般解開了我的困擾;整理了那堆棘手的陳年文獻也是如此……僅是有個可靠的人可以傾訴,感覺就大大的不同囉』 萊昂內爾用指尖叩打著桌子。貝爾格理夫瞬間變得手足無措。 『哪裡,我真的沒做什麼特別的事……何況還有德爾特斯殿下和奇博爾格殿下在呢……』 『德爾特斯先生很嚴苛,奇博爾格先生則是肌肉腦……』 『就算這樣,除了艾德先生和尤莉小姐之外,吉兒小姐也在呀。聊過以後或許就會成為知己也不一定啊?您說對吧?』 然後貝爾格理夫看往艾德卡。艾德卡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一臉壞笑地舉杯。萊昂內爾噘起嘴來。 『這傢伙對我可不客氣的呢。貝爾格理夫先生的關心能讓人鎮定,也能安心地說出心底話』 萊昂內爾一口氣乾杯,然後把酒杯敲在桌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還有!還有、就是沒常識!老手冒險者都沒常識!可惡、我明明這麼無能,又不是因為喜歡才做工會長的……』 萊昂內爾隨後便趴在桌上,絮語如綴。艾德卡有點傻眼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也太快就喝掛了吧……真是老樣子,沒用的傢伙吶』 『哈哈……似乎肚子裡累積了不少怨氣呢……』 『是呀,工會長的職責與崇尚自由的冒險者恰好相反不是嗎?卻成了工會裡最位高權重的人,還真是諷刺吶』 卡西姆笑了起來,喝了口酒。 艾德卡苦笑著叼著菸,點燃,接著呼出一口濃濃的煙。 『是說,我還以為安婕今晚也會來呢』 『是啊,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她還為我著想……我想她算是長大了點吧?』 『哈哈哈,也罷,不想跟咱們這群笨蛋大叔們混在一起也沒辦法嘛』 『不,安婕小姐似乎只要有貝爾格理夫先生在就無所謂呢……這麼說來,最後貝爾格理夫先生到底有沒有找到新娘啊?』 聽萊昂內爾這麼一提,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把口中的酒吞入喉。 『……嘛,都是那孩子自作主張說的罷了……但是,果然安婕還是想有個母親嗎?』 『這種事要問本人才知道吧。不過貝爾先生啊。無論安婕多想要有個母親,你的人生是你的人生,不能接受的話就別勉強自己喔?』 『嗯……說的也是。謝謝你,艾德先生。感激不盡』 『你有喜歡的人對吧?記得是叫薩蒂小姐沒錯吧?』(*3) 貝爾格理夫為難地搔著臉。 『倒也不是那樣……』 『嗯?卡西姆先生認為呢。和他們在一起時,有那種感覺嗎?』 卡西姆將滿嘴的食物嚥了下去。 『哎呀──該怎麼說呢。我等那時還是個小鬼頭,對那種事不太清楚吶。但現在想起來,薩蒂總不按牌理出牌,我等三人常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她可是個擅長耍別人的傢伙呦。對吧,貝爾?』 『說的也是……我也曾被她捉弄過甚麼的』 『那傢伙是個美人胚子,當我等凝視著她的時候,總會不禁心跳加速、小鹿亂撞呦。雖然那時年少無知,還不懂為何那麼心動不已就是啦。啊──真不甘心』 『……那,你們三個都沒意識到這一點嗎?』 『……嘛,或許是那樣也不一定呢』 『嘿嘿,戳到痛點啦,艾德』 『也罷,對美女無法招架,是男人自古以來的天性嘛』 『唉……再繼續討論這話題,就開始空虛寂寞冷了啊……』 萊昂內爾說完以後嘆了口氣,然後一口氣乾杯。艾德卡傻眼地捻熄了菸,然後叼上一支新菸。他拿起酒瓶,幫萊昂內爾斟酒。 『那就快去結婚啊』 『嗄?跟誰?大叔我,可是個王老五喔……』 『遲鈍的混帳……蠢蛋無藥醫吶』 艾德卡點燃口中的菸。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這麼說來咱們都是單身漢吶。雖然其中一個有女兒,但全都沒伴啊』 『別說啦,越講越難過』 艾德卡吐了口菸。 『但在還沒打算結婚時,就突然多了個女兒,貝爾先生當時是甚麼感覺呢』 『那時候可真是不容易啊。雖然曾幫忙照顧過鄰居的嬰兒,但到了要扶養自己的孩子才覺得辛苦呢。我也有日常的工作得做』(*4) 『而且還是女孩子吶。身為男人不懂的事情可多了』 『啊啊。幸好朋友的妻子給了許多建議和幫助。多虧如此她才能活潑健康地長大呢』 『所以她才這麼黏你啊』(*?) 艾德卡說完便笑了起來。貝爾格理夫邊苦笑邊捻著鬍鬚。 『嘛,因為只是單親的兩口之家吧。不過單親爸爸要把女兒養大,可不容易了。雖然她小的時候留著短髮,但總像男孩一樣橫衝直撞,因此連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沒買過……雖然我是個不中用的父親,看到她長大後還是好孩子,可是鬆了口氣呢』 『不,如果說貝爾先生不中用的話,這世上大部分的父親可能都是廢物了……』 『安婕小姐可是身強體壯、意志堅強呢……都數不清受到她多少幫助啦……』 『哈哈……是那孩子自立自強喔。但是啊,對她無法忍受跟我分開這點,有些不安呢……不久前還非得跟我蓋同一條被子呢』 『唉──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吶。那傢伙只要聽到跟貝爾先生有關的事,腦袋就廢啦……但是啊,沒問題的啦。貝爾先生只看得到在貝爾先生身旁的安婕。除此之外那傢伙可是很認真努力的喔』(*5) 『是啊。否則怎麼能夠從12歲起就獨自住在奧爾芬呢』 『我等也這樣認為呦。和她一起進地城時,那種堅毅而可靠的樣子,讓我等印象深刻吶』 『是嗎……我想也是。有我不知道的一面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當然,安婕琳必然也有自己未知的、與其年紀相符的那一面吧。也因此才會令眾人傾慕、讓眾人仰賴吧。 如此想來,下次見面稍微寵她一些也不為過吧。我果然不適合當個嚴父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想。 『但是,身為冒險者而努力當然很好,但如果能再少女一點就更好了。打扮時髦、談個戀愛甚麼的……這樣的想法是父親的私心嗎?』 『不呢──才沒那種事喔。如果安婕略施脂粉、穿著亮麗的話,我也覺得她應該會很可愛吶……』 『說到這個,她開始綁起麻花辮了呢。上次回家的時候雖然還沒有,但聽說似乎是跟著夏兒湊在一起綁的呢』 『哈哈,似乎是那樣呢。還蠻時尚的呢……』 艾德卡拿起酒瓶,皺了皺眉。 『啊呀,沒啦。大姐,麻煩黃酒……不,還是濁酒好了。還有……火鍋裡有龍肝對吧?……嗯,那就來份火鍋。五人份的配料啊』 『火鍋?』 『嗯,把肉和蔬菜放在有點辣的湯頭裡,煮熟後就直接夾起來吃。加了龍肝後的美味可是一絕啊。鍋子的造型也很有趣啊。從中間分為兩鍋,湯頭也有兩種。不管哪邊都好吃的很喔』 『這樣啊……那種鍋子不知哪裡才買得到呢?』 『哈哈哈,貝爾先生果然凡事都想自己嘗試一次不可呢。好吧,下次我休假時一起去買吧。我想大概買得到吧』 艾德卡笑著把菸給捻熄。 萊昂內爾已經醉得搖搖欲墜,卡西姆笑而不語。白正吃著小碗裡的嫩芽。 真開心啊,貝爾格理夫心想。 雖然也喜歡在托爾內拉與農民們邊聊農忙、邊吃邊喝的,但是這種熱鬧的樣子也不壞。令人想起了還是冒險者的那段日子。和同輩的男性並肩同座,不知怎地特別地感到放鬆。 雖然並不討厭被年輕的女孩們所仰慕,但畢竟已是中年大叔了,多少有點不安。非常感激這種男人間特有的自在感。 卡西姆看著白不發一語地吃著,便燦爛地笑了起來。 『你真是個害羞的男孩吶。還是因為這邊沒有女孩在,所以惜字如金嗎?』 『在說甚麼蠢話啊……』 『嘿嘿嘿,你也不小啦。那麼,小白君到底喜歡誰呢?安婕?米麗?雅奈?該不會是瑪麗吧?難道說是夏兒?』 『仔細想想,你這傢伙的身邊淨是美女吶。真令人嫉妒啊,這傢伙』 艾德卡笑著伸手輕戳著白。白皺了皺眉。 『嘁,低俗的老頭們……』 『別怕羞、別怕羞啊,我們會保守秘密的啦。所以說,是誰?』 『囉──唆啦……怎樣都好啦,沒有特別哪個……』 白噘著嘴,扭過頭去。 突然,貝爾格理夫把頭伸過來。似乎察覺白的反應與平常不同。 『白,有發燒嗎?』 『沒有啦』 但不知為何,臉看起來很紅。他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呆滯。 『……你醉了嗎?』 『怎麼可能,這傢伙沒喝半滴酒喔……啊』 艾德卡拿起空碗,苦笑著。 『這碗嫩芽拌了酒粕……』 『酒粕……是榨完酒剩下的那個嗎?……白,你啊,真的很容易醉呢。沒問題嗎?』 『囉嗦──混帳老爹……』 不停地搖頭晃腦,白說話也開始有點含糊不清。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傢伙,還以為只是個狂傲又自以為是的小混球,沒想到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不是嗎,嘿嘿嘿』 『咕唔……唔嗯……』 白不甘心地用手肘撐在桌上,頭低垂著。上半身就像是在划船一般一搖一擺的。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摩娑著他的背。畢竟只是個15歲的男孩而已。 此時,店員拿來了一個附鍋子的小爐子。 『抱歉久等了』 『哦,謝謝。我挪一下桌面再……』 艾德卡說著說著,突然瞪大了眼睛。貝爾格理夫也驚訝地張口結舌。 『怎麼了嗎?請趕快挪一挪啊,呼呼呼』 『妳這傢……在幹嘛啊,吉兒?』 穿著東方風格裝束的吉魯梅妮雅,正輕輕地笑著。 『工作啦,工作。還合適嗎?』 『真是神出鬼沒啊妳……』 『好啦,趕快挪出個地方啦。哎呀,晚安,貝爾格理夫先生、卡西姆先生』 『啊、啊啊……晚安,吉兒小姐……』 『最近好嗎,吉兒小妹?』(*6) 吉魯梅妮雅在雙手捧著小爐子、頭上還頂著裝滿酒器的托盤的情況下,聳了聳肩。 『托你的福……你們倆都開心地跟他們一起喝酒作樂對吧?希望下次再帶我一起來喔,呼呼呼……餐具要上桌囉』 吉魯梅妮雅把小爐子架好,並把裝得很滿的酒瓶放在桌上後,便帶著看不出神色的表情離開了。卡西姆露出頗感興趣的神情。 『吉兒小結真的很有趣吶。我等很喜歡她呢──』 『雖然跟她相處了這麼久,我還是無法完全理解她……啥時睡著啦、那兩個?我可是點了五人份喔……喂,起床啦!』 艾德卡輕輕戳著打著呼的白和萊昂內爾。他們倆人似乎喃喃地說了什麼,但沒有打算醒來的意思。只是稍微蠕動著身子。 艾德卡嘆了口氣,彷彿放棄了似的拿起酒瓶及酒杯,一一地斟著酒。 『真是沒用啊……罷啦,我們就慢慢喝吧。喏,貝爾』 『哈哈,謝謝……這跟剛才的酒不同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接過酒杯。然後他突然看著卡西姆。 『說到這個,卡西姆。你已經不會怕生了呢』 『到了這年紀還怕生怎麼行啊。我等可是長大了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艾德卡饒有趣味地把酒杯遞給他。 『卡西姆先生,你會怕生嗎?』 『哦,這傢伙以前對初次見面的人不太友善……』 『等等啊貝爾!你自己也說過別隨便曝露弱點的不是嗎?』 兩種顏色的湯在鍋中沸騰,蒸汽像有了生命般地四處飄散著。 ○ 醒來時,太陽似乎已經升起了,但天空飄著厚厚的雲層,陽光無法穿透。只是能從周圍隱約的陽光得知,現在還不是晚上。 安婕琳抬起上半身,搔了搔頭。 辮子早就散開來了,頭髮亂糟糟地散開。不曉得昨晚總共喝了多少酒,但總之能確定喝得很多。起床時,感覺腦袋有點不靈光。 「嗯呃……」 環顧四周,米麗安、夏洛蒂和雅奈莎正躺得亂七八糟地睡著,發出穩定的呼吸聲。地板上鋪著枕頭和毯子,她們像睡在通鋪一樣的躺在地上。無數的空酒瓶和盤子隨意地堆放在桌面。 還不打算起床,便坐在床緣發呆。安婕琳正看著窗外的時候,瑪格麗特從廚房走來。那麼有精神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她昨晚也喝了那麼多。 『哦,安婕醒來啦。早啊』 「早……瑪麗,真早起呢……」 『怎麼啦,宿醉嗎?還真不像樣啊』 「別學肌肉刺青將軍講話啦……瑪麗,酒量很好呢」 『是嗎?這沒甚麼特別的吧?啊,咱煮了湯,要喝嗎?』 「嗯……謝謝。我要」 喝著加了冬天的白菜和肉乾的熱湯,多少讓身心放鬆了下來。 因為貝爾格理夫被邀請赴宴,所以安婕昨晚辦了一場女子會。能被貝爾格理夫邀請當然很高興,但顧慮到他有時也會想在男人之間沒有顧忌的喝酒,就回絕了他。 想到自己體貼的孝心,安婕琳不禁咧嘴笑了。我已經是個能自制的女兒了。 「因為父親很溫柔,我可不能太予取予求呢……」 『什麼啦,突然說這個』 「我是說昨晚很有趣啦……」 『嗯?嘛,算是吧』 「不知道父親也很開心嗎?」 『能不開心嗎?不曉得那些大叔會聊甚麼就是了』 瑪格麗特笑著說,接著伸了個懶腰。 到了奧爾芬的第一天就在這個房子過夜以來,瑪格麗特就一直住在這兒。雖然不是多了一個人就會覺得擁擠的小房子,但她能在廣大的奧爾芬裡,和年紀相仿的女孩們住在同個屋簷下,也會比較安心吧。原本她就擅長烹飪,現在更是非常熟練了。 安婕琳凝視著瑪格麗特。 如絲絹般的銀色頭髮,細長的身形和四肢,還有不禁令人認為是人造的精緻五官。西部森林的精靈公主是位美人啊。 精靈族的人都很美麗。安婕琳好奇,曾跟貝爾格理夫搭檔的前隊友薩蒂,究竟會有多漂亮。 似乎是一直被盯著看,有點靜不下心,瑪格麗特稍微動了動肩膀。 『……怎樣啦,一直盯著咱不放,很怪耶』 「嗯,對不起……欸,精靈到幾歲才不算年輕啊?」 『啊──因人而異耶。有些人在五十歲之後開始長皺紋,也有人甚至到了七十歲還很年輕。似乎跟身體中的魔力量有關,但咱不是很清楚呢』 跟貝爾格理夫同年的話,薩蒂應該是40歲左右。 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安婕琳心想。 是像瑪格麗特一樣漂亮的人嗎?如果那樣的人成為母親,或許會有點緊張也不一定。得先做好心理準備呢,才這麼一想,便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安婕琳把背靠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 「等夏兒起床以後就回去好了……」 『是嗎?咱想去工會一趟吶』 瑪格麗特看起來充滿活力的轉頭扭肩,關節發出了聲響。 真是厲害的酒豪啊。跟博爾德的莎夏究竟誰的酒量比較好呢,安婕琳心想。 「瑪麗,真有精神啊……妳都不會醉嗎?」 『那種程度還好啦。而且,能出任務也很開心啊』 「哼嗯……妳不是說那很無聊嗎?」 『那是因為,魔獸很弱、工作又很枯燥嘛。但就像貝爾說的那樣克服惰性之後,發現某些有趣的地方可真令人驚訝。冒險者真的非常有趣!咱能來到奧爾芬真是太好了』 瑪格麗特說完便笑了。安婕琳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吧。分辨藥草的種類、了解它們生長處的特徵、還有觀察魔獸的習性,都很有趣呢……」 『沒錯沒錯!咱總算了解不該輕忽這一點啦』 瑪格麗特雙掌交握,把指節的關節折地啪啪作響。 瑪格麗特的實力與安婕琳不相上下。安婕琳也不是沒想過靠關係讓她一口氣升到高等級。 但是,貝爾格理夫的認為應該要從低等級開始打基礎。他相信冒險者的實力不僅限於劍術,而是在許多方面都要兼顧。 乍看之下,是重覆做著誰都可以做的事。不過冒險者磨去狂妄和自大、腳踏實地地工作,和保住小命可是息息相關的。瑪格麗特似乎已經能抓到這種感覺了。 安婕琳當然喜歡粗曠又直率的精靈公主,但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有些嫉妒她的感覺。 瑪格麗特正踏在她曾走過的道路上。這麼一想,就沒甚麼好嫉妒的了。相反地,稍微感覺到作為前輩的優越感。 只是,總覺得有種貝爾格理夫被搶走的感覺。貝爾格理夫曾經教過瑪格麗特的那些知識、或者在托爾內拉時聊過的那些話,看起來就像是貝爾格理夫的女兒一樣。 安婕琳略微鼓起了雙頰,伸長了身子越過桌面,輕輕地捏著瑪格麗特的臉。 瑪格麗特眨著眼,提高了音量抗議著。 『在槓麻讓』(*7) 「……好光滑啊」 膚質很好的瑪格麗特,一撫摸就有種想一直摸下去的感覺。 有點嫉妒而變得壞心眼,雖然心裡有點這麼想,但手感真的很好。安婕琳有點捨不得的放開後,變成用手掌揉捏瑪格麗特的雙頰。 「……別太得意啊,喔呀喔呀」 『住手啊』 瑪格麗特的臉頰發紅,並伸手制止了安婕琳。 『妳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吶』 「奇怪是怎樣……」 『因為雖然是貝爾的女兒,但是長相和個性完全不同……作為回敬、看咱的咧』 瑪格麗特伸出雙手,也用相同的方式揉著安婕琳的臉頰。 「咕唔……我是被撿到的孩子,所以長得不像是當然的啊……」 『說的也是吶……妳不想認識生父生母嗎?』 「……我從沒想過那種事」 沒錯,既然不是貝爾格理夫真正的女兒,那就一定會有把自己生下來的雙親。雖然直到剛剛才想到這一點,但是就算被這麼提醒了,也不會產生甚麼影響。 真正的生父母拋棄了自己。不知道是否因為有甚麼不可抗拒的情況,但放棄了養育自己義務的事實依舊不會改變。 墨棕色的畫面在腦海中突然一閃而過。 安婕琳不悅的噘起嘴來。 「……但是,她們拋棄了我對吧?也就是不需要我了對吧?我才不想見到她們,也不想被她們見到」 『或許是那樣……但很不可思議呢』 「怎麼說?」 瑪格麗特捻著她的髮絲說道。 『因為啊,托爾內拉附近沒有其他村莊對吧?但是,某人卻丟下沒人認識的棄嬰喔?遺棄妳的傢伙又是怎麼到村子附近的?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到托爾內拉拋棄妳呢?』 安婕琳雙臂交握。 確實如此。最近的羅迪那村至少也要一天的距離,如果是從其他地方過來遺棄嬰兒的話,完全沒有目擊者也太奇怪了。 換個角度來說,也很難想像是村民遺棄了安婕琳。在人口不多又彼此面熟的托爾內拉村,是很難隱瞞這種大事的。 莫非是父親有什麼隱瞞我的嗎?如果是知道後會不太好的事…… 看到了安婕琳有點恐怖的表情,瑪格麗特不安地說道。 『抱、抱歉,安婕,咱沒想太多就說出口了……』 「嗯,沒關係……我很好」 安婕琳嘆了口氣。 放棄奇怪的思考方式吧。 也可能是某個陌生人跟著商隊到來,把嬰兒扔在森林裡。可能是偷偷摸摸地來的,所以沒人發現陌生人來了又走也不奇怪。 比起那個,貝爾格理夫的父愛裡絕對不存在任何謊言。這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生父生母怎樣都好。安婕琳做了這樣的結論。 「我的父親是【赤鬼】貝爾格理夫……僅此而已。這樣就好」 說出口後,有種奇妙的感覺殘留在耳邊。 瑪格麗特默默地點點頭。 *1: 原文『町にもこういう雰囲気の店は見当たらなかったような気がする。何だか新鮮でもあり、取り残されたような気分でもある。』 *2: 原文中段『あんまし手の込んだものは作らなかったなあ』。『手の込んだ』是指用盡心思精心製作的手法。『あんまし』沒找到像樣的翻譯。 *3: 原文前段『それにサティさんだっけ?』待確認句首跟句末的確切意思。 *4: 原文中段『近所の赤ん坊の世話をした事はあったけど、やっぱり自分の所となるとね。』第一句就不太確定主詞,還有動詞的意思。有過照顧嬰兒的事?後句『となると』竟然是N1的句型,『表示“在……情况下”、“如果……的情况下”的意思。既有陈述现实性状况,也有陈述假定的状况。』 *5: 原文中段偏前『あいつもベルさんがらみになると途端にポンコツだからなあ』太多看不懂的,先放置。 *6: 原文『元気かい、ギルやん?』應該是元気かあ、ギルさん?的口齒不清版。所以稍微配合大舌頭的口氣調整了一下用字。 *7: 原文『にゃにしゅんだ』應該是なにしてるた,因為臉頰被捏住所以發音不正確。 *?: 原文『それであんなに懐いた、と 』 ---- 譯者語: 對話好多QQ 看不懂的文法跟詞態變化好多QQ 竟然出現N1文法也太折騰了吧QQ 進度緩慢啊…… 大叔的酒宴。 女子會的隔天。 從未想過的理所當然。 下一話, 黑髮。 線球。 手帕。 篇5 第六二話 從胸口深處湧上來的不悅感,白 [篇5 六二、從胸口深處湧上來的不悅感,白]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4/ ---- 六二、從胸口深處湧上來的不悅感,白 從胸口深處湧出的莫名噁心感,讓白不禁屈膝著地、猛烈地喘著氣。髮色不停地在黑與白變換,最後又恢復成一頭白髮。彷彿下一刻就要窒息般地無法呼吸。 卡西姆輕輕地從背後拍了他幾下。 『別太勉強啊。急躁也於事無補吶』 『……可惡!』 白握拳砸地。卡西姆則無奈地嘆了口氣。 『但還真是棘手吶。看來只要操控魔力超過了某種程度,魔王就會浮出來呢』 『開甚麼玩笑……!』 白深呼吸了幾次後,站了起來。疲勞從身體的每個細胞滲出。夏洛蒂正站在角落,神色看來非常擔心。 今天的訓練比較偏激。在被魔王掌控前,將魔力釋出量維持在極限。 白擁有的魔力原本就不多,姑且還能讓幾個立體魔法陣飛起來。但如果要投身戰鬥的話,就非得用到魔王的魔力才能持續下去。 雖然靠瑪麗亞跟卡西姆的訓練,多少能讓魔力的聚積量增加,但要靠白自身原本的魔力長久維持的話,就不是件簡單的事了。當釋放了某種程度的魔力時,魔王的魔力就會自己滲了出來。 卡西姆雙臂交握,皺了皺眉。 『該怎麼辦好吶……嘛,雖然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就是了呢』 『別像是閒聊般無關緊要地講啊……』 白壓著胸口、垂下了頭,調整了一會兒呼吸,不久後抬起了頭。 『再來一次』 『幹嘛那麼急啊。身體撐得住嗎?』 『……你還沒搞清楚對吧』 『什麼啊?』 『我,只是想成為我這個存在……不想成為實驗的副產品啊』 『哼嗯……哪邊才是主人格甚麼的,你自己決定就好了不是嗎?我等倒覺得你確實存在著就是了呢』 『說得倒好聽……!』 白瞪著卡西姆。卡西姆聳了聳肩。 『你何苦這麼硬撐著吶……吶,你和我等不同,能依靠的人可多著呀。要是出了甚麼意外,該怎麼辦啊』(*0) 『那個混帳老爹不懂人造人有多危險。我才不想陪他玩辦家家酒啊』 白一口氣說完以後便不停地喘著大氣、邋遢地癱坐在地上。夏洛蒂緩緩地走了過來。 『欸,白……我覺得卡西姆叔叔說的有道理。你用不著獨自面對啊,還有姐姐大人和父親大人在呢……』 『閉嘴!甚麼父親大人……妳這傢伙的親爹不是早就死透了嗎!』 白怒吼著。夏洛蒂突然渾身一震。不久後便開始眼眶泛淚,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什麼嘛……!什麼嘛、白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夏洛蒂邊哭邊用粉拳無力地敲打著白。白沉默不語,露出鬱悶的表情蹙著眉,靜靜地承受著軟弱無力的毆打。 此時,房門被打開了。 『也不在這裡嗎。咳咳……』 『嗄?啊,是瑪麗亞婆婆吶』 一如往常把自己包得很厚重的瑪麗亞,邊咳邊走進房裡。 『這些傢伙都在嗎……正好』 『唔嗯?您在說什麼呢?』 『關於這傢伙的事』 『白嗎……說的也是呢,應該有很多話得要慢慢說吧……先回家吧。我等一行人先等貝爾回家以後再談吧』 卡西姆說完後,看了白那邊一眼。白正默不作聲地沉默著,夏洛蒂則癱跪在地上、悄悄地抽著鼻子。 卡西姆嘆了口氣,把手伸到高禮帽上。 『……看來,得開場家庭會議了吶』 ○ 奧爾芬融雪的速度似乎比托爾內拉還快上一些。 當然天氣冷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冷,但不知不覺間,漸漸地越來越常出門不用穿外套、也不需要圍上圍巾,雪也下得越來越緩、融得越來越快,雪水也開始在水溝裡蓄積成小河流了。 就結果來看,沒辦法說有甚麼很具體的收穫。 貝爾格理夫放棄了從資料裡找線索,轉而尋找來自東部的商人和旅行者,向她們打聽消息。不過,仍無法獲得任何有力的情報。儘管是有著傳奇故事的等級 S冒險者、或者孤身離開精靈領的罕見精靈,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兩人的身影仍非易事。 『……能和卡西姆重逢,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然而,他對透過安婕琳而得以和他重聚,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由於飄落的雪花混雜著水氣而弄濕了身體,貝爾格理夫正站在附近某家商店的屋簷下暫時避避。 今天的天空明亮到令人不悅,吹來的風有些溫暖,寒冬似乎即將到了尾聲。 但是,若在這種氣候大意了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會感冒的。 他微微地發抖,便重新調整姿勢,抬頭望著珍珠色的天空。蒼穹之下有一小片薄雲,隨風而飄。雨雪交雜的霙似乎沒那麼快停止。 貝爾格理夫邊調整放在義肢上的重心、邊再次嘆了口氣。雖然沒有放棄的打算,但如果還是沒頭緒的話,之後似乎會越來越辛苦。 距離得回到托爾內拉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再過半個月左右,春天的氣息將會變得越來越濃郁。 更偏北的托爾內拉雖然比奧爾芬還要再晚一些才會迎來春天,但照目前這樣看來這邊開始融雪以後,過沒幾天就會輪到博爾德、羅迪那甚至是托爾內拉了。簡直就像是避春神之猶恐不及、巴不得抱著冬天的尾巴不放的旅行一樣。(*1) 雖然不會放棄尋找珀西瓦爾和薩蒂,但如果回到故鄉,下次再出來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除了冬天以外,托爾內拉每天的生活就是工作。如果埋首於田野或山林間的農活,時間一轉眼便稍縱即逝。 早已不算年輕的身體,即使沒有忽略日常的鍛鍊,但習慣了托爾內拉的作息後就不太能適應長途旅行,再這樣找下去也不曉得還能撐多久。 所以會對白費力氣的事情有所抗拒。但若不做些甚麼又覺得有點愧疚。(*2) 『也只好硬著頭皮做啦……』 貝爾格理夫深深地吸了口氣,彷彿要讓浮躁的心緒恢復平靜。冰冷的空氣充滿了肺部,似乎的確讓情緒稍微穩定了幾分。 即便如此,也不曾認為到奧爾芬來是白跑一趟。 雖然也多虧了安婕琳帶回卡西姆,但除非親自來到這裡、與工會及許多人見面或者互動,否則不會產生任何羈絆吧。 就算無法按原本的計劃達成目標,但這些邂逅也絕非毫無意義。 看著雨勢暫歇,貝爾格理夫走出屋簷,繼續踏上歸途。 他才回到家不久,夾帶著雪花的雨勢又開始變強了。他輕拍沾附在頭髮和披風上的碎冰,並用手背撥開黏在額頭的瀏海。 『哎呀呀……』 卸下披風後抖了幾下,再揮去殘留其上的水珠。像踮著腳尖般地輕踢著地板,把鞋底的雨水和汙泥給抖下來。(*3) 家裡因為別無他人,所以非常安靜。壁爐的柴火被灰燼覆蓋。雖然有些冷得令人不太自在,但還是比外面暖和不少。 安婕琳出去工作,卡西姆、夏洛蒂和白一起去鍛鍊魔法。到傍晚為止,大概都不會有其他人回來。 好吧,再來該做甚麼呢。 能平安回到家是件好事,但要準備晚餐還為時過早,帶來的羊毛也都紡好了。在托爾內拉的話總會有事可做,但在奧爾芬這邊就沒甚麼好動手的了。 斟酌片刻後,貝爾格理夫把幾顆已經整理好的羊毛球放進包包後,穿上了披風,走了出去。 道路兩旁堆著開始融化而變得有些透明的積雪。當踩過那些積雪時,腳底會傳來一種奇特的清脆感。因為體重的關係,所以每走一步都會濺起水來。 新租的房子雖然位在住宅區,但附近就有不少商店,所以非常的便利。 雨中仍夾雜著雪花,人潮熙熙攘攘、馬車來來去去,商家的屋簷下有許多暫時躲雪的樂師們正低調地演奏著。 貝爾格理夫在附近到處走探了一會兒,找到目標的店家後便踏進大門。 店裡有很多人,非常熱鬧。學徒們忙著搬挪堆積成山的布疋,女貴族們也物色著優良的布料。成堆的布和捲成球的線,放眼所及的架子或桌面上疊得到處都是。 貝爾格理夫有點不知所措,但總算找到了類似店員之類的人,出聲喊住他。 『那個』 『是的,請問需要點甚麼嗎?』 店員的聲音雖然很客氣,但看到貝爾格理夫的裝扮,便露出有些鄙夷的態度。 『幹嘛?便宜的東西都在那……』 『不是的,請問你們有在收購毛線嗎?』 貝爾格理夫從包包裡取出了一球羊毛線。店員不屑一顧地用眼角餘光瞄了一下,叱之以鼻。 『你找錯地方啦』 『……我瞭解了』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如果線球跟布疋都已經囤成像山那樣高,也沒有辦法吧,他心想。 然後他又拜訪了兩間布店,但也都被回絕了。雖然在如此寒冷的季節裡似乎需求大增,但因為有大盤商居中交易,所以不需要區區兩、三個毛線球。 即使不認為自己的毛線品質不好,貝爾格理夫還是有些低頭喪氣。再試一間店還是碰壁的話,就是好打道回府啦。 之前都是找街上的大商店,這次想去小一點的店面試試。奧爾芬的街道雜亂無章所以有點麻煩,但還是在巷弄裡找到了間典雅的小店。 剛進門就發現木地板上鋪著地毯。看起來有點髒,似乎是前面的客人留下的腳印和水漬。 店內相當昏暗,有個大櫃子高高地就像要碰到天花板似的,裡頭陳列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和線球。但店內沒有其他顧客,一片寂靜。 一個白髮老翁正坐在櫃檯後面,讀著帳本。 貝爾格理夫走近時,老人抬起頭。眼鏡底下的雙眼細細地瞇了起來。 『歡迎光臨啊。請問您需要什麼嗎?要看布嗎?』 『不,我想請您收購我的線』 貝爾格理夫從包包中取出線球後,放在櫃檯上。老人扶了下眼鏡,目不轉睛地盯著毛線球。 貝爾格理夫隨意地環顧著商店。 架上的布疋多以絲綢為主,毛線球也大多熟練地染上了美麗的顏色。視線所及並沒有類似他帶來的那些原色毛線球。 看來似乎是沒指望了吧,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抱歉,果然……』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伸出了手,但老翁搶先一步把毛線球拿到眼前,用指尖捻著線頭。 『……羊毛的品質很好。用量也很精準,這種蓬鬆感很不錯吶』 老翁目光投向貝爾格理夫。 『你紡的嗎?』 『啊啊,是啊……』 老翁一邊把玩著線球、一邊思考著,最後抬起頭來。 喃喃唸著『真是條好線啊』,然後從盒子裡拿出數枚銀幣,放在櫃檯上。 『這樣夠嗎?』 『嗄?不、不行,這樣太多了』 『老夫可是仔細考慮後才這麼評價的。這線球有這樣的價值』 貝爾格理夫不知如何以對,只好苦笑著搔了搔臉。要反駁對方的話又似乎有些失禮。不過,他也自認紡出來的線球品質不差。 幾經猶豫之後,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 『……是那樣嗎。那麼就承蒙您錯愛了』 『從線球中能看出紡紗人的心意』 老翁透過眼鏡凝視著貝爾格理夫。 『希望你能繼續保持這樣的心態紡紗』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道別。 因為賣價比預期的還高,所以貝爾格理夫帶著有點混亂的心情沒目地的閒逛。原本只是抱著來探訪安婕琳的空檔、打發時間紡的線球,卻賣了比想像中還多的錢,讓他不知所措。(*4) 突然,一攤露天小販映入眼簾。 『……是女孩用的東西啊』 貝爾格理夫拿起了像是星星的髮飾。是銀製的手工品,還鑲有紅色的小石頭。雖然是過於陽春的設計,但對安婕琳而言,這比過度華麗的飾品還要適合她吧。 露天小販的中年女攤商燦爛地笑著。 『要當禮物嗎?』 『啊啊,給我的女兒……雖說是一頭黑髮。會適合她嗎?』 『黑髮跟銀製品很搭喔』 『好吧,那就這個』 『謝謝光臨』 雖然有點貴,但也不是買不起。目前為止都還沒買過任何漂亮的衣服或飾品,所以這樣子也不為過吧。 『……要是能喜歡就好了』 他這麼自語著。突然,又覺得有點荒謬。貝爾格理夫著實難以想像少女到底會喜歡甚麼樣的禮物。 在回家的路上,雲層變得越來越厚,也隱約覺得身上的濕氣越來越重。心想著再這樣下去就糟了,貝爾格理夫便躲到附近店家的屋簷下,撥去披風和頭髮上的雨水及雪花。季節交接之時的氣候就是這麼不穩定啊,他嘆著氣默默想著。 突然傳來一陣薄荷的香氣。有股煙霧正飄散在空氣中。貝爾格理夫露出訝異的神情,環顧著煙霧的源頭。 是一對奇特的二人組。 一位是叼著菸管的黑髮女性。裝扮的設計像是東部聯邦的風格。 隔壁則坐著一位十來歲的女孩。穿著大衣、裹著圍巾,還戴著一頂有護耳的皮帽。頭髮是土黃色的,墊在身下的似乎是裝樂器的盒子。 『好冷哇……北境真是可怕……』 東部來的女性從嘴裡吐出一口菸,並用菸管輕敲附近的柱子,抖落裡頭的菸灰。 女孩的護耳微微地跳動著。原來那並不是帽子的一部分,而是貨真價實的耳朵。大概是犬型的獸人吧。 『古人有云,天寒地凍,來場角力就暖啦 baby……要不來一場?』(*5) 『才、不、要!啊──好想喝熱酒哇……』 女性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隨後便開口說道。 『那個,冒昧打擾……』 『嗯嗯?喔喔,請問您哪位?』 女性轉向貝爾格理夫,並露出親切的笑容。貝爾格理夫也微笑以對。 『請教您是從東部聯邦來的嗎?』 『哦哦,這個嘛,啊哈哈。穿成這樣也難怪會這麼想嘛。如儂所言,我是在布羅烏出生的哇』 女性提著衣擺笑了。 大陸西方僅以羅迪西雅帝國為主,但大陸東部各國則是以聯邦的形式共存,所以當然有多種民族和文化。 布羅烏是其中一個位於東部聯邦的國家。是片有著廣袤平原、面朝大海的溫暖之地。也難怪會不習慣這邊的寒冷吧,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 女性敲了敲坐在身旁的女孩的頭。 『這傢伙是南部的……哪裡來著哇?』 『在下,生於達旦帝國、奧爾梅里雅鎮……是也。大叔,要和我shake it out baby嗎?』(*6) 『欸?Shake……shake it?』 貝爾格理夫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女性傻眼地嘆了口氣。 『這傢伙是個難以捉摸的傢伙啊……總操著一口南方的方言哇』 原來如此,這女孩來自大陸南部的達旦帝國。 達旦帝國是位於盧科雷西雅南部的國家。儘管獸人的總人口數已超過羅迪西雅帝國、也廢除了奴隸制,但以前對待奴隸似乎比帝國那邊更加過分。 也因此,被虐待的獸人們便發明了對抗壓迫者的語言,即便抗爭結束後仍繼續流傳著。女孩口中便是這種殘存的語言。 由於氣候的差異,達旦帝國的文明發展與北國非常不同。 因為節奏強烈的音樂是其特徵,所以維耶納教的讚美詩歌與北部的莊嚴風格不同,南部的詩歌大多數都是讓禮拜者載歌載舞的。也就是在這樣的土地上,羅迪西雅帝國誕生了許多像是坎塔‧羅莎那樣著名的歌手或演奏者。 看著樂器盒的貝爾格理夫,他猜想這女孩會不會是樂師之類的呢。 女性雙臂交握,轉身面向貝爾格理夫。 『所以,儂有什麼事哇?』 『是的,其實我在尋人。聽說他曾去過東部聯邦』 『哼嗯?是去布羅烏嗎?還是基以泰?』 『不,那就不太確定了。他叫珀西瓦爾,是個冒險者,別名是【霸王劍】……您有聽說過嗎?』 『……唔』 女性瞇起眼睛,若有所思,眼珠子左右滴溜著,隨後雙眼視線低垂。 『抱歉,我沒印象哇。我好歹也是冒險者,要是碰見有別名的大人物,肯定會記得的哇 ……』(*7) 『這樣啊……不,抱歉打擾了』 貝爾格理夫說完,感覺下方傳來一道奇怪的視線,便低頭看去。有著犬耳的女孩將臉湊近貝爾格理夫,正用鼻子嗅聞著他。 『……篝火和麥稈。大叔有股懷念的鄉下味呢……』 『哈哈,是呢……』 『在做什麼啊、儂這傢伙?』 女性提住女孩的脖子,把她拉到身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臉頰。 『妳們都是冒險者嗎?』 『嗯,就是這樣哇。就跟巧遇的儂一樣,我們也在找人,但奧爾芬是個大城市,我們已經來了好一段時間,還是沒著落。正打算要去工會發佈尋人委託呢』 『然後就迷路了……這人是個路癡』 『囉嗦。儂就不會認路嗎,明明是條狗哇?』 女性輕戳著女孩。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 『如果是工會的話,沿著這條路走就到了……』 風雪變得比較弱了。指引兩人往工會的方向後,貝爾格理夫打了招呼,便走出了屋簷。 『那麼,就先走一步了』 『嗯。路上小心……』 兩人目送著貝爾格理夫離開。黑髮的女性又吸了口菸。 『哼,在找【霸王劍】嗎?……而且動作看起來很自然哇。儘管穿著義肢,但完全看不出來……嘛,他到底是誰哇?』 『那個大叔、聞起來、香!』 『嗄?那個篝火和麥稈味嗎?』 『非也非也』(*Z) 言畢,女孩拿出懷裡的手帕,放在鼻子前端聞了起來。 『有那人的味道……雖然只有一點點』 『哦哦?這裡竟然有其他盧科雷西雅貴族的味道,難道是天意嗎?』 女性裂嘴一笑,呼出一口菸。 『是福是禍……哈啾』(*8) 犬耳的女孩打了個噴嚏。 如果您有興趣的話,請查看活動報告以確認有關書店特典的信息。 而且漫畫也很有趣呢。 *0: 原文『お前は少し一人で背負い過ぎだよ……なあ、オイラと違って、お前には頼れる奴が沢山いるじゃないの。変に突っ張らかってどうすんのさ』 *1: 原文後段『まるで春から逃げ、冬を追いかけるような旅だ』參考輕之國度 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这个不是说时间,而是空间。他们的旅途是一路向北,从已经入春的南方前往仍处于冬季的北方,就像是在逃离春天的势力范围,试图抓住冬天尾巴似的』。 *2: 原文『だからこそ無駄足を踏む事には抵抗があったし、しかし動かなくていいのかと苛まれる気持ちもあった。』 *3: 原文後段『つま先を立てるようにして地面を蹴り、靴の裏の水や汚れも落とした。』 *4: 原文中後段『アンジェリンの世話になっているばかりではどうにも恰好が付かないと糸を売りに出たが、予想したよりも金額が大きいとどうしていいか分からない。』 *5: 原文中後段『おしくらまんじゅう、押されてべいべ……するかい?』『おしくらまんじゅう』查辭典是『互推赛力』,我直接翻成角力。翻相撲感覺讀起來蠻怪的。 *6: 原文『手前、生国と発しまするはダダン帝国、オルメリアの町……でござんす。おじさん、わたしとしぇけなべいべ、する?』『手前』+『でござんす』很自然的就翻成「在下」+「是也」了。 *7: 原文後段『儂も冒険者の端くれ、異名を持つほどの御仁であれば、耳にしようというものですがのう……』 *8: 原文前段『オッス運命』。不知為何,Google翻譯把『オッス』翻成『厄運』。 *Z: 原文『のんのん』,應為"Non Non之意。 ---- 譯者語: 白的鍛鍊與擔憂。 貝爾的日常與巧遇。 尋人。被尋人。 下一話, 披風。 薪柴。 灰。 篇5 第六三話 到家前淋著司空見慣的霙,家中 [篇5 六三、到家前淋著司空見慣的霙,家中]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5/ ---- 六三、到家前淋著司空見慣的霙,家中 貝爾格理夫回家的路上一如往常地下著霙,似乎已經有人回到家了。正思索著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一開門便有幾張臉孔立刻望向他。卡西姆揚起手和他打招呼。 『呀,貝爾。回來啦』 『怎麼了?這麼早就回來了啊』 『還好啦……我等一行人也才剛到不久吶』 貝爾格理夫脫下斗篷,踏進玄關。接著有點意外地睜大了雙眼。一位穿著厚重的女性正坐在爐火旁。 『瑪麗亞女士?』 『嗄?啊,是貝爾格理夫啊。打擾啦』 瑪麗亞轉頭用眼角餘光看著貝爾格理夫,手中的杯子正放在嘴邊。 貝爾格理夫在這裡生活了幾個月,當然也結識了瑪麗亞。因為安婕琳失控的孝行,一想到初見面時被她品頭論足了一番,他便不禁苦笑了起來。 貝爾格理夫低頭將披風掛在牆上之後,便在爐火旁找了個位置坐下。 『是甚麼風把您吹來的啊』 『我有事想跟這傢伙聊聊(咳咳)』 瑪麗亞用袖子遮住嘴,輕輕地清著喉嚨。貝爾格理夫望向卡西姆。卡西姆誇張地聳了聳肩。夏洛蒂和白安靜地並肩坐著。夏洛蒂似乎剛哭完似地,眼睛看起來還充滿血絲。 『……要不要我先離席比較好?』 『不,反倒說你也該一起聽。既然想收留他們的話,就跟你脫不了關係』 瑪麗亞邊說著,邊用下巴比著白和夏洛蒂的方向。 跟魔王有關嗎,貝爾格理夫眉頭一皺。當然,這是個避無可避的問題。不管是侵蝕白的玩意也好、米托的事情也好,謎一般的事情數之不盡。得盡可能獲取相關的知識或情報。 卡西姆從茶壺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花茶,然後遞給貝爾格理夫。 『我等也覺得是時候說明白了。再過不久,就要離開奧爾芬了對吧?』 『嗯……沒錯呢』 貝爾格理夫啜飲了一口花茶。 瑪麗亞無言地沉思了一會兒,不久後便開口說道。 『【災厄之蒼炎】的修瓦茲』 貝爾格理夫眉間一緊。瑪麗亞注意到了他的變化,瞇眼凝視。 『你知道他嗎?』 『是的……但僅聽過名諱』 是個有名的名字。不過簡單來說,是負面的意思。 【災厄之蒼炎】的修瓦茲。 他是羅迪西雅帝國史上偉大的魔導師之一,也是研究所羅門遺產第一線的翹楚。 他相當優秀、開發了許多術式,並大大地促進了魔法學的發展,但代價卻涉及無數悲慘的人體實驗和不人道的行為,甚至讓帝國西部的小鎮化為死靈之都。時至今日,那地方仍像是地城般遊走著無數的不死之物。 他非常謹慎和機敏,當帝國高層注意到異變之時,許多偏遠的村莊已經消失在地圖上了,帝都裡與之相關的術式研究也已進入尾聲。他是個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慾和實驗精神,完全無視他人存在的男人。 當事實被揭露後,當時高階冒險者和強者們便與其展開激烈的戰鬥。在別名【蒼炎】之前冠上【災厄】之名的原因,也和那場戰事息息相關。 『……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您認識他嗎?』 『是我在帝都魔法學研究機構的主管。當時受到他許多照顧,也學到不少東西……』 瑪麗亞露出複雜的表情,視線低垂。 『多虧了那傢伙,我為了洗清罪名而離開了研究機構。因為感覺像個傻瓜似地被蒙在鼓裡,所以沒打算再同流合汙下去。然後就加入了討伐那傢伙的行列,成為了冒險者』 『……可以理解吶』 『哼……卡西姆,你不是跟修維茲很熟嗎?』 卡西姆撫摸著鬍鬚。 『不,並沒有喔。是有不少組織試圖利用魔王甚麼的,但彼此之間並非合作、也非競爭關係吶。我等與修瓦茲各自所屬的組織立場不同吶』 卡西姆說完,又撫摸起鬍鬚。 『但聽過不少傳言吶。跟我等在一起的傢伙們雖然並非等閒之輩,但修瓦茲畢竟是佼佼者,他掌握的魔王數量和我們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吶。多虧如此,我等的組織似乎也很焦躁不安呢』 『我想也是啊。我之前也用盡各種方法、調查過許多資料啊。(咳吼、咳吼……)』 瑪麗亞摀著嘴,彷彿有甚麼卡住了氣管。坐在她身旁的夏洛蒂輕撫著她的背。 『瑪麗亞婆婆,妳還好嗎?』 『嘁……這身子就這樣啦。總之修瓦茲就是利用這傢伙的人』 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似乎牽扯上了某個大人物。 『……修瓦茲還想對夏兒她們做甚麼、嗎?』 『(咳吼)……不好說呢。對於沒有利用價值的傢伙,他不會冒任何風險吧。但是,至少那傢伙知道他們在這裡。實際上我最近才在奧爾芬跟他打過一場』 白渾身一顫。 『……人造人出現在工會附近那次嗎?』 『你察覺到了嗎……沒錯。那隻魔王也是修瓦茲帶來的』 『明知如此還不出手,到底有何居心吶』(*1) 卡西姆喝了口花茶之後說道。瑪麗亞點點頭。 『我們對魔王、或說所羅門的人造人,知之甚少。就連修瓦茲大概也還沒有窺見全貌的一半吧。雖然白可能是個很好的觀察對象,但若失去興趣後可能就會丟進下個實驗裡了……嘛,後者的機率很低就是了。(咳吼、咳吼……)』 瑪麗亞渾身發抖,雙肩不停地顫動著。 『喂,再添點柴火。很冷啊』 貝爾格理夫添了些薪柴。瑪麗亞嘆了口氣。 『……我研究了一下那隻奧爾芬的人造人融化以後的東西。前所未見的玩意。雖然還沒摸透,但簡言之是有著質量的魔力聚合物。寫滿了複雜的術式、更以其為基礎編寫了具有人格與情感的客製化程式。不過,肯定在某個地方有明顯的缺陷呢』 『因為所羅門消失在時空的彼端、所以魔王們失控了,難道真是那樣嗎?』 『若以傳說是正確的前提,吧。嘛,我也覺得那樣的機率很高。那些是需要術者統馭管理才能穩定下來的玩意。否則就只是如你們所見的,被瘋狂所支配的東西罷了』 『我等以前也稍微研究過那玩意,但搞不懂吶。到底腦袋裝了甚麼才做得出那種玩意吶』 卡西姆輕聲說完,抬起了腰,稍微調整坐墊的位置。 『而且,修瓦茲也做了不少實驗吶。比方說去年在奧爾芬的魔獸大量發生、或者是這傢伙』 卡西姆輕拍著白的肩頭。白垂下了視線。貝爾格理夫納悶地歪著頭。 『耳聞是魔王正在侵蝕他嗎……』 『啊啊,就是那樣。是實驗的結果吶。只不過,是個相當殘酷的實驗呦』 『……讓人類的女性成為孕母』 白開口說道。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細節我不清楚,總之改變人造人的外觀,然後想辦法放進女性的體內。之後人造人就會變成胎兒』 『……那麼說』 『就是那樣。我就是那樣出生的。人的肉身卻有著魔王之力』 白目不轉睛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但是,他們說,我是失敗品。我的靈魂和魔王的混在一起。成功的話,是不該存在魔王的氣息的。靈魂融為一體這件事,就好像把所羅門的人造人脖子上的枷鎖給解放了一樣』 『換言之,這麼做就能將魔王等未知又強大的力量,隨心所欲地掌控吧』 瑪麗亞說完又咳了一會兒。卡西姆聳了聳肩。 『吶,這傢伙說的那些事,也跟安婕有關啊』 『什麼……?跟安婕?』 白一言不發地低著頭。突然,空氣搖動了起來,白的頭髮由白轉黑。 『這就是那傢伙異常強大的原因……我裏頭的人造人也這麼說。就算你們人類分不出來,但我體內的傢伙卻能感覺到同類』(*2) 『……那隻魔王說了什麼?』 『好想回家、那傢伙太狡猾了,之類的』 『唔嗯……』 貝爾格理夫邊沉吟,邊撫摸著鬍鬚。夏洛蒂怯生生地張開說道。 『那個,父親大人……不過,那些也還沒完全確定啊……』 『所以才不能完全否定有那種可能啊』 瑪麗亞說完,啜飲了一口花茶。 『連修瓦茲對她的評價也是那樣的話,就算不是正確答案、也相去不遠了吧。雖然令人作嘔,但那傢伙的實力可是貨真價實的』 『但是……姐姐大人竟是那種存在,真難以置信呀』 夏洛蒂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貝爾格理夫的視線左右游移,彷彿在思考些甚麼。 『……卡西姆,你覺得如何?』 『之前我等接觸過的組織,也流傳著那些實驗的事吶。不過,關於安婕的消息就完全沒聽說過了。如果說感覺不出魔王的氣息是證據之一的話,這世界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嫌疑犯啦。若說強大也是條件之一的話,就連我等也可能是實驗的產物對吧?』 白搖了搖頭。 『實驗品還有另一個特徵,就是黑髮。我使用人造人的魔力時,頭髮也會染成黑色』 說完,白便捏住自己的頭髮。雖然已經變回白髮了,但不久前的確曾是黑髮。一定是因為某種程度上釋放了魔王魔力的關係。 瑪麗亞嘆了口氣。 『嘛,若混了東部人的血脈,也可能是黑髮。安婕是棄嬰,生父母是東方人也不無可能。既然不無可能,光就黑髮來說還不夠有信服力』 『換言之,目前也不能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卡西姆說完,便聳了聳肩。 『……就算這樣。人造人之力還是超乎常識。那些傢伙以思慕所羅門為原動力……我體內的魔王凱姆也不知道何時會失控』 白說完以後,便凝視著貝爾格理夫。 『博爾德的那場騷動,當時你也在對吧?那些傢伙可以改變外形。不管是變成戒指上的寶石、還是變成粘液……只要灌輸魔力,就能利用那些傢伙的力量。這傢伙當時戴的戒指也是人造人』 夏洛蒂嬌軀一震。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 在博爾德宅邸前和夏洛蒂對峙時,就知道戒指會改變形狀。當時還以為那是一種奇特的魔法道具,原來那也是魔王啊。之所以會吞噬夏洛蒂,是否也是因為對所羅門的思慕失去了控制呢? 看著垂頭不語的夏洛蒂,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拍了她的肩頭。 『放心吧。都已經過去囉,夏兒』 『……嗯』 夏洛蒂微微地點頭。白的視線依然低垂。 『總而言之,人造人是超越你們理解之外的存在』 話音剛落,白轉頭看著貝爾格理夫。 『我不去托爾內拉了』 『……不想去嗎?』 『扮家家酒甚麼的就免了吧』 夏洛蒂聽見了白的回應,便柳眉直豎。 『別那麼說!父親大人他,又不會為了好玩把我們晾在一邊!你怎麼那麼固執啊、白!』 『哼……不是為了好玩就好。老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帶我們一起上路可是很麻煩的啊。如果只是想當個爛好人,勸你趕緊放棄吧』 『唔嗯……?』 貝爾格理夫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尷尬地搔著臉頰。瑪麗亞接著說道。 『嘛,我也同意那傢伙的話。你的故鄉有【聖騎士】在,當然令人放心,但如果僅是因為同情而接納這傢伙的話,可是會引發災難的啊。你已經有所覺悟了嗎,貝爾格理夫?』 『嗯……嘛,說的也是呢……』 『這傢伙也用他自己的方式想了很多吶,貝爾。魔王是充滿未知的存在。我等也覺得不應該太過積極的牽涉其中吶』 『……你覺得把白棄之不顧比較好嗎?』 卡西姆苦笑著捻了捻鬍鬚。 『也不是那麼說啦,我等並不討厭這傢伙……但是,如果抱持著太過輕鬆的態度,魔王可是個相當沉重的課題吶』 『正是如此。你根本就不懂人造人的危險。冠冕堂皇的偽善行為就到此為止、趕快撇清關係啦。我對你來說怎樣都好對吧。甚麼道義責任都不用啦』 『父親大人……您會拋棄白不管嗎?』 夏洛蒂泫然若泣地望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困擾地搔著頭,吞吞吐吐的。 『嘛、話說……那個什麼』 卡西姆看著欲言又止的貝爾格理夫,納悶地偏著頭。 『……貝爾,你從剛剛開始就很奇怪呦?怎麼回事吶?』 『怎麼說呢,這個……』 貝爾格理夫無言地盯著篝火一會兒後,才挺直了身子。 『……之前提過,在托爾內拉撿到個叫做米托的孩子對吧?』 『啊啊,對啊。在森林裡撿到的那個?』 『那個……嗯,雖然連庫雷厄姆也不能肯定,不過那孩子……』 貝爾格理夫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斟酌著用來描述米托的詞語,娓娓道來。 在森林中發生了哪些異象、怎麼解決的、後續發展又是如何。用庫雷厄姆的話來說,米托是極度近似於魔王的存在。儘管如此,他目前已經被托爾內拉全村所照顧著。已經跟村民們非常親近,又令人疼愛。 當他說完之後,瑪麗亞和白傻眼地回不了神,卡西姆則是拍手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這不就是、那個嗎?!不但沒有被魔王壓榨、侵蝕,反而將魔王當成孩子在養啊!真是超厲害的啊!』 『喂,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不是你擅作主張,而是【聖騎士】認同的評斷嗎?』 瑪麗亞俯身說。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 『是的。剛開始還有點警惕他的樣子,但現在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喔,就像祖孫一樣……雖然不知道米托的真面目,但村民們也覺得他很可愛,人畜無害。所以,我不覺得魔王是危險的存在』 『父親大人真厲害!為什麼要隱瞞到現在呢?明明早點說出口就好了!』 夏洛蒂興奮地跳上貝爾格理夫的大腿上坐著。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起臉頰。 『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比較好……總而言之,我不會拋下你一個人、回到托爾內拉的,白』 『怎樣啦……你到底想幹什麼啦……』 白似乎無法理解事態似的抱頭沉吟。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望向卡西姆。 『但是,還真冷酷啊,卡西姆。你剛才是要我拋下白不管的意思嗎?』 『雖然不認為貝爾會那麼做就是了……但是,就算那麼做的話,我等也會留在奧爾芬喔。有瑪麗亞婆婆在的話,總能做些什麼吶』 這話讓貝爾格理夫倍感意外,也因為瞭解了卡西姆的考量而自慚。 『……是啊。你也想了很多呢。抱歉啊,我太輕率了』 『嘿嘿,沒關係啦。我等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認真做過甚麼事,從今天起我等要做到累癱為止吶。那樣的話就算這輩子都碰不到面了,珀西跟薩蒂應該也能原諒我等吧。喏,貝爾。我等一行人還在努力補償過去的遺憾,這傢伙可還有光明的將來不是嗎?哪邊比較重要,應該不用多說了吧?』 『……哎呀呀,竟然辯不過你,我果然上了年紀啦』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著頭。瑪麗亞傻眼地嘆了口氣,夏洛蒂則是開心地笑著。貝爾格理夫看著白,用沉穩的聲調說道。 『白啊,我並不是甚麼聖人喔。當然也不想惹麻煩上身……但是,我對於你體內寄宿著的魔王並沒有甚麼偏見,安婕就算真的是魔王也不會改變甚麼喔。更重要的是,雖然你很倔強,但一直都能感受到你假裝毫不在意的溫柔啊。不想來托爾內拉也是如此,你是怕帶給我們麻煩吧?』 『……才沒有咧,別自以為是啊』 『是這樣嗎?但是,明明從來沒被誰吩咐,卻一直守護著夏兒至今,我很欣賞那樣的你喔。魔王甚麼的根本就沒有關係,只是想帶你一起回托爾內拉。不喜歡嗎?』 『──!隨便你啦!』 白轉過身,背對著貝爾格理夫。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害羞了吶』 『害羞了呀』 『別害羞嘛』 『才沒有害羞!』 白大聲地吼著。仔細聽的話似乎有點哽咽。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了。 *1: 原文『それでも手を出してこない、ってのは何か思惑があるんだろうね』 *2: 原文後段『人間には分からなくても、同族には感じられるものがあるみてえだ』 ---- 譯者語: 第一次實際使用旁註標記Ruby HTML tag。 在這之前,原作把這種排版方式用在像是暖房魔法Heater、冷房魔法Cooler,跟安婕放開掐著白的雙手的奧爾芬的暗巷的,現在••。 之前我是用中文後加括號的方式表示、或者用粗體+斜體的方式強調,視覺上應該差不多。過這話若還是用「魔王(凱姆)」的方式,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前述那三個例子應該就保持原樣。像這種兩種讀法都是專有名詞的,我再視情況使用旁註標記吧。 返家。 傲嬌少年,畢竟還是少年。 米托的事,就差安婕琳女子會還不曉得了…… 下一話, 髮飾,摩娑著。 退休,戲言著。 話語。揮別。 馬車,客滿著。 篇5 第六四話 漸漸地越來越常放晴,日落也 [篇5 六四、漸漸地越來越常放晴,日落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6/ ---- 六四、漸漸地越來越常放晴,日落也 最近似乎越來越常放晴了。以往早早就西沉的太陽,也漸漸地增加每天停留在空中的時間,白晝的比例也緩緩地增長了。厚厚的積雪已不復見,鎮上的清道夫們總算能稍微從日復一日的剷雪工作中解脫。 沐浴在越來越像是春日的陽光中,大小不一的馬車們在市場上來來往往、叫賣與拉客的招呼聲非常熱鬧。加厚的耐磨鞋底踩踏在石地板的聲音此起彼落,即便是閉上眼,也能感覺到人潮的洶湧。 安婕琳帶著夏洛蒂來採購。 差不多就要準備前往托爾內拉了,所以來挑選伴手禮。 雖然還沒決定這次要回家多久,但已開始坐立難安。博爾特斯和奇博爾格之輩的高階冒險者們,主動請纓包辦守護城市的工作,讓安婕琳能毫無後顧之憂地放假。 走著走著,回想起托爾內拉融雪時的景色。 雖然自認貝爾格理夫所在之處就是她的歸宿,但一想起托爾內拉的風景,就覺得那裡便是真正的故鄉。 安婕琳一想起距離上次回家已經快過了一年,就感到有點驚訝。 「……時光飛逝呢」 說完,她突然撫摸起自己的胸口。 「……不急。還在發育期」 『姐姐大人,這種砂糖點心如何!』 夏洛蒂在攤販前喊著安婕琳。漂亮的盒子裡裝著砂糖點心,整齊地排成數列。看起來能保存很久。 以天然的甜味為主流的托爾內拉,非常喜歡砂糖類的零食。更重要的是,安婕琳自己也很喜歡。 買了一顆就扔進嘴裡含著,點了點頭。 「嗯、很不錯呢……買一些吧」 仔細地挑了幾個以後,打包帶走。 融化後的雪水正從腳邊流過。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把鞋子弄濕。跳過雪水形成的小溪時,還沒戴慣的髮飾在瀏海上滑動。是個星狀的銀飾,上面還嵌了顆小小的紅色寶石。 「……呵呵」 她嬌羞地用手撥弄著髮飾。是貝爾格理夫送的禮物。 雖然不怎麼雅緻、也沒有複雜的設計,但安婕琳非常喜歡。因為更重要的,這是最最最喜歡的父親送給她的禮物。怎麼可能不開心嘛。因為收到的時候過於欣喜若狂的樣子,反而讓貝爾格理夫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夏洛蒂見到這樣的安婕琳,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 『姐姐大人自從收到髮飾後,就一直眉開眼笑的呢!』 「哼哼,這可是父親給我的喔……」 『看起來很適合您呢!但父親畢是個男人呢。這設計好樸素喔』 「那也不錯啊。對冒險者來說,再好不過」 安婕琳調皮地用力拉著夏洛蒂的手揮舞了幾下。夏洛蒂發出嬉鬧般的驚叫聲。 屋頂上的積雪融化後,沿著屋簷滴落。行人不會經過的地方,積雪就像小山一樣高。或許是孩子們拿來當作玩具吧,小雪山插了許多樹枝或石塊。這幾天比較冷,看起來更該說是一大塊冰晶、而非鬆軟的雪堆。 陽光雖然溫暖,但是迎面吹來的風仍然很涼。寒風每次拂過露在外面的臉頰時,安婕琳都會打幾個冷顫。因為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所以像這樣氣溫略低的時候,反而會覺得更加寒冷。 當看見夏洛蒂吸著鼻水、鼻頭被凍得紅通通的時候,安婕琳不禁竊笑。 「奧爾芬果然比盧科雷西雅還冷嗎?」 『是啊……盧科雷西雅都沒這麼冷呢。那邊雪剛下不久就會融光了。才不像這裡會積得這麼厚』 「這樣啊……畢竟在帝都以南呢」 一定是個溫暖的國家吧,安婕琳心想。 「托爾內拉可是會更冷的喔……」 『說、說的也是呢……得小心別著涼了……』 夏洛蒂「唔」地一聲,抬起胸膛。 就像是親妹妹一般的親暱互動,讓安婕琳非常愉快。 第一次在博爾德見面時,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態度相當有違常情,而且似乎非常憤世嫉俗。大概是雙親被處決、後來又與白兩人浪跡天涯的異常經驗有關吧。但現在看起來已經是個非常坦率的孩子了。 安婕琳心想,這孩子還是盧科雷西雅貴族的千金時,會不會也是這副模樣呢。開朗而率真、集雙親寵愛於一身…… 一這麼想,安婕琳突然聯想到自己親生父母的事。 夏洛蒂把貝爾格理夫當成父親一般地傾慕、親近,但他仍非她真正的父親。貝爾格理夫自然不會對她的疼愛有所保留,但夏洛蒂本人又是如何呢?果然還是和親生父母的感覺不同吧。 但是不知怎的,無法提起勇氣向她確認。感覺就像撬開人家還沒癒合的傷口似地。就算問了又怎樣呢,夏洛蒂的雙親也無法重返人世了。 但是,自己的情況又如何? 他們是不是仍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生活著、長得如何、平安嗎?雖然不想跟他們有所交集,但既然貝爾格理夫是養父的話,那就應該有血脈相承的父母。完全無法斷言自己一點也不會在意。 「……親生父母嗎」 安婕琳的輕聲呢喃,令夏洛蒂困惑地抬頭看著她。 『怎麼了,姐姐大人?』 「嗯……沒什麼」 安婕琳輕輕地摩娑著髮飾。這般真實的愉悅之情絕非虛偽之物。但是,心中的某一個部分,好似總有一道陰影存在。 「……回家吧。肚子餓了」 『嗯,也是呢』 ○ 這裡是工會長的辦公室。尤莉端了一盅花茶到桌上。 『請慢用喔』 『啊啊、謝謝,尤莉小姐』 『那個……冒昧請教您,貝爾格理夫先生、真的不考慮重新當冒險者嗎?』 萊昂內爾戒慎恐懼地試探著。坐在他對面的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起鬍鬚。 『抱歉啊,里昂先生』 『哪裡哪裡,請不用道歉……只是覺得有點可惜罷了』 萊昂內爾搔了搔頭。尤莉輕輕地笑著。 『不過,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呢……當您跟瑪麗小姐一起出現在櫃檯的時候,可是嚇了我們一大跳呢』 『啊啊、是呢……瑪麗也受了各位不少照顧呢』 『不會,因為那孩子很努力,所以我們也只是做出相同程度的回應呦──』 『嗯……這樣一來就能放心地把她留在奧爾芬啦』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 預計再過幾天就要離開奧爾芬了。貝爾格理夫在各種準備、道別之類的也差不多了。換言之,既然不是冒險者,就不會被規章條例之類的麻煩事所約束。反之,身為冒險者的安婕琳和卡西姆,似乎就有不少繁複的手續得申辦。 一想到這裡,儘管自己是安婕琳的養父,但卻能讓非相關人士的自己輕易地檢視工會的資料,實在是給予了莫大的方便和通融。 『……謝謝你,里昂先生。這段日子有勞您照顧了』 『欸、哪、哪裡哪裡,是我們招待不周……』 『您太客氣了。即使我只是個局外人,仍然提供給我許多協助……多虧了那些恩惠,我才能夠廣結善緣。那些人脈也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場呢』 『是那樣嗎……若能如此,就太好了呢』 萊昂內爾搔了搔臉頰之後,換上略為嚴肅的表情看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先生……雖然並非要嚇唬您,但像您這麼出色的人,不管是不是現役冒險者,都是炙手可熱的重要人物。請好好想想若是發生緊急事態時的應對,或許會比較好』(*1) 『……也是呢。的確也有那種可能』 貝爾格理夫露出微笑。 『非常感謝,令我銘感五內。我就是太愛管閒事了呢』 『哈哈……但我認為那是貝爾格理夫先生的優點呢』 『是嗎?您願意那麼說,真是令人寬慰……好吧,之後還要做點準備,那就先告辭了』(*2) 『啊啊,路上小心……唉──呦──我是不是也該從工會長的位置退下來,退休後搬到托爾內拉呀?……悠閒的田居生活……真是期待啊……』 『里昂去了那裡不也只會給人添麻煩嗎?你懂得怎麼下田嗎──?』 『是沒有做過啦……嘛,應該也沒甚麼吧?』 『才不是呦。可是會累得腰痠背疼的呦──?』 『會嗎?』 『會喔。對吧,貝爾先生?農忙非常的辛苦對吧?』 『哈哈,是呢。尤莉小姐之前有做過農活嗎?』 『呵呵,我可是在農村長大的喔,基本上都難不倒我的喔──?』 『真是可靠啊……里昂先生,既然如此要不要乾脆跟尤莉小姐一起來呢?不論何時都非常歡迎喔』 『聽起來也不錯呢……欸,尤莉,退休以後要不要和我結婚然後一起去托爾內拉啊』 『啊──結婚呢……呢欸……?欸欸!?呃、等、等一下、那麼、這麼突然』 『……不是啦,只是玩笑話啦。別太認真啦』 尤莉的雙頰瞬間染成鮮紅色,看到壞笑著的萊昂內爾後便柳眉直豎。隨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的右臉刺出一拳。 『大笨蛋!!』 『好痛!等下、怎麼了啦?!欸?怎樣啦?!痛痛痛!超痛啊啊!!』 『……唉呀呀,尤莉小姐還真是辛苦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離開,留下暴怒的尤莉和萊昂內爾兩人在如暴風雨來襲般的辦公室裡。 走出工會時,因為陽光過於明亮、似乎有些太過刺眼,使他不由得多眨了幾下。(*3) 剛到這邊時,還曾煩惱漫長的冬季該怎麼過,但回想起來卻比當初預想的還要充實。或許因為是習慣了在托爾內拉的單純生活,生活在奧爾芬的這段期間,天天都有目不暇給、眼花撩亂的事物,讓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了起來。 雖然並不覺得有甚麼不好的,但每天都相當的疲憊。雖然還有體力,但精神上卻很累。到了將要回托爾內拉的日子,讓他對自己鬆了口氣的反應,感到有點驚訝。(*4) 正因如此,讓他覺得自己果真上了年紀。 但是,安婕琳帶來的各種好消息對他來說可是無比喜悅,能再次見到卡西姆也是天大的喜事。更別說能和博爾特斯、奇博爾格等佼佼者有交手的機會,更是難能可貴的經驗。 若對手是等級 S的冒險者,勝敗自然不用多提,但和艾德卡等高階冒險者們還能打到幾下,也並非一無是處。想在農村過著隱居似的生活,如此身手已是綽綽有餘了。哪怕只有一點也好,看著曾被自己放棄的劍術居然還能夠精進如廝,貝爾格理夫著實相當欣慰。除了還不習慣【赤鬼】的別名,他自認還沒具有能不負那個別名的實力。 不過,突然想起了萊昂內爾的提醒。 雖然無法戰勝,但仍可以勉強跟等級 S的冒險者打上數十回合。就一個住在托爾內拉的農民來說,也許太過強大了。 力量越大,責任越大。 曾教誨過安婕琳的事,如今成了自己肩上的責無旁貸。 然而他甩了甩頭、拍打自己的臉。 慢慢地冷靜下來,謹慎地整理思緒。雖然戰技提升了,但肉體的衰老是不爭的事實。儘管接受了庫雷厄姆的教導,深入骨髓的陳年舊習卻依然揮之不去。每次進行模擬戰時,他都會氣喘吁吁、無法像年輕時那樣自在地活動身體。看似平手的結果,只是因為對方配合自己的程度罷了。不能被他人的評價誤導,而迷失自己。 這麼一想,對練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博爾特斯和奇博爾格,和自己相比是有多麼的雲壤之別。畢竟是等級 S,從某種範疇來說,就是天差地遠的差距了。 艾德卡和其他從基礎鍛煉起的冒險者們,從中習得如何省力的戰技。光就這一點,自己就只是個愛劍如癡的農民罷了。(*5) 『……別妄想啦。難道想成為絕頂高手嗎?』(*6) 貝爾格理夫喃喃自語。 自己並非人上人。 托爾內拉的貝爾格理夫。安婕琳的父親。 僅此足矣,不是嗎。 他踩著半融的雪水一路走回家門前,安婕琳一行人似乎正左挑右撿地整理著行囊。當他一打開房門,安婕琳便飛奔而來。 「歡迎回家,父親!」 『哦哦,我回來了。看來很多呢』 『父親大人,托爾內拉很冷對吧?大概要穿多厚的防寒衣物呢?』 夏洛蒂抱著蓬鬆的羽絨外套問道。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 『不用穿那麼多也可以哦。帶太多行李可是很麻煩的喔?』 『是呦。我等一年四季都這麼穿喔』 卡西姆邊說邊揪著身上僅有的家當之一、那件長襯衫的衣擺。夏洛蒂咯咯地笑著。 『卡西姆叔叔您還不都是靠魔法嗎!但是偶爾也換一下衣服嘛,感覺好噁心喔』 『這麼一提,那件襯衫總是一塵不染呢。是撰寫了甚麼魔法術式在上面嗎?』 聽到貝爾格理夫的問題,卡西姆搖了搖頭。 『才不是吶,只是把魔力灌進衣物的纖維之間、讓汙垢無法沾附而已喏。雖然沒辦法跟用水洗的一樣就是了……嘛、舊是有點舊,不過已經穿習慣了嘛』 『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貝爾格理夫欽佩地撫摸著鬍子。與瑪麗亞或米麗安為基準的話,對魔力能操控到這麼精巧,無疑是某種程度上非常通達熟練的證明。印象中總愛調皮搗蛋的弟弟,如今已成為了不可小覷的大人物。 「父親沒有想帶回去的東西嗎……?」 『嗯,嘛,除了之前買的鍋子跟蒸籠……雖然也還沒買大袋裝的鹽和砂糖,但是到了博爾德附近再買就好,旅途也比較輕鬆』 『貝爾你啊,還真是一如往常的精打細算吶』 卡西姆笑著輕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背。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 『怎麼說呢,終究是鄉巴佬,再怎麼裝也不像啊。畢竟不像奧爾芬這樣的五光十色』 「呵呵,但是我比較喜歡托爾內拉……」 安婕琳輕巧地跳到貝爾格理夫的背上。貝爾格理夫有點手忙腳亂地調整姿勢跟重心。她隨後將臉頰埋入他的頭髮間磨蹭。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想。 安婕琳很喜歡托爾內拉。不論何時,只有要機會能回到那裡,就會想回去。但由於其自身的實力或聲名所累,常常事與願違。 強者的責任甚麼的,難道不是硬加在她肩頭上的枷鎖嗎? 她是個正直的孩子。因為不假思索地堅持著父親的教誨,因此取得了『殺死魔王的勇者』的美名。即便安婕琳本人從來都沒想要過。 她說過,冒險者是她的天職。用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是理所當然的權利。 遵循著父親的指點雖然很好,但會不會反而壓抑、限制了她的價值觀呢? 貝爾格理夫就這麼背著安婕琳,挺起了胸膛。 『吶,安婕』 「怎麼了?」 『妳……不難受嗎?』 「……難受什麼呀?」 安婕琳邊露出訝異的表情、邊不停地搓揉著貝爾格理夫的頭髮。他微微閉目,斟酌著接下來該怎麼說。 『……爸爸以前曾對妳說過,希望妳能成為守護弱者的冒險者對吧』 「嗯!」 『妳……也是真心地這麼想嗎?即便因此讓妳沒辦法做想做的事,也無所謂嗎?』 「嗯……不曉得耶。但是,我想做讓父親能誇獎我的事……」 『是嗎……可是……』 貝爾格理夫想要表達些甚麼,卻思索不出適合的話語。安婕琳有點不安地問道。 「怎麼了嗎、父親?」 『……不,沒甚麼』 「是喔……」 安婕琳從他的背上爬了下來。她看起來有點憂心忡忡、欲言又止,最後默默地走往行李堆的方向。夏洛蒂也輕手輕腳地一起繼續整理。 貝爾格理夫把外套跟披風摺疊收納的同時,也因為厭惡著質疑安婕琳的自己而垂首不語。 他知道她的善良本性會廣結善緣。想守護弱者的願望也絕非空話。儘管如此,他仍不禁懷疑是否用始料未及的方式束縛著她。 沉默地觀望著的卡西姆輕輕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這還真不像你吶。太過鑽牛角尖可是不行的喏?』 『……抱歉』 『太自以為是了吧,老爹』 突然從牆邊傳來一道聲音。白已經坐在牆角一段時間了,視線正對著貝爾格理夫。 『你該不會想幫她規劃一輩子的人生吧』(*7) 『哈哈,說的也是呢……』 貝爾格理夫有點不好意思,苦笑著搔頭。這可真糟糕啊。來到奧爾芬以後,自己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終究還是得回托爾內拉。貝爾格理夫也開始收拾行李、打掃房間。 出發前夕與熟人們齊集一堂,辦了場熱鬧的歡送會。場面非常驚人,貝爾格理夫回想起這幾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不禁有些感傷。 接著,出發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開始便是晴朗的好天氣,天空偶爾飄過幾抹白雲,青天白日、陽光燦爛而明媚。 到了公共馬車的驛站,已可見數台馬車準備前往融雪後的大陸北部。 一行人邊扛著行李,邊尋找前往博爾德的馬車。 因為這時節有很多人要前往北方,所以不久後便找到了一台車。這是由四匹馬拉著、除了行李還能容納將近廿人的大馬車。因為周圍拉上了日間遮陽的帆布,不時聽得見咻咻的風切聲。 把輜重全放進車廂後,剩下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發車了。因為車上空間有限,所以旅客們放完行李後,便一一下了馬車。 來送行的瑪格麗特咯咯地笑著。 『啊──啊,日子過得真快啊!一下子安靜不少咧!……欸、不對啊』(*8) 瑪格麗特突然噘著嘴說。 『為什麼大家都走了啊?這樣就只剩咱一個人了不是嗎』 雅奈莎和米麗安輕輕地笑了。 『因為啊,我們是安婕的隊友嘛』 『我超~喜歡托爾內拉~空氣很棒~在那裡會覺得很安心呢~』 這次她們兩人也會隨行。雖然也能自己另外接委託,不過對她們來說,托爾內拉是令她們心生嚮往之處。 安婕琳一臉壞笑,調皮地瞧著瑪格麗特。 「瑪麗、羨慕嗎……?」 『哼……咱一丁──點都不羨慕咧!喂、安婕!下次見面時咱可是會讓妳輸得灰頭土臉啊!給咱做好覺悟吧!』 「哼哼,正合我意……有本事就儘管上……」 用眼角餘光瞥視著身旁嬉鬧著的少女們,貝爾格理夫隨意地環顧著熱鬧的街道。整理完行李的同車旅客們,正伸著懶腰、閒話家常。 迎面走來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了馬車。街頭藝人和流浪民族正以歡快的音樂和誇張幽默的動作,令觀眾捧腹大笑。彷彿托爾內拉的秋日祭那樣的熱鬧。 該和這個城市道別了。不僅有些遺憾,更令他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身旁的安婕琳站了起來,摟住了他的胳膊。 「寂寞嗎……?」 『嗯?啊啊,是有一點』 「……欸,父親」 『怎麼啦?』 「那個……」 安婕琳扭扭捏捏、猶豫不決,最後輕輕地甩了甩頭。 「沒甚麼啦」 此時,聽到了車伕大喊。 『馬上就要出發了!各位旅客請上車!』 跟同車乘客的人潮一起,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也先後擠上了車。木板拼成的座位區放著許多塊扁平的座墊。不少乘客戶將自己帶來的小枕頭或折疊的衣物放在上面。似乎大部分的乘客都很習慣搭車旅行。 正當貝爾格理夫把披風折好、準備墊在座墊上方時,候車區似乎有誰追了過來。 『唉──呦──喂、等一下呀!姐姐我們還沒上車哇!』 貝爾格理夫沉思片刻,便想了起來。是之前遇見的東方女性和犬耳女孩。車伕打量了她們一眼、又看見她們手上提的、似乎裝著樂器的長箱子,便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客滿啦客滿啦,請別為難我啊。何況還有那麼長的行李』 『那我們要怎麼辦啊!別的馬車也都拒載我們了哇!』 『曾云,滾石不生苔……』(*9) 『就算妳們那麼說……』 將這些看在眼裡的貝爾格理夫探出了身子。 『那個,如果這邊稍微整理一下,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們搭車了呢』 『唔』 雖然車伕似乎有點猶豫,但他因為不喜歡出發的時間被延後,所以有些勉為其難地讓那兩人上車。 黑髮女性在擠上車時,從人群中的縫隙看到貝爾格理夫的面孔,便開心地笑了。 『唉呀唉呀,別來無恙。還想說一定會再遇見儂哇』 『哈哈,是那時候呢……』 『古人曾云。有緣千里 it's alright. 謝謝你,大叔……』(*10) 『不客氣、不客氣,遇到麻煩時理應互相幫助嘛』 安婕琳訝異地在剛上車的兩人與貝爾格理夫之間看來看去。 「熟人……?」 『是啊,之前躲雨時遇到的……』 『你總在奇怪的地方結下奇怪的緣分吶』 讓夏洛蒂坐在膝蓋上的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知何時,東方女性與犬耳女孩擠了過來。 『唉呀呀,真是得救啦。感激不盡哇。我名叫八雲』 『我是露西爾……要shake it out baby嗎?』(*11) 『儂閉嘴啦』 八雲輕輕戳著露西爾。看來這一路上不怕無聊了,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心底想著。 馬車開始前進了。送行的瑪格麗特揮舞著雙手。 『保重欸──!幫咱跟大叔公還有米托打聲招呼吶──!』 『瑪麗,別跟著陌生人走啊!還有,也別心浮氣燥、意氣用事啊!小心謹慎、踏穩腳步!』 『煩欸──!咱知道了啦!快滾啦、笨蛋貝爾!』 看著羞地面紅耳赤的瑪格麗特,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開懷地笑了。 *1: 原文中後段『あなたくらい実力のある人は、冒険者であるかないかにかかわらず、それを必要とする人間が現れます。そうなった時にどうするのか、ある程度は考えておいた方がいいと思いますよ』 *2: 原文後段『さて、準備があるからお暇するよ』兩個子句串不起來。 *3: 原文中後段『陽射しがひどく明るくて何だかくらくらするようだった。瞬きが多くなる気がする』 *4: 原文中後段『帰れるという事に自分でも驚くくらいホッとしていた。こういうところで、自分は歳を取ったと感じる。』 *5: 原文『エドガーを始めとした叩き上げの冒険者たちも、力の抜き方を心得ていた。その点、自分はあくまで剣を嗜む村人でしかない』 *6: 原文『うぬぼれるなよ。達人にでもなったつもりか?』照字面翻似乎還行,但跟下文就接不上了。 *7: 原文『あんたがあいつの全部を作ってると思うな』 *8: 原文後段『……つーか』實在猜不出來原型是甚麼意思。就用上下文猜測她的語意囉。 *9: 原文『らいか、ろーりんすとん……』這犬耳妮子盡會出考題。方言加上用平假名表示的英語……「ろーりんすとん」應該是Rolling stone…… *10:原文中段『袖すり合えばいっつおーらい』。『袖すり合えば』是節錄『袖振り合うも多生の縁』(有緣千里來相見)的片噢。『いっつおーらい』應該是 It’s alright的平假名。 *11: 原文中段『しぇけなべいべ』。 ---- 譯者語: 雖然當年的隊友僅尋回一人, 但奧爾芬畢竟只是個逗點。 同車的東方女性一行人也還是個謎。 此外,欲言又止的這對父女…… 下一話, 菸草。 牛奶糖。 打呼聲。 篇5 第六五話 融雪之道雖然泥濘,但不難行 [篇5 六五、融雪之道雖然泥濘,但不難行]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翻譯君的文章提供校正和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7/ ---- 六五、融雪之道雖然泥濘,但不難行 融雪後的道路雖然有點泥濘,但不致於讓馬車滯澀難行。 吹進馬車的風雖然還是很冷,不過因為車廂裡擠滿了乘客,所以反倒令人覺得有些悶熱。 『欸~所以八雲妳們是從提爾迪斯~經過盧科雷西雅再往北來的呀~真厲害~跋山涉水的呢~』 米麗安感動而驚嘆著。八雲有點害羞地搔著頭。 『沒甚麼啦,只是已經習慣了而已哇。我們本來就是浮萍哇』 卡西姆輕鬆地笑著。 『姐姐妳還真是處之泰然吶,這趟行程有甚麼打算嗎?』(*1) 『哈哈,儂過獎啦……我才是很榮幸能見到大名鼎鼎的【碎神蓋】哇』 『嘿嘿,拍馬屁打模糊仗也沒用吶。那個很長的玩意,是長槍嗎?』 『正是呀,這玩意已經跟了我好久了哇』 『沒男伴只好伴長槍啦……』(*2) 八雲默默地輕戳了一下碎念著的露西爾。米麗安咯咯地笑著。雅奈莎好奇地指著露西爾腳下的箱子。 『露西爾小姐的那個箱子,裡面裝的是樂器嗎?』 『正是』 露西爾說完便打開箱子。裡頭裝著的是一把有著六根弦的樂器。 『古人有云。吉他一響,鉦鈸敲擊。這傢伙已經跟著我好長一段時間啦……』(*3) 『連長槍都沒得陪喏』 八雲調皮地笑著。露西爾不滿地鼓起雙頰。貝爾格理夫輕輕地低聲笑著。 『妳們的感情真好呢』 『哈哈,再怎麼說都當了好一陣子的夥伴嘛』 八雲略感慚愧似地聳了聳肩。 『話說回來,貝爾格理夫先生有找到尋人的線索了嗎?』 『不,說來遺憾……』 『是這樣啊……還以為儂已經有了眉目,所以才往北方旅行哇』 『哈哈,並非如此呢。我的故鄉在北邊,是個叫做托爾內拉的村莊,正想帶這群孩子一起返鄉呢』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看著夏洛蒂和白。八雲誇張地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妳也在找人呢。後來找到了嗎?』 『沒呢,聽說已經往北方走了吶。唉呀呀,真是服了他呀』 『怎麼說呢,不管是哪位,尋人一事似乎都不大順利呢』 雅奈莎苦笑著說。八雲則輕輕地笑著,同時取出她的煙管。 『呵呵,是呀……可辛苦囉……抽個菸,會介意嗎?』 『啊啊,請便』 八雲隨後便叼著煙管開始吞雲吐霧。傳出一股薄荷的香氣。安婕琳看起來略感驚訝。 「……香嗎?」 『嗯?啊啊,可香著囉?沁入心扉啊。想不想、來一口啊?』 「……不用了」 安婕琳推辭了遞過來的煙管。八雲淘氣地笑著。 另一方面,露西爾的臉正湊往夏洛蒂,鼻子不停地嗅著。 『真素尊榮華貴的氣味……混香……』(*4) 『在、在做什麼啊……?』 夏洛蒂感到非常困擾,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八雲嘆了口氣。 『這傢伙是犬型獸人哇……因為鼻子很靈,所以對氣味很敏感哇』 『齁、齁』 『住、住手……噢』 露西爾張開雙唇,埋進夏洛蒂的秀髮間大口地換著氣。她的喘息令夏洛蒂搔癢難耐,渾身不自在地扭動著。卡西姆把露西爾的頭掐了過去。 『喂喂喂,這邊很窄吶,別再擠啦。妳這麼一股腦地湊過來,令人很困擾耶』 『是在下冒犯了……還請雅涵──』 說到一半,露西爾的耳朵突然拍打了幾下。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鬍鬚。 馬車咖噠咖噠的邊搖邊走。離開了奧爾芬一段距離後,許多地方的道路維護狀況都變得不太好。 貝爾格理夫隨性地環顧馬車內部。看起來有像是旅行商人和保鑣們、似乎是冒險者的隊伍、一群旅行藝人、穿得相當厚重的流浪民族們、像是貧窮貴族的三子和其隨從等等的旅客。放眼望去可真是龍蛇雜處啊。 「父親,要吃牛奶糖嗎……」 『嗯,謝謝妳』 接下了安婕琳遞過來的牛奶糖。 將砂糖和牛奶一起慢火熬煮,在口中融化後具有濃郁的香甜。雖然在托爾內拉時也曾跟旅行商人買砂糖來做過,但怎樣都煮不好,總會燒焦。果然專業的甜點師傅做出來的,就是貨真價實的美味。安婕琳似乎也吃得津津有味。 奧爾芬雖然已經開始融雪了,但還不清楚托爾內拉的狀況如何。那裡融雪的時間點每年都不固定,但大致上來說都會在立春之前的幾個禮拜就開始了。 所以打算先去博爾德一趟。到博爾德除了能推測托爾內拉大概的天候之外,或許也能遇到之前前往奧爾芬時,擦身而過的博爾德家的千金們。 當貝爾格理夫離開托爾內拉、行經博爾德鎮的時候,於情於理都當然得拜訪博爾德一家。 但似乎因為在冬天來臨前必須去領地裡的各個城鎮巡視;身為領主的赫爾貝蒂嘉就不用說了,連莎夏和塞蓮也都不在。倒是和留守的亞修克羅夫特久違地敘了舊。不知道這次能和她們見得著面嗎? 安婕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或許是昨晚的歡送會有點過於亢奮,不僅是安婕琳,連雅奈莎和米麗安的眼皮似乎都很沉重的樣子。 不過又被露西爾纏上了的夏洛蒂,似乎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哈呼、哈呼』 『別、噢、很癢啊……噫呀!』 『很礙事吶。都說了不行還這樣,這傢伙真是令人困擾的小狗吶』 卡西姆再次出手,把正嗅著夏洛蒂脖子的露西爾拎過去。露西爾正露出陶醉的神情,意猶未盡地閉著雙眼。 『這香氣真是聞到天荒地老也不會膩……小姑娘,成為我的、baby吧……』(*5) 『不要啦!真是的!別太過分啦!』 夏洛蒂抬起頭,雙頰已然抹上一絲嫣紅、小小的身子不自在地蠕動著,隨後便逃竄到坐在卡西姆身旁的白的膝蓋上。露西爾頗感遺憾地抽了抽鼻子。 『悲從中來啊……』(*6) 『這個蠢傢伙不懂察言觀色、真是非常抱歉』 八雲傻眼地將露西爾拖了回去。貝爾格理夫剛笑著說完『感情真是好呢』,便感到身上多了股重量。安婕琳靠了過來,正發出睡熟了的穩定呼吸聲。 『哎呀呀,昨晚玩過頭了吧……』 貝爾格理夫苦笑,熟練地調整姿勢、改變重心。安婕琳發出「嗯」的聲音,小小地挪了挪身子。八雲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儂們兩個雖然是父女,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哇』 『哈哈,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喔。這孩子還是嬰兒時,從山裡撿回來的』 『呵呵,原來如此。真是父女情深呢……』 夏洛蒂微微俯身,朝貝爾格理夫看去。 『父親大人,也請給我牛奶糖』 『哦,等一下啊……』 八雲邊將菸草裝進煙管,邊看著夏洛蒂。 『她也是撿來的嗎?』 『嗯……嘛,也可以那麼說』 『嘿,孓然一身卻守護著孩子們、之類的哇。真是父慈子孝哇』 『沒那麼高尚啦。只是愛管閒事罷了』 『但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父女,這種羈絆是甚麼感覺哇?應該說,男女有別的問題更大對吧』 『欸欸,是蠻辛苦的喔。因為我生性駑鈍呢。不過一旦決定負起責任,就不會半途而廢』 『……哎呀唉呀,還真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哇』 八雲有點愣住似的呆坐了一會,接著曖昧地笑著,呼出一口煙。 突然間,不知從何處傳來樂音。是位似乎閒得發慌的旅行藝人,指尖撥弄起布素奇琴的弦。(*7) 流浪民族把小提琴提到肩上開始和著音,手風琴的樂聲也開始合鳴。像是歌手的女性雖然個子嬌小,但歌聲卻很嘹亮。旅客們逐一地擊掌吆喝、打著節拍,馬車就像個小樂團似地慢慢沿著旅道前進。 在談笑閒聊之間,馬車在中午左右抵達某個小村莊,停留片刻。離開後又抵達下一個城鎮時,已是日暮西山。 大概是距離奧爾芬得耗上一整天車程的關係,這個些小鎮就像是休息站或服務區一樣。(*8) 隨車的旅行商人已經開始和路邊的小販喊價買賣,看起來非常熱鬧。 不論是融雪後打算前往北部進行貿易、還是離開博爾德南下繼續買賣,往來的身影大部分都是旅行商人,而且被聘為保鑣的冒險者也不在少數。 左右兩側二層並列著許多兩層樓的建物,每一棟都燈火通明,招攬著經過的客人。除了旅店之外,還有酒館跟餐廳。 因為馬車要等到隔天早上才出發,若把輜重都留在車上恐怕會有甚麼萬一。選好了下榻的地點後,便把所有行李都搬進房間。是有點辛苦的作業。 貝爾格理夫仔細地盤點隨身物品,不禁嘆了口氣。 『哎呀……行李似乎有點太多了呢』 『因為買了火鍋和蒸籠吶,嘿嘿』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搔頭。 『沒辦法啊……實在太想要了』 『想不到這輩子會看到你比我等更會花錢吶,嘿嘿』 『動作快點啦,老爹……吃飯啦』 等得有點不耐煩的白如此說道。貝爾格理夫抬起頭。 『你先找位子坐吧。我們馬上就過去囉』 『哼……』 白隨即發出頗大的踏步聲離開寢室。卡西姆竊笑著。 『那傢伙不知不覺間變得圓滑了吶。不過還是老樣子的桀傲不拘吶』 『再怎麼說都還只是個孩子……雖然不曉得至今為止扛了比我們重了多少的壓力,但他已不需要再一肩獨攬了』 『不過,安婕沒打算要過來這,還真令人意外吶』 這間客房住著貝爾格理夫、卡西姆和白三位男性。另外訂了間純女性的客房。跟還在奧爾芬要搬家那時相比,安婕琳出乎意料地沒有主動提到想跟貝爾格理夫住同一間房。 貝爾格理夫捻著鬍子。 『說的也是呢……嘛,那孩子肯定有她的想法,對吧?』 『是少女心吧……貝爾你就算了,還得跟我等以及白兩個男人睡同張床,難免會尷尬吧?』 『天曉得呢。我們這群男人也只能瞎猜了吶……』(*9) 『……倒是安婕那傢伙,我等總覺得她有話想說吶』 『嗄?說什麼?』 『我等也不清楚,但應該跟你有關吶』 『唔嗯……?想說什麼呢……』 貝爾格理夫傾首苦思。確實偶爾會發現安婕琳的神情隱藏著憂鬱,刻意地不想被他發現,這樣的情況從小到大還是頭一遭,那樣的欲言又止卻令他更加在意。 卡西姆重新把高禮帽戴好。 『嘛,我等覺得你也有甚麼想跟安婕說的吶』 『……什麼意思啊。有甚麼想跟她說嗎……』 『哎呀呀……真是對不擅言詞的父女吶』 卡西姆微笑著撫摸著鬍鬚。 此時,白出現在房門外。怒氣沖沖地蹙著眉頭。 『喂,太慢啦。在磨蹭甚麼啊』 『啊,抱歉』 『嘿嘿,聊得太久了吶』 在房內的兩人起身,步出房門。 ○ 晚餐後,安婕琳坐在客房的床上。或許是因為一路上半醒半睡的,感覺腦袋有些昏沉沉地。(*10) 輕輕地摸著瀏海上的髮飾。冰涼的銀飾在掌心裡感覺相當舒服。 「……我怎麼了啊」 反常地鬱鬱寡歡。搞不懂為何會變成這樣。 能陪貝爾格理夫一起回托爾內拉當然非常開心。但是,又覺得有些恐慌。分析了自己在托爾內拉山區被拾獲的各種可能性之後,若看到了那樣的山明水秀,她的心裡又會有甚麼反應呢。 若想到那種事,似乎再也無法直視貝爾格理夫了。每和他同處一室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一直以來理所當然地以他的女兒自居,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意識到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事實後,不知為何心情便開始覺得低落了起來。 她的視線落到坐在桌子旁、被雅奈莎和米麗安夾在中間的夏洛蒂。 那孩子的父母也不在了。而且,也將貝爾格理夫當作父親一般景仰。她和安婕琳不同,知道父母的相貌、曉得真正的親情是如何;但那種景仰之情和自己的又有何差別呢?之後真的還能夠直率而一如既往地仰慕貝爾格理夫嗎?或說,她心底仍會有他並非生父的疙瘩吧?(*11) 安婕琳和夏洛蒂一樣,都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直到最近才開始在意之前從未想過的親屬問題,讓她不禁胡思亂想。如果貝爾格理夫結了婚、生了孩子,對那孩子投注的愛,與對自己的愛,會不會有所差別呢? 「在想什麼啊、真是的……笨蛋……」 安婕琳在床上翻了身,仰望著天花板。除了桌子那邊不時傳來三位女孩鶯鶯燕燕的談笑聲之外,門外的喧鬧聲也很明顯。走廊那邊來往的腳步聲和醉漢的怒吼聲,也從遠處傳了過來。 這就是孤寂嗎,她心想。 從以前到現在都罷佔著貝爾格理夫的愛,或許是對他總來者不拒、毫無保留的態度感到忌妒也不一定。 一直都想要有家人。雖說確實打從心底覺得夏洛蒂像妹妹一樣可愛。 但是,當夏洛蒂向貝爾格理夫撒嬌、他便笑著照單全收的時候,心頭那種撕裂與糾結也絕非幻覺。 即使想要母親、甚至一直嚷嚷著想要有弟妹,但真的出現了這樣的機會時,胸中卻又燃起了嫉妒之火。安婕琳厭惡著比想像中還自私的自己。 嘭的一下,感覺到床在搖晃的安婕琳起身,發現夏洛蒂坐在她的身邊。清澈透亮、但缺乏黑色素的眼眸,正直盯盯地望著她。 『姐姐大人,您想睡了嗎?』 「嗯……只是有點累。不要緊的」 安婕琳伸出雙手,有點使勁地搓弄著夏洛蒂的頭髮。夏洛蒂開心地尖叫著,滾到了床上。不久後她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不像安婕琳在馬車上小憩片刻,她一路上幾乎沒闔過眼。 米麗安轉過頭來。 『欸~安婕妳有點怪呢~還以為妳肯定會跑去貝爾叔叔的房間呢~』 『是啊。還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也有不想撒嬌的時候」 察覺到夏洛蒂漸漸地發出悠長而緩慢的呼吸聲,安婕琳嘆了口氣,走到桌旁。雅奈莎露出疑惑的表情,倒了杯葡萄酒遞給她。 『不想跟貝爾叔叔撒嬌的安婕……太陽都打西邊上來了啊』 『在煩惱什麼嗎~?別把困擾悶在心裡啊~?』 安婕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交替著。雅奈莎和米麗安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真是知己啊,安婕琳稍微開心了些。 但她不曉得該說甚麼好。充其量只是種朦朧而詭異的不安、和微妙地不自在的感覺。 安婕琳陷入長考。該如何將這種抽象的感覺化為文字呢? 「……我覺得很怪」 『唔嗯?』 『怎麼個怪法啊~?』 安婕琳喝了口酒。 「我是棄嬰……所以,雙親一定在某個地方」 『呃,那……』 『所以就覺得和貝爾叔叔有距離嗎~?』 「不是那樣……可是,我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樣。對父母的感情應該是怎樣?」 『唔嗯──』 雅奈莎雙臂交握。 『……我們兩個,連爸媽都沒有吶』 「是嗎……說的也是呢」 『可是~我覺得要是父親是貝爾叔叔就太好了~真羨慕安婕啊──就憑妳這傢伙~』 米麗安溫柔地掐著安婕琳的臉頰。安婕琳邊發出悲鳴、邊掙扎地撥開了她的魔掌。 「假設……假設有機會遇見親生父母的話,米麗跟雅奈會想找她們嗎?」 『唔~會好奇她們是怎樣的人呢~不過還是算了吧~』 『嗯。就算見了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呢』 的確,換作是安婕琳和雙親見面的話,也會手足無措、無言以對。並不想知道為什麼當年要拋棄自己。不管是怎樣的藉口聽來都像是狡辯,會讓她怒火中燒、大發雷霆吧。 但卻有種微妙的感覺。雖然被遺棄應該是件令人憤慨之事,但幸虧如此,才邂逅了貝爾格理夫。這麼一想,反而應該對他們心存感激才是呢。 安婕琳又嘆了口氣,把杯中殘存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該怎麼辦啊……」 『妳想怎麼做?』 雅奈莎看著安婕琳問道,一邊為她的酒杯斟酒。 「……我不知道」 安婕琳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酣夢正甜的夏洛蒂。米麗安不解地歪著頭。 『夏兒怎麼了嗎?』 「……我覺得,夏兒就像妹妹一樣可愛。可是每當父親疼愛夏兒的時候,我的胸口彷彿有甚麼在糾結、揪心……我討厭那樣的自己……除此之外……」 —難道,父親對我隱瞞了什麼嗎? 這段話她欲言又止,吞進了喉嚨。總覺得說出口之後,有些事情就覆水難收了。 撿到自己的那天,是甚麼情況呢?或許直接問本人比較好也不一定。但如果事實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又該怎麼辦呢?把傷口上結的痂給挖開、將表面上的幸福分崩離析,是件令人惶恐的事。 雅奈莎俯身,凝視著安婕琳。 『安婕……妳討厭貝爾叔叔了嗎?』 「──!!不會!才不可能!」 不由得大聲地回應著。這麼激動的反應連安婕琳自己都覺得訝異。 雅奈莎微笑著伸手放在安婕琳的頭上。略為使力地來回摩娑著她。 『不要緊囉。妳只是有點心煩意亂而已呢』 『對啊對啊~一覺醒來~再緊緊擁抱貝爾叔叔~藥到病除~藥到病除~』 米麗安調皮地笑著,戳著安婕琳的臉頰。 『吶,安婕。無論如何,我和米麗都是妳的盟友。別一個人鑽牛角尖喔』 『想說甚麼就說啊~我們是閨蜜呀~』(*12) 「……嗯。謝謝」 安婕琳垂下了視線。 是啊,或許只是一時失去冷靜也不一定。遇到了那麼多事、短時間內無法消化,所以有點心煩意亂而已。不用心急,等到了托爾內拉安頓下來以後,再跟貝爾格理夫聊聊就好了不是嗎。 安婕琳默默地點頭,緩緩地舉杯啜飲。心頭的重擔似乎減輕了一些。 *1: 原文『ねーちゃん、中々の使い手だね。何企んでんの?』用「大姐」會很奇怪(四十幾歲的大叔叫未滿卅歲的女性大姐?),用「小姐姐」也有點怪,可是『ねーちゃん』又有點可愛…… 中間的『使い手』原本想翻成「熟練」,不過辭典似乎沒這意思?(好手、高手、名手) *2: 原文『槍だけにな……』『だけに』是N2文型,有『強調因果關係、聯想關係』、『因為……更加……』的意思。 *3: 原文中段『ギター鳴らしてちゃんちきおけさ。』『ギター』是吉他應該是可以確定的。『ちゃんちきおけさ』我原本以為是某種聲音加上 "Okay",但似乎另有所指。有部電影叫做『チャンチキおけさ』,說的是用一種叫做摺鉦(チャンチキ)的金屬樂器,演奏妓女在酒酣耳熱時所唱的歌詞(おけさ)。因為這種翻法也符合露西爾的語癖,便採用此種解釋。 *4: 原文前段『高貴なにほひがする』的『にほひ』應該是「におい」(香氣、氣味)的變體,畢竟露西爾正用鼻子呼吸,用鼻腔發音的話,『おい』變成帶有鼻音的『ほひ』應該還算合乎情理吧? *5: 前一段就忍住不腦補成R15百合作了,但這一段實在太直白、避無可避的橘子香氣啊(扶額)。幸好露西爾不是公的,否則出手阻止的就不是卡西姆而已了吧…… *6: 原文『さっどねす』應該就是Sadness. *7: 原文後段的『ブズーキ』是一種希臘的弦樂器,有點像是八弦月琴或是小吉他。詳細的圖片跟英文維基可參考此處。 *8: 原文『概ね馬車に乗って一日で辿り着ける距離の町だからか、宿場町のような趣があった』。不太好翻……。 *9: 原文中後段『俺たち男には想像するしかないもんなあ』 *10: 原文中後段『半端な時間に半端に眠ったせいか、何だか頭の中に靄がかかったような気がした』 *11: 原文『それで、ベルグリフを父として慕っている。両親の顔を知っていて、その愛情も知っているだけ自分とは違うとはいえ、どういう気分なのだろう。素直にベルグリフを父として慕い続ける事ができるのだろうか。どこかで、やはり父親と違うという思いを持ち続けるのだろうか』並非極度難翻,大概懂意思,但很難通順的解釋…… *12: 原文中段『友達でしょー?』一來覺得米麗的個性比較輕浮(相較於雅奈跟安婕等人),二來前面雅奈已經講了「盟友」,這邊再翻成「朋友」的差異不大,所以改用比較口語化的「閨密」。 ---- 譯者語: 中英雙譯那邊算是穩定下來了……前兩話的節奏比較緊湊,第116到第119話的劇情算是一起的,週期從一個月兩話拉長到六個月四話…… 不過自己忍不住想翻的資料還不少。姑且會把那邊的心力拉回第114話之前的比例。 離開奧爾芬的第一天,活動的樂團。 博爾德的故人。東部聯邦的新知。 男性的房間有男性的心事。 女性的房間有女性的苦惱。 下一話, 大叔(♀)跟蘿莉(♀)的你追我跑。 山洞裡的三溫暖。(♀) 空地的揮劍練習。(♂♀) 篇5 第六六話 河川在融雪期的流量大增。但 [篇5 六六、河川在融雪期的流量大增。但]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提供校正與潤稿的參考。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8/ ---- 六六、河川在融雪期的流量大增。但 冰消雪融之時,河裡的水位明顯上升不少。 但是,兩岸還結著相當厚的冰霜,大概是在氣溫比較低的時候,河水濺到岸上產生的水花凍結而成的吧。不過因為春天就快到了,所以放眼望去,岸旁凝的霜並不多。 讓馬兒停在河邊喝水的時候,公共馬車上的旅客從接連下了車,伸展在旅途中因久坐而變得僵硬的身體,三兩成群、有說有笑。 『原來如此!那麼日後路過我們那裡的話,還請不吝大駕光臨。若能有幸與【黑髮女武神】同席,我們家族的聲名也能馳譽四方啦!』 「呃……我考慮看看……」 貴族的三男笑著走遠了。雖然只是個貧窮的貴族世家,但似乎姑且還有片領地。多虧了埃斯特佳爾大公授勳給安婕琳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她也開始受到貴族們的矚目。 在旅程中,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過來找她攀談。 大部分都是來拍馬屁、或想沾光討好處的人,但因為安婕琳已經習慣這種事,便不痛不癢地打發了他們。與生俱來的冷淡個性,在這種場合就派上了用場。 八雲在正嘆著氣的安婕琳身旁坐了下來。 『真是應接不暇哇,大明星』 「我可是開心不起來啊……」 『是嗎?儂不想這樣啊。名也好、利也罷,冒險者不都理所當然地想要這些嗎?』 「毫無興趣……」 安婕琳抱著膝蓋,又嘆了口氣。八雲輕輕地笑著打開葫蘆的蓋子。 夏洛蒂從遠處跑了過去。一派悠閒的露西爾則緩慢地尾隨其後。 在這幾天的旅途裡,八雲和露西爾跟眾人就好像成為了朋友一樣。 時而輕浮、時而幽默的八雲聊著東部聯邦的故事,讓大家都洗耳恭聽。露西爾剛開始還會令人感到困擾的異常舉止,現在也能一笑置之。不過她還是會不捨晝夜地糾纏夏洛蒂。 用袖口擦了擦嘴,八雲仰望天空,視線左右游移、若有所思。 『還真意外有這麼清心寡慾的等級 S哇……要喝嗎?』 「唔……謝謝」 安婕琳接過葫蘆,喝了一口。是白酒。沁入脾肺的清涼。安婕琳呼了口氣,把葫蘆遞了回去。 「……八雲小姐在找的人,很重要嗎?」 『也不算是啦。是公事哇』 「就因為那樣來到北部……還真辛苦呢」 『呵呵,可不是嗎……比預期的還辛苦哇。不過人心是最困難的哇』 「……怎麼說?」 『安婕,儂在迷惘著什麼對吧』 安婕琳暗自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把臉轉了過去。八雲搔了搔頭。 『我沒有要責怪儂的意思。只要活著就會迷惘。偶爾停下腳步也不壞』 「……八雲小姐也曾這樣過嗎?」 『哦,當然啦。我現在也很迷惘哇』 「在困擾甚麼呢……?」 『哼哼,這可是秘密哇。女人總得有個秘密喔』 當馬匹重新配上韁繩後,車伕大聲的通知著旅客。零星四散地站在河邊的乘客們,紛紛走回馬車上。 博爾德越來越近了。明早睡醒後出發,大概傍晚左右就會抵達。 安婕琳一行人從離開奧爾芬之後,目前為止除了一次與魔獸的遭遇戰之外,行程非常順利、沒有其他意外。而唯一一場戰鬥也因安婕琳和卡西姆兩位超強的冒險者在場,幾乎是還沒有開打就結束的秒勝。 夏洛蒂正繞著馬車跑。 『來玩嘛,小姑娘……』 『不要!真是的、別再聞了啦!笨蛋!』 夏洛蒂一蹦一蹦地跑離正發出嗅聞聲的露西爾,最後躲在貝爾格理夫的背後。 『哈哈,妳們的感情似乎很好呢』 『才沒有!噫呀、她來了!』 夏洛蒂趕緊啪噠啪噠地跑走了。露西爾不滿地從鼻子哼了口氣。 『又被逃走啦……』 『露西爾,可別太欺負她喔?她是個很嬌弱的孩子啊』(*1) 嘛,應該也沒有打從心底討厭露西爾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妳追我跑的遊戲,似乎也不能說毫無樂在其中的樣子。(*2) 『古人有云。All you need that is, love. 但光只有愛,似乎還不夠呢……』(*3) 『妳還是一如往常地難以捉摸呢』 『那孩子聞起來特別的香啊,貝爾先生……並不是貴族身上那種怪裡怪氣的香水味、也不是庶民的汗味或泥土味……軟玉溫香、非常的芬芳宜人』 『是嗎?妳的鼻子果然很好呢。我就分不出來囉』 貝爾格理夫邊笑邊卸下行李。 『悲傷襲捲而來……但心酸、痛苦的時候,就唱歌吧。Oh, baby, please don't go~~』 露西爾洽啦洽啦地撥弄著手中的六弦琴。雖然嘴裡說著很痛苦甚麼的,但語調跟樂音卻完全感覺不出一絲悲愴。 雖然開朗的曲調配上悲傷的歌詞有點不太搭軋,但這可能是南部的獸人們為了熬過那段被奴役的黑歷史、因而萌生的特有反差文化也不一定,貝爾格理夫心想。 雖然到了旅館後要把行李搬下車很麻煩,但如果留在車上被偷走的話可就悔不當初、有苦難言了。貝爾格理夫似乎也漸漸地變得熟練,將輜重逐一運下車,再由卡西姆他們帶到房裡。 離博爾德越近,就越感覺到殘冬的寒意。原本和煦的風又變得有點刺骨了起來,到處都看得見靄靄的白雪。 儘管如此,北方已經慢慢遠離嚴酷的冬將軍。似乎有些農民已經開始在下田了。麥田裡正冒出茂密的嫩芽。 漸漸地有種回到故鄉的感覺,讓貝爾格理夫或多或少感到有些安心。他也再次體認到,比起城市來說,鄉村田野的生活更適合自己。 當他把最後的一件行李扛到肩上時,八雲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 『噢,貝爾先生。行李都搬下來了嗎?』 『啊啊,是八雲小姐啊。託妳的福,都搬好了。這是最後一件』 『呵呵,儂明明不是旅行商人,行李卻又多又重哇』 『哈哈,讓妳見笑了,我是個十足的鄉巴佬啊……妳們的行李那麼輕便還真好啊』 貝爾格理夫說完,讓八雲忍俊不禁。 『閒著也是閒著嘛。也沒非做不可的事,遇到麻煩互相幫忙是理所當然的啊』(*4) 『感謝,那可就幫大忙了』 貝爾格理夫笑著重新把行李扛穩。當他踏步前行時,八雲和露西爾也跟了過來。看來她們是下榻同一間旅館吧。 『那麼,明天大概就會抵達博爾德了。希望妳們能找到想找的人……』 貝爾格理夫說完,八雲便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 『呃……那個……』 『……?怎麼了嗎?』 『呃啊……』 八雲怯生生地笑著。 『沒,甚麼都沒有哇』 和那兩人告別後,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卡西姆正和白對坐在桌子的兩邊。白正靜靜地閉目養神。聽到了貝爾格理夫的義腿踩在地板的聲音,卡西姆轉過身子。 『喔,那是最後一件行李啦?』 『是啊。他在冥想?』 『算是吧。興致很高吶。那股莫名的拗勁都沒了吶?』(*5) 儘管這兩人都在身旁交談,白仍然一動也不動。看來他非常全神貫注。貝爾格理夫坐在床邊。 『已經練到心領神會了嗎?』 『是呢。由於保持他心神狀態的穩定非常重要,只得放下戒心才能有所突破吧』(*6) 『哈哈,這不是挺有幹勁的嗎?』 『別自說自話啊,混帳老爹』 定睛一看,白已經睜開雙眼,瞪著貝爾格理夫跟卡西姆。 『要旁觀,就安靜……』 『嘿嘿』 『抱歉、抱歉』 『……嘁』 白似乎不悅地嘖舌後,又再次闔上了眼皮。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相視,忍俊不禁、笑而不語。 ○ 在旅館附設的酒館用完晚餐後,眾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時值初更,晚風獵獵,從窗外傳來不少醉漢歡快的喧囂聲。 安婕琳正把玩著夏洛蒂的頭髮,把它們慢慢編成辮子、解開、然後再重綁一次。夏洛蒂則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 夏洛蒂的髮質柔順,觸感非常的順手。聞起來鬆軟香甜,也不難理解為何露西爾會如此瘋狂地迷戀於她了。犬族獸人的嗅覺比她的還要靈上不知多少倍呢。 米麗安用下巴撐在桌上,看起來也是昏昏欲睡的樣子。吃飽以後,瞌睡蟲就會找上門來。安婕琳不禁也有點睡意。 此時,散完步的雅奈莎回來了。雙手正放在因寒風而凍紅的臉頰摩娑。 『想睡嗎?』 「嗯,還可以……怎麼了嗎?」 『也沒甚麼,不遠的地方有間三溫暖。我想問妳們要不要一起去』 將幾塊焰石疊起來,再鋪上各種曬乾的香草葉的蒸氣澡堂。確實,這幾天都只有擦澡而已,完全不記得有好好地洗過澡。 「要不要去呢……夏兒呢?三溫暖喔?」 『唔謬……?三溫暖?去……』 夏洛蒂蠕動著身子,然後緩緩轉身抱著安婕琳。這樣的話不管她是睡是醒,都得帶著去了。米麗安也站起來拍了拍雙頰。 雖然也邀了貝爾格理夫他們,但他說要寫信所以不能去,卡西姆不喜歡洗澡所以也不去,白則丟了一句『誰要去啊!』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因為是年輕人吶。萬紅叢中一點綠,會不自在吧?』 『才不是那樣』 『好好讓身體休息吧。小心別著涼了,洗完就別逛了,直接回來吧』 安婕琳點點頭。 「嗯,知道了……我們出發囉」 有種既寂寥又鬆了口氣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的心情。 外頭的風很冷,咻咻地迎面吹來,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夏洛蒂緊摟著安婕琳的手臂。 『咿呀──睡意全消啦』 「是呢……我們快走吧」 三溫暖的地點並不遠。是一棟沿著屋後的山壁而建的木造房子。蒸汽從建物的縫隙中蒸騰,不論是油燈還是黃輝石散射的燈光,都讓影子變得立體了起來。 在櫃檯付錢的時候,感覺上似乎沒有很多客人在裡面。也有可能最多人來洗澡的時段已經過了。總之能悠閒地慢慢洗了。 在鄉下的三溫暖竟然還分成男女用的,後方的山壁裡有個鬼斧神工的開闊洞穴,而做三溫暖的地方就在裡頭。 脫掉衣物,進入浴室。交疊的焰石產生高溫,其上的管道正汩汩地流出泉水。 熱汽蒸騰,不停地發出滋滋聲。令人耳目一新的香氣應該是鋪在焰石上的香草味吧。 油燈雖垂掛在天花板上,但是蒸汽太濃了,讓眼前的視野模糊不清、伸手不見五指。連人都只能看到輪廓而已。 『欸──妳們三個~人在哪啊?』 米麗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在這。小心走啊』 雅奈莎回頭過來喊著。 山壁旁擺了幾張長凳,似乎是讓人坐著休息的。 剛進來時就已經很悶,才坐下沒多久就覺得越來越熱了。不只是蒸汽的關係,大概也因為焰石的溫度很高吧。 蒸汽濃得連坐在眼前的人是誰都看不清楚。安婕琳不自覺地眨了眨眼,接著用手背抹去額頭滴下來的水珠或汗水。 此時,對方開口說道。 『該不會是安婕吧?』 「……八雲小姐?」 安婕琳揮舞著雙手撥開蒸汽,果然是八雲。露西爾坐在她的旁邊。夏洛蒂發出『噫』的慘叫。露西爾從鼻子發出哼哼的嗅聞聲。 『是福是禍……但這邊聞不出味道……』(*7) 「妳們兩位也來啦」 『是喔,來把汙垢洗掉哇』 話音剛落,八雲便用毛巾擦拭起身體。她看起來是穿衣顯瘦的人,胸部和腰部的曲線玲瓏有致,但整體說來體格非常結實而且勻稱。不過如果仔細觀察,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疤。從肩膀到胸口有道像是被撕裂過的傷痕,側腰也有個像被刺傷過的痕跡。 或許是查覺到了身上的視線吧,八雲咯咯地笑著。 『唉呦,以前工作留下來的戰利品而已啦?看起來很嚇人,但不會痛了哇』 「……以前在做什麼?」 『跟儂一樣,冒險者。挑戰超過自己能力的魔獸。年輕時的血氣方剛哇』 說完,八雲將濕透了的瀏海往上撥。雅奈莎接著講道。 『八雲小姐,我覺得妳已經很有本事了……』 『呵呵,聽到儂這麼說,我很開心。儂們的肌膚都很潔淨無暇哇。無傷便是實力是等級 AAA以上的最好證明哇。我覺得很厲害喔』 「嗯……」 安婕琳低垂著頭。冒險者也有很多種呢,她心想。 露西爾站起來,改坐到米麗安旁邊。 『巨乳啊……好羨慕欸,小貓咪』 『是嗎~?這個啊~會讓肩膀很痠喔~』 『那叫幸福的負荷……讓我揉一下好嗎?』 『別啊~這可要收錢的啊~』 『聒噪的傢伙們哇……』 八雲嘆了口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但是明天就到博爾德了……總感覺過得很快呢』 「還沒喔,雅奈……托爾內拉還很遠喔」 『是那樣說沒錯,但八雲小姐和露西爾在找的人就在博爾德不是嗎?』 『古人有云。出門靠朋友,世界一家親。愛的路上妳和我』(*8) 『儂閉嘴。嘛,雖然會覺得有點寂寞哇……』 「……妳們在找的人是誰啊?」 『這麼一說~好像還沒聽說過呢~如果告訴我們的話~也能幫忙找啊~?』 『唔嗯……』 八雲沉吟不語,陷入沉思。露西爾也突然沉默,看起來有點垂頭喪氣。 『……時候到啦,八雲雲』 『誰跟妳八雲雲……罷了、就這樣吧』 八雲粗魯地搔著頭髮。水滴四處飛散。 『……我們在找一位盧科雷西雅的貴族。她是某個樞機主教的女兒,被羅迪西雅帝國放逐後,在國與國之間流浪、並且沿途做著可疑的演講哇』 夏洛蒂渾身緊繃。安婕琳隱隱擺出架勢。 「……然後呢?」 『聽過盧科雷西雅的政變嗎?因為事態有變,某人盤算著讓那位貴族恢復地位,所以委託我們把她帶回去哇』 八雲凝視著夏洛蒂。 『巴爾蒙克殿下的女兒、夏兒,就是指儂哇。是羅貝魯殿下的委託』(*Z) 『胡說……!叔叔大人已經死了!』 露西爾有點誇張地搖了搖頭。 『很驚人的老人家呢……死掉的是他的替身哇。本尊似乎直到政變結束後,才結束消蹤匿跡的生活』 『怎麼會……』 「……羅貝魯殿下是誰?」 『是巴爾蒙克殿下的遠親。因為是反教皇派的,所以曾為了躲避異端審判而四處躲藏哇』 「我不是問那個。他是怎樣的人?會好好照顧夏兒嗎?」 『唔嗯……』 八雲有點困擾地搔著臉頰。 『老實說,我不清楚哇。他是個標準的政客型盧科雷西雅貴族。嘛,姑且算是不壞的那種……』 『還好妳們都是好人……如果是壞人,就毫不留情地痛毆一頓、然後把夏兒帶走、這樣……』 露西爾插嘴說。八雲繼續講著。 『是啊。曾是貴族的女孩,看起來也很可愛。如果是被奇怪的傢伙抓住或利用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哇。坦白說,正煩惱著該不該把夏兒從儂們那帶回盧科雷西雅哇』 『那~不能就別管委託了嗎~?』 聽到米麗安如此問道,八雲搖了搖頭。 『儂也是冒險者,應該知道吧?接私人委託,就靠彼此的信任。其來有自哇。羅貝魯殿下與夏兒可是有血緣關係哇。畢竟是家人嘛。雖不曉得這樣是否為上上策,但至少不壞哇』(*9) 安婕琳一聽到『血緣關係』便驟地膽顫心驚了一下。 不久,感到有個沉甸甸的甚麼壓在身上。是夏洛蒂貼了過來。臉看起來紅通通的。似乎是對意外的事態感到混亂,因而暈了過去的樣子。(*10) 八雲非常愧疚地垂下了頭。 『……我們也是為了工作啊。雖然不想勉強儂們,不過如果起衝突的話……』 「……到時候再說。抱歉,夏兒有點不舒服,先走了」 『抱歉喏……不用著急哇。希望能在博爾德聽到儂的答案』 「晚安……」 安婕琳一行人失神地走出三溫暖。暖呼呼的身體在寒風中雖然很舒服,但並沒有慢慢享受的餘裕。雅奈莎和米麗安無言地沉思著。 安婕琳一邊感覺著夏洛蒂趴在背上的重量,一邊在心裡想著。 因為親生父母不在了,而親戚有意願想照顧的話,那樣子會比較幸福吧。但也得考慮夏洛蒂的想法呢。與其住在窮鄉僻壤的托爾內拉,不如回到盧科雷西雅過著貴族千金的生活會比較快樂吧? 即使回到房間,也沒人能夠為她解惑。她大概也還沒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到能和人商量的程度吧。(*11) 八雲她們要是那種為了把夏洛蒂帶走、就不擇手段打過來的傢伙的話就好了。(*12) 但就這麼放手不管,她們也做不到。 貝爾格理夫他們似乎已經熄燈了,所以安婕琳一行人便鑽進被窩睡覺。 在床上躺著的時候,考慮起自己的事。 血緣關係。自己也是這樣啊。即便如此,也不代表過去和貝爾格理夫一起渡過的日子會相形失色。 但是,怎樣才叫做真正的家人?雖然不認為貝爾格理夫會隱瞞自己的身世、也不覺得只是表面上裝成一家人。但是,和那有關的話題卻從小到大都沒提過一次。 (*13) 質疑的念頭像氣球般在腦海裡不斷膨脹、意識也慢慢變得模糊,等注意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發白了。 ○ 旭日剛剛升起時,貝爾格理夫為了每天早上例行的揮劍練習,正要走出旅館。安婕琳從他的身後飛奔而來,跳上了他的背。 『噢』 貝爾格理夫稍微晃了晃,隨即踱步改變重心,穩了下來。 『早啊,安婕。怎麼啦?』 「嗯……」 安婕琳將她的臉埋進他的脖子附近鑽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貝爾格理夫輕笑著。是因為感覺很癢呢,還是安婕琳奇特的舉止呢。 『發生甚麼事啦?真是愛撒嬌的大孩子』 「……要練揮劍嗎?」 『啊。妳要一起來嗎?』 「嗯……」 安婕琳就這樣像披風般,掛在貝爾格理夫的背上。 同車的人裡頭,似乎也有幾個一大早就要出發的。或許是交易已經結束了,也有人將碩大的包裹從這台馬車搬到另一台。雖然附近還看得到許多閃閃發亮的霜,但似乎商業活動已經開始活絡了起來呢。貝爾格理夫呼出的氣化為一團白色的煙。 稍微走了一段路,到了一片空地,雖然散落了一地的垃圾或塵土,但並沒有其他人在。在這邊練習揮劍應該不會打擾到人。 從背上跳下來的安婕琳並沒有拔劍,而是傻傻地盯著貝爾格理夫。但當她看到他開始揮劍時,她也跟著做了。但是,看不出力度。她只揮了幾下就往他那裡走去。 或許是注意到了她的異常,貝爾格理夫停止揮劍,疑惑地看著安婕琳。 『怎麼了?感覺妳怪怪的喔?』 「那個……」 『嗯?』 安婕琳扭扭捏捏、欲言又止。雙手十指緊扣,是她想說甚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習慣性動作。 「……父親、沒有隱瞞我的事、對吧?」 『嗯?隱瞞……甚麼的,應該沒有吧……』 「……你認識我的、親生父母嗎?」 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呼唔……』 安婕琳黑色的雙眸染上了一層水霧,卻又牢牢地望著貝爾格理夫。他嘆了口氣。 『……對不起啊』 「──!也就是說、」 正當安婕琳的表情因悲傷而糾結成一團時,貝爾格理夫不急不徐地繼續說道。 『我不曉得。當時確實只有在籃子裡的妳……不對,發現妳之後,雖然想在附近尋找其他人影……不過在森林裡抱著嬰兒溜躂,實在走不遠……』(*14) 「……咦?」 『嗯……?呃、所以、對不起。雖然也想了很久,如果能知道的話就可以讓妳早點和她們見面了……可是爸爸、怎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貝爾格理夫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安婕琳終於在意起親生父母的事了,他心想。再怎麼說,他和安婕琳也只是養父女的關係而已。就算她想認祖歸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雖然和安婕琳無所不聊,但「親生父母」四個字卻絕口不提。雖然自認並非有意為之。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才會讓安婕琳和自己的關係越來越疏遠。 但既然安婕琳都開了口,身為父親所能做的,就是回應女兒的期望。就算迴避問題,逃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15) 『安婕……如果妳……呃、妳想要找親生父母的話……』(*16) 不過,安婕琳在貝爾格理夫說完以前,便一躍鑽進了他的胸膛。豆大的淚珠正奪眶而出。 「不用啦! 」(*17) 『呃嗯?那個、安婕』 「不用 !!我的父親就只有父親您而已!」 貝爾格理夫輕輕安撫著淚汪汪的安婕琳的背。 『……困擾妳很久了對吧?』 「嗯……」 安婕琳思考著該怎麼開口講第一句話,隨後便結結巴巴地說了起來。 與瑪格麗特聊完以後,便在意起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懷疑貝爾格理夫有沒有隱瞞了甚麼的事;嫉妒他疼愛夏洛蒂和白的事;還有搞不懂「家人」到底是甚麼的事。 貝爾格理夫靜靜地傾聽,偶爾附和著她。待她訴說完所有的苦悶後,便溫柔地撫摸安婕琳的頭。 『是嗎……真是很努力了呢』 「對不起……」 『不用道歉的。是我不好,我沒注意到,抱歉吶』 「沒有、是我胡思亂想……」(*18) 貝爾格理夫稍微屈膝,用同樣的高度正視安婕琳。 『安婕,妳是被撿到的孩子沒錯。我們也沒有血緣關係。但千真萬確的是,妳不僅是爸爸的女兒,對爸爸來說更是無可替代的。一定要謹記在心喔。知道嗎?』 「嗯……」 『爸爸我也……擔心自己太過勉強妳了。妳都快十八歲了,是否會被爸爸以前說的話給束縛呢?』 「……這就是父親之前問我的『辛不辛苦』嗎?」 『算、是吧……嗯。是的』 「欸嘿嘿……就算是父親說的話,我也不會全聽進去的喔!」(*19) 安婕琳跳進貝爾格理夫懷裡,把雙臂環抱住他的脖子後,向她拉近了些。 「父親!如果想講甚麼,請好好地說!要是含糊帶過的話,我會不安的!」 『哈哈,抱歉啊……但妳也一樣喔』 「欸嘿嘿……」 安婕琳放開手,站穩雙腳後,用有點嚴肅的表情看著貝爾格理夫。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 安婕琳把昨晚跟八雲她們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貝爾格理夫皺著眉頭,雙臂交握。 後方傳來雞鳴、還有馬車喀啦喀啦的行進聲。 *1: 原文對夏洛蒂的形容詞是『デリケートな』,片假名即英文的Delicate. 有纖細、敏感、柔弱的意思。夏洛蒂之前的形象加上露西爾的癡漢(♀)屬性,暫時用「嬌弱」來映稱兩人個性間的反差。 *2 : 原文『嫌がって逃げるのが楽しくなっているようにも見えた』。『嫌がって』跟『なっているように』的語意雙重否定還真難翻…… *3: 英文的原文是『おーゆにーでぃず、ら』。後面的那個『ら』讓我想好久,到底是日文的字詞省略還是英文的片假名轉平假名。後來靈光一閃,於其說是英文的」the」, 不如說是」love」更能跟下文有所呼應。 *4: 原文『身軽さが売りじゃからの。どうせする事もなし、困った時はお互い様じゃ』。前段『身軽さが売り』找不到片語,但『身軽さ』是「靈活」,『売り』是「賣」或者「挑釁」、「撕」、「背叛」等。跟前(貝爾說八雲兩人的行李不多)、後(八雲想幫忙)文搭不太上…… *5: 原文『まあね。なんか随分こなれて来たな。変な気負いがなくなったからかな?』 *6: 原文後段『変な遠慮がなくなって殻が破れたんじゃないかな』。『なくなって』是「變得……」的意思,並非否定詞。『殻が破れたん』有『れまでの考えや習慣、築き上げてきた方法や世界などを壊して、新しいものに変える』的意思。但整句就有點難翻。 *7: 原文前段『オッス運命』的『オッス』資訊太少。記得好像有翻過但又沒印象,可能校潤時再想想吧。 *8: 原文中後段『旅は道連れ世は情け、あなたとおんざろーだげいん』後段的段句很頭痛啊……感覺像是あなたと‧おんざろー‧だげいん,但也有可能是あなた‧とおんざろーだげいん。總之,湊不出來這妮子想表達甚麼。後來過了一天,猜想應該是『おんざろーだげいん』→On the road of game. 把game腦補成遊戲人生的遊戲,再轉成love…… (有點腦洞) 清之國度的 Binarytree 的見解是 「On the Road Again,」 取自歌名。 *9: 原文除前段外『一度受けた依頼を私用で放り出しては信頼に関わる。筋が通らん。それに、ロベール卿はシャルとは血縁関係じゃ。家族にもなれよう。最善かは分からんが、最悪でもないと思っとる』第一句的『私用』有點難表達。末句的『家族にもなれよう。最善かは分からんが、最悪でもないと思っとる』感覺還可以更精煉…… *10: 原文沒提到夏洛蒂的意識狀態,但因為後文提到安婕琳一行人走出三溫暖時,已經得背著夏洛蒂了,所以『突然の事に混乱したせいもあってか、のぼせてしまったようだ』的後段『のぼせてしまったようだ』我暫譯為「暈了過去」。「失去意識」的話安婕琳應該不會這麼冷靜,而是要急救了。 *11: 原文中後段『誰も相談らしい相談はしなかった。おそらく相談できるほど考えがまとまっていないのだ』 *12: 原文『ヤクモたちがなりふり構わずシャルロッテを連れ帰ろうと襲って来るような者たちならばまだよかった』直譯的話是「八雲她們是不顧顏面的為了把夏洛蒂帶回去而打過來的傢伙的話還算好的」。我暫用反面的說法。 *13: 原文後段『ベルグリフが、自分の生い立ちに関して何かを隠したまま、上っ面の家族を作っているとは考えたくない。しかし、そもそもその話すらしていないのだ』 *14: 原文中後段『お前は一人でカゴに入っていたし……いや、拾った時に、それとなく周りを探してみたんだが……赤ん坊を抱いてあまり森をうろついてもいかんと思って……』中段:有去找其他人嗎? 後段:『うろつい』基本上是「徘徊、遊蕩」的意思。『いかん』有「壯觀、罕見」的意思。但是原文省略很多主詞跟受詞…… *15: 原文中後段『こうやってアンジェリンからその話が出たとなれば、親としてやれる事は娘の思いに応えてやる事だろう。逃げていた事に、自分も向き合わなくてはならない。』 *16: 原文中後段『お前が望むなら、その……本当の親御さんを探しても……』 *17: 原文『いいの!』竟然查不到適合的意思。有找到『好嗎、可以嗎、行嗎』的解釋,但都是疑問詞,並非這邊的驚嘆語。直覺想到的是「有甚麼關係、不用」。 *18: 原文後段『わたしが勝手だったから』的『勝手』有『隨意、草率』的意思。我腦補為「亂來、亂想」。 *19: 原文中後段『わたしだって、お父さんの言う事ならなんでも聞くわけじゃないぞ!』算是三重否定句嗎?雖然可以拆成兩個子句,『ならなんんでも』+『わけ』/『じゃない』。 *Z: 原文『ロベール』不知為何大部分辭典都翻成『羅伯特、羅勃』(Google/NICT),當然也有翻成『羅貝爾』的。但因為『貝爾』跟貝爾格理夫的暱稱中文相同、但日文不同(ロベール / ベル),索性改為音譯的「羅貝魯」。反正羅伯特/羅勃 的語源是美國,跟夏洛蒂源自於法/德國無關。 ---- 譯者語: 『要收錢』嗎。總覺得有點不妙,又無法更婉轉地理解…… 「甚麼都不會不聽」嗎。 是誰之前聽到要斷絕父女關係然後掉san又爆氣啊? 困惑擴大。 困惑被刺激。 困惑澄清。 下一話, 老鳥與菜鳥。 菸管與香包。 擔心與安心。 篇5 第六七話 回到房間後,卡西姆聽完便 [篇5 六七、回到房間後,卡西姆聽完便]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提供校正與潤稿的參考。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69/ ---- 六七、回到房間後,卡西姆聽完便 待這對父女回到房間後,卡西姆聽完事情的始末,便傻笑了起來。 『唉─呦喂呀,可真是夠嗆的吶。看來也只能拒絕啦』 『你也有同感嗎』 貝爾格理夫了然於心般地點著頭。安婕琳她們則歪著脖子,露出不解的神情。 「為什麼?」 『妳想想啊。第一,沒有證據能證明她說的是真話。政變是確有其事,但細節還沒從那邊傳到北方來吶』 『換言之,就是虛張聲勢。為了一探虛實,總不能千里迢迢跑一趟盧科雷西雅吧?』 『……八雲小姐她們在撒謊嗎?』 對於雅奈莎的問題,卡西姆聳了聳肩。 『吶──天曉得呢?第二,羅貝魯殿下真的還在世嗎?如果真是重拾政權的貴族,怎麼可能不派私兵,轉而求助冒險者吶?』 『是啊,也可能是假冒羅貝魯殿下名諱的不肖份子提出的委託。八雲小姐她們也可能被蒙在鼓裡。如果是貴族的委託,只要蠟封的紋章正確,即使本人不在場也具有可信度』 『反倒說,貴族的委託大多都見不到他們的廬山真面目吶。我等就遇過許多次這樣的情況。收到訂金以後,對委託人的底細不屑一顧的冒險者,也是多如牛毛吶』 『呼唔……安婕,八雲小姐她們有沒有跟羅貝魯殿下本人接觸過呢?』 「唔、她們沒提過……但露西爾說他是個『很驚人的老叔叔』……可能有見過他本人吧……我不確定」 『嘿嘿,即使見過又怎樣,那個羅貝魯殿下就一定是本尊嗎?八雲小姐她們接到委託前就認識羅貝魯殿下,也還真是弔詭吶……夏兒,羅貝魯殿下的樣子很有特色嗎?』 夏洛蒂搖了搖頭。 『樣子很普通……雖然髮型和鬍鬚很漂亮,但我覺得並不是特別引人注目、就是了……』 『原來如此呢。妳還記得叔叔長怎樣嗎?』 『……唔,印象很模糊、呢』 『哼哼,連打過幾次照面的夏兒都如此,更何況是僅有一面之緣的她們吶。那,你怎麼看,貝爾?是傳聞中的淨罪機構的爪牙、還是另一幫反教皇派的傢伙吶?』 『如果她們跟淨罪機構有關,我們最好讓夏兒跟她們保持距離;若是羅貝魯殿下以外的反教皇派貴族,大概會把她當成政治籌碼吧。(*1) 『不過,也可能是支持教皇派那邊的人也不一定。對方是伺機奪權、還是別有用心都很難說』 『嘿嘿嘿,不管要槓上淨罪機構還是什麼的,只要我等跟安婕琳陪著,就別想動她一根寒毛吶。換成其它貴族來看,也只當小不點是保住權勢的棋子吶。不管怎樣,都不是大問題呢』(*2) 『可是,當下能用來做決策的情報還不夠呢……憑直覺的話,我不認為八雲小姐她們在說謊。而且她們不久前跟女孩們講的那些話,也或許不假喔?』 『嘛,目前最好還是對每種可能性都存疑吶。太過心急而走岔了路可就糟囉』 『總而言之,我們先跟八雲小姐她們談談。之後再見機行事吧』(*3) 『贊成──光討論也不會有進展吶』 『各位,同意嗎?』 目瞪口呆的安婕琳一行人傻愣愣地點了點頭。貝爾格理夫微微頷首後,便站了起來。他輕輕將手放在如坐針氈的夏洛蒂頭上。 『放心吧,夏兒。不用怕。我們都陪著妳』 被溫柔地摸著頭的夏洛蒂,神情顯得放鬆許多。貝爾格理夫微笑著仰首。 『抱歉,能請各位幫忙把行李搬上馬車嗎?』 隨後他便帶著卡西姆跟夏洛蒂一起走出了房間。 剩下的少女們驚訝地面面相覷。 『好厲害~真是老練呢~』 『啊啊……他們兩位光靠這點情報,一瞬間就能推測事態到那種程度……』 「……如果不多加把勁,可會被父親他們看不起的」(*4) 雅奈莎和米麗安哭笑不得地對安婕琳的話點了點頭。 『我們、似乎有點像呆子呢。光有高階冒險者的稱號,卻這麼不像樣』 『嗯~仔細想想是很奇怪呢~啊~~功夫還不夠到家啊~』 雅奈莎和米麗安各自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們雖然對劍技或研判戰情還算有自信,但像這樣作戰鬥外的決策,還有許多不夠理性的地方。更何況還會視個人情況而有許多變數或盲點。過於老實地把對方的訊息全盤接受,或許也是因為和八雲她們太過親暱的關係。 雖然等級這麼高了、但要學習的東西還是像天那麼遠啊,安婕琳苦惱地搔著腦袋。與此同時,她也因貝爾格理夫是個令人欽佩的父親而喜不自勝。 白咯咯地笑了笑。 『看到高階冒險者的本事就嚇呆了啊』 『囉嗦。你不也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那嗎,裝什麼樣子啊』(*5) 鬧著彆扭的雅奈莎,罕見地輕搥著白。 ○ 敲門之後不久,八雲開門拱手作揖相迎。 『想想也該是過來的時候了哇』 『嘿嘿,跟明白人說話就是方便吶』 露西爾坐在床上微微地動著身子。 有張桌子和椅子,另外還有兩張床。房間並不大。夏洛蒂不安地和八雲的視線交錯後,便不禁握緊了貝爾格理夫的手。 『椅子不太夠哇。你們這模樣看起來是拒絕交人了哇』 八雲以手遮口,眼珠子卻在貝爾格理夫他們身上打轉。 『大致上從安婕她們那裡聽說了吶。不過,我等還無法完全相信那些話』 『哈哈……也對呢。那群女孩從頭到尾都不懷疑哇。不愧是【赤鬼】跟【碎神蓋】哇』 『哦,只是掂掂安婕她們的斤兩嗎?』 『呵呵,要是像那樣全盤皆收的話,對我們來說就省事多了哇』 八雲露出沒有惡意的微笑。真是不可小覷的對手啊,貝爾格理夫心想。 『總之,我等想了解多一點事情的全貌吶』 『求之不得哇』 八雲在露西爾的身旁坐了下來。貝爾格理夫坐在椅子上之後,讓夏洛蒂坐在他的腿上,卡西姆則倚在牆上。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吶?有證明委託人是羅貝魯殿下的信物嗎?』 『有的。事實上的確是那位大人提出的委託。不然我才沒打算接受哇』(*6) 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確定那是羅貝魯殿下本人嗎?』 『呵呵,真是疑神疑鬼哇。也罷,懷疑是必然的哇』 八雲抽出煙管,叼在口中。 『起初,我以為這個委託很簡單哇。從壞人手中救出流亡各國的歹命公主……或說,僱主怎麼想根本就無所謂哇』(*7) 『沒先打聽清楚嗎?』 『姆嗯。一聽到巴爾蒙克殿下的女兒還活著,直覺就是個有利可圖的大生意哇。世風日下,涉世未深的貴族千金被善心人士保護著甚麼的,我根本就不在意哇。縱使說儂們說那個羅貝魯殿下是冒牌貨、素不相識的貴族千金,隨便愛怎麼說都無所謂哇』(*8) 八雲吐出一口煙,笑了起來。 『唉呦,該對儂們覺得傻眼還是佩服哇』 的確是非常符合冒險者的想法,貝爾格理夫心想。 當然,冒險者和貴族間本就水火不容。除了跟工作相關的事情以外,雇主是牛鬼蛇神,只要報酬給得爽快,就算之後陽關道、獨木橋,也是稀鬆平常的事。遑論冒險者會對貴族的政治鬥爭有甚麼好在意的。 夏洛蒂畏畏縮縮地開口說道。 『能回報說沒找到我嗎……?』 『如果是一般的委託的話就可以、呢』 『哈哈──是私自接案對吧?』 卡西姆撫摸著他的鬍鬚。 『您明白啦。那您應該曉得吧?如果是正式跟冒險者工會接洽的委託,就算任務失敗頂多也只是評價變差而已哇。只要換個據點,根本就不痛不癢的哇。但是,這是見不得光的委託哇。報酬當然很樂觀,但代價是絕對不能失敗哇。輕則未來冒險者的飯碗難以持繼,重則我們的小命不保哇』 不管是檯面下的直接委託、或者是工會不受理的非法委託,幕後似乎有個黑社會般的網絡在運作著。風險越高,利潤越豐厚。 對那個世界非常陌生的貝爾格理夫,有點煩惱地皺起眉頭。 『也就是接案之後,就不能中途退出嗎……?』 『正是。嘛,如果雇主存心欺騙我們或提供錯誤訊息,那就另當別論了,但目前為止並非如此。為了不確定的因素還得千里迢迢跑回盧科雷西雅確認,我不覺得可行哇。但至少我們見到了羅貝魯殿下……而託付給我們這個』(*9) 八雲從懷中掏出某樣物品後擺在桌子上。是個戒指。夏洛蒂拿起它一看,屏息不語。 『是叔叔大人的家徽……』 『是喔。只有盧科雷西雅貴族的當家才有資格持有它哇。因為羅貝魯殿下一家也是有規模的貴族世家哇』 身為盧科雷西雅的貴族,同時也意味著成為維耶納教的神職人員。若具有一家之主的身分的話,還會榮獲一枚特殊的戒指以作為恩典之證。大概是這樣的習俗。 『對方如果出示了仿造的戒指,那委託就到此為止了哇。我覺得這玩意足以判斷雇主身分的真偽哇。儂們說呢?』 『怎麼說吶。我等對盧科雷西雅的國情不大了解。也可能盡是說些對妳有利的話吶,嘿嘿』 『即使如此,目前盧科雷西雅的事也只是妳的片面之詞。所以我們還無法斷言……還不能輕易下結論啊』 八雲的肩膀垮了下來。 『儂們真是有夠謹慎哇……也罷,我也不覺得能夠順利說服儂們,更別說來硬的哇。但是,要是可以的話,希望能理解我們絕非惡人、但也非善類。儂們也有各種考量哇。不管是怎樣的回覆,都希望能聽到儂們的結論哇』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坐視夏兒深陷危機。除非以萬無一失為前提,否則我們不會輕易點頭』 『父親大人……』 夏洛蒂欣喜地仰望貝爾格理夫。 此時,一直在八雲身後保持沉默的露西爾,開口說道。 『【霸王劍】的珀西瓦爾』 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突然雙眼一睜。露西爾眨了眨眼。 『用他的情報作為交換的籌碼,怎樣?』 『……這不是玩笑話吧?』 『……之前不是說沒印象嗎?』 露西爾從鼻子哼了幾聲。 『情報也是冒險者的武器……我才不會輕易被套話呢。sec-ret』 『虛張聲勢可是沒用的吶』 『枯草色的頭髮』 貝爾格理夫跟卡西姆的眉毛不自覺地都跳了一下。 『……珀西是流傳著英雄故事的冒險者吶。知道那個也不意外』 『嗓子有點不好,所以一直戴著香包。洋甘菊、阿魯梅阿草、肉荳蔻……還有些許礦物油』(*10) 『……還戴著嗎……』 『喂喂,真的假的吶……』 卡西姆用高禮帽遮住了他的表情。此時房門被打開,白從門後探出頭來。 『馬車要出發囉』 八雲站了起來。 『我不急著聽到答案,貝爾先生。靜待佳音哇』 『……Let the good times roll--』(*11) 兩人說完便走出了客房。夏洛蒂奔向白,緊緊地摟住他。白皺了皺眉。 『妳在幹嘛啊……剛才聊得還好嗎?』 『怎麼說呢,還沒有共識啊……夏兒?』 夏洛蒂回眸望著貝爾格理夫,隨後便啪噠啪噠的跑出去了。白露出不解的表情後,立刻也追了過去。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卡西姆無奈地搔了搔頭。 『我等真是沒用的大人們吶』 『……卡西姆,就算她們有珀西的消息也別──』 『那還用說。絕對不會用夏兒交換吶。就算是珀西的事也一樣呦。但是,還真熟練吶,那兩個傢伙。很懂怎麼欲擒故縱、攻其不備吶。對安婕她們來說實在是太難應付的對手了吶』 『……我們也得振作點呢』 貝爾格理夫起身。那怕只有一絲無法承擔的風險,不管答覆是甚麼,他都完全不會納入考量。也當然必須得將這點傳達給夏洛蒂本人。 卡西姆把高禮帽戴好。 『不過,還戴著那個香包吶,珀西那傢伙』 『是你和薩蒂調製的對吧……真是個愛物惜物的好傢伙呢』 『呵呵,看來他至少還活著。能知道這個,就夠本了吶』 『是啊……走吧,她們還在等呢』 ○ 夏洛蒂坐在安婕琳的膝蓋上,從剛才開始便低頭不語。安婕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視線不安地游移著。除了雅奈莎和米麗安,總是鬧哄哄的八雲和露西爾也都保持著沉默。 今天大家沒有一起上車,所以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和八雲她們的座位有點距離。 貝爾格理夫斬釘截鐵地表示他們不會交出夏洛蒂。想必也是如此吧。即使八雲她們想拿珀西瓦爾的消息交換,他們也不為所動。 「……放心吧」 安婕琳緊緊地擁抱著夏洛蒂。夏洛蒂有些支支吾吾地說著。 『姐姐大人……』 「別擔心。我們不會把妳送回盧科雷西雅」 『……嗯』 雖說如此,夏洛蒂看起來仍有些不安地垂頭喪氣著。 坐在她身旁的雅奈莎擔憂地望著夏洛蒂。 『如果想到甚麼,就別悶在心裡呦?獨自承受很難過的喔?』 『好……謝謝妳,雅奈』 夏洛蒂偷偷瞧著貝爾格理夫的方向。他跟卡西姆似乎正低語著甚麼。安婕琳拍了拍夏洛蒂的頭。 「沒問題的……儘管放心交給父親處理吧」 『……我,會礙事嗎?讓父親大人他們無法跟珀西先生重逢……我如果老實地跟著八雲她們走,珀西先生的情報就能……』 「不行喔」 安婕琳輕輕擰著夏洛蒂的臉蛋。 「那種事可不行喔。就算那麼做,父親也不會開心的喔……?」 『可是……可是……』 夏洛蒂眼眶含著珠淚,隨後便雙手掩面、不能自己。安婕琳輕輕地撫摸著夏洛蒂的頭。 並非無法感同身受。會那樣想就證明了夏洛蒂很喜歡貝爾格理夫。所以安婕琳娜堅決反對她就這樣回盧科雷西雅。 雖然不太清楚盧科雷西雅的事,但光是貴族們激烈的政治鬥爭,就讓安婕琳無法放心。光是到埃斯特佳爾大公宅邸一趟就讓她厭煩不已了。全國規模的政爭肯定更不在話下。(*12) 她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八雲她們。八雲似乎眺望著遠方的風景發著呆,露西爾則正啃著肉乾之類的東西。 安婕琳並不討厭八雲她們。若非用這種立場相遇,她們早就成了莫逆之交。 雖然不能跟八雲她們成為朋友令安婕琳很難受,但也不想因此就把夏洛蒂交給她們。不知何時,安婕琳環抱夏洛蒂的雙手增添了幾分力道。(*13) 在太陽下山前,馬車就走到了博爾德鎮附近。公共馬車最遠就到這了。在博爾德確認托爾內拉的融雪情形,並重新制訂返鄉的路線。因為不曉得會不會窒礙難行,也可能馬上就會出發。但就現在來說還難有定論。 雖然也想拜訪博爾德的大宅,但那邊距離鎮上有點距離。雖然離日落還有點時間,但行李很多,真要過去的話總覺得有點麻煩。 而且對夏洛蒂和白來說,拜訪博爾德一家非同小可。不得不先做好心理建設吧。 「……事情接踵而來呀」 安婕琳在搬行李下車時,低聲地自言自語。但是,她也不能置身事外。一想到嬌小的夏洛蒂所背負著的沉重壓力,彷彿就快要令她崩潰了。 貝爾格理夫走了過來。 『是最後一件了嗎?』 「嗯……對了,父親」 『怎麼啦?』 「……不會到盧科雷西雅對吧?會跟夏兒一起去托爾內拉對吧?」 『是啊,放心吧』 貝爾格理夫露出微笑,稍微粗魯地摩娑著安婕琳的頭。 『安婕,妳只要陪著那孩子就夠了。想要贖清自己的罪孽,一定是件艱苦的事。其他事全交給爸爸和卡西姆處理就好』 「……嗯,我知道了!」 只要交給貝爾格理夫就絕對沒問題。安婕琳快步地走進旅館。 *1: 原文『ロベール卿以外の反教皇派の貴族だとすれば、神輿に担ぐためだろうね』。『神輿』查詞典大概就是「神轎」的意思。如果單純看後文,感覺上像是「幫忙扛轎」之類的,但跟上下文兜不起來。→後來找例文辭典,『御輿を担ぐ』似乎有『代罪羔羊』的意思。 *2: 原文前中段『別の貴族だとすれば、権威を保持するためのお飾りってわけだ』不太確定後段的『お飾りってわけ』怎麼翻比較到位。 *3: 原文後段『考えるのはそれからだ』直譯的話是「傷腦筋的事之後再說」。 *4: 原文『もっと頑張らないと、お父さんたちに笑われる』怎麼翻怎麼不順。意思大概就是「不加油的話雖然不會被嘲笑但會被當小孩子看」,但是這樣一來太超譯,二來不是安婕琳的語氣…… *5: 原文中後段『黙って見てただけの癖に、偉そうな』雅奈的語氣的話…… *6: 原文後段『でなければ、儂らも受けようとは思わんかったじゃろうな』後句得琢磨一下。 *7: 原文後段『じゃから、依頼主がどうかなど考えもせんかったよ』 提問中。 *8: 原文中後段『という事はまことしやかにささやかれておったからの。なんせこんな世の中じゃ、世間知らずの幼い貴族の令嬢を、何の下心もない善人が保護するなどはなから考えておらんかったし、よしんばロベール卿が偽物だったとして、見ず知らずの貴族の令嬢がどうなろうが、儂らには知ったこっちゃなかったしのう』特別是中間『何の下心もない善人が保護するなどはなから考えておらんかったし』到底想表達甚麼呢? *9: 原文『まあ、依頼主が儂らを騙していたり、情報をわざと出し渋っていたりすれば話は別じゃが、今のところその確証はない。不確定の要素の為にわざわざルクレシアまで戻って確認もできんし、儂らもそんなリスクは負いたくないでのう。それに少なくとも、儂らはロベール卿本人に会ったし……これを預かって来ておる』同上。咬不斷啊…… *10: 原文中後段的『アルメア草』是作者創造的名詞之外,其他三個材料都是現實世界存在的東西。不過『エーテルオイル』查了一下是一種合成礦物油,用來當作煞車油、潤滑油、金屬加工油、超音速噴射引擎燃料或者核電廠爐心用的機油……哪一個都不適合混著香草做成香包吧……所以暫時翻成礦物油。『以太油』也怪怪的。雖然很適合放在幻想世界沒錯啦。 *11: 原文『れったぐったいむろー』我只猜得出『れった』→Later, 其他的還沒辦法跟劇情湊上邊……用GOOGLE找了一下,在151話又出現一次,從前後文推測,可能是"That take time long" (後會有期?總之是未知的片語)→後來突然有靈感,應該是 Let the good times roll. (1999年的專輯) *12: 原文中後段『エストガル大公の屋敷に行っただけでもうんざりしたのだ。国上げての政争など碌なものではないに決まっている。』地點能懂,動詞能懂,但產生甚麼結果不懂;舉國能懂,政爭能懂,整句加上後面的子句就不懂了。 *13: 原文前中段『¬それが却って辛い部分もあるけれど、だからといってシャルロッテを渡すなど嫌である』 ---- 譯者語: 八雲妳這個話癆精──還有妳跟夥伴的那些句首跟句末的語癖加方言──恭喜妳擠下萊昂內爾,成為我心中的榜首了啊啊啊 (不好的層面? 對質前。孩子們的不安與大叔們的肩膀。 對質中。冒險者的本性與會吃人的社交。 對質後。馬車上的座位與博爾德的,天空。 下一話, 菸。 咽。 煙。 篇5 第六八話 吐出的菸悠悠地飄,裊裊消 [篇5 六八、吐出的菸悠悠地飄,裊裊消]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提供校正與潤稿的參考。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0/ ---- 六八、吐出的菸悠悠地飄,裊裊消 從口中吐出的煙霧緩緩地飄昇,漸漸地消散在空氣中。八雲將煙管的灰燼抖落後,沮喪地以手撐臉。 『真是服了哇……』 『我們成了壞人啦,phew, baby』(*1) 『嘁,世風日下,真想不到還有那種好人哇……啊──啊,早知道就不接這份工作了哇……』 『古人有云。千金難買早知道。同是笨蛋,不舞可惜呦』(*2) 『吵死啦。可惡,這麼不爽快的工作還是出道以來頭一遭哇……』 八雲煩躁地在煙管中塞滿菸草。露西爾用躺姿滾到床邊。 『卡西姆先生還不信任我們,就是這樣……我們還想吊他們胃口,是不是不太好啊?』(*3) 『嗄?啊啊,是說貝爾先生哇……唔,比起只想拿到情報的傢伙來說,還要好得多哇……真是的,真拿沒心眼的人沒辦法哇』(*4) 八雲深深地吸滿一口菸,停頓一會兒以後才緩緩地吐了出來。露西爾仰望著天花板。 就私自接案的工作來說,大部分都是壞人針對壞人的委託。也正因如此,不管是助人還是殺人,執行時也都無動於衷。即使她們的任務將會對貴族的政爭掀起波瀾,領完報酬後就不關她們的事情了。 但為什麼現在心裡會這麼不是滋味呢。 和以前一樣,把夏洛蒂帶回盧科雷西雅、收取報酬之後,其它的一概裝作不知道。無論盧科雷西雅將由誰執政、還是犧牲夏洛蒂成為誰的人質或禁臠,她們都不打算放在心上。(*5) 然而,讓那女孩遠離帝國如影隨形伸來的魔掌、圍繞著她的可靠大人們,令她露出幸福的笑靨。如果把她帶去盧科雷西雅,大概這輩子就沒機會看到那樣的喜悅了吧。八雲她們甚至沒有辦法用『幫她從惡人的束縛中解脫』之類的藉口為自己開脫。 『要是羅貝魯殿下真是壞人就好了呢』 『那麼簡單的話就好啦,再怎麼說他們也是【霸王劍】的前隊友。普通方法行不通的哇。除非夏兒自己說要回去……』 『……但是,貝爾先生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真的沒被騙嗎?把夏兒帶回去以後、才發現羅貝魯殿下是壞人,妳過意得去嗎?』 八雲嘆了口氣。 她之前也不是沒想過羅貝魯殿下是假貨甚麼的。但是,除非透過正式的過繼儀式,否則盧科雷西雅的戒指會跟持有人的性命息息相關。如果羅貝魯殿下死了,那戒指也就等同毀了。因此,那枚戒指是判定羅貝魯殿下真偽的有力證物。 『無需多言哇。這是工作。由不得我們』(*6) 『我喜歡夏兒。還想跟她 shake it baby……』 『感情用事可是會短命的哇?』 『Life is very short. 即便如此也要 rock and roll──』(*7) 『……儂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想要見證。Check it』 露西爾把手伸進胸口,拿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項鍊。項鍊垂掛著一塊蒼白色的水晶。八雲面色肅穆。 『這可是條不歸路哇。也只能從那邊跟我們聯繫,不能等從北邊回去之後再說嗎?』(*8) 『盡力而為』 『別這樣啦。儂到時候搞砸的話,麻煩的可是我哇』 『姆唔』 露西爾不滿地嘟著嘴,但她似乎也覺得不可行,便乖乖地收回項鍊。 『……那找卡西姆先生幫忙、呢?如果他和米麗貓一起,或許能行』 『沒用的啦。就算撥得通,也沒法保證羅貝魯殿下就會說實話哇。即使說了實話,但卻是沒甚麼古怪的委託,又怎麼辦哇?到時就得跟貝爾他們打一場囉』(*9) 『……我覺得應該要選對邊站』 『打算站在回鄉的那群人那邊,然後要幹嘛。想讓我們也當農民嗎』 『唔──汪汪』(*10) 露西爾悠悠地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裡,雙腿像打水似的拍打著。八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薄荷味的菸霧也一起跟著呼了出來。 『我也很焦急哇。不管怎樣,只能先靜候那邊的回覆了哇』 窗外熙熙攘攘的博爾德鎮的夜色,悄悄地翻過了換日線。 ○ 剛去冒險者工會的貝爾格理夫與工會長埃爾莫亞一起回到旅館。他拜託後者安排馬車到博爾德一家的宅邸。 埃爾莫亞對於這次的重逢非常開心,並在得知夏洛蒂她的遭遇之後感到非常同情。他認為那場騷動全是馬爾塔伯爵幹的好事,所以對她並沒有甚麼負面的印象。 『對不起吶,埃爾莫亞殿下。有勞您了』 『您在說什麼啊、貝爾格理夫先生?之前麻煩了您這麼多,您這樣可就太見外了』(*11) 打開房門後,安婕琳一行人便轉頭看向貝爾格理夫他們。 「啊,埃爾莫亞先生」 『久疏問候,安婕琳小姐,還有各位』 埃爾莫亞仍像往常一樣露出溫柔的微笑。 『大概的情況我都聽說了。那雖然是件相當沉痛的事,但沒有將改邪歸正的孩子們拒之於門外的道理。請讓我略盡棉薄之力』 「謝謝……喏,換妳啦」(*12) 安婕琳輕輕地推著夏洛蒂的背。夏洛蒂畏畏縮縮地走上前去。 夏洛蒂把頭髮往上梳、帽緣壓得很低,盡可能打扮得不顯眼。在博爾德引起騷動的時候,利用魔王演了齣戲、跟馬爾塔伯爵一起以救世主之姿颯爽地出場。或許有人還記得她身為白子的模樣,並且在錯身時注意到她。 安婕琳輕輕地安撫著低著頭、忐忑不安的夏洛蒂。 「放心吧……」 『那個……我……那個』 夏洛蒂緩緩地鞠躬。 『對不起……』 『那表情看來已經克服心魔了呢』(*13) 埃爾莫亞笑了起來,輕拍著夏洛蒂的頭。夏洛蒂不禁流下了豆大的淚珠。 安婕琳看起來鬆了口氣,接著把白給拉了過去。 「你不道歉的話可不行……」 『……抱歉』 「再誠懇一點」 『不、不,沒關係的,安婕琳小姐……是說的確讓我吃了點苦頭呢』(*14) 看著輕笑著的埃爾莫亞,白似乎很害羞似的搔著臉頰。 『……不好意思』 『哈哈,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再調查一下你的魔法呢……那麼,馬車已經安排好了。赫爾貝蒂嘉小姐應該已在宅邸內久候多時;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夏洛蒂緊張地點了點頭。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 他不認為赫爾貝蒂嘉會毫不留情地把夏洛蒂和白定罪。但是,從領主的角度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這種情況下,赫爾貝蒂嘉可能會站在博爾德伯爵的立場、而非她個人的身份做出決策。 『……盡人事,聽天命啊』 只要有可以出力的地方,就盡力而為。夏洛蒂她們反省的覺悟能否傳達過去,就得看她們的了。 貝爾格理夫叫住了正要與夏洛蒂出發的安婕琳。 『我們搭另一台馬車去。夏兒她們就交給埃爾莫亞殿下跟卡西姆吧』 「為什麼……?」 『安婕和爸爸我,在這邊都蠻有名的不是嗎?如果和她們一起去,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原來如此。的確是呢」 由於莎夏的宣傳和之前的騷動,安婕琳和貝爾格理夫的名號在博爾德廣為人知。昨晚也因為得知她們到訪的冒險者們呼朋引伴,便趕緊跟夏洛蒂低語一番後,讓夏洛蒂她們悄悄溜回房間。 並非每個人都能像埃爾莫亞那麼寬宏大量。與那場騷動相關的流言蜚語仍在街頭巷尾流傳著。可能也還有認得出夏洛蒂或白的人。白子女孩並不常見。 確認了前一台馬車已經出發後,貝爾格理夫與安婕琳、雅奈莎、米麗安一起搭上另一台馬車前往宅邸。 既然鎮民們都曉得貝爾格理夫他們是博爾德家的貴賓,自然不會被視作可疑人士吧。(*15) 當馬車停在宅邸前時,夏洛蒂一行人已等在那裡了。亞修克羅夫特也和她們站在一起。看起來表情有點複雜。 『各位貴賓,久失遠迎……但命運還真是多桀呢』(*16) 『抱歉呢,亞修克羅夫特殿下……您能跟赫爾貝蒂嘉小姐通報一聲嗎?』 『自是當然……我雖然不知詳情,但不會有危險對吧?』 『是的。關於這點請儘管放心』 『罷了,既然有埃爾莫亞殿下隨行,的確就可以不用擔心……真是的,你總是令人吃驚呢』 亞修克羅夫特扶了扶了眼鏡,並用眼角餘光瞥了夏洛蒂和白一眼。衛兵面面相覷,困惑地彼此低語著。夏洛蒂情緒有點低落地緊貼著安婕琳。 『那麼,請往這──』 『我等在這就好。這種豪宅很麻煩吶』 卡西姆靠在宅邸前的某根柱子旁說道。亞修克羅夫特用質疑的眼神打量著他。 『他是哪位?』 『是我的老朋友……抱歉,他比較不拘小節』 『呼嗯……無妨』 一行人在亞修克羅夫特的帶領下走進宅邸。那場壯烈之戰的疤痕已經被撫平了,看起來完全恢復成一棟質樸而優雅的豪宅。安婕琳握住身旁的夏洛蒂的手。 「……害怕嗎?」 『……沒問題』 夏洛蒂深深地吸了口氣,向前直視。 一行人走進了書房。赫爾貝蒂嘉正坐在前方的辦公桌後頭。塞蓮在一旁待命,正檢查著文書類的資料。當她們注意到訪客時,先是為之一驚,隨後便放鬆了下來,之後便把視線集中在夏洛蒂和白的身上。 『……歡迎大駕光臨,貝爾格理夫先生、安婕琳小姐』 『突然造訪造成不便,深感歉意,赫爾貝蒂嘉小姐』 『不要緊。這兩位……能說明一下嗎?』 赫爾貝蒂嘉輕嘆了口氣,微微地笑著。 『當然。我們正是為了此事才來的』 『哎呀呀』 赫爾貝蒂嘉有點無奈地又嘆了口氣,接著露出有點調皮的微笑。 『趁我不在時來訪、現在又帶來令人訝異的訪客,貝爾格理夫先生您還真會折騰人呢』 『……非常抱歉』 貝爾格理夫搔著頭。 『請準備座椅』 塞蓮吩咐一旁待命的女僕和侍者準備足夠讓在場所有人坐下的椅子。不久後,眾人便坐了下來。 赫爾貝蒂嘉雖然一臉和顏悅色的樣子,但眼神卻非常銳利地盯著夏洛蒂跟白。 『好吧,開始解釋吧』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並和夏洛蒂她們輪流陳述著事情的始末。 從引發了博爾德的騷動之後、夏洛蒂她們的行蹤開始,關於盧科雷西雅的政治鬥爭和淨罪機構的事、奧爾芬的襲擊的事,還有想以某種方式贖罪而來到這裡的事。 『……獸過留痕,雁飛留聲。但是這些孩子還只是孩子。我不認為過度懲罰、以牙還牙、奪走他們的未來有何意義。您不這麼認為嗎?』(*17) 『我同意,赫爾貝蒂嘉小姐。況且策畫那場騷動的是馬爾塔伯爵。因此,我認為讓這些孩子們吃上刑罰實在過於殘忍』 埃爾莫亞說道。夏洛蒂渾身發抖,垂下了頭。 『我……我……那個、對不起……如果能原諒我們,甚麼事情我們都願意做……』 白也默默地低下了頭。 赫爾貝蒂嘉嘆了口氣。 『雖然妳說「甚麼都願意做」,但可真令人困擾啊。妳能用那雙瘦弱的手臂做什麼?宅邸或鎮上的重建也都完成了。我不需要妳們的幫助』 『唔……』 夏洛蒂就這麼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此時,安婕琳便保持著坐姿、俯身向前。深深地鞠躬致意。 「赫爾貝蒂嘉小姐,拜託妳。請原諒夏兒跟白。我也一起謝罪。拜託妳了」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像安婕琳一般低下了頭。貝爾格理夫的視線低垂。 『……赫爾貝蒂嘉小姐,我也拜託您了。請您務必饒過她們』 書房一時啞然無聲。不久後,赫爾貝蒂嘉輕聲一笑。 『真是的,居然讓博爾德的恩人們低頭……這樣一來,我不就成了壞人嗎』 『姐姐大人,壞心眼請別使過頭了』 『我知道的,塞蓮』 赫爾貝蒂嘉凝視著夏洛蒂。 『身為博爾德的領主,我不能輕易原諒妳們的過錯。因為那樣是對領民們的不尊重,也是不負責任的言行』 『是的……』 夏洛蒂的身子因為恐懼而蜷縮了起來。赫爾貝蒂嘉露出燦爛的微笑,將手放在夏洛蒂的肩膀上。 『……但是,如果妳們繼續走在正道之上、不再誤入歧途,僅以赫爾貝蒂嘉‧博爾德之名,我原諒妳們喔』 『啊……啊嗚……』 夏洛蒂的淚水忍不住潰堤、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安婕琳鬆了口氣,彷彿失去了力氣。 「……謝謝妳,赫爾貝蒂嘉小姐」 『呵呵,博爾德家的恩人們的要求,怎麼能夠不答應呢。有妳們陪著,我相信這些孩子不會走錯路的』 『不過,我建議最好別在鎮上曝光。畢竟事發還不算太久,或許會遇到找麻煩的人也不一定』 亞修克羅夫特說。赫爾貝蒂嘉點了點頭。 『沒錯呢。誰都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混亂。暫時就待在宅邸裡吧,好嗎,夏洛蒂?』 『好……』 夏洛蒂點了幾下頭。赫爾貝蒂嘉笑著看往塞蓮。 『幫我準備客房。是遠道而來的朋友。得好好關照她們』(*Z) 『是的,姐姐大人』 塞蓮快步走出書房。赫爾貝蒂嘉微笑著轉向貝爾格理夫。 『真令人驚訝啊。是為了那些孩子們特地過來的嗎?』 『不,不僅如此。我們正打算返回托爾內拉……不知融雪的情況如何呢?』 『是呢,目前羅迪那似乎已經可以通行了,所以我想托爾內拉大概再過一周就能回去了吧』 『是嗎……太好了』 『呵呵,就算多留幾天也不要緊喔?還有想跟您聊的事呢』 『是嗎,樂意之至……但是,還有些麻煩事……安婕,妳能請卡西姆過來嗎?』 「嗯」 安婕琳走出了書房。赫爾貝蒂嘉納悶地歪著頭。 『是什麼事呢?』 『坦白說,我想知道有關盧科雷西雅的事情。大概半年前,好像發生了政變』 『是的,略有耳聞。不過,為什麼會提到盧科雷西雅?』 『跟夏洛蒂有關』 赫爾貝蒂嘉一聽到夏洛蒂是盧科雷西雅樞機主教的女兒,雙手摀嘴,眉頭深鎖。 『我瞭解了……有聽說過反教皇派肅清運動的事。莫非和那個有關……亞修,盧科雷西雅的情報呢?』 『手邊有一些半年前政變的消息。但盧科雷西雅與博爾德的關係不深……還不曉得能否派上用場』 『去查。看反教皇派到底掌權到甚麼程度。特別是和巴爾蒙克殿下和羅貝魯殿下有關的情報。埃爾莫亞先生,工會那邊有甚麼消息嗎?』 『立刻調查。失禮了』 言畢,亞修克羅夫特和埃爾莫亞便一起離開了。卡西姆和安婕琳跟他們擦身而過。 「人帶來了,父親……」 『哈哈,這麼樸素的宅邸還真棒啊。大公家的太華麗了,令人坐不住啊』 『……那位是?』 『我的老朋友,卡西姆。卡西姆,這位是赫爾貝蒂嘉小姐。這位伯爵是博爾德的當家喔』 『哎呀,這麼年輕啊。妳好,我是卡西姆。請多指教』 『我名叫赫爾貝蒂嘉‧博爾德。日後請多關照』 赫爾貝蒂嘉拎起裙擺,動作優雅自然地行禮。卡西姆害羞地將手扶著高禮帽。 『還真不習慣這種場面吶……』 『你在說什麼啊,都一把年紀了……剛談到想打聽有關盧科雷西雅的情報。接下來要聽聽你的意見』 『欸,那還真是幫了大忙吶。但離盧科雷西雅這麼遠的北部小鎮,能獲得甚麼有用的情報嗎?』 赫爾貝蒂嘉稍微得意地笑了起來。 『呵呵,過去一年裡,我一直往領土內外擴張情報網。自從馬爾塔伯爵的陰謀後,稍微多用了點心思呢。在工會的協助下,我自認能比一般的情報販子提供更正確的資訊喲?』 『……真是個驚人的小姐姐呢,不過透露給我們沒問題嗎?』 『啊……那個……請保密,好嗎?』 『赫爾貝蒂嘉小姐……』 貝爾格理夫傻眼地嘆了口氣。安婕琳一行人則咯咯地笑著。雖然有點少根神經、有點危險,但也因為她完全信賴這群人才會如此輕率吧。 赫爾貝蒂嘉有些驚慌失措、眼神游移,但不久後便重新調整好坐姿。 『咳咳……總之,如果能獲得盧科雷西雅的內部消息、以及反教皇派內部相關的勢力關係,那就再好不過了』 卡西姆把高禮帽戴好,露出微笑。 『不錯吶。這個主意好,幫上大忙啦。但是有那麼容易嗎?』 『呵呵,貴族有貴族的手段。那麼,請好好休息,靜待佳音。這就為您們煮茶』 『非常謝謝。這麼說來,莎夏小姐呢?』 『啊啊,那孩子去黑澤爾視察了。應該今天就會回來吧』 無論如何,事情都有了進展。同是貴族的話,要打探消息甚麼的,似乎頗為可行。進度比想像中還要順利。(*18) 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啊,貝爾格理夫稍微放鬆了點,深深地陷入座椅之中。 ○ 因為到了第二天晚上都沒有消息,所以八雲有些急躁地在房裡來回踱步。 該不會拋下自己、趁夜潛逃到托爾內拉了吧?但一想到貝爾格理夫和其他人的個性,實在很難想像有那個可能,於是她搖了搖頭。 『……唉呀哎呀,那位可是個正大光明的人物哇』 儘管只有短暫的交流,卻不可思議信賴著貝爾格理夫,八雲對這樣的自己不禁苦笑了起來。露西爾坐在椅子上搖晃著,發出嘰嘰的聲響。 『古人有云。吃快撞破碗』(*19) 『也沒有那麼曖昧哇……』 八雲把煙管塞滿了菸草,發現菸草所剩無幾時,皺了皺眉。 『……不知道鎮上有沒有賣菸草哇』 正叼著煙管幫菸草點火,吞雲吐霧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正錯愕地擺出架勢時,安婕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咳吼、咳吼)……甚、甚麼嘛,儂真是……嚇我一跳哇』 煙似乎跑進奇怪的地方,八雲被嗆得流著淚、咳了好一會。露西爾從椅子上跳起來。 『有進展了嗎……?』 「嗯。一起過來……」 安婕琳不由分說的語氣,讓八雲和露西爾面面相覷。 『……不能拒絕,對吧?』 「嗯」 八雲嘆了口氣。 『……知道啦,帶路吧』 「嗯」 在安婕琳無言的催促下,她們倆也走出了房間。不知為何,突然生起希望她們沒打算秘密地把自己深埋在某處的念頭。 *1: 原文『ひーる、べいべ』。『ひーる』應該是吹口哨或歎氣的狀聲詞。 *2: 原文中後段『後悔先に立たず。悔やむ阿呆なら踊らにゃ損損』。中間那句比較好翻,『別等錯了才後悔』。後句『阿呆なら踊らにゃ損損』摘自阿波舞的歌詞『踊る阿呆に見る阿呆、同じ阿呆なら踊らにゃ損損』,意思是『舞也阿呆、看也阿呆,同樣都是阿呆、不一起來跳舞就吃虧了!』。 *3: 原文『カシムさんはわたしらを信用しきってないからまだアレとして……試すような真似をして、悪かったかな?』 *4: 原文中後段『まあ、あれで情報欲しさにシャルを渡すような人間なら逆によかったんじゃがのう……まったく、下心のない人間ほど扱いにくい相手はないわい』 *5: 原文後段『シャルロッテが飼い殺しのように神輿に担がれようが、知った事ではない筈だった』。『飼い殺し』查到兩類解釋;一類是『當成家畜養到老死』,一類是『先養後殺』。我把它翻為「禁臠」,結合囚禁與圈養的糟糕意味。 *6: 原文『¬それを言い出しては切りがあるまい。これは仕事じゃ。割り切るしかない』前段的『があるまい』跟N1文法『ではあるまいし』很像,是『又不是……,(所以没必要)……』『割り切るしかない』原本是『別無選擇、別無他法』的意思,我想強調八雲二人組由黑洗白、人在江湖的無奈過程,並呼應上一話裡頭『私自接案』的代價,所以暫譯為「身不由己」。 *7: 原文『らいひずべりぃしょう。それもまたろっけんろー』難得這妮子的新句子有能夠一次看得出來在表達甚麼的…… *8: 原文中後段『向こうからしか連絡は来ない筈じゃし、北部に来てから一度として連絡がないではないか』不大確定語意。 *9: 原文中後段『仮に通ったとして、それで相手が本当の事を言う保障なんぞあるまい。その上真実を語ったして、それで何の裏もない依頼だったらどうする? いよいよ戦うしかなくなるぞ?』 *10: 原文『うー……わんわん』我猜應該是露西爾先發出沉思時的聲音(唔),然後自己接犬型獸人的梗,所以學狗叫(汪汪)。 *11: 原文後段『他ならぬあなた方の頼みであれば断りなどいたしません』 *12: 原文後段感嘆詞『ほら』原本有『瞧、嘿、看啊、喂、呃』等意,但這邊我把它當成是安婕要將躲在身後的夏洛蒂推到前排。辭典查到的意思都不夠到位的感覺。 *13: 原文『憑き物が取れたような顔ですね』。『憑き物』是指『被邪靈附身』。埃爾摩亞應該已從貝爾那邊曉得加麥基戒指的事了。還有夏兒被怒火遮蔽雙眼一事。 *14: 原文後段『君には痛い目に会わせてもらいましたねえ』是針對白說的。『痛い目にあう』有『理解你的痛苦』的意思。 *15: 原文『ボルドー家の覚えめでたい一行だと誰もが知っているから、見られこそしたが不審には思われなかっただろう。』 *16: 原文後段『なんとまあ数奇な巡り合わせですな』 *17: 原文後段『あまり責め立てて未来を奪う事は、一時の溜飲を下げる以外に意味はないと思います。どうか許してやってはもらえませんか』 *18: 原文中後段『同じ貴族同士であるから、何かしらの情報があるかと思って尋ねたが、思った以上に話が早い』 *19: 原文『急いては事を仕損じるような気がする』第一印象就想到這句閩南語的諺語…… *Z: 原文『部屋を用意させなさい。嬉しい客人です、丁寧におもてなしなさい』中段捨棄字面上的意思,而引用『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稍微用自己的方式超譯了一下,感覺上比較通順。 ---- 譯者語: 亞修跟赫爾原本有這麼文謅謅的嗎?(扶額) 不過比起露西爾還算甜的了…… 查不到的生字才是最難翻的(之一)啊。 被動的等待,與菸草。 博爾德的貴族,與情報網。 被傳喚的等待,與菸草。 下一話, 升等。 腦力激盪。 掀底牌。 篇5 第六九話 造訪博爾德家的隔天一早, [篇5 六九、造訪博爾德家的隔天一早,]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1/ ---- 六九、造訪博爾德家的隔天一早, 造訪博爾德家的第二天一早,情報蒐集的工作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赫爾貝蒂嘉自豪的情報網的確名符其實、非常驚人。儘管手邊還沒有盧科雷西雅這陣子的消息,但已經大量匯集了到半年前為止的情資。 因為博爾德是個頗具規模的城鎮,所以維耶納教的教會規模也很龐大。儘管與盧科雷西雅的政爭沒有直接的連動,但似乎還是會對當權者阿諛奉承的樣子,所以也多少會和維耶納教的本部有所互動。(*1) 況且,埃爾莫亞用水晶通信跟奧爾芬的工會聯繫後,也取得了那邊的情報。 旅行商人們似乎也密切關注著盧科雷西雅的政變帶來的影響,諸如哪個家族會得勢、或哪個家族會失勢之類的傳言,在奧爾芬也喧囂日上。 眾人將這些情報匯整解析、反覆推敲、腦力激盪。當太陽開始西下的時候,到黑澤爾巡視的莎夏回來了。她一身行頭都還捨不得換下,便一臉喜不自勝地跑進書房。(*2) 能和貝爾格理夫及安婕琳重逢令她非常欣喜,看到白的時候更是躍躍欲試地按住了劍柄。 『能再遇見你一定是主神的指引啊!這次可不會輸啦!放馬過來吧!』 「莎夏……」 『嗯?什麼事,安婕小姐!』 「要決鬥是無所謂啦,但這個場合……」 『二姐大人,而且這還是在宅邸裡呢』 莎夏這才環顧四周,臉上浮現了一抹嫣紅。 『對、對不起,一時不察……』 白嘆了口氣。 『……之後要怎麼打都隨便妳,先收手吧』 『你說甚麼蠢話啊!要是不拿出真本事,那有甚麼意義!得讓你嘗嘗我剛升上等級 AAA的劍術!』 貝爾格理夫詫異地摸著鬍鬚。 『妳升等了嗎?恭喜妳啊,莎夏。看來傷勢也已經完全復原了……』 『呼喔!?謝、謝謝您,師傅!雖然是遲來的報告……不過要和安婕跟師傅相提並論,還遙遙無期呢』 莎夏的雙頰變得更紅了,接著又羞怯地蜷起了身子。 其實已經早就超越我了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卡西姆露出十分有趣的神情。 『又是個非常活潑的小姐姐吶』 『唔姆?那位先生……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這位是卡西姆先生……他是父親的朋友,也是一名等級 S的冒險者」 『竟、竟然!?真不愧是師傅,連早就退休的等級 S冒險者也能成為朋友啊……等等?卡西姆?呃、該不會……那個、冒昧請教,您該不會是【碎神蓋】吧……?』 『嗯?正是我等吶』 感慨的莎夏握住了笑個不停的卡西姆的手。她的雙眼正閃閃發亮。 『能在這裡遇到您……我莎夏‧博爾德真是銘感五內、三生有幸!』 『哪裡,我等也是呦──。不過竟然只聽到名字就認出我等了吶。還以為大多數人都只聽過我等的別名吶』 有名氣的冒險者的別名,可能比他們的本名更廣為人知。因此,僅報出姓名通常不會引起甚麼注意。莎夏自豪地挺起胸膛。 『所有等級 S冒險者的名字和別名,全都記在我的腦袋裡了!』 『……小姐姐,妳還真宅吶』 卡西姆傻眼地笑了起來。亞修克羅夫特把眼鏡給推高了些。 『莎夏小姐,妳影響討論了,請保持肅靜』 『討論?討論甚麼來著?比起這個,為什麼她倆會在這?』 莎夏昂起頭,朝著夏洛蒂和白的方向比劃。 雖然說來話長,但從匯整情報的角度看來,從頭說起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將那倆人至今的始末摘要說明後,莎夏點頭如搗蒜。 『是嗎,真是辛苦啦……為了致歉而特別繞來這邊嗎』(*3) 『那個、那時候、真的非常抱歉……』 『沒關係!都是因為我的功夫還不到家才會輸!說來慚愧,但我無怨無尤!我要再挑戰你一次、白!』 『真是的,二姐大人又來了……』 對於完全就是個戰士腦的莎夏,塞蓮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莎夏微笑著拍拍夏洛蒂的肩膀。 『等下帶妳們去忠烈祠。去上個香、供朵花就好』 『好、好的……那個,如果可以的話,也想向遺族家屬致歉……』 『那可不行啊。現在大家都在用自己的節奏調整生活方式。在這時候產生不必要的混亂,反而會造成麻煩啊』(*4) 『但、但是……』 『如果妳想補償自己犯下的罪孽,那麼背負著這種苦惱也是種贖罪喔,夏洛蒂。別只為了自我滿足而祈求原諒。人只要扛著忍受範圍內的罪惡感,以罪人的身分活下去就夠囉』(*5) 『……我、知道了』 夏洛蒂顯得有些垂頭喪氣。莎夏露出微笑,揉著她的頭髮。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士兵們可是勇敢地戰死啊!堅守在姐姐和塞蓮的防線、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沒有比這還更光榮的了!』 夏洛蒂點點頭。雖然她的雙眼有些霧氣,但不知為何能從中感覺到她的決心。 貝爾格理夫輕輕笑著,翻閱起桌上的文件。 把眼花撩亂的情報統整以後,看來羅貝魯殿下在她家破人亡時,就在教皇廳任職了。雖然職位不是很高,但看來已有相當的身份與地位參與爭權奪利的行列。 『無論如何,羅貝魯殿下還活著應該是千真萬確的事了』 『嘛,既然盧科雷西雅貴族的戒指還在,大概也是那樣吶』 『不過,就是這點很怪』 塞蓮說道。卡西姆捻了捻鬍子。 『嘿欸,哪裡奇怪啦?』 『戒指與持有者的性命息息相關。傳聞羅貝魯殿下已被處刑,但若戒指還在,找人頂罪的事就會曝光了』(*6) 『夏兒,是這樣嗎?戒指有沒有可能被沒收?』 夏洛蒂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 『確實……我覺得很有可能。被認定為異端者之後,主神賜予的戒指就會被沒收』 『哼──嗯,而且刻有家紋的戒指還是獨一無二的……那就應該不可能有替身了吶。難道都沒人察覺到嗎?』 『會不會有幕後交易呢』 雅奈莎說。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 『交易嗎……雅奈,妳覺得會是哪種交易?』 『我想因為某種原因,羅貝魯殿下可能選擇了為教皇賣命。或許他在被認定為異端者時,為了留下自己的小命,就出賣其他反教皇派的伙伴也不一定。所以,就算在處刑時發現對象是背黑鍋的,也會被視而不見……』 『哈哈,原來如此呢。還不賴的推測吶。確實有幾分道理吶』 卡西姆撫摸著鬍鬚。亞修克羅夫特接著說道。 『又或者是早有預謀呢。原本是反教皇派的羅貝魯殿下,可能利用出賣其他同派系的人,換取在教皇派系中的有利地位也不一定。處刑本身可能只是個藉口罷了』 『……也就是叔叔大人出賣了父親大人嗎?』 對於夏洛蒂的話,貝爾格理夫垂下了視線。 『……不能說全無可能……事實會讓妳很難受也不一定』 『是嗎……』 安婕琳從背後環抱著心情低落的夏洛蒂。 「放心吧,不會把妳送去那種人的身邊的」 『嗯……謝謝妳,姐姐大人』 夏洛蒂緊緊地摟著環抱著她的手臂。 坐在椅子上的米麗安,將身體深深地往後靠。 『但是~反教皇派現在是主流對吧~?叛徒還能再次成為夥伴嗎~』 『真是個八面玲瓏的傢伙啊……』(*7) 『還是說,巧妙地隱藏了背叛的證據、之類的呢?』 『盧科雷西雅的權力架構有點複雜呢。也無法用單純的二分法判別呢』 『或許吧。但反教皇派也不像會團結得堅若磐石的樣子。之所以想利用夏兒,也僅是為了增加自己的權勢對吧?目前的主流派系裡,也細分成了幾個小支系不是嗎?』 『沒錯呢。到底誰才是幕後黑手也不好說。羅貝魯殿下目前手上也沒剩多少牌能打了吧』(*8) 『為了不動聲色地在檯面下奪回夏兒,才迂迴地私下委託冒險者吧。哎呀呀』 「……若真是如此,難道除了羅貝魯殿下以外,就沒有其它覬覦夏兒的人了嗎?」 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附和着安婕琳的話。 『也對呢。除了八雲小姐她們之外,或許還有其他被貴族委託的人……』 『是場混亂的爭奪戰呢……』 『……麻煩死了』 『真的呢~』 『唔嗯……不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就好嗎?』 『二姐大人,並沒有那麼單純……』 『好啦,再來怎麼辦吶?巴爾蒙克殿下的女兒看來對反教皇派的權勢來說,是令其氣焰更盛的活祭品吶。不管是哪路人馬,都巴不得據為己有喔。正因如此,才不想把夏兒交給那些傢伙……』(*9)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深深地伸了個懶腰。 正當安婕琳撫慰著夏洛蒂時,她突然抬起頭,張口說道。 「話說……」 『怎麼了?安婕想說什麼嗎?』 「……殺死夏兒如何?」 ○ 八雲和露西爾被安婕琳帶進房間後,因為被在場的人一臉肅穆地瞪視著,令她們渾身不對勁,不禁蜷起了身子。 『……所以要跟我們說甚麼哇?』 『Kill me baby?』 「我要妳們殺死夏兒……」 八雲和露西爾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儂在說什麼傻話哇……儂們不是要守護夏兒嗎?』 『是那樣沒錯喔』 貝爾格理夫笑着說。八雲她們摸不著頭緒,面面相覷。卡西姆咧嘴笑了笑,捻了捻鬍子。 『我等們想讓妳們成為共犯,嘿嘿』 『……認真的嗎?』 「嗯。夏兒」 安婕琳喊道。夏洛蒂聞言便從房內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個袋子。八雲和露西爾露出詫異的神情,目瞪口呆。 夏洛蒂看起來有點害臊。 『欸嘿嘿……還合適嗎……?』 她剪去了一頭長髮。目前雖只剩及肩的長度,但整理得相當典雅可愛。 夏洛蒂小跑步地走了出來,遞出她手中的袋子。 『這是……』 八雲探頭往裡面一看。裝滿了銀白色的頭髮。她粗魯地搔著自己的頭,一邊嘟噥著。 『原來如此哇……這步棋還真是相當亂來哇』 『嘛,目前來說也是最保險的一手棋、吶』 「我們需要妳們的協助。願意幫忙嗎?」 『……都這時候了怎麼還能拒絕哇』 露西爾發出開心的哼聲,並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擁抱著夏洛蒂。她將鼻子湊到白髮上不停地嗅聞著。 『真是可愛的小貓咪……讓我們一起,shake it baby吧』 『啊嗚、住手啦……』 夏洛蒂羞紅了臉、蠕動著身軀。八雲接過了袋子,雙臂交握著坐回椅子上。 『我把這玩意帶回去,當作是夏洛蒂死了的證明、嗎。也罷,白子的白髮非常罕見哇。但是,對我們來說目前的風險還太高哇。雖然能跟儂們合作是件好事,如果不計劃地再周詳點的話,可是會很麻煩的哇』 「當然。謝謝妳們的配合」 『……真是,怎麼能放任儂們像瘋子一樣恣意妄為哇』(*10) 殺死夏洛蒂。 安婕琳提出的這個方案,簡單來說就是演一齣狂言劇。(*11) 即便八雲她們被說服了,考量現在的局勢,還是會遇到第二波、第三波不請自來的訪客。那些傢伙就未必像八雲她們一樣好講話了。 因此,安婕琳她們決定讓夏洛蒂假死,再把這消息傳回盧科雷西雅,才能夠徹底遏止日後再有刺客來襲。 「既然是爭奪戰,如果得不到、不如就毀了她,我猜應該會變成那樣吧……」 八雲對安婕琳的話點頭同意。 『很有可能哇。但也未必如此。他只說了要確保她的安全、把她帶回去哇』 『但是,既然要在爭奪戰中拔得頭籌,就會避免把好牌餵給競爭對手吧。雖非上上策,但至少沒損失。這樣一來,可行性就會變高了不是嗎?』(*12) 『也是哇。不過,如果說服不了羅貝魯殿下,我們就會被責罰哇。那可就麻煩啦。雖想成為儂們的盟友,但也不想承擔任何不必要的風險哇』 『呼嗯……也是呢。若演變成那樣,也不是我們的初心呢』 『哎呀呀……真是群濫好人哇……』 『那麼,該怎麼做呢?如果其他樞機主教派來的刺客一問,要怎麼回答?』 『雖然希望能說服他們就好……不過盧科雷西雅很遠啊。得找個讓他們心服口服的理由啊……』(*13) 露西爾輕輕地揪著貝爾格理夫的衣襬。 『這個,派得上用場嗎?』 『嗯?』 露西爾沿著脖子掏出了她的項鍊。末端垂掛著一顆精製成球形的小水晶球。卡西姆發出「嚄」的一聲。 『是水晶通信嗎?有那種好東西的話就早點講嘛』 『是單向聯絡……只能接收那邊的訊號』 『也就是不準主動聯絡對吧?最後一次聯絡是何時吶?』 『離開埃斯特佳爾的時候。自從到了北部以後就沒聯絡過了』 『嗯──哼,這不是很奇怪嗎?』 『或許吶。從北部到盧科雷西雅的通信得花費很多魔力,況且要把單向通信的東西反著用又更麻煩啦……嘛,若是我等應該能行,要試嗎?』 輕描淡寫地說著這種難事的卡西姆,讓貝爾格理夫苦笑了起來。曉得水晶通信不易之處的米麗安嚇得目瞪口呆。 安婕琳開口說道。 「通信得花費的魔力……?」 『嗯?還好啦。要聯絡上對方並不難吶。只是得灌注起動用的魔力而已』 「……如果是透過夏兒的話呢?」 米麗安突然明白了甚麼,發出『啊』的一聲。 『對耶~夏兒體內的魔力量相當充沛呢~』 『是嗎……若當作順利抓到了夏兒,讓她跟羅貝魯殿下直接通話的話……卡西姆先生,理論上可行嗎?』 雅奈莎問道。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能行、能行。盧科雷西雅那群人也知道夏兒的魔力量很多對吧?安婕,妳這招非常漂亮吶』 「我可是等級 S啊……我厲害嗎,父親?」 對於有些自誇自擂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由衷地感到佩服。 『啊啊……非常厲害。爸爸也嚇到了喔』 「欸嘿嘿……」 既然決定了策略,一行人接下來便開始討論起稍後的台詞跟話術。 要以殺死夏洛蒂為目的的話,就得讓對話推進到某個死胡同。得令羅貝魯殿下認為夏洛蒂的存在會對他不利。 但關鍵在於夏洛蒂本人。八雲和露西爾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但對夏洛蒂和其他人來說,可能會非常具有挑戰性吧。然而,當事人卻異常地冷靜。 『……再怎麼說,我也曾浪跡天涯、四處演講過喔?對演技還是有點自信的呢』 夏洛蒂拍了拍雙頰,舒展四肢。前一刻還洋溢著符合這歲數的孩子氣,不可思議地瞬間收斂,神情變成了認識安婕琳之前的模樣。完完全全地判若兩人。 夏洛蒂手裡握著水晶球,閉上了眼睛。 殺了她。 為了讓他說出這句話。 ○ 『……──嗯、怎麼了?喂──誰──絡啊。為何是妳們打過來啊』(*14) 『啊──抱歉喔。但是這陣子一直沒收到聯絡吶。有點在意呢。要是雇主不見的話,報酬就收不到了哇』 『管帳的要是跑路了,那可就鬱悶啦……』 『別耍嘴皮子,妳們抓到夏洛蒂了嗎?應該說,妳們怎麼能用受信用的水晶──』 『因為我在呦,叔叔大人』 『──!是妳啊,夏洛蒂……!妳沒事吧?』 『是的,託您的福。只是被抓住了而已』 『別鬧彆扭嘛。說得那麼難聽……』 『事實就是如此哇。在抓到這個傢伙之前倒還好,但聽說她不想回盧科雷西雅之後,密涅瓦殿下和惠特洛克殿下的手下就開始蠢蠢欲動。似乎埋伏在回程的路上哇』 『什麼……可惡,被那些傢伙發現了嗎……』 『儂能想得到的事,別人當然也想得到喔。得讓這傢伙毫髮無傷的回去嗎』 『廢話!聽好,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把她帶回來!』 『哎呀呀,說得倒容易……』 『古人有云。站著說話不腰疼』(*15) 『儂閉嘴啦』 『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別忘了為了什麼才重金僱用妳們啊』 『不要。叔叔大人,我不要回盧科雷西雅』 『……妳在說什麼啊,夏洛蒂? 盧科雷西雅是妳的故鄉啊。我也已經做好歡迎妳的準備了。這不是恢復佩因的──呃,巴爾蒙克家聲名的機會嗎?』 『哼……不過您過得似乎還挺好的嘛』 『妳聽那兩人說了對吧?有個背黑鍋的……總之我撿回一條命了』 『你是假貨喔。叔叔大人肯定已經被處刑了』 『說什麼呢。那兩人有給妳看戒指對吧?如果我死了,那戒指就不在囉』 『是啊。所以才不可思議呢。叔叔,為什麼在處刑時要把戒指脫下來?那是透過特殊的儀式、由主神賜給我們的神聖之物。異端者是不能碰觸它的』 『……』 『哎呀?怎麼了呀?我、說了奇怪的話嗎?欸,叔叔大人。你,該不會出賣了父親大人他們吧。所以才能苟延殘喘至今、甚至要利用我飛黃騰達對嗎?』 『誤會呀,夏洛蒂。聽我說……』 『哦呦,還想解釋甚麼呢?是單純的天降神跡嗎?還是說你收買了劊子手的事?雖然不曉得是如何買官的,不過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如果硬要我回到盧科雷西雅,我一定會竭力調查清楚。因為叔叔大人,毫無信用可言啊』 『……讓她閉嘴』 『好喔』 『妳、妳要做什麼!唔咕!姆──!』 『……令人傷腦筋的小鬼啊。愛耍小聰明這點跟她爸媽一樣』 『然後呢,怎麼辦?就這樣帶回去嗎?』 『目前在博爾德……前方長路漫漫是也……baby』 『……真棘手啊。嘁,麻煩死了,殺了她。照這樣下去我可就功虧一簣啦……』 『要殺死孩子嗎?唉呦喂呀,罪孽深重哇』 『閉嘴。把完事的證據帶回來。如果善加利用,還能成為政爭的籌碼』 『頭顱嗎?還是手指?鼻子或眼珠也OK喔,baby……』 『都、都不用!白子的話,頭髮就夠了!』 『哼……擅自更改委託的內容,之後可是會向您收取追加的費用哇』 『知道啦知道啦,手腳俐落點……不過還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夏洛蒂。明明再遲鈍一點的話,就能平穩地多活一陣子了……』 『姆咕──!噗哈!不、不要!住手!不要啊!』 『……願主神的加護於彼……妳們也早點回來吧』 ○ 水晶球的蒼白光芒消失了,八雲癱坐在地板上,雙肩一垮。 『……咕喔喔,這麼聚精會神地還真是事隔多年了哇』 『太好啦~~!成功啦~~!』 米麗安握起身旁的雅奈莎的雙手,正雀躍地跳個不停。 安婕琳跑到正深呼吸著的夏洛蒂身旁,竭盡全力地擁抱著她。她用手掌粗魯地摩娑著夏洛蒂的頭,並輕輕拍了幾下。 「太好囉……!表現得很好呢,夏兒」 『嗯……!』 或許是因為緊繃的情緒突然放鬆,夏洛蒂流下了兩行清淚,並緊緊回抱著安婕琳。 房內那股緊張的氣氛消失了,少女們圍繞著夏洛蒂,輕拍著她的肩膀。 「……感覺真不踏實呢」(*16) 『是吶。嘿嘿,要是太過一帆風順,反而會變得杯弓蛇影吶。今天表現得還不錯啦。安婕的作戰計畫很成功吶』 『啊啊……』 已經成為了相當出色的大人了吶,貝爾格理夫默默地凝視著安婕琳。 *1: 原文中後段『やはりその時の権力者にある程度はおもねる部分もあるらしい、総本山であるルクレシアの情報はきちんとしたものが入っていた』有點腦補…… *2: 原文中後段『旅装束を脱ぐのももどかしくといった様子で部屋に飛び込んで来て、喜びに顔を輝かせている』所謂的『部屋』指的應該是赫爾貝蒂嘉辦公用的書房,但不確定。 *3: 原文後段『きちんと謝意を表しに戻って来るとは見上げた心掛けだ』 *4: 原文中段『皆、今は自分たちなりに折り合いを付けている』 *5: 原文中後段『自らのした事の重さを背負って、犯した罪の分だけ人の為に生きればいい』 *6: 原文後段『その際に指輪がなくなっていないのなら、身代わりは立てられない筈です』 *7: 原文『よほど立ち回りが上手いと考えるか』 *8: 原文中後段『誰がまとめ役になるのか揉めているのかも知れない。ロベール卿は今のところ有効な手札が少ないんだろう』 *9: 原文『反教皇派からすればかなり強力な権力の後押しになるっぽいからね。どいつもこいつも自分の手に入れたいだろうし、だからこそ他の奴の手に渡したくはないだろうし……』 *10: 原文後段『おんしらには調子を狂わされっぱなしじゃ』。『っぱなし』有負面的『持續、放任、放縱』的意思。 *11: 原文後段『要するに狂言である』的『狂言』雖然也有『荒謬、無理、玩笑話』等意思,不過配合後面的劇情,我覺得直接依字面翻成『狂言劇』比較好。但狂言劇跟能劇、落語、二人羽織之類的性質相似,都是口語表演藝術的一種。基本上來說,狂言是以古典的故事為主,用戲謔的方式演出的喜劇。詳細的說明可參考這篇文章。 *12: 原文後段『そこを選び取る事も十分あり得るんじゃないかな』 *13: 原文前段『相手を納得させられればいいんだが……ルクレシアは遠いからな』中間的『ルクレシアは遠いからな』雖然有股天高皇帝遠、舟車勞頓之類的感覺,但抓不到這句話想要表達甚麼感覺。 *14: 原文後段『おい――ど――つもりだ。なぜそちらから』『ど――つもりだ』猜測是因為水晶通信訊號不穩,所以把一句話拆成片段的兩句。另外,這段水晶通信的對話,把教皇廳那邊用『』雙引號標記,而博爾德這邊則用「」單引號標記。為了維持漢化版從第二篇開始,「」等同安婕琳發言的統一性,我將教皇廳那邊的對話內容改用斜體標示。 *15: 原文中後段『言うはやすし。行うはきよし』備用詞是「知易行難」,不過對露西爾來說可能太過有氣質了? *16: 原文『何とかなったな』 ---- 譯者語: 連肌肉腦的莎夏也開始長篇大論、咬文嚼字了啊…… 可以別用辭典找不到的文法或變化嗎?(苦笑 大概有點懂這齣大戲的目的與動機了。 用倒果為因的逆轉思考來說, 就是 讓對方主動賜死夏兒並以髮為證(露西爾跟八雲的雙簧、夏兒的刺激)<- 讓對方感到夏兒的存在是弊大於利打消奪回她的念頭(夏兒的質疑與找麻煩到底的宣言)<-論破對方的論破(異教徒判刑後不得碰觸戒指,死刑後戒指就不存在,所以在世的"羅貝魯"殿下未必是夏兒的"羅貝魯"叔叔、就算死去的不是夏兒她爹也一樣站不住腳) 中間刻意讓夏洛蒂對叔叔的稱呼,從『您』(おじさま)變成『你』(原文略去代名詞)。 好久不見的莎夏。 沙盤推演與靈機一動。 戴上面具的夏洛蒂。 It’s show time. 下一話, 第五篇最終話。 篇5 第七十話 南風、北降。 [篇5 七十、南風、北降。]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2/ ---- 七十、南風、北降。 正值盛行南風之季。雖然迎面吹來的暖風有別於冷冽刺骨的北風,但因其拖著一團厚重的雲朵而來,附近開始變得陰沉沉地,一大早便斷斷續續、唰啦啦地下著厚重的濕雪。(*1) 在博爾德家的宅邸內,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正和八雲面對面地坐著。 『哈啊──真美味的酒哇……安婕也真夠撒嬌的哇。後來她幾乎緊黏在貝爾的背後不放哇』 對著似笑非笑的八雲,貝爾格理夫只得搔著頭,露出一臉苦笑。 『雖然她平常都是個好孩子……不過似乎還是很黏父親呢』 『呵呵,儂看起來不也覺得挺好的哇?』(*2) 『哈哈……我的確也很黏孩子呢。真沒辦法啊』 『有甚麼關係嘛,貝爾和安婕就像夥伴一樣親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貝爾格理夫搔著頭,轉頭看向八雲那邊。 『再來……妳們馬上就得回去了嗎?』 『啊啊,正是如此哇。再怎麼說,羅貝魯殿下的地位仍不太穩定哇。當他把和夏洛蒂的羈絆一刀兩斷時,又更如履薄冰了哇。比起謀利更傾向先避險,他現在可算不上高枕無憂哇』(*3) 『看來盧科雷西雅的政局還很動盪不安啊……』 『唔嗯。若是回去後他已經失勢的話,那可就血本無歸了哇。要失蹤也得先把報酬給結清哇』(*4) 『嘿嘿,真是實在話吶。我等蠻欣賞的呦』 八雲咧嘴一笑,掏出煙斗,發現菸草所剩無幾時,不禁皺起眉頭。 儘管如此,她還是叼起煙管吞雲吐霧,然後看著對面的兩人。 『接著……是【霸王劍】的事對吧?』 『啊啊』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微微調整了坐姿。 從演完了跟羅貝魯殿下的那場大戲之後的深夜,以慶功宴為名的酒會一直到了破曉之時。僅管是滴酒不沾的白也被灌得爛醉如泥,現在就好像屍體一樣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酒量很好的卡西姆、還有淺嚐即止的貝爾格理夫,便離開了酒會來找八雲。為了打聽她所知的【霸王劍】珀西瓦爾的消息。 八雲將菸灰從煙斗中抖落,用指尖轉著煙管。 『該從哪裡開始說好哇?』 『呼唔……珀西還活著對吧?他過得好嗎?』 『算是喏。至少我跟那傢伙分開時,他還活得好好的哇。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幾乎沒有情緒哇。說「過得好」也不太恰當哇』 卡西姆寂寥地嘆了口氣。 『那傢伙,還是覺得責無旁貸吶……』 『……八雲小姐和露西爾,妳們跟珀西是什麼關係呢?』 『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們曾是戰友哇。不過,並非像普通的冒險者一樣組隊。只是在同一處一起戰鬥,僅此而已哇』 八雲搓揉著手指。 『提爾迪斯和達旦之間有條山脈,叫做寧迪亞山脈。充滿險峭的崖壁和湍急的溪谷,一般人是難以涉足的哇。山脈的深處有個「洞穴」,聽說過嗎?』 『……不,我沒聽說過。卡西姆,你知道嗎?』 『我等只聽過傳聞吶。記得說是在杳無人煙的深山裡,有個通往魔界的大洞窟……雖然聽起來很可疑吶,不過是說那個嗎?』 八雲點點頭。 『誠然,就是那個大洞哇。知情者稱之為「大地的肚臍」。不過,它並無法通往魔界哇。地面坍陷,看起來就像個無底洞似的,並且驚人地聚集著濃稠的魔力哇。因此,周圍常出現無數的災害級魔獸……跟風險成正比,能採集到的素材也很棒,那兒可只有少數行家才知道哇』(*5) 『珀西也在其中嗎?』 『啊啊。因為是強大的魔獸,能獲得的素材品質也很高,所以吸引了消息靈通、想一獲千金的傢伙們哇。我和露西爾就是其中之一。在那裡,要面子就不要命哇。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的傢伙們竭盡全力一起擊敗魔獸,再分配戰利品哇。可是那種環境下,只有一個遠離人群、獨力與魔獸們戰鬥並生存下來的男人。他就是【霸王劍】』 『……珀西那傢伙,該不會還在找治貝爾的腿的方法吶……?』 當卡西姆低語時,八雲的視線游移、若有所思。 『……天曉得哇。那傢伙看似對素材也不感興趣的樣子。總之他不停屠殺魔獸。不管對手是 AAA級還是 S級,他都一視同仁、不假思索的從正面打垮牠們。那男人的戰鬥方式簡直就像把自己一直逼到崩潰的極限,雖然是盟友,但總有種駭人的感覺喏……』 『但這就怪啦。若是如此,至少也該會有些傳聞吧……在化外之地不停地進行超乎想像的戰鬥,吟遊詩人或者愛講八卦的傢伙,應該不會輕易放過這類【霸王劍】的英雄故事吶?』(*6) 八雲搖了搖頭。 『那傢伙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所以在「洞穴」的戰友對【霸王劍】就在身旁也毫不知情,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哇。而且,不讓「大地的肚臍」的事情廣為人知,也是彼此之間不成文的默契哇』(*7) 『……那,為什麼妳們知道珀西的事?』 『哈哈……多虧了露西爾的纏人哇。那傢伙的個性就像儂們看到的那樣,即使被自己喜歡的對象拒絕,也不會沮喪或放棄哇。越挫越勇地圍著他身邊繞、發誓不對其他人公開他的身份,才總算讓他開了金口吶……不過會有今天這樣的發展,當初想破頭也猜不到哇』(*8) 造化弄人啊,貝爾格理夫嘟噥著。若是選擇了和她們為敵,就無從得知這些事了吧。 『那,妳們在那個「洞穴」裡待了多久?』 『那是大概一年前的事哇。我們當時覺得可能比私下接案有趣才去的,雖然現在也這麼覺得哇……不過也罷,總之比這次的工作還單純哇。只要打敗魔獸就好哇』(*9) 『……直到現在也是嗎?』 『啊啊。他是在戰鬥中才能感受自己存在的那種人哇。天地間沒有其他容身之處,一定還待在那裏哇』(*10) 『是嗎……』 僅是知道他還活著的消息,便欣喜不已。 然而,珀西瓦爾似乎為了讓自己時刻處於痛苦,而日復一日地不停戰鬥的樣子。無論是出自於罪惡感還是其他的甚麼,不管怎樣都不是甚麼好事。(*11) 『……八雲小姐,妳們到了盧科雷西雅之後有什麼打算?』 八雲搔著脖子,開口說道。 『嗯……有點想回去「大地的肚臍」工作。因為這次的委託很麻煩哇。想低調一段時間。躲在那邊正好一石二鳥哇』 『嘿嘿,原來如此吶。等風頭過去對吧』(*12) 『算是喏。既然欺騙了雇主,就沒道理放鬆警惕哇』 『……抱歉呢。讓妳們上了賊船』 『甚麼嘛,我們很中意儂們的人品哇。不用硬碰硬就能讓事情落幕,可讓我打從心底慶幸哇。這是我們自己的決定,所以後果我們自己承擔就好哇』 八雲輕輕地笑著,拱手作揖,鞠了一躬。 『那,儂們有甚麼話想對【霸王劍】說嗎?』 卡西姆瞥了一眼貝爾格理夫。似乎是全權交給他的意思。貝爾格理夫的視線低垂,深思片刻後張嘴說道。 『……什麼都不用說。也別提到我們的事』 『嗯?那樣好嗎?』 『貝爾、你是認真的嗎?不告訴他你在托爾內拉生活……就算不講,至少告訴他我等們會去找他也好吶……』(*13) 『就算告訴他我們在這裡,也不會來找我們的吧。如果聽到我們要過去的話,他可能會逃跑也不一定』 『……是嗎。說的也是呢』 抱持著罪惡感一直戰鬥著的男人,那份愧疚的根源要去找他的話,會有甚麼反應呢,貝爾格理夫忖度著。不難想像長久以來被怎樣的黑暗所侵蝕著的珀西瓦爾,心中會有怎樣的漣漪。 但是,他認為那就是必須見上一面的原因。腦海裡一浮現出記憶中那個開朗的少年的身影,貝爾格理夫便輕輕地閉上雙眼。八雲聳了聳肩。 『儂們啊,一個個都那麼不善言詞哇……』 『哈哈,抱歉呢……總而言之,我們不久後就會去那個「大地的肚臍」了』 『是嗎……唔嗯,那就期待到時候見了哇』 八雲露出微笑,身子微微地扭動著。 ○ 被露西爾纏住的夏洛蒂正不停地呼救、扭動掙扎。但是因為被她從背後用雙手抱住肚子,所以完全無法逃脫。露西爾正把臉塞進夏洛蒂的短髮,大口大口地嗅著。 『這可真是good smell咧,小貓咪……』(*14) 『噫呀、別這樣啦……呀唔!』 露西爾的呼吸搔弄著她的頭髮、撩撥著她的肌膚,讓夏洛蒂心癢難耐地扭動著身體,發出苦悶的聲音。 躺在床上的安婕琳翻過身,看著她們。 「還沒膩嗎……?」 『怎麼可能膩……超幸福……Never than happier』(*15) 露西爾心滿意足地瞇著眼,鼻子不停地嗅聞著。下垂的獸耳偶爾跳動幾下。夏洛蒂也掙扎到精疲力盡了。 安婕琳「呵呵」的微微一笑。和露西爾變得如此要好,雖然方法比較奇怪,不過對現在的夏洛蒂來說,可能是件好事也說不定。 雅奈莎看著窗外嘆了口氣。 『沒辦法啦,看起來今天會下個不停啊』 『因為今天天氣還算暖和嘛~……啊、該不會就是因為太暖和了嗎~?』 坐在椅子上搖來晃去的米麗安說道。窗外冰雨般的雪花不停地下著。 昨晚那場戲演完以後,安婕琳便和莎夏等人舉杯慶祝、把酒言歡,直到天明。總覺得肩頭上沉重的負荷得到解放時,不知不覺間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了。稍微醒酒後才隱約回想起來,和貝爾格理夫撒嬌的那些畫面,讓安婕琳開心地合不攏嘴。 她又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凝聚了優異工匠們的心力,雕樑畫棟、精雕細琢的裝飾,令人目不暇給。 就赫爾貝蒂嘉她們的說法,通往托爾內拉的路大概再過幾天就會通了。 看來道路整備的進度相當順利,如此一來交通往來也會更加便利。回家的路途也會更輕鬆了吧。 不管怎麼說,回托爾內拉的路上已經再無阻礙。雖然一波三折,但安婕琳覺得,沒有甚麼比和大家一起平安回到托爾內拉還要更開心的了。 「……終於放心了。這樣就能心無罣礙地回托爾內拉了」 夏洛蒂終於逃離露西爾的魔掌,磨磨蹭蹭地爬到自言自語的安婕琳的肚子上。 『姐姐大人、丟下我不管實在太殘忍了……』 「抱歉抱歉……不過妳看起來好像有點享受耶……?」 『才、才沒有啦……』 夏洛蒂羞紅了臉,把頭埋進安婕琳的肚子。一頭短髮正輕輕地盪漾著。 此時,房門打開了,八雲走了進來。 『噢,差不多要出發了哇』 『醬子好嗎八雲雲。今天可會Raindrops keep fallin' on my head哦……?』(*16) 『住口啦。我們可沒閒工夫再悠悠哉哉的哇』 『古人有云。吃快撞破碗、碗盤轉啊轉……糟啦,眼花啦』(*17) 『貧嘴。快去收拾哇』 八雲看起來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似乎完全不想理會露西爾。安婕琳突然坐起身,夏洛蒂也醒來了。 「要回去了嗎……?」 『嗯。我們還得回報委託哇』 八雲扛起長槍、提著行李,轉身時關節發出巨大的喀喀聲。露西爾則抱著六弦琴的盒子、背著帆布縫的背包。米麗安百無聊賴地把頭撐在桌上。 『總覺得有點寂寞呢~說來還真是奇怪呀~』 『有緣再見囉……呵呵,世事難料哇』(*18) 『Simple twist to fate. Baby』(*19) 『不過,真慶幸來找夏兒的是八雲小姐妳們。若遇到的是不講理的人,真不曉得會變成怎樣呢……』 安婕琳點點頭,附和著雅奈莎的話。 「要是他們認為夏兒死了的話,淨罪機構就不會再來找麻煩……所以我們才能心無罣礙地前往托爾內拉……謝謝。露西爾也是」 『下次見面再一起shake it out baby吧,安婕……』 「嗯。Shake it shake it」 『Baby---』 『……何時變得那麼意氣相投的啊?』 看著那兩人舞動著身體時,雙臂交握於胸的雅奈莎看起來傻眼又無奈。 為了送別八雲她們而一起走到外面時,貝爾格理夫已經等在那邊了。馬車似乎也已經安排好了。 『那麼,後會有期哇』 『I’ll be back……』(*20) 馬車在濺著濕雪與泥水的道路中出發了。安婕琳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打起冷顫。她摟著站在身旁的貝爾格理夫的手臂。 『冷嗎?』 「有一點……」 『嗯……發生了很多折騰人的事呢。我們回宅子裡吧』 ○ 在博爾德停留的期間,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買了大袋的鹽和糖,也做了各種準備,約莫一周後便起程回托爾內拉。 帶著一封赫爾貝蒂嘉託付的、關於道路整備相關進度的親筆信,借了台她提供的馬車便往北行。 看來道路的整備終於開始籌備了。在羅迪那村設置據點後,同時進行托爾內拉和羅迪那之間的雙向道路整備工程。正值農閒時期的托爾內拉也正好有事可做。 儘管仍有殘雪,但嚴寒已經舒緩許多,融雪之下也能窺見不少綠色的新芽。從馬車上也能看到博爾德周圍的田地裡開始有農民在踩青,貝爾格理夫這才驀然想起自己的田裡,到了春季有哪些要開始忙的農活。 抵達羅迪那時,聽到前往托爾內拉的道路已經通行無阻的消息,才總算放下心底的大石。雖然到了這個時候通常都能恢復通行,但每年氣候不同,也可能會有寒氣未退、無法通行的情況。得知和往常一樣順利時,多少有點在意的貝爾格理夫才鬆了口氣。 照曆法來看,大概再一週左右才到立春。雖然由於某些瑣事導致速度比預定的還慢一些,但從羅迪那到托爾內拉,順利的話大概一天內就會到了。 『看來能趕得上春告祭了呢……』 「父親,我們買些豬肉。大家收到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說的也是呢……既然在籌備時沒幫上忙,這樣一來應該就不失禮了吧』(*21) 羅迪那的特產是豬肉。以附近森林裡大量的橡子為食,這裡的豬肉享有珍饈之名。而且這種氣候裡,就算是生肉也不會腐敗。 除了生肉,貝爾格理夫決定再加買一些鹹豬肉和燻肉,當作是給村民們的伴手禮。 在羅迪那過夜,第二天一早便出發,在融雪中的道路往北直行。雖覺得迎面而來的風比奧爾芬、甚至波爾德的都還要冷上許多,但雪地間斑駁的黑色土壤中,已冒出了鬱鬱蔥蔥的嫩芽。(*22) 在岩石的陰影中歇息的雲雀叫了一聲,便引吭高歌、飛向藍天。天空是沁涼的蒼藍色,看久了彷彿整個人都會被吸進去了。 卡西姆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 『哈──總覺得真是悠閒吶。空氣也很清新吶』 『對吧~卡西姆先生也這麼覺得吧~』 『是呀是呀。感覺胸口變得很舒爽了吶……哦呦』 車輪輾過了石頭堆,馬車大大地晃動了一小段路。 遙遠天際線那頭的群青色山脈,似乎還有積雪在山麓間奔走。雖然融雪的速度很快,但山頂仍是一片雪白。偶爾捲起一陣山嵐,多少把山上的殘雪吹了一些下來。 因為一大早就啟程,所以剛過中午不久便回到了托爾內拉。放眼望去的田地裡都有人在踏青、或者犁田耕種芋頭。 村民們察覺到了馬車經過,一看到車上坐著的是貝爾格理夫,便熱情地揮舞著雙手大喊:『歡迎回來!』 村子附近還積著雪,除了堆成山的積雪被凍得像石頭般結實之外,其他地方的土壤都露出來了。綿羊和山羊咩咩叫著,在柵欄中來回遊走;雞兒橫行霸道的跨過馬路,不時用爪子摩擦著地面。 卡西姆將手托在車廂的邊緣,有些開心地左顧右盼。 『這就是貝爾生活的故鄉吶』 『是啊』 馬車叩噠叩噠地載著一行人到了貝爾格理夫的家門前。大門敞開著,大概是庫雷厄姆外出了,所以不像有人在。看起來什麼都沒變。但是,總感覺已經離開了很久、很久。 剛下了馬車,準備卸行李時,出現了搖搖晃晃的一道人影。 『歡迎回來,貝爾……』 『嗯?哦哦,庫雷厄姆。謝謝你幫忙看……家?』 話剛說完,貝爾格理夫的嘴就那麼張著。眼前的庫雷厄姆,將長髮束成短髻,然後用擦汗的毛巾包覆頭部,再把短髻收進去。他穿著像是工作服的衣物,再配上一條圍裙;背後的育嬰帶包著一個嬰兒、胸前還抱著一個,而且身邊還繞著一群小孩子。 『……你這是在……?』 『……?保姆啊?』 庫雷厄姆不解地歪著頭回應。孩子們紛紛揪著他的圍裙下擺、喧鬧地喊著『爺爺來玩──』。 如果瑪格麗特看到這一幕,肯定會捧腹大笑、在地上滾來滾去。貝爾格理夫突然異想天開地浮現那幅畫面。 此時安婕琳從家中走了出來,眨了眨眼。 「他是……?」 『啊啊,為妳們介紹。他是精靈族的庫雷厄姆。是瑪格麗特的大叔公喔;庫雷厄姆,她是我的女兒,安婕琳。這邊是她的朋友們……』 庫雷厄姆就這麼抱著嬰兒,向她們點頭行禮。 『吾乃庫雷厄姆……不好意思,我這副模樣。這段時間受了貝爾不少照顧』 『是【聖騎士】……?』 『本、本尊~?哇啊~但怎麼說呢~呵呵~』 雖然在童話故事裡的英雄就出現在眼前,不過打扮成那副模樣、又被孩子們簇擁著的樣子似乎不太搭軋,少女們也忍俊不禁的輕笑了起來。(*23) 『這模樣有點奇怪呢』 『是髮型嗎……會被扯著玩,所以啊』 『啊啊……』 孩子們看到白色的長髮覺得有趣就會想拉著玩,如此一來可是會相當困擾的。這麼說來,突然回想起當年自己的頭髮也被扯個不停,貝爾格理夫便苦笑了起來。 卡西姆撫摸著鬍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厲害厲害──好久沒遇到勝負難料的對手了吶……』 「卡西姆先生也是嗎……?我也是」 『十場裡頭……不曉得能不能贏一場、吶?』 「嗯……雖然偶爾能遇到感覺得出自己輸在哪招的對手,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無法想像自己怎麼被打敗的人……」 聽著等級 S冒險者們似乎遙不可及的對話,貝爾格理夫把馬車上的行李搬進房子,突然想起甚麼,對著庫雷厄姆說道。 『米托呢?』 『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 『嗄?喂喂,怎麼能……』 此時,聽到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是一道飄揚著黑髮的身影,正跑了過來。是個雌雄莫辨的中性孩子。貝爾格理夫瞪大了雙眼。 『甚……米托、嗎?』 『歡迎回來,爸爸』 米托用圓滾滾的黑眼珠凝視著貝爾格理夫。似乎長高了些,語氣也比較成熟了。記得還是不到10歲的孩子,但現在看來已經超過10歲了。 還無法理解情況的貝爾格理夫轉頭看著庫雷厄姆,庫雷厄姆默默地聳了聳肩。 『應該是發育吧……』 『呃……就這麼一眨眼?』 這可連一個冬天都還沒有過完啊。看著如此困惑的貝爾格理夫,米托不解的歪著脖子。 『怎麼了嗎?』 『呃、嗯……我回來了』 「父親、父親!該不會之前說的弟弟,就是這孩子……!?」 『是啊,唔嗯……米托,她是你的姐姐喔』 『姐‧姐?』(*24) 「沒錯!我可是姐姐!」 『我是、米托……請多指教,姐‧姐』 「好、好可愛……唔呼呼呼」 安婕琳的雙眼放光,抱緊了米托。米托手足無措,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被她抱在懷中。雅奈莎、米麗安和夏洛蒂也圍著米托,搓揉著米托的臉頰、或用手指梳理米托黑色的長髮。 白一臉肅穆地和貝爾格理夫低語著。 『……那可是魔王喔』 『嗯,姑且是吧……庫雷厄姆,情況如何?』 『米托嚴格來說並非人類……更進一步說,既非雄性、亦非雌性。似乎能隨著喜好而變化。我認為米托應該是透過跟人互動的過程中,學習成長的吧』 貝爾格理夫抱頭苦思。這樣一來村民們知道米托不是人類的事,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了。 此時,凱利來了。看來是放著工作不管跑來的,溼答答的泥濘還噴濺在他的工作服上。 『噢,歡迎回來啊貝爾!都市之行怎樣啊?』 『啊啊、凱利……見到了久違的朋友喔……謝謝你幫忙照看村子』 『啥~這麼好的事!不過你還真見外啊!米托不是人類的事啊,早說嘛!』 『……嗄!?』 貝爾格理夫眨著眼,望向庫雷厄姆。庫雷厄姆看起來老神在在。 『庫雷厄姆……你告訴所有人了嗎?』 『唔嗯……我不該說嗎?不然以這種發育的速度,紙總會包不住火啊』(*25) 『那麼說也對啦……』 貝爾格理夫正為此煩惱時,凱利咯咯地大笑起來。 『喂喂,你這傢伙可別想著再把魔王藏起來喲!自從你退隱回到托爾內拉後,有做過什麼錯事嗎?大家都很信賴你的啊,別再偷偷摸摸的啦!』(*26) 『……哈、哈哈,是這樣嗎?』 『真是個好地方吶,貝爾』 卡西姆咧嘴一笑,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白傻眼地嘆了口氣。 托爾內拉的村民們似乎對過去曾對他過於冷淡而感到愧疚,因此不知不覺間便對他的言行舉止都充滿全然的信賴。 曾苦惱要怎麼隱瞞的自己,就像傻子一樣啊,貝爾格理夫突然覺得渾身失去了氣力。 『……凱利,我們在羅迪那買了豬肉。拿去在春告祭的時候用吧』 『噢、謝謝囉!那群人是你的朋友嗎?你家好像添了不少孩子啊』 『還好啦……不過,讓我休息、一會兒。不知怎的……有點累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頭。真想喝杯蓮荳茶啊。 ○ 沿著山坡往下走,避免踩到嫩草的新芽,在森林中漫步著。太陽曬不到的地方還有些殘雪,就像是大冰球般閃閃發光。 安婕琳靠在樹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穿過還沒有長出葉子的枯枝,晨光斜照到地面。新芽從枯死的葉子底下探出頭來,就連枯黃或灰褐色的灌木叢中也是如此。 此時正是春告祭的時候。 從一大早便喧騰不已的村莊裡穿梭而過,她獨自一人在森林裡散步。 回來大概一週了,與新家人和孩時玩伴一起度過的愉快時光,她強烈地認知到這裡就是她的故鄉。 「……感謝妳們遺棄了我、之類的,聽起來好像有點怪呢」(*27) 安婕琳嘟噥著。 這附近是貝爾格里夫拾獲她的地方。回到托爾內拉之後,她便迫不及待地立刻跟他問個清楚。 貝爾格理夫撿到她之後,地毯式地翻遍了尋找其他人影,所以對這地方印象很深。因為直到最後不論死活都沒遇到其他人,所以會對她雙親的事絕口不提也合乎常情。 安婕琳環顧四周。 緩坡上的森林是落葉木和闊葉木的混合林。膝蓋高的灌木叢長得到處都是,自己大概是被放在樹叢裡面吧。 忽然間,眼前的景像失去了顏色。大自然變成一片墨棕色,在光線的另一頭似乎有一道人影。 「唔呃……咕……」 安婕琳把手放在額頭遮蔽光線、瞇起眼睛。眼前又回到了普通的光景。 「……真是、夠了」 她輕撫著髮飾。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安婕琳抬起了頭。 從山腳下傳來熱鬧的聲音。太陽越來越高,村莊也開始被祭典的氣氛所環繞。 安婕琳加快腳步離開森林,往家的方向移動。 包括貝爾格理夫的男性都已經出門了,少女們還留在家裡。米麗安一看見安婕琳進門,便笑了開來。 『終於回來啦~』 「抱歉……等很久了嗎?」 『怎麼說呢~等到妳啦~這種感覺吧喵~?』 『是啊』 雅奈莎點點頭。夏洛蒂意氣風發地站了起來。 『姐姐大人來化妝吧!』 「欸……怎、怎麼了嗎……?」 米麗安賊笑著把禮服拿出來。這是安婕琳去埃斯特佳爾大公家時,從莉斯萊特手中收到的那套。雖然想穿給貝爾格理夫看,但實際穿上它時,又有種微妙的害臊感。 她羞得滿臉通紅,換上那件總用「又不是要參加祭典」當作藉口逃避的禮服。(*28) 「但、但是……果然還是很不好意思。只有我一個人穿得這麼華麗……」 『華麗又怎樣!我也想看──!』 『對呀,姐姐大人!難得這套禮服這麼漂亮,不穿出去多可惜啊!』 『哎呀,還在廢話甚麼,趕緊脫啦』 「咿呀──」 安婕琳轉眼間便一絲不掛,並穿上禮服,同時在夏洛蒂的指導下穿扮妥當、綁好了新髮型。無論是埃斯特佳爾、奧爾芬還是托爾內拉,只要是女孩似乎都免不了熱衷於打扮得美美的。 終於換裝完成了。儘管沒有上妝、頭髮只是簡單地梳成麻花辮、腳下仍穿著平常的那雙鞋,但禮服卻完美地和安婕琳合為一體。 夏洛蒂發出了讚嘆之聲。 『好美……太美了!真是太漂亮了!』 『好可愛~真好呀~~愛上妳啦~』 『嗯。看起來很適合妳』 「是、是嗎……?」 安婕琳不安又害羞地搓著雙手。原本就穿不慣輕飄飄的禮服,再加上身處托爾內拉,又令她更加面紅耳赤。 從廣場那邊傳來悠揚的樂音。宴會差不多已經開始了吧。 還在踟躕不決的安婕琳,被三位少女們半拖半拉地帶到了廣場。 歡快的樂聲飄揚在空氣之中,小夥子們正愉悅地跳著舞。當安婕琳一出現,原本歡笑地喝著酒的村民們瞬間目瞪口呆、停滯了動作。安婕琳感到莫名地害臊,便用雙手遮掩染成赤紅色的臉頰。在埃斯特佳爾時明明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貝爾格理夫正坐在那邊,和村長霍夫曼聊著甚麼。卡西姆和庫雷厄姆也坐在不遠處,邊喝著蘋果酒、邊暢談著。 『喂──貝爾叔叔──』 米麗安揮著手大喊著。貝爾格理夫轉頭過來。 安婕琳心裡小鹿亂撞,踏出了第一步。卡西姆發出『哦哦』的驚嘆聲。 『貴族賞賜的禮服嗎。看起來真是落落大方吶』 「欸、欸嘿嘿……」 安婕琳似乎又更難為情了,惴惴不安地瞥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呆若木雞、眼神渙散地看著安婕琳。似乎已經失神了。 是穿起來不合適嗎、還是哪裡不喜歡呢,安婕琳一想到這裡,便為之語塞。 此時,貝爾格理夫的雙眼突然流下兩行老淚。五官也皺成一球。分不清是想笑還是哭,不過看起來大概是喜極而泣的表情吧。 『安婕……真漂亮啊……怎麼說呢……真的很適合妳呦……對不起呀、連件漂亮點的衣服都沒買給妳過……』 貝爾格理夫邊揉著眼睛、邊啜泣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卡西姆和霍夫曼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背。 羞恥和害臊突然消散於無形,安婕琳笑顏逐開地奔向貝爾格理夫,握住了他的手。 「一起跳舞吧!父親!」 『咦、等、等等,爸爸不會跳……』 「沒關係啦!快點嘛!」 安婕琳就這麼拉著貝爾格理夫走進了舞池。村民們隨即歡呼了起來。 她就這麼牽著他的手,踏起輕快的舞步;但看到貝爾格理夫拼命又笨拙地跳著舞的模樣,讓在場眾人不禁爆出歡快的笑聲。 作者語: 第5篇到此完結。如同以往需要沉澱,所以直到三月中之前都會休載。 不過屆時正好是農忙正要開始的時候,正職稍微會有點忙,可能沒有時間寫作。 視情況而定,也可能會晚些才恢復連載,還請雅涵。 對啦!這也是個去找其他也很有趣的小說的機會呢!? 啊,實體書的出版也請多多捧場了,感激不盡。 *1: 原文『湿った雪』,查氣象學詞典,這種雪是『雪花降下時經過的空氣溫度接近或稍高於冰點,雪花的邊緣會融化,然後黏在一起,形成更大更重的雪花』 *2: 原文『おんしも満更でもなさそうじゃったぞ?』裡頭的『満更でもなさそう』,查詞典的結果有『委婉的表達「全部」的意思』。於是便腦補為此。 *3: 原文『ああ、そうさせてもらうわい。どうにもロベール卿もまだまだ地位が安泰というわけではなさそうじゃしの。あっさりシャルロッテを切ったあたり、綱渡りに近い状況なんじゃろうな。利を取るよりも不安を除きたいようでは、土台がしっかりしているとは言えまい』 *4: 原文『うむ。帰ったらとっくに失脚しておったら骨折り損じゃからの。依頼料をむしり取ってから消えてもらいたいもんじゃ』 *5: 題外話,現實中真的有個地方叫做『大地的肚臍』,就是全球第二大的岩體、澳洲的烏魯魯岩。不過它是禿出地面的。 *6: 原文中後段『それなら噂で流れて来てもおかしくなさそうだけどな……秘密の地で規格外の戦いを続ける“覇王剣”の英雄譚なんて、吟遊詩人やら噂好きの連中なら飛び付きそうなもんだけど』 *7: 原文『あやつは自分の事をまったく話さんのじゃ。じゃから、同じように「穴」で戦う連中も、“覇王剣”をそれと知る事もないし、名前すら知らんかった。それに、「大地のヘソ」の事をあまりよそに広めない事は暗黙の了解になっておる』 *8: 原文中後段『しゃけじゃなんじゃと周りをうろちょろして、とうとうあっちが根負けしてのう、それで誰にも言わないという約束で素性を明かしてもらったのじゃ……よもや、こんな所でつながる事になろうとは思わんかったがの』 *9: 原文中段『裏仕事よりも楽かもしれんと思って行ったが、どっちも変わらんかったわい……もまあ、今回みたいな仕事よりは分かりやすくてええわいな』 *10: 原文中後段『あれは戦いの中に身を置いて自分を確かめるタイプじゃ。他に居場所がありそうでもなし、きっとまだおると思うぞ』 *11: 原文中後段『罪悪感から来ているものなのか、それとも別の何かか、いずれにしてもあまり好ましい印象は受けない』 *12: 原文後段『ほとぼりが冷めるのを待つって事か』 *13: 原文『いいのかいベル? トルネラにいるって伝えなくてさ。そうでなくても、会いに行くって言っておいてもらえば……』中段沒有主詞,所以不曉得是指貝爾一人、還是其他的夥伴。後段是有點腦補…… *14: 原文『ぐっどすめるだぜキティちゃん……』。『ぐっどすめる』Good smell. *15: 原文後段『らーばなはぴね』原本想翻Lover, 可是那應該會是「らば」。 *16: 原文『ええのんかヤクモん。本日はれいんどろっきーふぉりんおまへだぜ……?』除了漢字跟『ヤクモん』以外,我實在是猜不透南國獸人語啊……只好先把拼音給放上去了。前句有找到發音類似的 Aenoker, 是油漆的品牌;後者有找到洛磯山脈的Rocky Fall, 但跟Falling (ふぉりん)又有點差距。無解XD *17: 原文中段『急がば回れやくーるくる』應該不是外來語。但一時間想不到適合的台詞…… *18: 原文後段『数奇な運命もあったもの』查不到片語或例句。『数』是『幸』,『奇』是『不幸』,放在一起卻有『坎坷、多桀』的意思。暫時想不到有哪個俚語或成語是有這種好壞參半、又難以預料的意思。 *19: 原文前段『しんぷるとぅえすとふぇい』從『しんぷる』跟『ふぇい』猜成”Simple“ 和 “Fate”去查,恰好Bob Dylan 的歌名完全符合這句話的拼音。還不錯的歌詞中英雙譯可參考 此,整首歌也被多人翻唱,而原唱在 此。 *20: 原文『あいるびーばっく』。梗出自於1984年的一部老電影。雖然某韓團也以此為名,跳了首舞……不過以露西爾這種怪咖的程度,應該是用美式電影梗吧。影片的片段在此。 *21: 原文『準備は手伝えなさそうだし、それくらいはしないと』 *22: 原文中段『オルフェンはもちろんボルドーよりも風が冷たいように思われたが』印象中奧爾芬位於博爾德東南邊,遙遠西側的艾爾布聯面海。博爾德附近有森林。腦筋突然轉不過來,為何博爾德會比較溫暖。 *23: 原文『おとぎ話の英雄の登場に少女たちはどよめいたが、おかみさんみたいな恰好をして子供に群がられている様相ではイマイチ恰好が付かないらしい、思わずくすくすと笑いが漏れた。』 *24: 原文『おねえさん?』是米托回應貝爾的『お姉さん』,類似把一個名詞拆成注音或拼音的方式。因為兩種方式我都覺得不是非常好,所以改用標點符號截斷音節,代表『姐姐』這個單字不在米托的詞典中,因而有些困惑。不用頓號『、』的原因是,頓號有頓號的專有用法,而且在這邊可能會讓米托的語氣偏向「強調」的情緒,而非茫然的感覺。 *25: 原文後段『どの道これだけ成長しては誤魔化しようがないだろう』暫譯為「紙包不住火」,取其「無法隱藏、發展迅速」之意。 *26: 原文中後段『今更お前が人外を匿ったからってどうこう言う奴はいねえよ!トルネラに帰って来てから、お前がした事で間違ってた事が一つでもあったか? みんなお前を信用してるんだよ、変に隠し事するなって!』 *27: 原文『捨て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ってのは変かな』 *28: 原文『お祭りでもないのに、と言い訳してずるずると着ずに済ませていたのがこのドレスだ』『お祭りでもないのに』直譯應該是「明明不是廟會/夜市」,但是印象中之前沒看過關於安婕參加過這類活動的敘述,於是便腦洞大開了一下。 ---- 譯者語: 大叔們曾幾何時多了個句末口癖『かい』啊?一定是第五篇惹的禍…… 八雲的話又長又多又艱澀啊……(備註6到備註10) 與八雲一行人的分別和約定。 與米托及托兒所爺爺(?)的重逢。 春告祭,父親的悲喜交接的老淚,愉快的父女共舞。 下一話, 無明。 木工。 露梅爾。 第六篇 故鄉的女兒 [第六篇 故鄉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6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終於重返!故鄉 但等待她們的是 村子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劇情提要 和往日的同伴卡西姆重逢 解決了夏洛蒂她們的問題 帶著大家一起回到故鄉的貝爾格理夫。 女兒安婕琳與在村裡等候著她的 弟弟米托一見如故 日復一日地過著平穩的生活。 就在此時,村子附近的森林卻突然有了意識 開始襲擊起人類…? 目標是具有魔王之力的米托!? 村裡充斥著不安的氣氛、情勢日益惡化之時 在此絕境,【聖騎士】庫雷厄姆挺身而出! 這個大家族能安然無恙地度過故鄉的危機嗎!? 全彩漫畫版也頗受好評的異世界奇幻小說第六篇! 本篇加筆收錄了後日譚「精靈之火」!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雖是受了重傷的前冒險者, 但不僅是受到女兒的影響、其自身的實力與性格也有目共睹, 令不少人為之傾慕。 安婕琳 貝爾格理夫的女兒,也是等級S的冒險者。 有著【黑髮女武神】的別名。 雅奈莎 和安婕琳、米麗安一起組隊的 等級 AAA的弓箭手。 是隊伍中的煞車擔當。 米麗安 和安婕琳一起組隊的魔法使。 等級 AAA。 跟雅奈莎一樣在孤兒院長大。 卡西姆 重返前線的等級 S大魔導。 人稱【碎神蓋】。 米托 寄宿著魔王之力的存在。 以孩童的姿態被貝爾格理夫及 庫雷厄姆嬌寵著。 庫雷厄姆 在貝爾格理夫他們的故鄉生活著的老精靈族冒險者。 人稱【聖騎士】的活傳說。 篇6 第七一話 咬緊牙關般緊閉著雙眼,突然間 [篇6 七一、咬緊牙關般緊閉著雙眼,突然間]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3/ ---- 第六篇 故鄉的女兒 七一、咬緊牙關般緊閉著雙眼,突然間 正當咬緊牙關、雙眼緊閉之時,突然間渾身失去了氣力。(*1) 真是個奇妙的夢境。獨自身處在黝黑、黯淡無光的房間。 房間? 不,就連到底是不是房間都搞不清楚。前後左右就不用說了,就連上方跟下方都是無垠而深邃的黑色空間,簡直就像飄浮在太虛之間似的。但是,腳底跟臀部卻又能切實感覺到與地面有所接觸。不過,想使勁往外推的時候,觸感卻又非常奇特而曖昧,說不定連這種觸感都是幻覺也不一定。 緊握雙手,環顧週遭。(*2) 儘管沒有油燈或蠟燭之類的光源,但自己的坐姿、腳尖的位置、或屈膝環抱的輪廓,都非常真切。彷彿深陷在一片純黑色的泥淖之中。(*3) 不冷也不熱。應該說根本就感覺不到溫度。 本該很舒適的,卻完全無法放鬆,也無法平靜下來。 想喊看看有沒有人在,原以為已經發出聲音,但嘴巴只是照著台詞一開一闔,周圍還是一片靜謐。 微妙地產生了孤寂的感覺。可是,除了產生這種感覺之外,也沒有其它能做的事了。有種無能為力的無奈感。 不知何時,察覺到周圍的黑暗開始增加份量,慢慢地擠壓過來。 突然變得呼吸困難,壓迫著身體的力量也越來越大。冷不防襲來的恐懼感,不禁想要放聲尖叫。只是聲音並未傳出來,充其量也就是喉頭一緊一縮罷了。 不久後,漆黑的影子鋪天蓋地沿著肌膚爬滿了全身。 ○ 當她驚醒時,安婕琳被一雙盯著自己看的墨黑眼眸給嚇了一跳。 『早安、姐‧姐』 「米托……早安」 安婕琳搔了搔頭,嘆了口氣。雖然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噩夢,但完全沒印象了。 即使不明究理地感到噁心,不過腦袋清醒後就通通不記得了。夢裡發生甚麼事也都忘記了。 太陽已經高掛在空中。是春季宜人的天氣。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把空氣裡飄浮的塵埃照得一清二楚,不禁有點令人生煩。 家裡只剩安婕琳和米托。其他人似乎都出門了。 「……睡過頭了。大家呢?」 『出去了……』 「要是能叫醒我就好了……」 『「睡得這麼熟,就讓她睡吧」、父親是這麼說的』 安婕琳噘著嘴、十指反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脊椎發出了聲響。 她自然地撫摸起坐在身旁望著她的米托的頭。米托似乎有點怕癢地瞇起了眼睛。 安婕琳很疼愛這個來歷不明的弟弟。兩人都有一頭長長的黑髮和黑眼珠,看起來就像是親姐弟一樣。 雖說稱他做弟弟,但有時也會變成妹妹。不過,米托的容貌本來就相當中性,而且10歲左右的孩子,外觀上來說是男是女似乎都差不多。 外面傳來敲打木頭的聲音。 由於這次返鄉後,家人的數量增加了,家裡變得狹窄許多,所以決定在隔壁再蓋一間房子。安婕琳披上外套,牽著米托的手,走出家門。 春日和煦地灑落了一地的璀璨。不知為何,感覺非常刺眼。 隨處可見嫩綠的新芽。大小不一的花兒們,有些仍含苞待放、有些已經盛開了,讓庭園一片花團錦簇、十分精彩。 雅奈莎和米麗安坐在庭園一角的長椅上,正頗有感觸地看著緩緩興建中的新房子。 「妳們早啊」 『呃、哦哦,安婕~早啊~』 『早安。睡得很熟呢』 安婕琳坐到咯咯笑著的米麗安身旁,把米托抱到她的腿上。 「所謂『春眠不想醒』……嗎?」(*4) 『應該是「不覺曉」、才對吧?』 「算了,差不多啦……呼啊……」 安婕琳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回到托爾內拉已經快兩個星期了。春天的氣息與日俱增,吹來的風也似乎越來越暖和。 村民們正在田裡辛勤地工作,就好像是為了活動悶了一整個冬季的身體。綿羊和山羊也每天都嚼了滿嘴芳香撲鼻的綠草。 托爾內拉的春天令安婕琳深深醉心。跟雅奈莎或米麗安一起到山裡採山菜、背著米托追趕綿羊、或帶夏洛蒂和白到田裡幫忙。跟家鄉的兒時玩伴們嬉笑、閒聊當然很有趣,不過看到夏洛蒂還活蹦亂跳的,更是相當開心。 能和貝爾格理夫一起在奧爾芬過冬雖然很好,但回到家鄉的這種感覺,果然令她感到更為輕鬆自在。 除此之外,每天在托爾內拉期待他回到家的那刻,遠比把他請去奧爾芬一起生活還要來得幸福。而且到了要回奧爾芬的時候時,應該會難忍寂寞,希望他也能一起同行吧。 安婕琳一邊把玩著米托的頭髮,一邊左顧右盼。 「父親他們呢……?」 『貝爾叔叔和凱利叔叔他們一起出去了。庫雷厄姆先生在照顧孩子們。卡西姆先生在廣場教大家魔法。夏兒和白也跟卡西姆先生在一起』 「唔——嗯…… 不管哪邊都是悠悠哉哉的呢」 安婕琳抱著米托的頭,之後乾脆把下巴墊在米托頭上。 『是呀~嗯~果然托爾內拉就是令人安心呀~』 米麗安悠悠地伸了個懶腰。脫下了總堅持著不肯摘下來的大三角帽,一對貓耳正自在地擺動著。身處對獸人也不會以異樣眼光或無謂的同情的托爾內拉,對隱藏獸耳一事似乎也無需自擾。 昏昏欲睡的安婕琳,此時仍考慮著一些事。 每次想回家都會出狀況,不過一旦事過境遷,想起來又覺得非常有趣。不曉得八雲和露西爾正在做什麼呢。 安婕琳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把米托的臉頰又拉又扯。吹彈可破、柔嫩滑順,觸感很棒,令她愛不釋手。米托不喜不怒地任她把玩。 「……從沒看你抵抗過呢」 『抵‧抗?』 米托眨著水靈靈的大眼。 米麗安露出頗為好奇的神情摸著米托。 『呼呼~米托真可愛呢~!』 『可‧愛?』 雅奈莎無奈地輕笑著。 『到頭來,魔王究竟是什麼啊?看了米托這副模樣,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雖然我也不懂……不過,管它的」 『沒錯沒錯~如果它打過來~那就打回去~;如果它很可愛~那就疼愛它吧~』 「That's right.」(*5) 『咦~是南方語啊~』 「哼哼,是露西爾教我的……」 『那兩個人,現在在忙什麼呢?』 『差不多離開奧爾芬了吧?我想應該也還沒回到埃斯特佳爾吧』 傳來一陣喀噠喀噠的敲擊聲,是蓋著屋頂的木工們要下來了。似乎是要休息了的樣子。 從頭蓋起的新房子雖然仍只有骨架,但看著看著便心跳不已。新的生活風格會是怎樣的呢,安婕琳心中的期待之情越來越強烈了。 米托蠕動起身子。 『想要、散步……』 「嗯,走吧」 她輕快地站了起來,牽著米托的手一起走到廣場。米托一手拉著安婕琳、一手牽著米麗安。偶爾米托會被兩人高高地舉離地面,他便順勢將雙腳蜷起、懸空地在空中踩著圈。 到了廣場後,有幾個年輕人和一群孩子們聚集在卡西姆身旁。夏洛蒂和白也在他的身邊。 站在人群前的莉妲一臉正色地伸出雙手。將手心翻向上方後,聚精會神地盯著掌心看。不久後,當掌心上的空氣開始晃動時,突然燃起一把火,讓附近圍觀的年輕人們發出了喝采聲。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哦──幹得不錯吶』 『過獎了』 莉妲讓火光消失後,神氣地挺起胸膛。站在其身後不遠處的班茲正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喃喃自語著。 『可惡、為什麼妳就……我卻完全不行』 『我保護你、就好啦?不放心嗎?』 『不是那個問題啦!』 『啊,姐姐大人』 夏洛蒂發現安婕琳正了走過來,便對她揮手打招呼。 「如何?順利嗎?」 『嗯。莉妲學得很快呢』 「剛才看到了。莉妲,挺行的嘛……」 『為了保護班茲啊,是吧?』 莉妲摟著班茲的胳膊說道。米麗安笑了起來。 『感情真好呢~』 「嗯」 『咕唔……』 班茲似乎有口難言。 安婕琳環顧四周。除了這裡以外,別無他人。 「……人真少呢。只剩下這些人了嗎?」 『啊啊,還有群人正在村外向庫雷厄姆爺爺學劍。哎呀,大家的底子都很好呢。是因為貝爾把大家的基礎打得好嗎?』 「哼哼,父親很會教人……」 『或許吶。喂喂,別鬧彆扭啦。雖然魔法使不來,但你的劍術還不錯吶。老爺子不是也這麼說嗎?』 卡西姆拍了拍班茲的背後說道。 『雖然那麼說也有道理啦……』 『你,能守護我嗎?』 『嗯、喔喔……』 『我好開心』 莉妲的臉頰摩娑著班茲的肩膀。 『哈哈,真是羨煞大叔啦』 卡西姆苦笑著,捻了捻鬍子。 自從春告祭之後,要緊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所以庫雷厄姆跟貝爾格理夫教年輕人使劍,卡西姆則教他們魔法。 原本就有著貝爾格理夫幫他們打下的底子,而且還有過幾次消滅魔獸的經驗,年輕人正踏實地吸收著庫雷厄姆和卡西姆的教導。就導師們的角度看來,有些人雖然還沒到高階冒險者的程度,但已有數名具有相當於等級 B的實力。 不論何時,學習以防萬一的防身術永遠不算是壞事。托爾內拉也並非不可能會偶爾出現魔獸、強盜之類的。縱然有這些理由,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本來就理所當然地會對劍與魔法的世界有所憧憬。 卡西姆拍了拍手。 『好──咧,再接著下個練習吶。得好好發揮想像力吶』 『大家都很亢奮呢~會誕生未來的冒險者嗎~?』 「哼哼,這樣就算魔獸出沒也能安心了……」 『雖說如此……有【赤鬼】打基礎、【碎神蓋】教魔法、【聖騎士】傳授劍道……托爾內拉會變成甚麼樣子啊?』 雅奈莎看到年輕人繼續練起魔法時,不禁憂喜摻半地露出苦笑,並低語著。 ○ 春天的農活雖然五花八門,但最要緊的還是犁田。要在冰消雪融後的土地上耕種,不得不以芋頭和春麥之類的為主要作物。(*6) 托爾內拉坐西朝東,有的是陽光普照的良田要件,所以田地要多大就能有多大。不過也並非沒有上限,要是開墾過了頭,暴增的工作量就會吃不消的。 托爾內拉的主要產業是農業和畜牧業。主要以麥子、芋頭、豆類等為主食,還有家家戶戶都會種一些時蔬。綿羊有毛、山羊有奶、雞有蛋,而且生命到了盡頭也還能變成肉。 不管是靠田還是靠牲畜,沒有半個村民會餓肚子的;即便是在寒冬會有些辛苦,但過了那關之後就是等待豐收的來臨。 但是,這僅是以自給自足為前提。 除了得繳稅之外,通常只夠勉強供旅行商人交易必需品的農穫量。因此托爾內拉自古以來,鮮少有人生產過剩的。 可是未來整備道路之後,那樣一來也會比以前更頻繁交易吧。不僅是多餘的農穫,還得考慮可能成為商品販售的經濟作物。 當然大道並不是一夜就能開成,但跟田地一樣,並不是拓墾完了就會自己達到預期的開花結果。得年復一年的辛勤耕耘、細心施肥,才能讓土壤變得肥沃,枝繁葉茂。(*7) 貝爾格理夫和以凱利為主的農民們一起在村子附近探索。上午四處探勘新的拓荒地,目前走到了村莊的西側。這裡靠近山脈,所以一過中午很快就天黑了,對只需要半天陽光的蔬菜類來說,非常合適。附近也沒有堅韌難除的草,所以開墾起來也比較容易。 『因為東邊是牧場,所以這附近很不錯吶』 『啊啊。羊都喜歡吃嫩芽啊』 一位農夫用手杖翻著土石嘟噥著。 『還不錯呢。只要兩年的耕耘,土就會變鬆軟啦』 『先灑麥麩吧。趁發芽的時候和著土一起翻,可是上好的肥料呀』 『石礫有點多,不過,問題不大吧』 『邊耕耘邊採集的話,可以拿來蓋石屋呢』 『是呢。雖然現在蓋的是貝爾的居所,但很快就需要個大穀倉啦』 『但是貝爾呦,你也跟我一樣組了個大家庭囉』 『可是還是王老五啊!哈哈哈!』 農民們開懷大笑,貝爾格理夫也跟著笑了起來,搔了搔頭。 『雖然曲折離奇、妙事橫生……罷了,只要熱鬧就好了吧』(*8) 『不過吶,很多事物都會起變化吧。一旦大道開通了,年輕小夥子可能就會想出村子啦』 『的確呢……嘛,那也沒辦法啦』 農民們有些落寞地嘆著氣。每個人都跟貝爾格理夫年紀相仿、有妻有子。他們一直以來都認為一輩子就在這個村裡了。 不過在過去的一年裡,年輕人對外界的憧憬越來越濃。看到小時候和他們玩在一起的安婕琳到城市後,遠近馳名、衣錦還鄉,成了讓他們的心飛到托爾內拉之外的主因。 即便是現在,也有不少打著為了自衛的名號,巴著庫雷厄姆傳授劍術、或跟著卡西姆學魔法的年輕人。就在今天出發的途中,也看到有人在持劍對練。 總有一天,有實力的小夥子會離村闖蕩吧,農民們憂心忡忡的想。 貝爾格理夫懷著複雜的情緒捻著鬍子。凱利咯咯大笑。 『這不是很好嘛。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呦。而且,貝爾從今以後不也會一直從外面帶人回來嗎!』 農民們此起彼落地爆笑著。 『那傢伙才不一樣咧!』 『帶來這麼多漂亮的姑娘,還怕沒媳婦啊!』 『不,前提是貝爾得先要有媳婦啦』(*9) 『沒用沒用,這傢夥已經有意中人了呦』 『都說了不是那樣……』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一邊笑著、一邊搔著頭。凱利拍著他的背。 『怎麼能害羞啊。為了找那姑娘,還要再旅行一趟的吧?』 『唔……嘛,那麼說也沒錯呢』 貝爾格理夫面對過去的決心並沒有改變。 自從與卡西姆的會面之後,已經能放下自己一部分的過去。況且,幾天前也從八雲和露西爾的口中打聽到珀西瓦爾的下落。當然,他除了重逢之外,別無二心。 這樣的話,直到找到薩蒂之後,他才能恢復平常心吧。簡直就像自己正隨著命運的洪流而浮沉似的。 但是,他已經無法像年輕時那樣,想到便做、快刀亂麻。(*10) 最近回來後,他臥病在床了一段時間。在奧爾芬時沒察覺到,回到家鄉後也沒多留心,過了春告祭後的幾天裡,連續幾天都沒辦法從床上爬起來。 太過勉強而搞壞身體可不是有趣的事。比起所謂的「放下過去」,倒不如說是「被過去生吞活剝」。 活在當下。只有這點,別搞錯了。 『那、你打算啥時出發呦?』 『甚麼嘛,這麼趕他可不行呀。最快也得讓他等到夏天吧』 『得留點時間嘛,這可是那種大事咧』 『真是的,你也是有活力的小夥子吶。可別扭扭捏捏地黏著我們不放啊?準備旅行可是很麻煩的對吧啊?』 貝爾格理夫婉拒甚麼似地搖了搖頭。 『那個啊,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所謂的準備並非扛著大包小包的家當出門,而且我也沒打算就那樣漂泊一輩子。當旅途結束,我就會回來耕田。先物色好新的田地是理所當然的啊』(*11) 『……原來是那樣的嗎?』 『真是的,別那麼急著趕我走嘛』(*12) 貝爾格理夫用逗趣的口吻說著,令農民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咱們太過依賴你啦,所以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 『沒錯沒錯』 『以前真抱歉啊,貝爾』 『喂喂,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正經八百的啊……』 『哦呀,氣氛怎麼那麼沉重呀。既然到這地方,就依原計劃回家啦』 凱利的登高一呼,讓低靡的感傷氣氛一掃而空。 雖說突然變得哀傷的氣氛令人不快,但瞭解到農民們似乎也很在意貝爾格理夫,令他不禁有些欣喜。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到了霍夫曼的家。 霍夫曼正在院子裡盤檢馬具或鐵鍬,剔除其上的淤泥、或打磨去鏽。 『喔,村長』 『啊啊,是你們啊。怎樣,農地探勘的如何?』 『西邊有一塊好地方。也已經盤算好規劃啦』 『好咧!喂、卡恰!泡茶來啊!』 霍夫曼向著屋裡大喊,並且讓一行人在院子裡把桌子圍成一圈。 幾抹薄雲飄了過來,讓蔚藍的天空變成池水般淺淺的藍綠色。太陽翻過穹頂慢慢往西傾,陽光漸漸地越來越暗。(*13) 接著,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增加產量的意見。 小麥、芋頭、甚至是增加其他特產品,都在考慮的範圍。 『總之,得先灑麥麩,發芽後跟著嫩芽一起鋤進土裡』 『對吧。要先施肥才能養土啊』 『接下來要怎麼做啊?』 『既然葡萄藤長的很好,要不試著在新地點種果樹咧?』 『但是啊,樹木需要時間長大,沒辦法一下子看出結果吶』 『不過,要是長得好,收穫就精彩啦』 『那也得能長得好啊。就算有收成,如果賣不出去也沒辦法用,那問題就大囉』 『那,普通地增加小麥那些作物的產量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但需要更多的人手啊。而且麥子種過頭,蟲子也會生得更多呦』 『用那種程度的面積犁田、施肥、播種和收割嗎。確實,那需要將近兩倍的勞動力呀』 『再說了,北部大陸的糧倉可就在博爾德吶。我認為就算這邊麥子產多了,價錢也不會太好看喏』 『這樣說來,種果樹似乎比較好。乾脆種橡子養豬嗎?』 『笨蛋、養豬怎麼可能養得過羅迪那啊』 『也對呦。基本上,我不喜歡豬臭味』 『你的喜好啥時須要納入考量啦』 『啥?』 『唉呀哎呀,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啦』 『果樹甚麼的,有啥好的啊?多種點葡萄還能釀酒呢』 『吶、貝爾,有什麼好主意嗎?』 『唔嗯……』 當他雙臂交握苦思之時,安婕琳和米托走了過來。 「……叔叔們鬼點子真多」 『鬼‧點‧子?』 『哦,安婕啊』 『哈哈,被抓包啦』 米托爬到貝爾格理夫的背上,安婕琳則坐在他身旁。 『怎麼啦?沒跟大家在一起』 「唔……可是他們都在鍛鍊。我想知道父親在做甚麼,就和米托一起過來了」 『是嗎……他們還真有幹勁吶』 『真是的,不管練得多強,也不能當飯吃喏』(*14) 『算啦算啦,那些傢伙就算辦正事也心不在焉的呀』 『吶、安婕。我們正在幫托爾內拉想一些新的農特產,妳有什麼點子嗎?』 凱利問道。安婕琳垂首深思。 「為什麼要想?」 『街道快整備好了不是嗎?如果人潮變多了,旅行商人也會比從前多吧,我們覺得要是到時候能多賣些什麼就好啦』 『原本托爾內拉的加工品質優價廉、評價也挺好的,但如果想再多賣些,目前的產量可做不到喔』 「嗯……生鮮類的沒辦法對吧,父親?」 安婕琳看著貝爾格理夫。 『是啊……畢竟得長途運輸,所以能保久的比較好。這邊可沒人有冷藏魔法裝置呢』 不論何時何地,方便保存和攜帶的東西都很實用。就算轉賣,也能有個好價錢。即使不賣,至少還能可以貯存在村裡,風險可說相當低。 「乾貨、醃漬品、酒類呢……?」 『這兒可做不來吶』 『算啦,如果沒啥好辦法,就不用傷腦筋啦』 沉思了一段時間的安婕琳突然抬起頭,好像靈光一閃似的。 「藥草如何……」 『啥、藥草?』 「嗯……露梅爾樹之類的,怎麼樣?」 露梅爾樹是一種常綠灌木,當搓揉它的葉子、靠近一嗅,會有非常強烈而濃郁的氣味。如果將其搗碎後外敷在患部,對所有種類的傷口都有奇效。如果將搗碎的汁液煮沸收乾,膏狀物也能保存一個月左右。泡過乾燥的葉子熱水也能拿來清理傷口。對於買不起特效藥的低階冒險者們來說,是非常好用的熱門商品。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 『或許行得通呢……冒險者們還會接露梅爾葉的採集委託嗎?』 「嗯。因為全株都能入藥,奧爾芬附近很多人採,目前已經所剩不多了」 『可是,既然它的用量那麼大,為什麼不直接在那種就好呢?』 「雖然有種……但聽說產地越冷,品質就越好。很多人抱怨說它的效果越來越差」 『怎樣啊貝爾?』 『為什麼問我啊……唔,確實有這麼回事。山上那裡也有野生的露梅爾樹,長出來的品質或許的確不錯』 『嘿嘿,這樣也不用煩惱苗木的事啦』 『雖然不可能馬上量產,不過我認為值得一試。若是原生又是野生種的話,或許得花上不少功夫』 『是啊。而且傷藥什麼的,多多益善咧』 安婕琳看著那些興致高昂的農民們時,小聲地問道。 「是好點子嗎……?」 『啊啊。是非常棒的點子喔。幫了大忙啦』 「欸嘿嘿……」 安婕琳開心地用頭磨蹭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作者語: 兩日一更。 還有單行本第二冊也要出版了。感謝支持。 *1: 原文『まるで食いしばるようにぎゅうと閉じていた目から』 *2: 原文『手を握ったり閉じたりして見た』 *3: 原文後段『まるで背景だけが黒くすっぽりと抜け落ちたようだ』 *4: 原文『春眠暁を思い出す……だっけ?』備用詞是「春眠不想瞭」。接著後面安婕琳的『昏昏欲睡』,捨棄了這個選項。 *5: 原文『ざっつらい』露西爾的遺毒。還以為她不出場就可以跟南部語說しゆれた了呢…… *6: 原文『雪解けの大地を耕し、主食になる芋と春まき小麦などをまかなくてはならない』雖然之前也懷疑過,不過這段描述另我更加自我懷疑:『芋』指的真的是中文的「芋頭」嗎,還是共用同個漢字的「馬铃薯(ジャガタラ芋,ジャガ芋)、地瓜(薩摩芋,唐芋,琉球芋)」或「山葯(とろろ芋)」?因為印象中芋頭很吃水,但從文字看起來並沒有挖溝渠,用水也只是打井為主。越想越像地瓜……不過沒有證據啊。就用芋頭用到看到證據為止吧。 *7: 原文中後段『畑とて同じで、広げたその年から思った通りに収量を上げてくれるわけではない。幾年か耕耘を繰り返し、肥料などを入れて土を作らねばならない。』 *8: 原文『妙な事になったもんだよ……まあ、賑やかでいいんだが』 *9: 原文『いや、まずはベルの嫁だろうよ』 *10:原文中後段『思い立ったが吉日と即座に行動に移すほど、もう若くはないのも確かだった』總覺得有幾句成語適合,卻一時間找不到…… *11:原文中後段『準備ったって大荷物抱えて行きゃしないんだから、たかが知れてるよ。それに俺は別によそに行って死のうってんじゃないんだから。旅から帰って来たら元通り畑を耕す生活なんだし、新しい農地の事を考えるのは当たり前だろう』 *12:原文『そうのけ者にしないでくれよ』應該是這個意思。『のけ者』是指『被当作外人的人,被排挤出去的人』 *13:原文『薄雲が流れて来て、真っ青だった空が薄水色になっている。日が天頂を過ぎて西に傾きはじめ、段々と陽の光が重くなるようだった』『真っ青』查辭典是『蔚藍』的意思。『薄水色』大概是███的顏色(#BCE1DF)。 *14:原文『ったく、いくら強くなろうが食いもん作れなけりゃくたばっちまうぞ』 --- 譯者語: 在萊昂內爾吐槽『是跟精靈族打戰嗎?』之後, 煞車擔當的雅奈莎也對托爾內拉的走向感到憂心……嗎? 第一段的夢跟農夫們的對話,幾乎用盡了「黑」的形容詞跟句末語助詞的詞庫啊。 開場就是……夢? 托爾內拉一年來的變化。 托爾內拉將來的變化。 下一話, 風味菜。 撲克牌。 月色,與晨光。 篇6 第七二話 雄雄烈火正如珠寶般閃爍著光芒 [篇6 七二、雄雄烈火正如珠寶般閃爍著光芒]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Binarytree 提供校正與潤稿的 https://www.lightnovel.us/detail/1045934(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4/ ---- 七二、熊熊烈火正如珠寶般閃爍著光芒 燒得通紅的炭火正如珠寶般放出赤紅色的光芒。火舌雖然並非十分兇猛,但將手放在其上不到數秒,便會被燙到不禁得把手縮回來。(*1) 炭火上方的大鍋內裝著燉菜之類的食物,加入了許多種食材一起煮,就這麼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一直熬著的樣子。 窗外被灰濛濛的夜色所壟罩,儘管還沒有到不見五指的程度,但看起來仍被染成一片淡紫色。風一吹過來,林木的枝枒此起彼落地發出了嘈雜的聲音。 『喏、儘量吃個夠吧!』 精靈族的少女把大鍋放到桌子中央。棕髮少年一臉皮笑肉不笑的。 『來啦。精靈領的特產,大雜燴』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一臉索然無趣的樣子,以手撐頰。 『又是這個吶……妳的菜單也太乏味了吧』 『什麼嘛』 精靈族的少女不悅地鼓起了雙頰。棕髮少年邊盛湯邊說道。 『不是啦,我等覺得還蠻好吃的。不過僅是好吃而已……對吧?』 『就算有調味甚麼的每鍋嚐起來都一樣光是想像就飽了吶』(*2) 『唉呦──我也沒辦法啊。經濟拮据嘛』 『就算是那樣……喂、不能想想辦法嗎?』 『為什麼要問我啊……』 話題突然拋到自己身上,讓紅髮少年頗為困擾地搔起臉來。精靈族的少女冷冷地噘起了嘴。 『很糟嗎?你也這麼覺得嗎?』 『沒有、我倒覺得還好……還算美味啦』 『對吧?哼哼,這樣就是二對二囉』 『那張只是同情票吶……唉──趕緊接到下一份委託啊我想要喝酒吃肉啊』(*3)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放棄掙扎似地把湯匙插進碗裡。 粗曠地切成塊的蔬菜和肉,僅僅用鹽調味。因為熬出了高湯所以不算難以入喉,但的確是過於枯燥單調的口味。 紅髮少年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在行李中開始翻箱倒櫃了起來。 『怎麼了嗎?』 『嗯……也沒甚麼……』 他從行李內找出一個小盒子。精靈族的少女露出不解的表情。 『那個是、什麼啊』 『南方產的香辛料之類的、一些香草植物、還有阿萩柆樹的樹汁結晶』 他說完後,便打開盒子從中取出其中一部分,再分成數個小袋。顯然,紅髮少年似乎總是隨身帶著一些香辛料和調味料。 把磨成粉的香料灑進鍋裡,稍微攪拌一下。有種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撲鼻而來。 『再來是……』 把阿萩柆樹的樹汁結晶削末後加入鍋裡。樹汁有著獨特的味道和香氣,結晶則是為了方便在野炊時調味用的。是紅髮少年為了長期在外執行委託時,買來備用的小玩意。 樹汁受熱融化後,原本清淡的湯汁開始變得濃稠。 紅髮少年一邊嘗著味道,一邊加了少許乾燥的香草植物和鹽巴、接著充分地攪拌勻後,最後刨了一些乾燥的起司進去,當作收尾。 『不知味道如何呢』 另外兩位少年,才迫不及待地喝了一點,便讚不絕口地說道。 『好吃!高手!』 『哎呀,果然還是得靠你了吶』 『有那麼誇張嗎……』 精靈族的少女抓住苦笑中的紅髮少年的肩膀。紅髮少年神色緊張地回頭。 『……欸』 『怎、怎麼了?』 『……下次教我做飯』 『呃、嗯……』 ○ 這房子本來就並不寬敞,現在看起來又更狹窄了。大人加上小孩一共有九位,原本就有的四人桌再怎麼坐都不夠,所以借來另一張桌子後,室內空間就被擠得水泄不通了。 「父親,麵包烤好了」 『嗯,這樣就可以了』 烤麵包在大盤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米麗安攪拌著壁爐裡大鍋中的燉菜。 晚餐的準備比以前還要棘手一些。嗷嗷待哺的人口數增加了一倍以上,料理的方法也得有所改變。不過,還好雅奈莎和米麗安能跟著安婕琳幫忙做飯。(*4) 夏洛蒂雖然也正努力地學著做,與其說感到辛苦,不如說她更是樂在其中。 晚餐的餐桌上有微焦的烤麵包、羊肉燉菜、葡萄乾和起司等食物。 一聞到燉菜飄來的香氣,便不禁回憶起當年。這種辛香料也是從奧爾芬帶來的吧。總覺得這種味道以前也曾在哪聞到過。 卡西姆紮起頭髮時說道。 『哦──真是令人懷念的味道吶』 『你也這麼想嗎。總覺得……好像在哪裡也曾聞過這味道……』 『就那時候啊,你把調味料加進薩蒂煮的那鍋大雜燴吶』 『啊啊』 沒錯,確實是那樣。是四人小隊剛成軍一個月左右的事。那時因為她是女性,而常請薩蒂負責做飯。自從那次以後,印象中伙食的事便大多改由貝爾格理夫負責了。 雅奈莎驚訝地眨了眨眼。 『薩蒂小姐,不擅長做飯嗎?』 『與其說不擅長,應該說只會一種料理吧』 『把蔬菜跟肉塊豪邁地切塊後,就這樣丟進水裡煮滾、再撒點鹽巴吶。那傢伙堅持主張說是精靈領的風味菜吶。是這樣嗎,老爺子?』(*5) 正幫米托擦嘴的庫雷厄姆抬起頭。 『……嘛,精靈領的飲食平淡質樸。並非吃全素,可是肉類料理並不常見。不過,蘭巴斯和蜜酒則是公國的美食珍饈都無法媲美的啊……』 『蘭巴斯啊。瑪麗也提過那個吶』 『爺爺大人也喜歡吃蘭巴斯嗎?』 夏洛蒂問道。 『……嗯』 『蘭巴斯是怎樣的食物啊?不知道做不做得出來呢?』 『這邊大概做不出來……得把靈樹的樹液和著麵粉,烘焙後再用靈樹的葉子包裹後,儲藏起來……在精靈領裡,靈樹隨處可見,但這邊就寥寥無幾了』 『靈樹……該不會是奧瑪樹?』 『嗯,確實在這邊是這麼稱呼的……』 『嗚哇~在精靈領長了很多奧瑪樹~?真厲害~』 米麗安感慨地為之動容。 奧瑪樹是稀有物種,其樹液是特效藥等各種藥物的原料,但在人類的疆土幾乎開採殆盡了,目前只生長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和非常困難的地城之中。或許是因為精靈們不喜歡人類造訪、堅持對環境保持無為而治的關係所致吧。 安婕琳邊嚼著滿嘴的燉菜,邊開口說道。 「薩蒂小姐沒說過蘭巴斯的事嗎?」 『也是呢,印象中沒聽她提過呢』 『那傢伙只說過精靈領很無聊吶』 『是那樣嗎,爺爺大人?』 『……算是吧,對憧憬著外頭世界的精靈來說,是很無聊吧』 庫雷厄姆也好,瑪格麗特、薩蒂也罷,就精靈的角度來說,都是特立獨行的異端者。他們抵抗並逃離精靈領的傳統生活方式。從這群精靈的反應看來,精靈領究竟有多乏味,就不辯自明了。 雅奈莎雙臂交握。 『雖然就我們的角度很難理解……即便如此,不想外出的精靈還是占了絕大多數呢』(*6) 『人類也是啊,雅奈莎。就算冒險者不覺得旅行有甚麼奇怪的,但還是有許多人對落地生根、生於茲葬於茲的打算,別無他想』 『對啊,這是為什麼?』 托爾內拉的村民也是如此。年輕人會對外界有所憧憬,肯定是因為出現了不存在於日常生活的異端者吧。就托爾內拉而言,是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對精靈領來說,就是庫雷厄姆一樣。究竟是好是壞,也頗難有定論。 邊輕鬆愉快的聊著,邊吃完了晚餐。開始收拾碗盤的時候,太陽早已日落西山了。 貝爾格理夫把茶壺添滿了水、加足了柴火,便出門補充柴薪。白天時雖是一片春光燦爛,但日落後時的晚風卻令人發寒。雖然會冷得發抖,不過春天的暮色卻意外地柔和。 不知是哪戶人家在練習、還是某個地方正辦著小型宴會,似乎能微微地聽到拉著小提琴的樂聲,隨風飄揚。 貝爾格理夫在黑暗中的庭園裡聚精會神地傾聽,但過了一會他才回神,帶著柴火回到家裡。 庫雷厄姆和白正面對面地坐在壁爐前。 原本對魔王的存在就很感興趣的庫雷厄姆,自然也對白頗為好奇。 白似乎對不知如何應對庫雷厄姆的沉穩氣場,一反對貝爾格理夫等人時的尖牙利嘴,看起來一臉正色的樣子非常不協調,令貝爾格理夫感到非常有趣。 『唔嗯……那麼再試一次』 『……我知道了』 白雖然一臉難色,但還是屏氣凝神地收斂心智。庫雷厄姆的策略是讓白練習跟魔王的人格對話。他希望能有助於白確立自我的存在,也能夠進一步瞭解魔王是什麼。 在正經八百對坐著的兩人之外,夏洛蒂站在庫雷厄姆的身後,把玩著他的頭髮。 編綁精靈族特有的滑順銀髮似乎很有趣的樣子,夏洛蒂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撥弄整理,忙得不亦樂乎。 庫雷厄姆一臉嚴肅的神情,髮型卻不停地從麻花辮、雙馬尾或單馬尾之間變換,令添著爐火的貝爾格理夫忍俊不禁。所以也難怪剛回神睜開雙眼的白忍俊不禁。 夏洛蒂得意地笑著。 『爺爺大人的長髮真是光滑亮麗。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呢』 『妳這傢伙……別趁人做正經事的時候這麼玩啊……』 『白……無需動怒』 『你不介意嗎,爺爺……』 雅奈莎正為弓弦上油保養,還有整理弓箭的箭矢與尾羽。 安婕琳把米托抱在大腿上,正和米麗安及卡西姆一起玩著紙牌。 眼前如此熱鬧的景象,讓貝爾格理夫不禁以為一年前的獨居生活如同夢境一般。 「父親,一起來玩撲克牌嘛」 『啊啊,再等一下。還得泡茶呢』 「水滾了嗎?我來幫忙……」 安婕琳將米托抱到米麗安的大腿上,站了起來。 「我喜歡花茶,不過也喜歡蓮荳葉茶……」 『因為人變多了,所以這個茶壺就有點不夠用了呢……希望旅行商人們下次能帶大一點的茶壺來……』 「要是之前有買就好了呢……」 『是啊……因為擔心是易碎品,所以沒買成,看起來是我失策了啊』 「呼呼……父親也會失敗呢」 『當然啊。是妳太抬舉爸爸啦』 貝爾格理夫笑著撥亂了安婕琳的頭髮。她高興地尖叫著。 把泡好的茶並端到桌上時,米托走了過來。 『父親,失•敗?』 『哈哈,你的耳朵還真是靈呢』 貝爾格理夫一手撫摸著米托的頭,一手啜飲著茶。米麗安咯咯地笑了起來。 『貝爾叔叔~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卻漏買茶壺啊~』 『倒是買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吶……』 「像是蒸籠……?」 『沒錯沒錯……還有什麼「火鍋」?該怎麼用啊……』 『嘿嘿嘿,這附近應該找不到東方的食材吶』 卡西姆捻著鬍鬚,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把手肘撐在桌子上。 『那麼,打算怎麼辦?什麼時候出發吶?』 卡西姆指的是前往『大地的肚臍』,並與珀西瓦爾重逢之行。 貝爾格理夫抱起米托,讓他坐在膝蓋上。 『大概是夏天吧。至少得待到新房子完工比較好吧』 『真是驚人~換句話說~也就是夏天來臨前要把房子蓋完的意思了喵~?』 「新家……真是期待」 『因為這邊已經不敷使用了啊……』 而且不知為何,總有股人口數還會再增加的預感。 無論如何,接下來除了每日的例行農活之外,同時也得為了將至的旅程做準備。原本就沒打算帶太多行李,但畢竟要前往的是陌生的異境。非得慎思路徑不可。 『大地的肚臍』位於寧迪亞山脈,地處提爾迪斯與達旦帝國間的邊境。是在托爾內拉遙遠的南方之處。 到那裡的主要路線有兩條。 一條是沿著羅迪西雅帝國的南境、途經盧科雷西雅的路徑;另一條則是從奧爾芬或博爾德東行,並穿過提爾迪斯的領土。 做完了弓與箭的保養之後,雅奈莎拉了把椅子,加入了討論。 『如果從博爾德往東走,那就會接到北商路,對嗎?那反而是繞遠路呢』 『嗯,沒錯呢。從奧爾芬走接東商路,經過東關口到提爾迪斯,會比較保險呢』 『卡西姆先生~有去過提爾迪斯之類的地方嗎~?』 『有哦。不過,因為我等在帝都待得比較久,所以只是大概知道地理環境的程度吶』 『唔嗯——果然還是走那邊比較好嗎……?』 「話說回來,還真想去一趟提爾迪斯……」 『提爾迪斯可是個草原國家哦?大部分都是游牧民族,不擅長騎馬的安婕沒問題嗎?』 「姆唔……」 安婕琳雙臂交握,一臉苦惱的神情。 這趟旅行,安婕琳勢必會嚷嚷著也要跟著去。既然隊長都要啟程了,身為隊員的雅奈莎跟米麗安當然也會成為旅伴。有兩位等級 S冒險者同行的隊伍還真是奢侈啊,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了起來。 卡西姆微微俯身,探向庫雷厄姆。 『吶,老爺子曾經去過那個大洞嗎?』 庫雷厄姆抬起頭。夏洛蒂正在幫他綁三根低馬尾。 『……應該只有一次吧。但距今大概已有五十多年了』 貝爾格理夫不禁汗顏。五十年。自己都還沒出生呢。突然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7) 卡西姆笑著,搓弄手中的鬍鬚。 『真是驚人吶。但這樣一來,老爺子應該也不記得路了吧』 『是啊……印象很模糊』 「爺爺那時是走哪條路去的……?」 安婕琳問道。 『我嗎?那時……應該是走東商路。拿到了那把劍之後,就原路折返』 庫雷厄姆說完,便比往正倚在牆上的那把不同凡響的大劍。那是把用極東之處的某種鋼之樹的果實,打造出的有生命的鋼劍。 安婕琳不禁發出了讚歎之聲。 「真是把好劍呀……」 『……或許妳能找到更好的呢』(*8) 「唔嗯……」 安婕琳拿起手邊的撲克牌,熟練地開始洗牌。 「總之……先來一決勝負」 『好耶~放馬過來吧~行程什麼的、我們再慢慢規劃就好了對吧~?』 『說的也是呢……』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正揪著他的鬍鬚的米托,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春風吹來,薄薄的玻璃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 ○ 在比博爾德西部的黑澤爾再更西邊的地方,有片叫做古森的大森林。 打從帝國的第一批移民抵達前就已經存在的古森,雖然移民們多次試圖開墾,不過由於森林本身的強大阻力,他們最後只得在森林外緣建立城鎮。 古森對純粹想沉醉在大自然的祝福的人一律來者不拒,但對於打算將其佔為己有的傢伙,便會奮戰到底。 在這片大森林的深處,潛伏著各種高階魔獸、具有自主意志的大樹、還有迷惑人類並將其化為野獸的邪惡魔法使。畢竟人跡罕至,所以各種傳言也便甚囂塵上。 某天晚上,某個值勤的二人組。一位是在黑澤爾長大的資深士兵,另一人則是從博爾德派來的年輕士兵,正在對談著。 『所以啊,這就是為什麼我老媽總是耳提面命,別走到森林深處的原因』 『是喔,難道就沒有冒險者想一探究竟嗎?』 『當然有哦。也還是有回得來的冒險者喔。不過,果實或蘑菇非得進到深處才採得到,是片豐饒的森林呢』(*9) 『不曉得會不會砍伐或者開墾那片森林呢,赫爾貝蒂嘉領主大人她們』 『天曉得呢。不過最早到這裡的那群人啊,一談到這個,神色就非常嚴厲呢』 『神色嚴厲是指……?』 『說什麼,在某個為了開墾而砍了數百棵木頭的夜晚,巨木不僅從森林深處走來把森林恢復原貌,而且還輾碎了伐木工人,並把他們埋進地下。因此到了現在,以工人為肥料的樹木仍不停地在呻吟著……』 年輕的士兵嚇得渾身發抖。 『好了、請別說了』 『哈哈哈,對這種事沒辦法嗎?』 『不完全是那樣啦……那麽、是虛構的嗎?』 『不,被砍下來的木頭過了一晚就恢復原狀,是確有其事的樣子。第一個拓荒村就像被森林吞沒般完全消失了』 『是喔,真是難以置信欸。如果砍不下來,那就放火燒啊』 『在說什麼蠢話啊你。真正的森林是燒不起來的。地面可是飽含著大量的水氣喔。再說了,要是行得通的話,還用得著你說嗎?』(*10) 『哈哈,我開玩笑啦……也就是說,之所以每晚都像現在這樣監視著森林,也有那種意思囉?』 『算是吧。雖然沒有魔獸跑出來,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地城化的跡象,不過也還搞不清楚但這座森林的真面目啊』 『就像是個令人困擾的鄰居呢』 『說的也是呢。嘛,雖然還算相安無事,目前為止也沒什麼意外,不過一想到這來歷不明的森林就很傷腦筋啊』 『欸……?你有聽見嗎?』 『嗄?』 兩名士兵張大了耳朵。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混雜著像是低語般的迴音,從地底沿著丹田傳來一陣莫名地的震動。 兩人面面相覷,神色緊張地看著森林的方向。 接近滿月的月光照亮著地面,隱約可見蒼鬱的古森中,似乎有個巨大的東西在移動著。它比森林高大許多,就像一座小山似地,緩緩地滑行著。 不可思議的是,即使這麼大的物體在移動著,也絲毫聽不見樹木被推倒或折斷的聲音。不過能隱約聽到沙沙作響,或者某種低沉的聲音。 瞭望台上的兩人一面拉起弓箭、一面摒息以待。權衡著是否該敲響警鈴鐺叫醒其他士兵。如果這玩意進了鎮子的話,可就成了緊急事件。必須得挨家挨戶地把村民叫醒。 但是,大傢伙的目的地似乎並非那裡。它緩慢而確實地朝向北方的山區移動。 『……怎麼辦啊?』 『……總之先觀望一下。如果不會來這裡,之後再報告就好。不敲警鈴也行吧』 『我去把其他人叫醒』 『拜託了』 之後,那晚雖引起士兵駐守所一陣騷動,所幸沒有出什麼大事。 不過,那玩意走得實在太慢了,不曉得要到何時才會走出森林。但當第一道晨光破曉之時,龐大的黑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因此,士兵們感覺好像自己撞了邪似的,苦思著該如何報告昨晚的異象。(*11) *1: 原文中後段『炎こそ上がっていないが、その上に手をかざすと数秒もそのままでいられないくらい熱い』 *2: 原文『味付けが同じだから飽きるんだよな』就算加上勝略掉的主詞受詞連接詞跟標點符號,還是不改這句饒舌的程度。大概就是枯草色頭髮色少年想表達不滿的程度吧。 *3: 原文『同情されてるだけだっつーの……はーあ、早く次の仕事やってうまいもん食おうぜ』譯文後段之所以沒有斷句,也是和上點備註相同的原因。 *4: 原文後段『だが、幸いにアンジェリンを初めとしてアネッサやミリアムも料理ができる』中間的『を‧初めとして‧アネッサやミリアムも』讓我稍微想了語意。記得第二篇這三人一起放假回來時,雅奈跟米麗就有在這邊做菜的經驗。而『初めとして』前面的『を』也讓我思考要怎麼翻這個詞。直譯的話是『初次』,但安婕三人小隊應該有過一起野炊的經驗才對……所以先翻成「這三人第一次在貝爾的家一起煮飯」的感覺。 *5: 原文對庫雷厄姆的暱稱『じーちゃん』是比『おじいちゃん(爺爺)』再親暱一點的說法。本想用諧音『也爺─』之類的,但讀起來有點怪,於是便改用口語化一些、但應該還有改善空間的「老爺子」。 *6: 原文『わたしたちには分からないけど……エルフっていうのはそんなに外に出たがらないんですね』 *7: 原文後段『 何だかくらくらするような心持である』原文要表達的應該是,貝爾對於兩人的資歷差距感慨且驚歎。備用詞是目眩神迷、眼冒金星、歎為觀止。但似乎都不太完整…… *8: 原文『……そなたもより良い剣を手に入れるべきやも知れんな』雙重否定。主詞判定跟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的不同。對方的見解是『……汝或许也该去寻找一把更好的剑呢』 *9: 原文『おうともよ。なんせ冒険者が帰って来なかったりするもんだからよ。まあ、深入りせずに木の実や茸を採るだけなら何ともないし、豊かな森なんだがな』 *10: 原文『それに、そんな事をしたら起こさなくていいもんを起こしちまうぞ』這邊讓在地的前輩用比較揶揄的口吻,調侃語氣上比較輕蔑大自然、不信邪(可是怕靈異故事)的外地後輩。前面的對話也用了比較無所謂的措辭,跟之後的事件產生認知與情感上的對比。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是『而且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怕是要唤醒某些不该唤醒的东西哦』 *11: 原文『その為、兵士たちは何かに化かされていたような気分で、何と報告したものか頭を悩ませた。』有些超譯,沒照字面翻。大概的意思是「太不可思議了,講了長官也不信,但在場的士兵們卻又親眼目睹,要從當地傳說講起?可是又沒有實證……」 ---- 譯者語: 應該是,十七年前的夢。 至少是,五十年前的劍。 或許是,月光下的幻覺。 下一話, 興土木。 採苔蘚。 全為一。 篇6 第七三話 隨著『嘿咻』的吶喊聲,薄板們 [篇6 七三、隨著『嘿咻』的吶喊聲,薄板們]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感謝輕之國度 Binarytree 翻譯君提供校正與潤稿的參考。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5/ ---- 七三、隨著『嘿咻』的吶喊聲,薄板們 隨著『嘿咻』的吶喊聲,被捆成一束的薄木板被拉離地面。接著便連人帶板順勢地被繩索拉往屋頂。已經有一半左右的桁條鋪了木板,如果再加把勁的話,就可以開始準備鋪設防水底材了。(*1) 此時,突然傳來『哇』的一聲慘叫。屋頂上其中一名拉繩的木匠踩滑了,差點就摔了下來。 木匠們就不用說了,連在地面旁觀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也捏了把冷汗。還好木匠總算踏到了頂棚上,才沒有造成憾事。鋪好的屋頂木板似乎非常光滑的樣子。 在領頭木匠的怒斥聲中,建築工事又繼續開始了。木匠們的舉止比剛才更加謹慎許多。 新房子的牆是用石塊疊到腰部、壁面再用白亞粉砌成,其上再用木牆連接到木製屋頂。雖然不會蓋二樓,但打算蓋個專門放行李或床的夾層。暖爐則規畫了一塊加高的泥土地。屋頂則是人字型的,角度非常陡峭。是為了防止積雪的設計。 在整理沒法用的木片和角材時,貝爾格理夫嘟噥著。 『不用蓋得這麼大也行啊……』 當和木匠們討論要蓋新房子時,他們制定了非常周詳的計劃。 畢竟,村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蓋新房了。頂多是整修快壞掉的民宅,或者新建了幾個穀倉。因此木匠們打算做各種嘗試,無論是做個大暖爐還是夾層、把泥地板跟木地板隔開、甚至是另建一棟別館等等的點子,在籌備階段紛紛地提了出來,貝爾格理夫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勸阻之下,他們才妥協為現在的規模。 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太大了,但因為安婕琳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了。 施工正順利地進行,如果保持這樣的速度,可能在夏天來臨前就能完成外觀了。(*2) 一般來說這麼快蓋好會令人相當不安。雖然至今沒出什麼大事,但親眼目睹到這類小意外還是會有點心驚膽顫。(*3) 即便如此,新居若能在前往『大地的肚臍』之前落成,果然還是件相當值得慶幸的事。只是,不久後便得讓這麼大的房子變得空蕩蕩的,似乎有點浪費。 不過,一方面庫雷厄姆似乎仍想留在托爾內拉,而且從安全面考量的話,夏洛蒂和白也無須同行。就這點看來,舒適些的房子會比較理想。 阻止打算吃掉收集來的木片的米托,貝爾格理夫往庭園的方向瞧了一眼。 庫雷厄姆正在與白赤手空拳地過招。雖然僅是純粹的體術交流,不過能夠使用魔法的白,卻像是在空中翻滾般地被單手扔了出去。 『……要到此為止嗎?』 『可惡……』 白不甘心地喘著大氣。 他的戰鬥方式主要是靠立體魔法陣進行中長程的攻擊,不過射程並不遠。以肉搏距離對戰的敵手並不少,因此得進行這樣的體術訓練。 在托爾內拉是否有機會戰鬥姑且另當別論,除了提升跟善用自己的力量很重要之外,強化體能及鍛煉體力更是必要之事。 『爺爺……』 『唔』 庫雷厄姆一把抱起正左搖右擺地跑了過去的米托。 貝爾格理夫把木片跟角材收集起來後,扔了一些到庭園裡的篝火中,剩下的就擱在放置柴薪的地方。 『白,能來幫忙做午餐嗎』 『……要做什麼料理?』 『揉麵糰。然後下水煮,配著燉菜吃吧』 『嗯……』 用手背擦汗的白走往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否是托爾內拉的空氣很好的關係呢,總覺得白的態度比以前還要更加和緩。 坐在庫雷厄姆肩頭上的米托,把身體靠了過來。 『小白幫忙、做家事……』 『唔嗯……』 米托爬下地面後,又搖搖擺擺地往白那邊跑了過去。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起來。 『真是變成了非常乖的孩子呢』 『是呢……』 米托雖然表情不多,但是感情很豐富,這倒是非常有趣。因再次旅行而得離開米托雖然有點可憐,但是帶著一起去的話又有點不安。這趟旅行跟往返奧爾芬是截然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庫雷厄姆非常反對。 他說,經過了一整個冬季毫不間斷地觀察,發現米托似乎有著濃縮的魔力塊。 與人類體內寄宿的魔力不同,魔王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魔力,因此,如果帶到有著像是『大地的肚臍』那種聚集了強大魔力的地方,很難說會發生什麼甚麼事。 庫雷厄姆仍未掌握魔王、或說是所羅門的人造人的一切知識。即使他很喜歡米托,但也沒有完全放下戒心的樣子。 『……魔力塊,嗎。魔王到底是什麼呢?』 『不知道。所羅門到底想做甚麼,才製造了它們呢……』 『不是為了征服大陸嗎?』 『那不是很矛盾嗎?如果只是做為兵器,那就不該具有感情』 『……還是想要家人呢?』 『家人啊……』 庫雷厄姆的視線望向遠方,彷彿失去了焦距一般一動也不動。貝爾格理夫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語,最後還是開口問道。 『……呃,庫雷厄姆。你,在這邊待這麼久沒問題嗎?雖然我很感激你的照顧……不會覺得勉強吧?』 『別擔心,貝爾。不管是在精靈領隱居、還是在這裡的生活方式,都是相差無幾的……在這裡很自在。即使就這麼入土也不壞』 『是嗎……』 貝爾格理夫搔著臉頰。聽到他這麼說,真是太好了。庫雷厄姆視線低垂。 『……還有啊』 『嗯?』 『不管是喜還是惡,米托的存在可能會引發某些騷動吧。我有義務見證到最後』(*4) 『……這樣好嗎,扛著那麼沉重的責任』 『……因為我是他的爺爺啊』 庫雷厄姆說時,微微一笑。 ○ 走到了相當深處的地方。托爾內拉周圍的森林越往裡頭,就更加茂密,陽光也更難穿透。如果在山的向陽面的話,越高就會越明亮,但像是這樣在山的背光面,樹木得長得更高,才能吸收到陽光,所以森林內部也來得更加昏暗。 這裡大概是在山腳附近的位置。 有著一點坡度,但某些地方卻又突然地聳立拔高。 有塊大石頭,被大樹的樹根像吞噬般地纏繞、包覆,並傳來微小的流水聲。鬼蓮水芹鮮明又強烈的氣味撲鼻而來。 腳下的苔蘚像地毯一樣地鋪展開來,踩在上面時,有種柔軟的彈力感。 夏洛蒂赤著腳開心地跑了過來。 『好棒喔,鬆軟的感覺真舒服!』 「怎麼覺得好像比之前長得更大片了……」 安婕琳也赤腳站著,望向覆蓋了竄出來的樹根和大石頭、甚至枯木的苔蘚,露出納悶的神情。比印象中的還要綠意盎然。仔細想想,打從上次來這裡可能已經相隔太久了也說不定。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脫去鞋襪,享受著苔蘚的觸感。 『嗚咿~~一踩到這裡~水就滲出來了~』 『喂,那邊很滑不是嗎。小心踩穩啊,真是的』 雅奈莎說完,某處的灌木叢便咖沙咖沙地搖了起來。當她立刻持弓握箭時,灌木叢仍只是微微晃動著,什麼也沒發生。 『……是兔子嗎?』 「有很多野生動物……大白天的,不要緊」 安婕琳刮下覆蓋樹幹的青苔,並放進背後的簍筐裡。 她們來採集苔蘚。蓋房子時,可用來填補木頭之間的空隙。如果不這麼做,寒風會鑽進縫隙,讓房內變得很冷。 房子蓋得比原本想像的還大,所以這類材料永遠不嫌少。如果苔蘚採得太多,等乾燥後再當成燃料就好。 因為苔蘚長滿了一整區,所以除了需要的採集量很大之外,並不是很複雜的工作。少女們很享受赤腳的感覺,邊聊著天南地北、邊採集青苔。 米麗安調整簍筐的位置。 『哎呀~~不過還真有這種地方呢~杳無人跡的感覺~』 『托爾內拉的村民不太走進森林的嗎?』 安婕琳點點頭。 「只到外圍而已……通常不會走到這座山附近。除了父親以外」 『父親大人幾乎把附近所有森林的知識都印在腦海了對吧?真厲害呢』 「沒錯……但是我和其他的孩子們,常和父親一起來森林的深處。今後可能會有不少年輕人也會來……」 小時候跟貝爾格理夫一起爬山的年輕小夥子們,並無法獨自進入森林,但有時會成群結隊的進山。即使是在托爾內拉附近的稀疏林區,也能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恩惠,只是森林深處的恩惠更豐富罷了。 僅是遇到野生動物倒還好,若是碰到魔獸可就危險了。 雖然村莊近郊設有柵欄以及教會的結界,某種程度上具有驅除魔獸的功用,但這一帶並非人類的活動範圍。可是,魔獸的數量其實並不多,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被魔獸襲擊而受傷的事。 通常,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就會有很多魔獸。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冒險者這種職業,這些不怕死的人四處奔走、討伐魔獸、並採集只能在那裡獲得的素材。大部分偏遠的村莊或城鎮都有工會,也常成為冒險者們的據點。 但雖然地處偏遠,托爾內拉的魔獸數量仍不成比例的少。可能有甚麼原因讓魔獸敬而遠之,不過這也無從得知了。 也正因著這種奇蹟,讓村莊的建立成為可能。如果這裡是很多魔獸出沒的地方,那麼也就不可能成為這麼一個安寧而平穩的村莊。 雅奈莎挑了一個踩下去也不會滲水的地方坐了下來。隨後便左顧右盼了起來。 『……好綠啊。老實說,迷路的話該怎麼辦啊?』(*5) 『也對呢~如果光顧著採香菇或堅果就會迷路啦~安婕~妳知道怎麼回家嗎~?』 「沒問題……父親教過我怎麼在森林裡行進」 『是嗎』 『但是,在森林裡要怎麼認路啊?我不管怎麼看,都差不多……』 夏洛蒂東張西望地說。安婕琳咯咯地笑著。 「總之,很難簡單解釋清楚……所以得用某種方法來記路。如果分不出來的話,也可以留下自己的記號……不過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在同個地方打轉喔」 『確實如此。一旦迷路的話可就麻煩了呢』 「沒錯。驚慌失措是最危險的,所以得小心謹慎,然後──」 此時,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森林顯得更加嘹亮而突兀,隨後便此起彼落地笑了起來。 『真是的~是誰啦?太大聲了啦~』 「呵呵……已經中午了,我們回家吧」 『也是呢。簍筐也裝了不少了』 穿過枝枒與葉子之間的縫隙,能看到太陽在正上方附近的位置。 少女們穿回鞋子,一前一後地沿著在山坡往下走,在安婕琳的引導下回到了村莊。 田裡的農民們正忙著把土蓋過芋頭,或用鋤頭挖去長滿農田的雜草。 回到家門時,木匠們和貝爾格理夫斯正圍在庭園裡的篝火旁。 『如果進度順利的話,在盛夏來臨前大概可以完工咧』 『那可真是幫大忙了。非常感謝』 『不用客氣啦,我們一直都受你照顧呦』 『不過,好久沒有這麼棒的工作啦,真是爽快啊。打從蓋完學校以後對吧』 『是啊。改裝修繕甚麼的已經膩了啊』 跨坐在庫雷厄姆肩頭上的米托瞥見了安婕琳一行人。 『姐姐……』 篝火旁的所有人聞聲,都跟著看往她們的方向。 「我們回來了」 『歡迎回來。正好。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嗯……喏,苔蘚」 看見安婕琳遞過去的簍筐裡的東西,木匠們的師傅愉快地笑著。 『哦哦,收集了很多呢。這可幫了大忙咧』 「怎麼處理好呢?這樣子就好嗎?」 『不,先把它們攤開來乾燥。在這附近的話應該就行……』 『啊啊,我再拿一些蓆子過來』 貝爾格理夫起身走進倉庫。然後拿出乾燥的茅草織成的布,鋪在地面上。把苔蘚鋪在蓆子上,並在耀眼的陽光下曝曬。 接著,一群人圍成一圈坐在一起,吃著把麵團撕成疙瘩煮沸後、拌著兔子肉一起滾的午餐。 儘管大鍋裡煮了很多,但身強體壯的木匠們還是好好地吃得一乾二淨。 午餐後喝了水的木匠師傅說道。 『安婕啊,這麼多的苔蘚應該是進到森林深處採的吧』 「嗯……在山腳附近」 『果然啊。咱們可到不了那裡啊』 『雖然到附近常去的森林的背陽面拼命採集也行,不過那太花時間、太麻煩啦。果然冒險者們很厲害呀』 說完,木匠們便笑了起來。 對托爾內拉的生活來說,森林的恩惠是必不可少的,但仍然很少有人能深入其中。 在貝爾格理夫回到托爾內拉生活以前,有一位長輩常去森林裡採集各種材料,但不知曾幾何時,他便似乎失去了踪跡。 『很難跟森林相處啊。雖然咱們的工作與樹木為伴,但若對象是棵粗壯的木頭時,還是很可怕啊。砍下來的木材就罷了,還站著的林木又是另一回事囉』(*6) 『庫雷厄姆先生,精靈族住在森林裡對吧?精靈的森林,和這附近的森林有甚麼不同嗎?』 庫雷厄姆抬起頭。 『是呢……這附近的森林比較安分吧。精靈那裡很多地方是有著森林自己的意識的。精靈崇敬大自然的皈依哲學,大概就是因此而生也不一定……』 『咦,森林本身的意識嗎』 「那和精靈族有什麼分別嗎……?」 庫雷厄姆附和著安婕琳的話,點了點頭。 『很像,但不盡相同。精靈是大自然以某種形式具象化或獨立為人格的。但森林本身的意識沒有形體。那是種巨大的單一意識,同時又是無數個體的集合……能明白嗎?』 「完全不懂……」 別說安婕琳,就連米麗安和夏洛蒂也都一臉納悶的表情。雅奈莎似乎有點糾結地思考著甚麼,隨後開口說道。 『每棵樹都有自己的意識嗎?』 『真是個好問題呢……當然有的。它們有屬於自己的意識,同時卻又緊密相連。例如,一棵樹木如果感到疼痛,這訊息馬上就能傳遍整座森林……』 『一為全、全為一……嗎?』(*7) 貝爾格理夫說。庫雷厄姆點點頭。 安婕琳雖然一知半解,但不知為何,總有股「森林真是太了不起了呢」的感覺。即使已經成為了等級 S的冒險者,有時在森林裡有時還是會有股莫名的不安。 她突然望著貝爾格理夫。 父親在發現我以前,一定常常獨自一人在森林和山脈裡漫步吧。沒有迷路或遇到危險的生物真是太好了呢。 「父親……」 『怎麼啦?』 「父親,走在森林裡不會害怕嗎……?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巡邏,對嗎?」 『哼唔……也是呢。剛開始可是提心吊膽的喔。不過呢,先決定今天就走到哪裡為止,並且當天就徹底地探查附近的地形。隔天再走遠一點、後天再遠一點點,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吧』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說。 『哇~難怪能把附近的森林大概都摸了個透~』 『嘛,算是吧。我大概可以不加思索地走到山腳下……但是,森林可是很不可思議的喔。有時候會分不清左右,方向感變得曖昧。只要想著「大概是精靈或妖精的惡作劇吧」,不慌不亂的就好了呢』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拿起篝火上的茶壺,沖起茶來。 出去散步的卡西姆步履蹣跚地回來了。皮製的涼鞋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 『我等回來啦』 『歡迎回來。怎麼啦、你去了哪裡啊?』 『雖然沒甚麼大不了的,我等只是在村裡晃晃。看羊吃草。哎呀,真是悠閒吶』 卡西姆笑著在篝火旁找了個位置坐下。木匠的師傅俯身向前。 『卡西姆先生啊,有個稍微有點沉的東西,能把它舉起來嗎?』 『好是好吶。是什麼?木頭?』 『啊啊。只靠人力是搬不動的,畢竟安全第一呢。對吧?』 看見師傅使的眼色,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 『是啊。像剛才那樣的事還真驚險啊』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俺差點掉下來啦……』 其中一位木匠搔著頭說。 『嘿嘿嘿,善騎者墮吶。好啦,總之先吃午飯吧。我等餓壞了吶』 卡西姆用指尖旋轉著他的高禮帽。 『那,剛才在聊什麼吶?』 『森林的事呢』 『森林嗎?啊啊,剛去採青苔回來吶』 卡西姆從貝爾格理夫手中接過餐盤,回頭看見曬乾的苔蘚。安婕琳點點頭。 「嗯……真希望卡西姆先生也一起來」 『呵呵,我等下次再去啦。森林啊……以前到那種地方處理委託時,就是薩蒂出場的時候了吶』 『啊啊,也對呢……瑪麗也是一出森林就迷了路,難道精靈在森林裡比較冷靜嗎?』 貝爾格理夫對庫雷厄姆問道。後者點了點頭。 『是呢……精靈透過觀察樹林的排列、地形和樹葉的情況等等,能自然而然地了解他在森林裡的什麼位置。但是在平地之類的開放空間就沒辦法那樣了……』 「但是爺爺好像無所謂……?」 安婕琳問道。 『我已經習慣了。剛離開精靈領時,我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 想像著【聖騎士】初出茅廬的時代,安婕琳便不禁噗哧失聲。眼前這位沉穩的老精靈,年輕時會是怎樣的個性呢?會是跟大部分年輕的冒險者一樣,隨性、魯莽、又充滿夢想和希望嗎。 飯後不久,木匠們起身準備下午的工作,卡西姆用魔法舉起了一束束的木板。 看著這副光景,安婕琳興奮不已。新的生活即將揭開序幕。 「我很期待喔,父親」 『啊啊……接著收拾碗碟,然後幫大家的忙吧』 「嗯!」 安婕琳摟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米托則占著他的背後,是他專屬的頭等座位。因為是弟弟所以沒有辦法,不過卻感到有點寂寞。 「父親想在新家做什麼?」 『嗯──?是呢……爸爸沒甚麼特別想做的。應該是老樣子吧。妳有想做的事嗎?』 「我的話……想把珀西先生啦、薩蒂小姐啦、還有父親的朋友們都邀請過來,在爐火前聊天。當然爺爺也是、雅奈、米麗、夏兒、還有小白君也是……也想邀請瑪麗。然後一起喝著蘋果酒、煮著栗子燉菜……我想聽以前的事呢。想聽父親年輕時的故事」 『……是嗎』 貝爾格理夫憐愛地撫摸著安婕琳的頭,微微笑著。 『是啊。真那樣就好了呢』 「嗯!」 安婕琳用臉頰磨蹭著貝爾格理夫的肩頭。 米托則露出不解的表情從後面看著。 作者語: 現實生活比預期的要忙一些,兩日一更變得有點困難。非常抱歉。 請原諒這能會有三、四天一更的不定期更新。這就是兼職作者辛苦的地方…… 正值新春。還會有其他有趣的小說不是嗎。 *1: 原文中後段『既に根太の半分には板が張られ、もう少し張れば屋根の下張りまではできるだろう』。『根太』查日中詞典有『托梁、小梁』等意,不過我從某個室內設計的中文部落格看到木製建築的結構圖,覺得翻譯成『桁條』比較接近我所知道的名詞。『屋根の下張り』直接查詞典的結果有限,如果改查『屋根下張り』或『下張り』就有比較多資料。基本上不外乎是防水、隔熱的功能。 *2: 原文『中々の速度で建築は進んでおり、このままのペースなら夏前に大体形ができそうな勢いだった』。『大体形ができそうな』備用詞是「大致上的雛形」,不過語意有點重覆,所以選用現在的翻譯。 *3: 原文『尤も、それで早過ぎてさっきのような事が起こっても困る。大事には至らなかったが、見ていてはらはらする』待確認語意。 *4: 原文『望む、望まぬにかかわらず、ミトの存在はまだ何かを引き起こすだろう。私はそれを見届ける義務がある』。『望む』是原型,『望まぬ』是未然型(假設)。 *5: 原文前段『緑一色って感じだな』。『緑一色』查詞典居然沒有註釋,網搜發現是麻將的牌型之一,中文翻做『滿園春色』。不過放在這個情境的話有點奇怪……備用詞是「一片綠」。 *6: 原文『森ってのは中々馴染めんよ。俺たちは木を相手に仕事するけど、太い木相手だと何だか怖くなるもんなあ。材ですらそうだから、立ってる木なんか余計によ』 *7: 原文『個であり、同時に全である、か』。『あり』是『ある』的連用形,基本上就是當作助動詞在用。原本直譯的話應該是『是個體,同時也是整體,嗎』,不過結合上下文,及貝爾的個性,把這句話用得比較簡潔。 *8: 原文中段『熟練も油断するもんだね』 ---- 譯者語: 托爾內拉的新家。 托爾內拉的苔蘚。 托爾內拉的,夢。 下一話, 木桶。 木槌。 木箱。 篇6 第七四話 磨劍之聲一入耳,便不自禁地 [篇6 七四、磨劍之聲一入耳,便不自禁地]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6/ ---- 七四、磨劍之聲一入耳,便不自禁地 每當聽到磨劍的聲音時,他就不禁會豎直脊梁、精神抖擻。不過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總覺得劍刃磨得越鋒利,自己的感官也會變得越加敏銳。 貝爾格理夫的劍,當年是在奧爾芬買的。 這把劍已陪著他超過25年了,但仍然相當地厚重可靠,絲毫沒有鏽痕,也完全跟老舊二字無緣。儘管它長年以來因被砥磨而耗損了些,但仍然相當實用順手,也沒脆弱到掐指可斷的程度。(*1) 反倒因為持劍者打磨的技巧日益精進,劍鋒越來越犀利了。(*2) 不過,與現役的冒險者相比,他與魔獸戰鬥的機會更少,或許劍刃磨損的機率也因此更低了些吧。 他將劍刃在吸飽了水的磨刀石上滑動。 令人驚訝的是,有種銳利度不亞於往昔、依舊鋒芒畢露的感覺。因為魔力能很流暢地灌注到劍裡,或許在劍身表面形成一層魔力鍍膜也不一定。 話說回來,磨劍的過程就像是在與劍對話一樣。 貝爾格理夫謹慎地讓磨刀石與刀刃之間維持一定的夾角,小心翼翼地來回研磨著劍,之後再薄薄抹上一層融化後的蜜蠟,最後用乾布盤劍、並將其擦拭乾淨。 『…嗯。可以了』 手中的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映照出燦爛奪目的色澤。 從一開始便在他身旁靜靜看著的安婕琳,拿出了自己的劍。 「我也要磨…」 『嗯?啊啊,好啊』 貝爾格理夫騰出了座位後,安婕琳抽劍出鞘,抄水上提,淋在劍身之上。 真是把好劍。薄如蟬翼,卻彷若削鐵如泥。對她謹記著「因是保命的重要之物,所以得慎選最好的兵器」的教誨,貝爾格理夫相當欣慰。 安婕琳雖然已開始磨劍,但劍身紋路非常漂亮,沒有明顯的污漬或卷刃。看起來不像是常與魔獸交鋒的劍。 她當然不可能會疏於保養,但劍刃幾無耗損。或許是對劍的契合度相當好,不會施予劍身超過其極限的負擔所致吧。(*3) 雖然安婕琳已能體會如何有效地運用魔力,但這次返鄉後,在庫雷厄姆對冥想跟契合度的教導之下,她的實力又更上層樓。 那樣的實力還能更加強大嗎,貝爾格理夫再次感慨於女兒的潛力,並不禁打了個冷顫。 經過仔細地研磨後,安婕琳用和貝爾格理夫一樣用蜂蠟養劍,再瞇眼凝神盯著劍尖一會兒,便把劍柄遞給了貝爾格理夫。 「如何…?」 『啊啊,磨的很好。很熟練了呢』 安婕琳靦腆一笑,收劍入鞘,伸了個懶腰。接著便走到正在收拾東西的貝爾格理夫的身後,搓揉起他的紅髮。 「好久沒有跟父親兩人獨處了…」 『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呢…家裡比以前熱鬧的關係嘛』 難得除了這對父女外,其他人都外出了。 主動請纓成為這村子的保姆的庫雷厄姆,帶著米托出門了;卡西姆去教年輕人魔法,夏洛蒂、白、米麗安和雅奈莎也一起過去旁聽;因為狩獵在這兒非常實用,所以雅奈莎最近也教起了弓射之術。 研磨的作業在庭園的外側。眼前是木匠們正在新居的屋頂上揮舞著槌子的光景。 貝爾格理夫清洗了磨刀石與工具、倒掉了木桶裡的水,並開始收拾環境。安婕琳揮舞著剛磨好的劍,確認狀態,然後重新放回鞘中,看往貝爾格理夫的方向說道。 「想稍微活動活動…來對練吧」 『好、好』 貝爾格理夫稍微舒展筋骨,轉身面向安婕琳。 他緩緩地舉鞘,擺出架勢。 在庫雷厄姆的指導後,安婕琳對劍的契合度似乎比之前對練時還高上許多,渾身劍氣清晰可見。還以為自己也進步了些,但是站在才華更勝於己的女兒面前時,感覺自己這種程度的進步就不值一提了。 他擋下了彷彿滑行般拉近了距離的安婕琳、迅雷不及掩耳地揮出的第一擊。 兩劍相交的那一刻,他渾身彷彿像是繃緊的弦一般顫抖著。不僅是劍本身的衝擊。安婕琳與劍的契合,直接和他體內的魔力產生了共鳴。 貝爾格理夫驚訝地瞪大雙眼,但馬上屈膝後踏了一步,讓衝擊波從腳底傳往地面。然後趁勢使力,反將安婕琳往前推回去。(*4) 安婕琳往後跳了幾下,輕鬆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就在那一瞬間,她落地後就重踢向地,並再次揮劍橫斬。貝爾格理夫打算也擋住這一擊。不過,眼前態勢之猛,似乎用雙手握劍也未必能完全接下這招。 屏氣凝神,雙腳蓄力,微微一蹲。右腳的義肢用力一踱,隨後騰空而起。接著他舉劍至額,揮劍若崩石欲墜。(*5) 「──!欸呀!」 安婕琳認為閃身而過便可避開這劍,便流暢地側身滑開,作勢回身反擊。 貝爾格理夫猛地踢出右腿。義肢抵住了她的劍路。他全身上下為之撼動。緊接著趁安婕琳停止動作的瞬間,往安婕琳的頭上敲了下去。 「噫啊!」 安婕琳抱頭蹲坐。 貝爾格理夫不停地開闔著有點麻痺和發抖著的手掌,喘了口大氣。雖然不是場正式的比賽,不過還算贏得漂亮。 『…真是服了妳呢』 「嗚──…」 淚光閃閃的安婕琳跳進了他的胸膛。 「父親又全力出招了…」 『抱歉、抱歉…』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她的頭。安婕琳不悅地鼓起雙頰,氣嘟嘟地直盯著貝爾格理夫的雙眼不放。 安婕琳似乎無法對貝爾格理夫使出全力。以父親為對手的話,便會不自覺地手下留情的樣子。對安婕琳的最終專用兵器至今也相當正常地運轉著。 安婕琳捧起了雜亂的三股麻花辮。 「…幫我重綁」 『啊啊,頭髮嗎…好、好』 兩人併肩走回家中。安婕琳在暖爐前背對貝爾格理夫而座,貝爾格理夫則坐在她身後,為她重綁在對練時被弄亂的黑色三股麻花辮。 安婕琳的心情立刻撥雲見日似地轉好,開心地哼著不成調的歌,雙腳打水似的啪搭啪搭地揮舞著。 「呼呼…欸,父親想不想也綁麻花辮試試呀?」 『不,爸爸這樣就好…』 「咦──明明很搭的…父女辮嘛。不行嗎?」 『爸爸不適合綁啦…頭髮又不像妳的那麼亮麗』 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雖然很柔順,但捧在手心時,又有種潤澤溼軟的質感。雖然貝爾格理夫並不懂得如此這般的表達方式,但他覺得安婕琳的頭髮非常好看。 安婕琳不滿地噘起嘴,不發一語。不久後突然開口說道。 「父親,我剛才感覺和義肢有所契合了…」 『唔』 他暗自一驚。確實如此。儘管自己還沒意識到,但本來應該只是根木棍的右腳,卻有種長出血肉的感覺。而且,當他踢停安婕琳的劍時,那種感覺更是強烈。彷彿就像和人劍合一似的。 安婕琳仰首回望著貝爾格理夫。 「爺爺他,說父親很擅長掌握魔力…」 『哈哈,是嗎』 「我呀…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父親裝了義肢,所以無意間對肉體接觸到的事物,契合度都很高呢」 『…也是呢。或許是那樣也不一定吧』 說到底,義肢為何能像現在這樣活動自如,本來就是個模糊兩可的問題,只是長久以來被擱在心底深處罷了。 無論再怎麼努力地復健、進行多嚴苛的鍛鍊,貝爾格理夫的義肢都只是根木棍,沒有連骨帶肉的腳踝跟腳掌。這樣的身體原本就不可能做出精細的動作。 但是,當切實掌握了魔力流動於劍身的感覺時,謎底就揭開了。安婕琳可能也已察覺到了。 換言之,就像是跟無生命的劍產生契合那樣,義肢和身體也透過魔力產生契合,並恢復像是原有肉體般的各種知覺。 雖然貝爾格理夫本人並未意識到,但他曾執著於康復和鍛練的那些日子,不知不覺間提升了義肢和他的契合度。後來又接受庫雷厄姆的指導,消化吸收了操作魔力的技巧,也多虧了當年打下的那些基礎。 真是諷刺啊,貝爾格理夫邊用緞帶束起安婕琳的髮梢、邊苦笑著想。 『好啦,綁好啦』 「嗯!」 安婕琳心滿意足地握住辮子,並不住地撫摸著它。 「欸嘿嘿…好,轉到那邊去!」 『咦,怎麼了、怎麼了?』 聞言轉身的貝爾格理夫,感覺紮起來的頭髮突然被解開了。安婕琳的纖纖玉指遊走在紅髮之間,柔柔地梳理、分束、編綁。本來就因為很久沒剪的紅髮,舒展開來以後就非常地長,綁起來以後的長短也不會太突兀。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笑著。 『爸爸我真的不適合啦…』 「有甚麼關係嘛!」 安婕琳一邊哼著輕快的歌、一邊把貝爾格理夫的頭髮綁成辮子,他也默默地接受了事實。 怎樣都敵不過女兒啊,他心想。 ○ 凝神注視著前方的夏洛蒂輕舞著小手之後,在肉眼可見之處,有一股小小的火苗憑空被點燃了。在遠處旁觀的年輕小夥子們的歡呼聲此起彼落。 隨後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夏洛蒂鬆了口氣,點燃的火苗便忽然消失了。卡西姆輕輕地笑著,捻著鬍子。 『不錯呢,進步很多吶』 『真的嗎?練習冥想很久的關係吧…不過只能是那樣的小火苗呀』 夏洛蒂彷彿不可置信般地將手掌一張一闔。 看著一臉不太滿意的夏洛蒂,卡西姆笑著輕拍著她的頭。 『別鬧彆扭啦。因為妳的魔力很多,所以能精確地控制它非常重要吶。要是力道拿捏不好,可是會炸飛一棟房子的吶』 『那種事的話…如果有加麥基的戒指的話,那種程度的魔法也是小事一樁就是了…』 『啊──那個魔王的結晶嗎?那玩意是用妳的魔力為代價詠唱魔法的道具吶。如果是其他類似的魔道具,用妳的全力灌進魔力的話,應該就會壞掉吶。或許是因為妳不經意地會灌進過多的魔力吧?』 回想起那顆膨脹的寶石包覆手臂時的感覺,夏洛蒂便渾身發抖。確實那時被憤怒和瘋狂蒙蔽了視野,感覺好像把全身的魔力都灌進戒指的樣子。 卡西姆把高禮帽戴好後說道。 『嘛,我等會跟庫雷厄姆爺爺一起教妳,所以就放心吧。什──麼都不用煩惱呦』 『嗯…謝謝,叔叔大人』 夏洛蒂燦爛地笑著,雙手壓著頭上的大草帽。在一旁看著的米麗安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真厲害呢~~照這樣下去學會控制魔力的話~就連大魔法也可以用了吧~』 『或許能吧。不過現在啊,不急不徐才是第一要務吶』 『唔~~可不能被追過去呢~』 米麗安看著指尖,喃喃自語。 另一方面,一段距離之外的白正和庫雷厄姆對峙。狂風嘯嘯地肆虐著,地面也劃出了數道深深的刮痕。 不過,也僅限於兩人的周圍。白的隱形立體魔法陣似乎正以驚人之勢飛快地以他為圓心旋轉。可是對面的庫雷厄姆卻不動聲色,只是偶爾稍微移動身體,沒有出招的意思。 白的表情因痛苦而糾結。原本純白的髮梢隱隱染上了一抹黑影。庫雷厄姆伸出了手。 『停』 狂風瞬間停止。看來立體魔法陣已經消失了。同時,白屈膝跪地,肩膀大大地起伏著,不停著喘著大氣。頭髮也立刻恢復原本的素白。 『…可惡』 『還不錯。能夠維持好一段時間了』 庫雷厄姆雖然沒有笑意,但他用疼愛而溫柔的手掌,拍著白的肩頭。 米托從一群幫忙看管的小孩子裡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拉著白衣服的下擺。 『小白君…』 『哦、嗚…』 白不禁蹙眉,支支吾吾了起來。他有點不擅於應對米托。 米托再怎麼說都是魔王,這個念頭縈繞著白的心頭揮之不去,也難以卸下對米托的防心。但是,米托卻非常親近白,所以他相當苦惱應該怎麼和米托互動。(*6) 此時,在村外練習射箭的雅奈莎和一群年輕人一起走了過來。米麗安『喔──』的一聲舉手招呼。 『歡迎回來~~雅奈~狀況如何呀~?』 『還不賴。有些人原本就有在打獵,貝爾似乎也教過他們一些基本動作之類的』 『呵呵~~【赤鬼】式的教育方法還真有效呢~托爾內拉真是太驚人啦~』 『真的呢』 雅奈莎笑著把弓重新背好。一起練習的年輕人似乎也因被稱讚而感到高興,正搔著頭,看起來好像有些難為情。 從後面傳來了廂型馬車的嘎啦嘎啦聲。應該是旅行商人。孩子們興奮地跟著馬車跑了起來。駕著馬車的旅行商人像是被嚇到般的笑著。 『好啦好啦,等等啊。馬上就把貨物拿出來啦』 不久後,便在廣場的一角卸貨,逐一攤開。似乎是雇來當保鑣的三位年輕冒險者們也幫著旅行商人的忙。 『哦──旅行商人吶。小哥,帶了什麼好貨啊?』 卡西姆撫著鬍鬚走近時,旅行商人邊打開貨品、邊笑著說。 『很多海魚呦。這附近可不容易吃到的喔』 『是喔是喔。不過沒問題嗎?看起來沒用冷藏魔法吶』 『哈哈,不是活跳跳的魚啦。是乾貨跟醃過的呦』 旅行商人說著,並打開木箱或密封的罐子,露出裡頭的內容物。 木箱裝著已經從背部切片的魚乾,罐子裡則裝放著醃製的某種手掌大的東西。竄進鼻腔、直衝腦門的氣味,令卡西姆不禁皺了皺眉。 『這玩意、可真是要命的臭吶。沒壞嗎?』 『在說什麼啊,這可是醃魚子喔。要不要嚐一點試試啊?』 『唔──嗯,怎麼辦好吶…』 卡西姆搔了搔頭,思考了一下,但還是放棄似地聳了聳肩。 『還是別啦。這種事還是交給貝爾就好吶』 『很好吃欸。你曉不曉得,這可是一下子就會賣完的喲?』 旅行商人調皮地笑著,握起號角一吹。這是準備開賣的信號。 孩子們朝著在鋪布上排開的玩具們一擁而上,而身為保鑣的冒險者們則手忙腳亂地阻止孩子們。參加射箭練習的年輕人、米麗安、雅奈莎和夏洛蒂也各自物色著中意的商品。 『夏兒,妳,不是對魚的事很了解嗎?』 『嗯。欸、叔叔,這些是艾爾布聯的魚嗎?』 『啊啊,是喔,小妹妹』 『嗯──這個醃魚子很好吃呢』 『眼光真好!』 庫雷厄姆和卡西姆並排而立,遠遠地眺望著人滿為患的攤位。 『哎呀──原來只是旅行商人吶。這兒的確沒啥樂子呢』 『唔嗯…卡西姆』 庫雷厄姆改變重心,交叉雙膝,雙臂交握。(*7) 『嗯?』 『米托的事,你覺得如何?』(*8) 『…是個好孩子呦。只不過吶,那麼大的魔力塊可能會引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令我等有點在意吶』 『是嗎…』 『果然會擔心嗎,老爺子』 『當然…如果只是魔力塊就罷了,但米托的體內仍有還沒迸發的魔力在流轉。如果因為某種緣故釋放出魔力,這一帶可能都會化為地城』 『嗯──唔…該怎麼辦吶。要是有能夠適當地消耗魔力的方式就好了吶』 『雖然試著教米托如何控制魔力,不過…即使身體長大了,但內在依然像嬰孩一樣』 『哈哈,也就是很難教吧。真是沒辦法吶』 卡西姆苦惱地笑著,重新戴好高禮帽。庫雷厄姆低下頭來。 『…無論如何,都需要借用你的力量。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客套甚麼啊,那是當然的囉。不僅是我等,貝爾和安婕當然也都會幫忙吶。獨自承擔可不行呦,老爺子。我等,可因為那樣吃過不少虧吶』 笑著這麼說的卡西姆,讓庫雷厄姆用微微牽動嘴角的笑意回應。 『哦,說人人到』 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從廣場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似乎是因為聽到了旅行商人的號角聲。 『喔,果然是旅行商人啊。要是有能用來當晚餐的商品就好啦』 「好像聞到了魚的味道…」 安婕琳一聳一聳地擠著鼻子。 卡西姆一看清走了過來的貝爾格理夫,便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甚麼啊、貝爾,變得這麼可愛吶!』 『嗯?啊、不是啦、哎呀…』 貝爾格理夫露出無奈的神情,握著自己的三股麻花辮。辮子的末端甚至綁了條緞帶。安婕琳燦爛地笑著。 「是父女辮喔。怎樣?」 『很搭、很搭。哎呀,真是一對有趣的父女吶』 『…也可以幫你綁喔』 罕見地看見嘔氣又鬧憋扭的貝爾格理夫,卡西姆忍不住捧腹大笑。 原本喧騰不已的廣場上,此時才漸漸注意到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的方向。(*9) *1: 原文中後段『研いだ分だけ薄くなっているとはいえ、十二分に実用に耐えるものであり、そうそう折れる事もないだろう』。『A分だけB』的意思是「對B做了某種程度或某段時間的A以後的影響』。N1文法。應該翻完這話之前就忘了吧。 *2: 此段關於磨劍的相關術語及形容詞,參考於此:來源一、來源二、來源三、來源四 *3: 原文中後段『恐らく剣との感応が高く、必要以上の負荷を刃にかけない為に状態がいいのだろうと察せられた』 *4: 此段戰鬥場面的部分描寫參考自此:來源一、來源二 *5: 原文『ぐん、と足に力を込めた。右の義足で踏み込んで飛ぶ。そうして上段に構えて振り下ろした』腦補了一些。『ぐん、と足に力を込めた』並沒有提到姿勢,下文的『飛ぶ』也沒有講是往前飛躍、還是往上騰空。『上段に構えて振り下ろした』的『上段』直接聯想到劍道持竹劍高舉的畫面,再加上『振り下ろ』裝飾劍技的副詞,我想到的是比較接近這個畫面 (第10-12秒,前置加上蹲&踩的蓄力)。想找真人劍道,不過似乎大多只有踱步,沒有跳躍或衝刺的畫面。真人版緋村劍心也只找到九頭龍閃,一時間想不起來哪個橋段有類似的畫面… *6: 原文『ミト自身が、というよりは魔王であるという事が頭に引っかかっていて、まだ警戒心が抜けないといった様子である。しかしミトの方はビャクに懐いているから、どうにも対応に苦慮しているらしかった』 *7: 原文『グラハムは体重をかける足を逆にして腕を組んだ』想像中的動作是有點像這樣,但不太能想像庫雷厄姆做這種有點輕浮的動作的畫面… *8: 原文庫雷厄姆稱呼卡西姆用『そなた』這個詞。查辭典相當於文言文的「子」的意思。但由於目前庫雷厄姆的語癖並非咬文嚼字的老書袋(我把這設定放在【白銀】德爾特斯了),所以這邊稱之為「你」。即使用備用詞的「君」、「汝」、「您」,感覺都不太對格。 *9: 原文『それでたちまち注目の的が移り、広場はまた別の賑やかさが溢れた』輕之國度Binarytree翻譯君的見解是『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这边,广场上又充满了一种别样的热闹。』 ---- 譯者語: 劍如人,越磨越光。 人如萍,有聚有散。 日常。隱憂。魔力塊。 下一話, 番茄。 豆莢。 三姐妹,缺一人。 篇6 第七五話 風拂過碎石錯落的山坡,青綠 [篇6 七五、風拂過碎石錯落的山坡,青綠]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7/ ---- 七五、風拂過碎石錯落的山坡,青綠 山嵐拂過佈滿嶙峋碎石的翠綠山坡,剛萌發新芽的嫩綠草地正隨風起舞。 附近只長著低矮的植物。放眼望去,比人高的樹木屈指可數。野生的山羊正嚼著草,體型圓潤的鳥類竄進了樹叢。 在這片山坡的下方,似乎有甚麼正朝著這裡而來。 首先是覆蓋著地面的草皮。如綠色的地毯般,蓋過了乾燥的土地、漸漸地鋪滿崎嶇不平的岩石,並發出微不可察的沙沙聲,緩慢而確實地攀上山坡。 低矮的草叢和灌木叢則緊追其後。它們搖曳著長著葉子的枝枒,根部就像動物的腳一般在地面上行進著。 根的末端仍在土裡。每當它們跨出步伐時,根部不可思議地在土裡暢行無阻。潮濕的苔蘚類則在日光所不能及的陰暗處爬行著。 一株株高大的巨木們也慢慢地跟了過來。虯枝盤曲的枝幹如鐘擺般前後搖擺著,每當枝葉揮向天空時,都會發出唰唰的摩擦聲。 雖然大部分都是頗有年紀的百年巨木,但也有幾株較年輕的樹木參差其中。高矮不同的樹,有闊葉、針葉、常青木等,也有結著果的跟沒果實的,五花八門地攪和成一個軍團似地齊頭並進。 就好像一小片森林正在移動似的。 但是,那深邃的綠意卻有些奇怪,似乎沒打算容許其他生物靠近的感覺。比起森林的寬宏大量,它們似乎正不斷地散發著無情的殺氣。儘管沐浴在陽光之下,陰鬱而巨大的影子仍籠罩著那一小片森林。(*1) 它們是從黑澤爾西方的古森跋涉而來的。 古森的西側面海、懸崖非常陡峭,侵入者很難從大海登陸。但是,其北側的山脈向西延伸,使得古森的西北與精靈領接壤。 當然,那裡人煙罕至,所以不管接壤與否,對人類來說都無所謂。(*2) 不過,對以森林劃分疆界的精靈族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曾幾何時,某個精靈領西方森林的氏族沿著海岸線南下,尋找適合發展的新天地。他們定居在古森的深處,並在那裡開始了新的生活。 古森對於想征服它以外的生物,都很寬宏大量。 起初,像原本那樣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精靈們,似乎被視為古森的新居民而被其接納。 但是,他們在該處定居十幾年之後的某日,卻突然失去了蹤影。 由於居住在古森裡的生物之多令人眼花撩亂,好壞摻半、正邪均有,可說是一片混亂。豐盛的生命之光就如同死亡的陰影那樣地強烈。 雖然古森多半仁慈而悲憫地對待外來者,但它也有相當巨大而駭人的黑暗面。(*3) 雖然不確定契機為何,但古森某日不懷好意地對精靈部落發起了攻擊。(*4) 堪稱是詭異之物的神木碾平了住宅、吞噬了精靈們。 精靈們對本應是他們親友般的森林襲擊而來一事,可說是措手不及。爾後,古森深處的精靈部落便在一夕之間蒸發了。 曾經摧毀了精靈部落的植物們,如今正直直地朝向北部的山脈前進。它們被那裡的某股巨大魔力所吸引。 雖然還很遙遠,但它們的根鬚正紮實地移動著。 朝著公國的北疆、某個被群山和森林包圍的小村莊。 ○ 安婕琳從家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並在庭園的桌上攤了開來。 這是本下了非常多工夫的書。(*5) 寫滿了筆記、畫滿了插圖,墨水都氧化成棕色的了,而且到處都有重複塗改的痕跡。不僅如此,到處都看得到註記的底線跟強調的標記,想必是被非常勤奮地閱讀過吧。 一名留著淺棕色短髮的年輕冒險者讀了一會兒,不禁露出讚嘆之聲。 『真厲害……安婕琳小姐,讀完了這本書嗎?』 安婕琳自豪地點點頭。 「沒錯……但這些筆記全都是父親做的」 『哇,竟然鑽研到那種程度……』 身為旅行商人保鑣的三位年輕冒險者,興奮地翻過一頁又一頁。 這本書是在貝爾格理夫剛出道時買的。裡頭詳細地羅列了魔獸的生態、對戰的方法、型態特徵、或者能使用的素材等等。 個性謹慎的貝爾格理夫買完劍以後,便省吃儉用,將所有存款都花在這本圖鑑上。每到了晚上就會拿出來讀,並鉅細靡遺地寫下筆記,把裡頭的知識都牢記在腦海裡。 在將近兩年的冒險者生涯裡,多虧了這本書,才能有堪以和魔獸實際交手的知識。 當然,安婕琳也在這本書上花了很多功夫。貝爾格理夫的筆記不僅是摘要,也有助於對圖鑑內容的深度瞭解,那些知識在冒險者剛起步的階段,有莫大的助益。 一位小個子的少女冒險者抬起了頭。金黃色的馬尾輕輕地甩著。 『真嘶太棒了!總覺得、光嘶讀這本書而已,就變得更強了!』(*6) 『那怎麼可能啊……索菈,拜託妳可別太衝動啊?』 深藍色頭髮的少年傻眼地說道。叫做索菈的馬尾少女不悅地鼓起雙頰。 『真嘶多疑!我才不會那麼無腦亂衝呢、凱因!對吧,傑克?』 『哎呀,會不會呢?』 『嗚嘎──』 這三人平常似乎是以奧爾芬為活動據點。從年紀看來,好像也與安婕琳相差無幾。 安婕琳的故鄉是托爾內拉的事,在她本人大力地宣傳下,已是奧爾芬眾所皆知的事了。因此,對這次旅行商人的委託,她們似乎也多少期待著能與安婕琳見上一面。 凱因是等級 B的魔法使,傑克和索菈則是等級 C的劍士。因此,在奧爾芬恐怕也沒什麼攀談的機會吧。(*7) 凱因嘆了口氣。 『但是,竟然連【聖騎士】大人都在 ……』 『真是太厲害了。除了【黑髮女武神】跟【赤鬼】,居然連【碎神蓋】也在啊。簡直是世外桃源嘛』(*8) 傑克說著,搔了搔頭。 「呵呵……」 安婕琳滿意地點著頭。 比讚揚自己還更開心的是,貝爾格理夫的名字被自然而然地和等級 S冒險者們相提並論。 父親終於漸漸地被世人認同了,安婕琳如此笑著想。 但是,安婕琳並不確定「被世人認同」具體來說是怎麼回事。 索菈開口說道。 『我啊,曾在奧爾芬看過【赤鬼】先生的模擬戰!真嘶太帥氣了!即使不嘶現役的冒險者,對上【擊滅】的奇博爾格先生也好、【白金】的博爾特斯先生也罷,能夠對打到那種程度真嘶令人難以忘懷!』 「對吧?父親可厲害了呢……」 安婕琳自豪地挺起胸膛。索菈興奮地手舞足蹈。 『安婕琳小姐的劍術、嘶讓父親教的,對嗎?』 「沒錯」 『如果我也讓【赤鬼】先生指點的話,嘶不嘶也可能會變得更強啊?』 『呃、喂,妳別得寸進尺啊……』 當安婕琳看著傑克匆忙阻止索菈的時候,便輕笑了起來。 「我覺得也不是不行……現在還有庫雷厄姆爺爺呢。想變強、是吧?」 『真、真的嗎……不,倒不如說,我想讓安婕琳小姐指導……』 安婕琳皺眉。 「父親很會教人。我不擅長……要是妳不介意的話,我無所謂……」 『咦?可以嗎?』 『勸妳打消這個主意比較好哦』 雅奈莎和米麗安提著籃子,從庭園那一端走來。她們在家後面的田裡幫忙貝爾格理夫。 米麗安咯咯地笑了。 『因為安婕腦筋很簡單~只會卯起來打實戰練習喔~會被欺負得很淒慘喔~』 『正、正合我意!』 傑克看起來興奮難耐、坐立難安,還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索菈鬧彆扭似地戳著傑克。 『你的豬哥樣太明顯啦』 『才、才沒有!』 凱因無奈地嘆了口氣。 『要是因為模擬戰而負傷,可就一點也笑不出來啦……可別忘了我們還在執行委託哦?』 『我、我知道啦!』 米麗安壞笑著輕推著安婕琳。 『看來安婕可是深藏不露呢~』 「……?不露什麼?」 『哎呀。看來本人還沒發現呢……』 「……?」 安婕琳摸不著頭緒似地歪著脖子。雅奈莎則偷偷地竊笑著。 『也罷,妳就是這種個性啊』 『真是的~好無趣啊~~不過算啦』 米麗安傻眼地重新提好籃子。裡面裝了很多豆莢。 『那~來剝這些吧~』 「哦——今天是豆子啊……」 安婕琳看往傑克一行人。 「來幫忙……」 『咦、呃……剝豆莢嗎?』 「嗯。煮過以後非常好吃……」 發現等級 S的前輩意外樸實的一面,年輕的冒險者們不禁面面相覷。 ○ 把攔腰折斷的番茄幼苗根部用指頭挖出時,發現類似毛蟲的褐色生物。 貝爾格理夫捏起牠,遞到夏洛蒂的面前。 『這就是切根蟲。這玩意就是讓莖折斷的罪魁禍首』(*9) 『在根部活動呀……是什麼的幼蟲呢?』 『是蛾類的。嘛,雖說牠們是為了求生存,但我們也是為了溫飽,這也是不得已的啊』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將切根蟲扔在地上踩碎。夏洛蒂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為了溫飽、為了生存……總覺得,殺死蟲子時有種奇怪的感覺……討伐魔獸就沒有這種想法,吃魚或吃肉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反感……』 『這大概是人心的奧妙之處吧……雖然求溫飽跟求生存是一樣的』(*10) 『嗯……不這麼做,蔬菜就沒辦法收穫了呢』 『是啊。這個世界充滿了無盡的生死輪迴……雖然偶有苦惱,但也無濟於事。不過若能抱持著感恩的心,或許很重要也說不定呢』 貝爾格理夫拾起了放在一旁待種的幼苗。 『再來,先完成工作吧。能幫忙把老化苗拔起來、再挖苗洞嗎?』(*11) 『嗯!』 夏洛蒂重新把草帽戴好,握緊手上的小鏟子。 貝爾格理夫露出微笑。等到盛夏來臨的那天,也就是即將前往大地的肚臍之時吧。在旅行的那段期間,夏洛蒂和白得留在托爾內拉看家。眼前的小女孩之所以這麼努力地忙著農活,或許也有著想要在貝爾格理夫他們遠行時,代為守護這裡的意思吧。 到處都看得見農家種植著夏季的蔬菜。 幼苗是挖土放進箱子後、另外培育長大的。等幼苗長到一定大小時,就可以移植回田裡了。(*12) 在寒冷的托爾內拉,如果不像這樣特別培植幼苗,蔬菜類的採收期就會延後。 容易腐敗的夏季蔬菜很少用來販售。基本上僅能自給自足。 最近的羅迪那雖然也是農莊,但蔬菜也是自用而已。 即使能把新鮮的蔬菜賣到博爾德,但距離太遠了,盛夏時肯定會爛掉。所以旅行商人也不太會收購這類生鮮農作。當然,在旅途中吃的就又另當別論了。 這就是為什麼托爾內拉的每戶人家都有自己的一塊地。麥子之類的主要農作物雖然是共耕的形式,但蔬菜之類的就不得不靠自己種了。 貝爾格理夫的田地逐年漸增,賣剩的就當作盤中飧,接著幾天都吃那些農穫;或者風乾到皺巴巴的貯存起來。原本獨居時還會對剩下來的蔬菜該怎麼處理而感到頭痛,但現在家裡的人口增加了,他便鬆了口氣。現在反倒該擔心會不會不夠吃,所以對下田的事重新燃起了幹勁。 米托走過來的時候,貝爾格理夫正在重新栽種被切根蟲吃倒的幼苗,並採摘正昂然挺立的油菜花。米托正牽著白的手。白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 『父親……』 『嗯?怎麼啦,沒有跟爺爺在一起啊?』 『因為嬰兒開始哭了,所以爺爺要去他的媽媽那裡』 白如此說道。貝爾格理夫接著說。 『原來是那樣啊……那,能稍微幫我的忙嗎?』 『我想幫忙。小白君、也一起來』 『別拉我下水啊……』 『米托,來這邊!跟我們一起採油菜花吧』 『嗯』 米托鬆開了握著白的手,一搖一擺地往夏洛蒂那邊小跑步而去。白皺起眉頭。 『小心跌倒啊』 『沒問題』 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著。 『你已經成了個好哥哥呢』 『才不是咧……』 白不耐煩地搔著臉頰。 『那可是魔王啊……我還是沒辦法放心啊』 『不用擔心。那種事就交給我們就好』 『別像小孩子一樣應付我……真要說起來,我在戰場的經驗可比你還多喔,老爹』(*13) 『就是這種部分還像個孩子啊』 貝爾格理夫笑著粗魯地搓揉白的頭髮。白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放棄抵抗似地往夏洛蒂和米托的方向走去。 貝爾格理夫環顧四周的田野。 把採收後的豆子交給雅奈莎和米麗安處理,然後補種被蟲吃掉的幼苗。夏洛蒂正在採油菜花。太陽就快爬到正上方的位置,差不多是時候準備午餐了。 正當盤算著午餐要烤麵包、把豆子和油菜花煮熟後,跟著蕪菁一起做湯時,有誰從家裡走了過來。 看著那張臉,貝爾格理夫不禁發出『哦哦』的驚嘆聲。 『哎呀呀,真是貴客啊』 『別來無恙,貝爾格理夫先生。您看起來還很活力十足……雖說距離上次見面,僅是不久前的事而已呢』 博爾德家族的第三個女兒塞蓮‧博爾德,正露出淺淺的微笑。貝爾格理夫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手上的泥垢。 『非常歡迎您。我這幅打扮恐怕有點失禮……』 『不會不會,反倒是我打擾了你們的工作……』 塞蓮瞥了一眼田地。夏洛蒂慌忙地跑了過來、神情緊張地鞠躬行禮。像村姑般的裝扮已經沾上了泥巴,臉上也被濺到了泥土。 『呃、呃……』 塞蓮笑了。 『這段時間,似乎很努力呢』 『唔……』 夏洛蒂低著頭,不知所措地揉著雙手。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撫摸著鬍鬚。 『我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有甚麼事需要站著說嗎……』 『啊啊、抱歉,並沒有要催促各位的意思……有需要幫忙拿的東西嗎?』 『沒有沒有,那怎麼好意思呢』 貝爾格理夫惶恐地揮舞著手婉拒。不過,塞蓮馬上便抱起了幾個空籃子。然後她露出調皮的笑容。 『別看我這樣,農忙之類的活,還是挺能幹的喔?』 這麼一說,他才想起曾耳聞過博爾德家的姐妹們會在巡視時,跟農民們一起下田的事。 真是沒辦法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把農具們給抱了起來。 『不過,您該不會又是一個人來吧?』 『是的,當然不是囉。要是再被綁架可就麻煩了呢』 言畢,塞蓮咯咯地笑了起來。真是堅強的女孩啊,貝爾格理夫也跟著笑了。 如同塞蓮所言,似乎有很多護衛陪她一起過來。他邊心想著「似乎又更熱鬧了」邊走到庭園的時候,傳來了很有活力的一聲『師──傅──!』。莎夏飛奔而來,緊握住了貝爾格理夫的手。 『久疏問候!看到您健康無恙真是比甚麼都好!』 『哦、哦哦,莎夏小姐……久疏問候甚麼的,不久前不是才到府上叨擾過嗎……』 說起護衛,當然就會想到莎夏。確實,她一人足可比擬十名以上的士兵。 被她的氣勢所壓倒的貝爾格理夫一時無言以對,眼皮無助地眨著,只得默默苦笑。 『莎夏小姐也同行嗎。這可是相當可靠的護衛呢』 『是呢。幸虧如此,才能無憂無慮地前來』 塞蓮苦笑著舉起手中的籃子。 『這些,應該放在哪裡好呢?』 『啊啊,這邊請……』 將工具放在儲藏室裡、洗完手之後,是久違了的敘舊時間。雖說在返鄉途中,拜訪博爾德一家也僅是不久前的事情而已。所以說出『好久不見』之類的問候時,總覺得有點可笑。 安婕琳拿起茶壺。 「好多客人……塞蓮,喝茶好嗎?」 『啊啊,安婕琳小姐,我都可以……是我們不請自來的』(*14) 「沒關係啦,不用介意……妳該跟莎夏多學一點」 莎夏似乎很享受般地喝了第三杯茶。塞蓮露出了傻眼的表情。 『真是的,二姐妳又來了!』 『怎麼啦塞蓮。既然對方都推薦了,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反而會很失禮喔』 「沒錯,塞蓮」 『唔、唔嗯……那麼,我開動了』 塞蓮有點不甘心地遞出杯子,並再添了一杯茶。 年輕的冒險者三人組似乎已經回去要護送的旅行商人那裡的樣子。卡西姆還在某處溜達,庫雷厄姆還沒回來。 貝爾格理夫再次向著塞蓮說道。 『那麼,有甚麼事嗎?』 『是的,既然博爾德終於塵埃落定了,所以便來檢視目前道路整備計劃的進度。我想為整體工程做個具體的安排』 『這次也帶來了一批測量師。為了縮短工期,我們將從托爾內拉村和羅迪那村兩邊同時開工』 『原來如此……』 『事實上原本姐姐也要一起過來的,但是艾琳的礦山發生了點小問題,不得不先處理……』 『打從心底的不甘心呢,哈哈哈!』 艾琳是博爾德東部一個採礦為主的小鎮。赫爾貝蒂嘉不得不去那裡,因為那可是博爾德經濟來源的主要支柱之一。腦海裡浮現她咬牙切齒般不甘心的模樣,讓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起鬍鬚。 雅奈莎歪著頭。 『測量師他們呢?』 『啊啊,剛到不久就馬上去探勘村裡的道路囉』 『不愧是專業人士~動作真快呢~』 米麗安笑著說。塞蓮接著說了下去。 『後來,原本想先和村長打招呼,但又想早點跟久違的貝爾格理夫先生敘舊,於是便成了不速之客……』(*15) 『啊,是這麼回事啊。那樣的話,請別放在心上』 『太好了……那麼事不宜遲』 安婕琳阻止了正要起身出發的塞蓮。 「先吃午餐……不先吃飽可是會打仗的喔」(*16) 『是打不了仗』 雅奈莎糾正道。 『總之我們就先吃吧,塞蓮。打從早上離開羅迪那以後,我們就什麼都沒吃了』 『不,必須先打招呼。測量師們都已經開始工作了,我們怎麼能夠休息呢?』 「不用那麼介意也行的」 安婕琳說道。塞蓮反駁她。 『不,那怎麼行呢。要是有心人出了村子說了甚麼閒話,有甚麼誤會可就麻……』 塞蓮說到一半時,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莎夏大笑。塞蓮的雙頰染成一片赤紅,並馬上用雙手押著腹部。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因為……』 『好啦好啦,塞蓮小姐,村長現在也在用餐對吧。我覺得先等他吃完以後再慢慢討論會比較好。何況村民們都認得博爾德家的馬車,不會有人覺得不滿的喔』(*17) 『對、對不起……果然我還是思慮不周嗎?』 「呵呵,得好好吃個飽喔……?」 安婕琳微笑著撫摸塞蓮的頭。塞蓮不好意思地『啊唔』一聲,羞怯地低著頭不說話。貝爾格理夫笑著站起身。 『那麼,開始準備吧。客人很多,所以得做很多份喔』 『塞蓮看起來食量很大呢~』 米麗安笑著說。塞蓮鼓起了雙頰。 『真是的!請別取笑我了!』 每個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片刻之後,這群人便開始熱熱鬧鬧地開始準備午餐。 *1: 原文『だが、その深い緑色はどことなくよそよそしく、よその者を受け入れるような寛容さを持たないように見えた。森の持つ豊かさをどこかに追いやって、容赦ない残酷さだけが膨らんだような雰囲気だ。そして、日の光の下にあるにもかかわらず、陰鬱で巨大な影が森全体を包み込んでいた』不難理解,但個人覺得非常難翻。 *2: 原文『尤も、そんな所は人間が通らないので、繋がっていようがいまいが関係ないのだが』 *3: 原文『森は他者への寛容さと慈愛の側面が多くを占めてはいたが、逆に憎悪を肥大させた側面もあった』用對稱式的排比不太好翻。但要同時凸顯出光影的兩面又不太好寫…… *4: 原文『意思ある者に対する森の悪意は、形を以てエルフの集落に襲い掛かった』 *5: 原文『随分年季の入った本である』的『随分年季』找不到片語,而『年季』用兩部網友推薦的辭典查得的結果,也不盡人意。『年限、年紀、學徒』 *6: 金色馬尾少女的語癖是『ッス』,可能是句尾,也可能是句中。我姑且翻成「嘶」。雖然有點像咬合漏風或者爬說語……直到有更好的想法,先這樣好了。 *7: 原文後段『だからオルフェンではとても恐れ多くて話しかけられなかったようだ』 8: 原文後段『人外魔境もいいとこだぜ』網蒐『人外魔境』是一部作品。英譯則是『無人可達的奇妙之處』。備用詞是「室外桃源」,但似乎與原文相比,太過正面。此外,這提到的【碎神蓋】跟前句的【聖騎士】我覺得應該互換,這樣才符合凱因-卡西姆-魔法使、跟傑克-貝爾等人的劍士設定。 *9: 原文『ネキリムシ』是真實存在的蟲類,又名地老虎、地蠶、夜盜蟲、土蟲等,是多種蛾類幼蟲的總稱。根據行政院農委會農業試驗所的說明,其中兩種蛾類的幼蟲的確會吃蕃茄的根與莖,顏色也如同文中敘述,是褐色的。另一篇國立臺灣大學網域底下的文章,也使用『切根蟲』作為譯名。 *10: 原文『その辺りが人の心の不思議な所だな……どちらも食べる為、生きる為という点で違いはないんだけどね』似乎暫時無法翻得更通順了…… *11: 原文『古い苗』查無完整辭典,僅從部落格得知其又成為『小老苗』,主要成因是環境、基因缺陷或組織培養(後者比較不符作品設定),主要影響是不開花、不結果、長不直。也就是占坑不產糧啊。 *12: 原文『苗は別に畝を作ったり箱に土を入れたりして育てる。それがある程度の大きさになったら畑に植え付けるのである』 *13: 原文中後段『言っとくが、俺はあんたよりも修羅場を潜った経験はあるんだぞ、親父』。『修羅場』指的應該是生死一線、多方夾擊的經驗吧。 *14: 原文『ああ、アンジェリン様、どうかお構いなく……突然押しかけたのはこちらですから』 *15: 原文後段『勝手ながら押しかけました』查詞典『勝手ながら』是丁寧體的句首語助詞,簡單來說就是客套話;『押しかけました』查詞典除了有『不請自來』,還有『蜂擁而至』的意思。 *16: 原文後段『腹が減っては戦になるぞ』。正確的片語應該是『腹が減っては戦ができぬ』,如同雅奈莎所糾正的那樣。 *17: 原文中後段『それにボルドー家の馬車は皆見ているでしょうし、誰も文句は言いませんよ』不太懂貝爾的第一句話的意思。 ---- 譯者語: 這一話有蠻多農業的專業術語呢…… 精美而無價的【赤鬼】筆記版魔獸圖鑑。 博爾德家缺席的姐姐、不客氣的二姐,還有大食屬性的塞蓮(X) 礦山嗎…… 下一話, 拘謹的大熊。 蹙眉的眼鏡。 魚竿與螃蟹。 篇6 第七六話 對著站在座位上垂首的塞蓮, [篇6 七六、對著站在座位上垂首的塞蓮,]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8/ ---- 七六、對著站在座位上垂首的塞蓮, 『那麼,後續事宜就麻煩您費心了』 『遵、遵命,詳情勞請您撥冗後敘』(*1) 村長霍夫曼畢恭畢敬地向座位上的塞蓮鞠躬致意。像熊一樣的壯碩體型能彎成那種程度,反而有點可笑。貝爾格理夫不禁莞爾。 『村長,你不用那麼戒慎恐懼啊?』 『沒、沒有,我哪裡害怕了……?』 霍夫曼愣愣地搔著頭。他身旁站著與會的凱利也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怎麼一遇到官、腿就軟啦!唉呀,真沒用啊』(*2) 『姆唔唔……』 霍夫曼無奈地沉吟著。塞蓮也咯咯地笑了起來。 總而言之,這次塞蓮一行人此趟的目標,似乎是想完成托爾內拉附近的勘測。因此,他們至少會在托爾內拉停留一週以上。 自從上次參加秋日祭以後,博爾德家的三姐妹便對托爾內拉印象深刻。即使不用搬出領主一家的頭銜,言行端正又不擺架子的她們,似乎也贏得了村民們的尊敬。 當她們駐守在托爾內拉的期間,決定先讓她們住在比較寬敞的凱利家。(*3) 『好咧,等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過來繼續討論啊』 說完,凱利便準備踏著大步離開。看著他轉身後,坐立難安的莎夏便衝了過去。 『那、那、我先把行李搬到凱利家喔,各位慢聊、先走一步!』 說完她便如其言,跑了出去。塞蓮嘆了口氣。 『真是的,二姐又來了……』 『這樣也不錯不是嗎?那麼直腸子的個性正是莎夏小姐的優點呢』 『您能那麼想,可真是太好了』 塞蓮露出無奈的微笑。 在午餐時遇到回到村裡的庫雷厄姆以後,莎夏便心不在焉、仿若靈魂出竅似的欽佩不已,巴不得立刻請他指點的樣子;但礙於公務在身、塞蓮也撂了狠話,她只好不情不願地跟著霍夫曼一行人開會。 她在討論期間的躁動與心癢難耐,自是不在話下。 『真想快點討論完、然後飛奔到庫雷厄姆大人面前請教劍術』的想法,在她的臉上也一覽無遺。 貝爾格理夫和塞蓮邊聊邊散著步。 當她聽到他要去大陸南部旅行時,便驚訝地目瞪口呆。 『那……那可是趟相當遙遠的旅程呢……』 『是啊。因此,不知會不會在道路整備期間就得出發了呢』(*4) 『那倒無妨……不過真是太厲害了,令我非常意外呢』(*5) 『哈哈,坦白說,我也這麼覺得。直到前陣子我才總算捨得離開托爾內拉呢』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道。即使到了現在還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博爾德的騷動終於告一段落,能恢復平靜真是太好了』 『是呢,大家都很努力呢』 『不過赫爾貝蒂嘉小姐似乎還是那麼忙碌啊』 『是啊……雖然姐姐這次很想來呢……』 『真可惜啊。是因為艾琳鎮對吧』 『是的。似乎是礦石的交易方面有些麻煩……先是黑澤爾、現在又是艾琳,東奔西跑的,真是為姐姐感到辛苦呢』 『但是,那樣的行動力真令人欽佩。這也是為何大家都如此仰慕博爾德家的原因……黑澤爾又有甚麼問題了嗎?』(*6) 黑澤爾是博爾德西部的一個小鎮,曾由馬爾塔伯爵統治。該不會又有甚麼政治上的騷動吧,貝爾格理夫心想。塞蓮輕笑著。 『呵呵,可沒人打算揭竿而起喔?』 被塞蓮一語道破的貝爾格理夫,只得尷尬地苦笑著。 塞蓮笑著扶了一下眼鏡。 『在黑澤爾旁邊,有個名符其實的古森……關於它的各種傳言,已甚囂塵上好一段時間了』 『傳言、嗎?』 『是的。大多只是不值一哂的胡言亂語,但畢竟是座比所羅門時代還要古老的森林,所以也很難斷言真偽……』 『哼唔』 『據說森林還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雖然那晚守夜的士兵們全都聲稱親眼所見、許多居民也聽到地底傳來奇怪的聲音……不過姐姐親自走訪瞭解後,似乎沒有太大的問題』 『是嗎……』 貝爾格理夫瞇起雙眼,暗自揣思。 在遠山或秘林的深處,總潛伏著某些超乎人類想像的存在。或許是魔獸之類的,也可能是其它的什麼,但肯定並非人類所能理解的範圍。若能無事太平就可喜可賀了,但真的會那麼順利嗎? 雖然習慣了與非人的生物戰鬥……不,應該說正因為適應了那些戰鬥,所以對未知的傢伙反而會更加畏懼。劍和魔法並非解決問題的萬靈丹。(*7) 要是能靠戰鬥取勝的對手還算容易的呢,貝爾格理夫微微地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過於杞人憂天了。 但是,這種不好的預感卻常常成真。若是自尋煩惱也就罷了,但討厭的感覺卻總是揮之不去。 這樣的第六感真不知是好還是壞啊,貝爾格理夫無奈地嘆了口氣。 塞蓮露出不解的神情。 『貝爾格理夫先生,請問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沒什麼』 貝爾格理夫用微笑呼弄了過去。 當他回到家裡時,庭園那邊非常熱鬧。 莎夏正握著未出鞘的劍擺出架勢,轉瞬間便如脫兔般往庫雷厄姆的位置奔去。這技巧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然而,庫雷厄姆面不改色地略微移動身體,便閃過了這招。他還順勢拐了莎夏一腳。 『嗚哇啊』 莎夏狼狽地往前仆了幾步,才化解衝勁、跌倒在地。(*8) 『妳的身體跟不上意念……讓身體和感覺更加同步。不用急』 『是、是的!』 莎夏喘著大氣、調整呼吸,但卻莫名興奮地握著劍,再次出招。不過,庫雷厄姆仍輕而易舉地移動分寸後,便用微不可察的動作將莎夏順勢拋了出去。 莎夏‧博爾德簡直就是個大孩子。 不過,即使是和安婕琳平分秋色的瑪格麗特,她的身手對庫雷厄姆來說也是小菜一碟,更何況是莎夏呢。 塞蓮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欲言又止、左顧右盼。 『呃、那個、沒有傷及筋骨……之類的,對吧?』 『沒問題喔。莎夏小姐只是累了,但沒有受傷』 安婕琳和米托一起牽著手走了過來。米托還是一樣看不出表情,卻似乎很滿足的樣子。 「歡迎回家,父親」 『歡迎您、回家』 『啊啊,我回來了。看起來相當熱鬧呢』 貝爾格理夫環顧四周。 卡西姆在樹蔭下笑看剛才的模擬戰;又溜了過來的三名年輕冒險者,似乎入神地看著庫雷厄姆的一舉一動。 村裡來了幾群年輕人。 孩子們也不太安份地聚在一起。 木匠們停下手邊的工作,在新房的屋頂俯瞰著庭園。 安婕琳輕輕地笑著。 「莎夏真有幹勁……」 『是啊。不過庫雷厄姆更是出神入化……安婕,妳對上庫雷厄姆的話有勝算嗎?』 「我不覺得……雖然父親已經很強了,不過爺爺他更強」 『唔,用爸爸當例子比較的話,可真令人困擾啊……』 『爺爺、強嗎?』 「是喔。米托也想學劍嗎……?」 『想‧學……』 安婕琳燦爛地笑著。 「好呀,那姐姐來教你吧……」 『好耶。我學。會加油的』 米托揮舞著雙手。雖然表情還是水波不興,但卻有種雀躍的感覺。 簡直就成了姐弟呢,貝爾格理夫微笑著看著她們。 莎夏在無數次的進攻之後,膝蓋漸漸地疲軟無力。她的肩膀跟著呼吸急促地起伏了一會,之後彷彿為了調整狀態,用盡全力地做了個深長的呼吸。 『哈、哈……咳……非、非常感謝您的指導……!』 『唔嗯……妳得先讓心靜下來呢。一旦亂了節奏,就無法發揮實力了』 『哈、哈哈,因為能有幸見到【聖騎士】庫雷厄姆的尊容,實在太興奮了……哈、哈……呼……下次,我會努力讓您拔劍應戰的!』 庫雷厄姆到最後都只靠赤手空拳便擊倒了莎夏。就算對手僅是等級 AAA的冒險者,貝爾格理夫仍又再次感受到了這位老精靈高深莫測的實力。 貝爾格理夫趕緊進了家門、裝了杯水,然後拿給莎夏。 『辛苦了,莎夏小姐。應該渴了吧』 『啊、師傅,真是不勝感激……』 莎夏一口氣把水喝完,深深地嘆了口氣。 『庫雷厄姆先生真是驚人……師傅雖然很強,但那位真不愧是活生生的傳奇……』 『哪裡哪裡、我無法跟他相提並論……還有那個「師傅」的稱謂什麼的……』 『貝爾……我想借釣竿一用』 『嗯?啊,放在儲藏室裡喔。怎麼啦,庫雷厄姆,你該不會想去釣魚吧?』 『是啊……孩子們想去河邊呢……我想,下次也該做把自己的釣竿了』 『是嗎……總之,今天就先拿儲藏室的去用吧』 『不好意思啊』 當他們在對話的時候,孩子們紛紛聚集而來。庫雷厄姆皺著眉頭、抱起纏住他不放的孩子後,神情似乎變得有點尷尬。 『都說了別扯頭髮呀……』 雖然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仍是大家的爺爺呢;眼前這位傳說中的冒險者,比起貫徹劍道,或許現在更重視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吧。貝爾格理夫笑著想。 索菈晃著金黃色的馬尾,跑了過來。雙頰因為興奮而染成一片赤紅。 『真嘶厲害、真嘶厲害!真嘶感動!庫雷厄姆先生當然強到沒話說,可嘶莎夏小姐也很強!』 莎夏終於調整好呼吸,站了起來。 『哎呀,我仍還有很多不足呢……可得加強鍛煉啦』 『嗚呀、真嘶好驚人的上進心……那個、庫雷厄姆先生,如果您方便的話,我也想跟您討教……』 『呃、喂、索菈,別說玩笑話啊!很失禮的啊!』 從後面跑過來的傑克慌張地阻止索菈。她不悅地噘起了嘴。 『因為、這可嘶超級難得的機會欸!』 『唔嗯,那麼說也有道理。凡事都得盡力爭取啊』 莎夏雙臂交握,點了點頭。索菈露出得意的笑容。 『真不愧嘶莎夏小姐!庫雷厄姆先生,所以您意下如何呢?』 『我雖然不介意……但能晚點再說嗎?我得先帶孩子們去河邊……』 看著兩手各抱一人、脖子後面坐著一人、腳邊還有許多孩子簇擁著的庫雷厄姆,索菈露出尷尬的笑臉。 『真、真嘶受歡迎啊……好吧』 『唔唔,即使被孩子們糾纏,也絲毫沒有不快……不管是師傅還是庫雷厄姆先生,果然得先具有崇高的氣節、才能擁有那般優異的劍法嗎……?』 莎夏喃喃自語。為何會把我拿來跟庫雷厄姆相提並論呢,貝爾格理夫困惑地歪著嘴、捻著鬍鬚想著。 太陽緩緩西傾,溫暖的陽光令人昏昏欲睡。風和日麗,似乎是個適合小睡片刻的氣候。 庫雷厄姆把釣魚竿從儲藏室拿出來以後,叫住了似乎正和凱因討論著什麼的卡西姆。 『要去河邊嗎』 『我等也去嗎?』 『我一個人顧不來』 『老爺子真受歡迎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把高禮帽戴好,並站了起來。 『好吶──一起去吧。你也一起來嘛。很閒對吧?』 『可、可是還在執行委託中……』 凱因說道。卡西姆回道。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再說了,這裡哪需要護衛吶。那位旅行商人老兄被你們不分晝夜地跟著,反而會很困擾的吧』 『既然都那麼說……那好吧』 凱因也站了起來。一旁的傑克目瞪口呆。 『你這傢伙……之前還對我們嘮叨了那麼多……』 『沒、沒辦法啊!這可是能跟【碎神蓋】討教的寶貴機會,錯過了就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了喔?』 『嘁,還真是個好藉口啊』 『貝爾,還有釣竿嗎?』 『沒有了呢』 『哎呀,好吧。沒辦法吶,只好找找螃蟹什麼的啦』 於是一群孩子跟著庫雷厄姆、卡西姆和凱因一起出發了。村裡的小夥子也做鳥獸散,木匠們繼續埋首工作,響起了吵鬧的木槌聲。莎夏和塞蓮則一起往凱利的家移動。 貝爾格理夫打了個大哈欠。不曉得衣服是不是晾乾了呢。 ○ 「像這樣握劍……」 『這樣』 「再出點力」 『出力……』 站在安婕琳面前的米托,把手中的木劍握了又放、放了又握。那是因為安婕琳一步一步地指正細節。米托沒有任何反抗地聽從她的吩咐,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安婕琳移動視線,從各個角度確認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在米托的身旁橫握住她自己的木劍。 「打過來」 『嘿』 米托揮劍。發出堅硬的木頭互相敲擊的聲音,安婕琳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發麻。 「感覺不錯……」 『感‧覺‧不‧錯?』 「嗯。再一次」 『嘿咿』 這次可能是因為身體的重心歪了,力道稍微有點偏弱。 「那樣不行……要像這樣」 『這樣?』 「不是,是這樣」 又從握住劍柄開始教起。或許是她很樂於教人,安婕琳沒有絲毫不耐,繼續認真地教著米托。 傑克和索菈也在旁邊模仿著他們的動作。握劍、舉劍、揮劍。雖然嘗試了幾次,但看來似乎抓不到要領的樣子。 『這、這樣嗎?』 『不嘶,嘶這樣啦』 似乎是他們兩人已經有了身為劍士的風格與習慣,所以怎麼樣都不太順手。 冒險者並非士兵。雖然有訓練場或參考文獻,但基本上大多是從實戰中學習的,也不像軍隊那樣有共通的風格與習慣。 更甚有者,戰鬥的方式也會隨著武器的大小、形狀或重量而有所改變。不管是誰,大多是透過交戰摸索出適合自己的一套方法,再到實戰中發揚光大。 因此,像這樣從頭練起的劍法,對已經習慣用劍的人反而更為困難。視情況而定,甚至可能得放棄已經習得的知識。 相較之下,像米托這樣從未握過劍的初學者,反而更容易吸收。 正當傑克和索菈勞筋苦骨地學劍時,貝爾格理夫的家事忙得差不多了,便從家中走了過來。 『喔,大家都很認真呢』 『啊、嘶貝爾格理夫先生』 『該怎麼說呢,我們想模仿,但怎樣都學不來……』 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鬍鬚。 『不必為了學習新的劍路而勉強自己喔。由於二位都是現役的冒險者,要是執行委託時動作突然變得彆扭不順,那可就麻煩囉』 『雖說嘶如此……』 『但我們想變得更強』 『唔嗯』 貝爾格理夫沉吟片刻,從儲藏室裡拿來一把木劍。然後他將木劍遞給傑克。 『用平常的方式上吧』 『是、是的!』 傑克緊張地擺出架勢,一氣呵成地打出一招。 當貝爾格理夫檔下第一擊時,傑克又接連揮下數劍。似乎是種壓制型的劍路。 貝爾格理夫防守了一會兒,不久便以義肢為軸心轉身迴避,並順勢帶了傑克一把。傑克便因自身劍技的勢頭而撲了空,跌了出去。 看著手忙腳亂、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的傑克,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 『若是沒有想好對手的下一步、還有下下一步,就會變成這樣喔』 『唔、確、確實如此……』 『第一手很好。但接下來劍身的重心就偏了。劍擊的威力可是會天差地遠的喔』 『是、是嗎?我完全沒發現……』 『依你的劍法看來,每擊應該都得重如泰山。總之先練到不管哪個姿勢揮劍,都能讓身體的中軸不偏離重心吧。你應該沒有每天好好地練習揮劍吧?』 『唔……』 被看透啦,傑克不知所措地搔著頭。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或許你會覺得看起來很遜,但基礎功可是無比重要的喔。我覺得,為了要長命百歲,就不該偷工減料、混水摸魚呢』 『是的,我會好好努力』 傑克的臉羞得紅了起來,靦腆地鞠了一躬。索菈見狀便跑了過來,一伸手就搶走傑克握著的木劍。 『傑克真嘶太狡猾了!我也要!』 『喔喔,可以啊』 貝爾格理夫的對手緊接著換成了索菈。 因為她的個子嬌小玲瓏,所以劍路比較偏向靈動與突擊的方式。她彷彿將貝爾格理夫玩弄於掌心之中,不停地從他的盲點或死角跳出來奇襲。可是,貝爾格理夫將她直來直往的劍路以木劍一黏、一帶,將她手中的劍挑飛,並輕而易舉地拉開距離。 『哇啊』 『有點握得不夠緊呢』 『還、還以為能贏欸……』 索菈驚訝地張口結舌。貝爾格理夫用木劍輕拍她的肩頭,微微地笑著。 『很容易便上鉤囉?不管何時都得小心謹慎呢。此外,妳果然只靠腕力在揮劍呢。雖然專精於速度很好,但對皮厚、殼硬的魔獸可就無用武之地啦』 『說、說得也是……但是,我這麼矮小,該怎麼做才好呢……』 『若還是打算以突擊為主,就得靠踱地。如果覺得很難的話,就得充分利用身體的爆發力。僅靠手腕的力量硬衝,說不定會把手肘給搞壞喔』 『嘶踱步,跟爆發力……嗎?』 『是啊。因為我不太用突刺這招,所以也無法說明地很清楚……但如果妳認識擅長使長槍的人,或許就能向他請教精要呢』 『這麼說來,貝爾格理夫先生和德爾特斯先生在奧爾芬的模擬戰、我也在場!您嘶說,只要理解那種突刺的技巧就好對嗎?』 貝爾格理夫搔著臉,回想起博爾特斯那兇猛如虎的槍法。 『要達到那樣的境界可能非常困難……但做為楷模來說,可說再適合也不過』 『原來如此……因為我嘶劍士,所以只想到用劍,原來還可以拿長槍當參考!非常感激,我會努力的!』 『哈哈,能幫得上忙的話,就太好了』 貝爾格理夫拿回木劍後,便走到家的後面,似乎還有其它事要忙。 看著他的背影,兩名年輕的冒險者面面相覷,相視無語。 『……真嘶位好老師呀!』 『是呢……空揮什麼的,得開始練習了』 「很厲害對吧」 『『哇啊啊!?』』 兩人被悄悄地出現在身後的安婕琳嚇得放聲大叫。 安婕琳自豪地笑著。 「這就是我的父親喔 ……」 『是、是呢……總覺得,能理解為甚麼安婕琳小姐這麼強大了』 『說得沒錯。我也嘶這麼覺得』 「哼哼……」 安婕琳彷彿是自己的事一般,驕傲地對她父親的評語感到相當得意。米托從後方走來,扯著她的衣擺。 『為什麼、跑來這裡?』 「啊、抱歉……」 看著似乎有點不滿的米托,安婕琳搔了搔臉。傑克和索菈輕輕地笑著。 西沉的夕陽越來越低,山影也漸漸籠罩著大地。木匠們也開始整理工具,準備收工回家。 索菈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那麼、我們嘶該先告退啦。自主練習、加油——』 『抱歉打擾了。那個,以後還能再過來嗎?』 「嗯」 年輕的兩人開心地行禮後,便離開了。 一整天都待在村外的雅奈莎、米麗安、白和夏洛蒂一行四人,彷彿和那兩人約好似的,一前一後地回來了。似乎提著幾隻已經去了頭、剝了皮的野兔和野鳥。安婕琳「喔——」地舉手打著招呼。 「歡迎回來……獵了很多嘛」 『哦哦,豐收啊。今天的晚餐可豐盛囉』 『姐姐大人,我也獵到囉!我用魔法抓到了一隻!』 「哦,太棒了。妳真厲害呢,夏兒」 『欸嘿嘿……』 『貝爾叔叔他們呢?在家裡嗎?』 「父親在家……爺爺和卡西姆去河那邊了」 『哇,那今晚肯定也有魚吃了。晚餐會很精彩呢』 『說的也是呢。既然食物似乎會很多,要不要邀請莎夏跟塞蓮呢?』 「也好 ……」 『怎樣都好啦~我好餓~快開始煮飯吧~』 『米麗……妳這傢伙午餐不是吃了很多嗎?』 『因為~托爾內拉的飯菜很可口、怎樣也吃不膩嘛~美食一盤接一盤、也是沒辦法的嘛~』 『玩夠了就得開始準備晚餐啦。天色都暗了』 白說完便走進了屋子。女孩們相視無語。 「……變成熟了呢,那傢伙」 『意外地適合當家庭主夫呢』 『不能輸給白!我也要加油!』 夏洛蒂急忙往家的方向跑去。雅奈莎和米麗安邊笑邊聳了聳肩,跟著夏洛蒂走回家。安婕琳咯咯地笑著,也牽著米托一起往家走門去。山上傳來某種鳥類高亢的啼聲。 *1: 原文『では、そういう事でお願いいたします』、『へい、委細承知でごぜえます』。基本上就是公式化的應酬往來。盡量找語氣跟語意相符的應酬語了……你第一句就玩這麼大啊作者…… *2: 原文『どうもあんたは目上の人に弱いからな!まあ、仕方ねえだろ』 *3: 原文『ひとまずトルネラ滞在中は余裕のあるケリーの家に起居するという事で話がまとまった』總覺得有更好的翻法…… *4: 原文中後段『ですから、工事の最中に立ち会えるかどうか』 *5: 原文『それは構わないのですが……凄いですね、わたしなどには想像もできません』語氣待斟酌 *6: 原文前段『しかし、それだけ足が軽いのは羨ましい事です。だからこそ皆もボルドー家の皆さんを慕っているのでしょうし』 *7: 原文前中段『人外の者と戦う事に慣れていても、いや、むしろ慣れているからこそ、得体の知れない存在に対する恐怖は増す。剣や魔法とて万能ではないのだ』 *8: 原文『サーシャは前のめりに転びかけ、慌てて受け身を取った』我想像的畫面是,原本預期一擊得手的突擊,因為重心被破壞而順勢往前慘跌。如果真的摔倒了,就很難想像『慌慌張張』的樣子,比較可能是墊步之類的吧。『受け身を取った』有一說是『安全跌倒法』。 ---- 譯者語: 有幾句N2以上的文法,已經不想備註了,……還算好理解就是了。 村長的應酬, 貝爾的教學, 庫雷厄姆、萌 下一話, 柵欄的三人。 母鹿的動脈。 精靈的直覺。 篇6 第七七話 清晨的家中靜如止水。微微可 [篇6 七七、清晨的家中靜如止水。微微可]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79/ ---- 七七、清晨的家中靜如止水。微微 清晨時分,家中一片寂靜,如同處於深水之中。雖然隱約可聽見悠緩的呼吸聲,但反倒更凸顯出氛圍的靜謐。 不久後就要破曉了。 東邊的山脊開始變得明亮,薄而多雲的天空如魚肚般發白,但太陽尚未探出頭來。雖說如此,屋子轉眼間便被曙光所籠罩,彷彿戴上了一條淡紫色的面紗。 當貝爾格理夫醒來時,安婕琳已經起床一段時間了,正不急不徐地做著伸展運動。她發現他起床之後,便露出燦爛的微笑。 「今天我贏了呢,父親」 『哦哦,起得真早啊……』 貝爾格理夫用指尖按摩著眉宇之間,然後活動著僵硬的肩頸。接著像往常一樣,小心翼翼地裝上義肢後,站起身來。 白晝越來越長,不管是日出還是日落的時間,都漸漸地推移著。 每天清晨的室溫也是,越來越少有全身凍得冷冰冰地、令人不想下床的情況。但因為仍有偷偷鑽進窗牆縫隙的風,拂過肌膚還是會感到一絲涼意。 安婕琳在屋裡左顧右盼,納悶地問道。 「……米托呢?」 『什麼?』 貝爾格理夫馬上披起斗篷,到附近尋找米托。雖然大家都以暖爐為圓心,七零八落地睡著,但確實沒看見米托的身影。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出門了嗎?』 『出門了』 冷不防聽到的應和聲,讓這對父女吃了一驚。原以為斜倚在牆邊的庫雷厄姆還在睡夢之中,現在卻已微微睜開了一隻眼。 『剛走不久。不會走遠』 『這樣啊……是為了要看日出嗎』 安婕琳輕輕的點著貝爾格理夫的背後。 「辮子、幫我綁」 『啊啊,好、好』 這成了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之一。仔細梳理睡覺時被壓變形的頭髮,然後再綁成大大的三股麻花辮。因為已經這麼做了一段日子,熟能生巧,用不了多少時間。最後在瀏海別上貝爾格理夫送的那枚銀製髮飾。 綁完辮子後,安婕琳開心地站了起來。 「父親要綁嗎?嘻嘻……」 『不用、不用啦』 差不多該去理髮了嗎,他認真地考慮起這種事。 「好吧,我們也出門吧,父親」 暖身完的安婕琳說完以後,拉平了外套的下擺。貝爾格理夫點點頭,兩人便悠悠地走了出去。 外頭變得明亮了許多。 山那頭的天空被朝霞映成一片鮮紅。漸漸地射出金色的光芒,雲彩也微微地透出了天藍色。但另一側的天幕仍殘存些許不捨離開的夜色,還有星辰正閃爍著。 米托坐在家門外的柵欄上,愣愣地仰望著天空。安婕琳跑到米托的身邊。 「米托」 『嗯、姐姐』 米托轉身回應。 「真是的……沒看到你,嚇了一跳呢」 『天空、好美』 「是呢」 安婕琳靠在米托身旁的柵欄,用同樣的角度眺望著東方的天空。(*1) 天色瞬息萬變。赤紅色的朝霞逐漸塗抹上金黃的晨光。太陽再一會就要出來了。聽得見某處傳來的雞啼聲。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往她們兩人走去。 『想一起去嗎?』 『太陽公公出來以後、出發』(*2) 「嗯」 『這樣啊』 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傾靠著柵欄。 三人一起往東眺望。光芒像杯緣的水從山脊緩緩溢出,而光球就從最明亮的地方冒了出來。因為很刺眼的關係,雙眼不禁瞇成一線。(*3) 回到托爾內拉後,貝爾格理夫覺得心中的鬱結之氣舒緩了不少。但是,對陳年往事的清償還沒劃下句點。不過,最近這些日子裡安逸和樂的生活,卻著實非常珍貴。 他瞥了一眼安婕琳和米托。倆人看見日出,都相當雀躍的樣子。 真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只是,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啊,貝爾格理夫搔著頭。 腳下的影子開始慢慢變長,凝結了朝露的綠葉映射晨光,正閃耀著白晃晃的光芒。 『……接下來』 要出發了嗎,正當他想這麼說的時候,聽見身後的家門打開的聲音。回首一看,雅奈莎、米麗安和夏洛蒂都走了過來。夏洛蒂衝上前來,跳到貝爾格理夫的懷裡。 『真是的,既然起床了,也把我叫醒嘛!』 『哈哈,抱歉抱歉。但是既然沒有必要早起,睡到自然醒就好了不是嗎?』 『那也未必,在養成習慣前,多少得勉強一下』 『對呀對呀~早起的習慣~~嘩──啊──』 米麗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安婕琳輕笑著。 「那,大家一起出發吧……」 『我們昨天設了些陷阱。貝爾叔叔,您想過去看看嗎?』 『啊啊,是有這麼提過呢。等巡邏完村子一圈後,我們再一起去看看吧』 米托伸長了雙手,微微地抖動著身體。 『父親、騎肩膀』 『嗯』 貝爾格理夫把米托高高地舉起來,放在他的兩肩之間。 米托心滿意足地用雙手撥弄著貝爾格理夫的頭髮。安婕琳不悅地噘起嘴來。 「我的特別座……算了。讓給你。我可是姐姐呢」 儘管嘴裡這麼說,但安婕琳還是有些不滿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父親」 『怎麼啦』 「等一下換我騎」 『……也罷、也罷』 夏洛蒂在一旁雀躍地不停跳著。 『我也要!』 『雅奈也想騎肩膀對吧~?』(*4) 『我沒關係啦!』 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用義肢輕踢著地面。 『好啦,我們走吧』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間附近的天色也亮了起來。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 在某座綠意盎然的森林裡,一頭正嚼著枝頭上新芽的小鹿突然仰起了頭,彷彿察覺到了甚麼似地,拔腿就跑。(*5) 無數的鳥類和小動物,也朝著小鹿跑走的同個方向奔竄。就像是在逃命一樣。 從牠們跑開的位置,傳來枯枝的斷裂聲、茂密的葉子彼此的摩擦聲、或跟著枝枒在風中搖曳的摩娑聲。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有甚麼正往這裡來。 一匹長滿了深灰色體毛的狼,正追逐著在林木間奔逃的母鹿。體型遠比一般的狼還要壯碩,眼神裡充滿了殺氣和敵意。牠是名為灰色獵犬的魔獸。 灰狼飛撲到母鹿身上。尖銳的獸牙深深地撕裂了母鹿的皮肉,隨即血流如注。不久後斷了氣的母鹿,便被粗暴地啃食殆盡了。 森林中的樹木突然萌發出新綠色的嫩葉,轉眼間便成了歷盡滄桑般、老樹一樣的墨綠色。放眼望去,林木似乎都非常鬱悶地擺盪著枝枒。 此時,一株看起來扭曲又糾結的老樹出現了。 它的根像動物的腳一樣活動著,把擋在前方的樹給推開。依附在老樹上的苔蘚和地衣,不知不覺間攀滿了原本森林裡的樹上。長在老樹枝條上的蕨類垂了下來,遍佈樹枝之間的縫隙,遮蓋住上方和煦的陽光。 混雜著林木們抑鬱的聲響,地面不停傳來低沉的震動聲。 但若是凝神細聽,就不難發現是類似呻吟的哀嚎。彷彿就像是被活埋在地底下的人們仍未斷氣,只能痛苦而又鬱悶地悲鳴著。大概是像這樣的聲音。 ──嗚、噁、嘔、咿唔噁呀啊啊……唔喔啊啊…… 集合了憤怒、悲傷、怨念、仇恨等感情,讓人一聽到就覺得毛骨悚然。 從古森翻山越嶺而來的樹木們,緩慢卻紮實地往北移動著。除此之外,有一團像是古代龍一般的巨大陰影壟罩著它們。 ──將……吾、解……放…… 伴隨著悲鳴聲的話語。是一股既肅穆、又像是林間吹拂的風的聲音,在空中迴盪著,沙沙作響。 ○ 是時候採收儲藏用的洋蔥了。剛成熟的洋蔥既甜又香,但是太軟了所以不便久放。若等紙狀外皮變得乾硬後,就能採收並將其乾燥,以便在冬季時食用。 讓米托騎在脖子後的貝爾格理夫,與凱利和其他農民們一起巡視著洋蔥田。 洋蔥是種很實用的蔬菜。以前還沒有共耕時,僅能以家庭為單位各自下田;為了遇到歉收、或身體不好而無法務農的人們,便擴大了共耕的範圍,並把農作物共同儲藏起來。(*6) 不僅是洋蔥,只要是能久放的蔬菜,都漸漸地出現在共耕的作物清單之中。 『這一些大概下週就能採收啦』 『是呢。收割完還得曬會兒呢』 『今年長得好慢啊……都快到割麥子的時候了』 『沒辦法啊,看天吃飯嘛』 『也罷,那麼說也有道理』 『再──來,又得要開始忙囉』 『我要、幫忙』 米托在貝爾格理夫的肩頭上,正幹勁十足地揮舞著雙手。農民們發出歡快的笑聲。 『你啊,真是個可愛極了的小傢伙!』 『話說回來,貝爾。那個露梅爾樹的事情怎樣啦』 『啊啊、怎麼樣啦?要先去搬幾株苗木回來嗎?』 作為村裡的新興產業,有個打算種植露梅爾樹並製成藥草的計劃。拓荒地已經翻好土了,等把做為肥料的麥殼灑上去以後,要把苗木種上去大概也是明年的事情。將發芽的麥苗就那樣子犁進土裡,再潑上大量的用落葉和牲畜糞便發酵後做的堆肥。托爾內拉的土地本來就很肥沃,如此毫不吝嗇地施肥,令大自然的恩惠更加豐盛。(*7) 凱利雙臂交握,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吶。也想試試看跟這片土地的適性如何呢。多少能先種在盆子裡,等根長好了再移到田裡也行吧』 『要是有剛好能當作苗木的樹就好啦』 『如果沒有的話,也只好看看能不能做嫁枝苗啦』(*Z) 『那倒也是,想嘗試看看各種方式喏』 『曉得苗木的原生地了嗎?』 貝爾格理夫點點頭。 『那倒不是問題。因為得進得比較深,步行的話大概要一個小時就是了……』 『嘛,既然那樣也沒辦法啦』 『而且,就算是森林深處,有【赤鬼】先生同行,就能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啦!』 農民們笑了起來。 『父親、【赤‧鬼】!』 米托開心地輕拍著貝爾格理夫的頭。看到這幅畫面的農民們,又笑得更大聲了。 『是喔、米托。你父親可是個狠腳色咧!』 『哈哈哈』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臉頰。 『別取笑我啦……那,怎麼辦?現在就出發嗎?』 『是呢。總之,準備工作很雜,所以就等到吃完午餐後吧。在廣場集合如何?』 在場者沒有任何異議,所以他們便就地解散。此時也恰好是開始準備午餐的好時機。但是,就貝爾格理夫的情況來說,可能已經有家人開始準備了也不一定。 當他回到家中時,迴盪著木槌聲的庭園裡,安婕琳和莎夏正持著未出鞘的木劍在對練著。 在交手數個回合後,安婕琳的劍把莎夏的給擊飛了。莎夏慌張地想往後急退,但安婕琳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而是向前跨了一步,把劍劃向往莎夏的脖子。安婕琳隨後微微地從鼻子輕哼一聲。 「……動作太單調了」 『唔唔……還以為稍微追上了點……真不愧是安婕小姐……』 「不過確實比之前還厲害些了……啊、歡迎回家,父親!」 她前一刻還在跟莎夏對練,下一秒便立刻跑向貝爾格理夫。(*8) 『啊啊,我回來了。午餐如何了呢?還沒開始準備嗎?』 「雅奈她們正在用……夏兒也充滿幹勁呢」 『哈哈,那樣就好呢。辛苦了,莎夏小姐』 貝爾格理夫對著正往他跑來的莎夏鞠了個躬。莎夏也恭敬地微微低著頭。 『我來打擾了,師傅!』 『妳還是一如既往地充滿熱忱呢』 『哈哈,要是能靠熱忱跟上各位的背影就好了……等級 S的壁壘果然相當難跨越啊』 只是因為比較的對象太過強大,莎夏本身的實力已經相當綽綽有餘了。貝爾格理夫心想,聳了聳肩。 自從博爾德的姐妹和測量師造訪以來,已經過了大概三天。天氣一直都很好,測量師們的工作進展也很順利的樣子。 塞蓮每天都在測量師們的身旁監測或驗收他們的工作、到村裡挨家挨戶的聊天並培養感情、與孩子們玩耍,有時甚至會幫忙一些農活。 博爾德家最近才注意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所以也不難看出塞蓮主動與村民們溝通交流、聽取意見的打算。或多或少,做為赫爾貝蒂嘉的代言人,塞蓮的言行舉止自然有其意義。村人們更是喜聞樂見。(*9) 莎夏也會做跟塞蓮同樣的事,但當她每天忙一段落的時候,便會到貝爾格理夫的家裡,找安婕琳和庫雷厄姆對練。 或許從旁看來莎夏毫無勝算,但因與他對練的結果必然如此,所以誰也沒有看不起她。再說了,能與安婕琳或庫雷厄姆對練的對手,實力自然不在話下。(*10) 做為旅行商人保鑣的三名年輕冒險者,偶爾也會來露個臉。 凱因對卡西姆欽佩萬分,向他請教了很多問題、增進學識,傑克和索菈這兩位劍客從昨天開始,便老實地早起練習空揮。(*11) 不知為何,貝爾格理夫覺得托爾內拉越來越熙熙攘壤的了。 雖然不清楚喜歡往昔那般平靜度日的長者們的想法,但他個人並不討厭這樣。 不管世道如何變化,沒有甚麼是恆久不變的。隨著時代的演進,再怎樣也會遇到不得不改變的時候。如此這般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的,大多是那些無法順應時代的人吧。 貝爾格理夫捻著鬍子,把米托抱到地上,為他自己跳躍般的思考感到彆扭。 『莎夏小姐,您午餐有什麼打算嗎?若不棄嫌的話,歡迎一起同席』 『非常樂意──雖然很想直接這麼講,不過我還得等塞蓮……』 莎夏有點無奈地搔著臉。 「那,要是塞蓮也一起來呢……?」 『不,我們今天得跟測量師們開會。若之後還有機會,還能再一起吃飯嗎?』 『那是當然。請以公務為優先』 『就算我列席了,也聽不懂啊……塞蓮比姐姐還嚴格……唉──』 莎夏苦笑著聳了聳肩。安婕琳輕輕地笑著。 「塞蓮很認真呢……」 『是啊,雖然那也是她的優點……各位下午有甚麼計劃嗎?』 『我要去一趟森林…… 安婕,妳有什麼打算嗎?』 「如果父親去森林,我也去」 『哼唔……雖然很想一起跟著去……』 莎夏用手撫摸著下巴。 『但得等塞蓮點頭……?』 『哈哈,就是那樣啦』 莎夏說完便笑了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那麼,先告辭啦!』 目送著莎夏的背影,貝爾格理夫轉頭看向安婕琳。 『安婕,莎夏小姐沒傷到妳吧?』 「沒事……不過越來越難手下留情了」 『哈哈,是嗎。那樣的話,或許會輸給她也不一定呢?』 安婕琳悶哼一聲。 「不可能。不管莎夏變得多強,只要我認真起來,絕對不會輸」 『是、是嗎』 不知是深信還是深懼著女兒的實力,貝爾格理夫稍微打了個冷顫。 米托輕扯著衣擺。 『我也、想變強』 『哦,是嗎。一起加油吧』 『嗯』 「哼哼,姐姐會全教給你的……」 聽到安婕琳這麼一說,米托便皺起眉頭。 『比起姐姐、父親、比較會教』 「咕唔」 安婕琳不甘心地抿著嘴唇。不過因為自己也這麼認為,所以無言以對。 可是她一方面想扮演姐姐的角色,所以覺得由貝爾格理夫教米托也很好,但另一方面又想要父親教自己,令她左右為難。(*12) 貝爾格理夫笑著,輕拍似地撫摸著安婕琳的頭。 『我也會一起教妳的』 「!真的!?」 安婕琳抬起頭,雙眼發出光芒似地望著貝爾格理夫。 『是啊。唔,不過今天很忙,所以明天開始吧……』 「嗯!欸嘿嘿,真是期待……米托,父親跟我,明天都會好好地教你喔」 『……父親、就夠了』 「真是的!」 安婕琳不悅地鼓起雙頰。米托用有點調皮的語氣,摟著安婕琳的手臂。 『開玩笑的。我們、一起學吧……』 「真是的……」 安婕琳噘起嘴,有點粗魯地搓揉著米托的頭髮。隨後她們便維持那幅模樣一起走回家。 米托看起來已經完全成為人類了呢,貝爾格理夫不禁感到一股欣慰之情。 正當他忙著在柴薪堆補充柴火時,庫雷厄姆回來了。他打從一大早就在廣場陪著孩子們,到了中午左右,孩子們的家人再把他們領回去的樣子。 雖然他沉默寡言,但莫名受到孩子們喜歡的庫雷厄姆,在托爾內拉可是幫了大忙。特別是在農忙的時候,孩子們的母親們也能幫忙農活,讓她們非常感激不盡。 『歡迎回來,庫雷厄姆』 『唔嗯……』 庫雷厄姆看起來有點困擾。飽經風霜的臉上,皺紋比平常略微不悅時還要更加深遂。 貝爾格理夫訝異而不解的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不清楚。但,總覺得忐忑不安。似乎有某種詭異的東西,正在逼近……』 『唔嗯……?你說的是真的嗎……』 『要是跟之前一樣,只是我想太多就好……』 雖然庫雷厄姆至今也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但都沒有問題發生,只是瞎操心罷了。但這次的嚴重性,看起來似乎不同以往。 精靈族與生俱來的第六感、和庫雷厄姆身為老練冒險者的直覺,令他忐忑不安。(*13) 貝爾格理夫捧起柴薪。 『……最近是不是該小心點呢』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讓你困擾……』 『哈哈,我知道你不是胡說八道……雖說我下午要去森林……沒問題嗎?』 庫雷厄姆視線低垂。 『……不予置評。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是嗎……嘛,總之先一起吃午餐吧』 『說的也是呢』 庫雷厄姆嘆了口氣,搔著頭。 『……真是服了你啊』 『你那副模樣看起來,可是會令人真的感到不安的對吧?』 庫雷厄姆看到貝爾格理夫調皮地笑了起來,也微微地揚起嘴角。 緩慢但確實地,從南邊飄來的雲開始漸漸地遮蓋藍天。 *1: 原文中段『ミトの横で柵にもたれて』,『たれて』直譯有『靠著、趴著』的意思。考量到官網第六冊封面 中米托跟安婕琳的身高差、還有柵欄的形式,不管她們是位在柵欄的高處還是低處,這兩個動詞似乎都不會太突兀。 *2: 原文中安婕琳跟米托對話中用的動詞『行かない』、『いく』和後面貝爾想說但還沒說出口的『行こうか』,都沒有提到要去哪。但前面的篇章跟後面的對話都提到,是要開始例行的巡邏。所以備用的「回家」便捨棄不用了。 *3: 原文中後段『じわり、と水が湧き出て来るように光の塊がにじみ出たと思ったら、そこいらがより一層明るくなった。つんと目の奥が痛くなり、何だか目を細めたくなるようだ』稍微調整語順。 *4: 原文『アーネもしてもらえばー?』中間的『もしてもらえば』查詞典後,推測是米麗安的語癖之一,將『もしかして、もらえば』改寫。 *5: 原文後段『不意に顔を上げたと思ったら地面を蹴って駆け出した』的『地面を蹴って駆け出した』考慮了一會,最後決定用意象些的方式翻譯,而非字面上的方式。直譯的話是「踢著地面跑了出去」。 *6: 原文中後段『一昔前は共同の畑で作る事はなく、それぞれの家庭で作るにとどまっていたが、不作の年や、体を壊して畑に出られない者たちの為に、こうやって共同の畑で大きく作って保管しておくようになった』 *7: 原文『元が肥沃なトルネラの大地は、そうする事でさらに惜しみない恵みを与えてくれた』 *8: 原文『サーシャと向き合っていたのが、たちまちベルグリフの方に駆けて来た』其中的『向き合っていたの』查了幾個詞典,大多是『正面相對』的意思。但承接上文剛對練完,我想應該是基本禮儀之類的,不是太正式又不太隨意的招呼。後面的『たちまち……に駆けて来た』備用詞是「頭也不回地直奔而去」。 *9: 原文『今まではボルドー領でありながら顔を出す事がなかった分、村人たちと積極的に交流しようというセレンの意思が見て取れた。ヘルベチカの代役で来ている、という思いが、より彼女を動かしているのだろう。村人たちは当然これを喜んだ。』第一句,村人跟塞蓮的主受關係不是很確定。中間那三個子句構成的段落,也不太確定語意是否正確。 *10: 原文『傍目から見るとサーシャは圧倒されっぱなしなのだが、相手が相手なだけに誰も彼女を侮りはしなかった。そも、アンジェリンやグラハムとまともに剣を交えられる相手などそうはいないのである』不熟的字太多了,雖然大概有畫面,不過就怕有甚麼誤會,等查完確定好再定調吧。 *11: 原文後段『昨日あたりからは朝の素振りにまで付き合う始末だ』 *12: 原文『しかしお姉さんぶりたくもあるようで、ベルグリフに任せるのがいいと思っているのと、自分で教えたいというのとがぶつかって、じれったいようだ』。『ぶり』查辭典是『樣子、份量』等義,『じれったいよう』則有『急死人』的意思。 *13: 原文『エルフという種族が本来持つ自然との感応性と、グラハムが長い冒険者生活で培った勘とが、彼に不安を告げているらしかった』 *Z: 接下來的幾話,有許多與苗木、農作有關的術語,我主要參考這篇文章。 ---- 譯者語: 米托會開玩笑了呢。 應該不是庫雷厄姆教的吧。 ……如果米托反過來教爺爺開玩笑,好像也不錯? 晨光。 三竿。 鬱鬱蒼蒼。 下一話, 感冒藥水。 灰毛。 牧。 篇6 第七八話 蔚藍的天空有幾抹染成水藍 [篇6 七八、蔚藍的天空有幾抹染成水藍]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0/ ---- 七八、蔚藍的天空有幾抹染成水藍 蔚藍的天空點綴著淡淡的幾朵白雲,看起來變成了一片水藍色。但烈日仍然高掛,即便是逐漸西傾的陽光,依舊相當地炎熱。 把釣竿重新扶正的卡西姆說道。 『什麼吶、是稍微留心點就夠了的事嗎?』(*1) 『是啊……雖然不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 庫雷厄姆還是雙眉緊蹙。卡西姆邊笑邊扶好他的高禮帽。 『吁……我等明白啦。不過,到底要注意什麼才好吶?』 貝爾格理夫苦笑了起來。 『也罷,不聞凶訊便是吉嘛……』(*2) 『莫非是壞東西吶……魔獸之類的嗎?』 庫雷厄姆苦惱地瞇起眼睛。 『不曉得。我覺得自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雖然也很在意你們的安危,不過我更擔心那些沒有戰鬥能力的人』 『原來是這樣吶。好啊。反正不論怎樣,都是我等們的責任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拿起裝著釣魚配件的箱子。 『好吧,不管怎樣,祈禱今天有頓豐盛的晚餐吧。吶、貝爾,我等釣一條大魚,然後用藥草蒸來吃吧。我等、非常喜歡吃那個啊』 『哈哈,好啊。如果釣得到的話』 『哈、說話算話啊。待會見啦』 卡西姆玩耍似地揮舞著釣竿,往河邊走去。 和徐的微風拂來,飄散著嫩草的香氣。貝爾格理夫確認著腰間的佩劍和道具袋,扛起了鐵鍬。 『再來,我們也該出發啦……安婕,還沒準備好嗎?』 當他往家裡呼喊後不久,便聽到一陣咚噠咚噠的疾走聲。安婕琳跑了出來。(*3) 「劍、工具和……鐵鍬,也要嗎?」 『妳就不用帶那些了。能幫忙照顧米托嗎?』 因為米托也想去森林,所以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便讓他同行。此時,米麗安牽著米托,從安婕琳的身後走了出來。 『好~出發~』 「唔,米麗也要一起來嗎?」 『我也要去呦~想做森林浴~』 米麗安說完便摘下帽子,貓耳啪噠啪噠地甩了幾下,然後直挺挺地豎了起來。庫雷厄姆的神情看起來放鬆了些。 『是嗎。感謝相助……』 『庫雷厄姆爺爺的不祥預感~會不會成真呢喵~?』 米麗安接著便咯咯地笑了起來。庫雷厄姆垂下了視線。 『希望是我多心就好……』(*4) 「哼哼……有我們在,就放心吧……」 『沒錯沒錯~對吧、米托~』 『噢──』 米托揚起了雙手。庫雷厄姆微笑著摸摸米托的頭。 『…… 小心點啊』 『嗯。爺爺也、小心』 看見米托胸有成竹地挺起胸膛後,眾人都笑了起來。(*5) 庫雷厄姆到了下午仍要繼續照顧孩子們的樣子。雅奈莎留守村內,並與夏洛蒂和白幫忙農活、準備晚餐。貝爾格理夫認為,如果家裡的人口增加,最好能分工合作。 一行人走到了廣場時,農民們已經拿好工具,等著他們出發了。 他們雖然沒有持劍,但腰間掛著開山刀、手上拿著鐵鍬或鋤頭。也準備了簍筐裝挖出來並修剪後的苗木。真是萬全的準備。 路上瞥見測量師們正操作著難以理解的工具,一行人直接走到森林的入口。凱利把肩後的簍筐重新背好。 『好──咧,今天是初次嘗試,我們在太陽下山前回來吧。貝爾,就麻煩你帶路啦』 『啊啊,我知道了。安婕,請妳幫忙殿後囉』 「嗯……交給我」 被父親拜託了雖然很開心,安婕琳仍正經地點了點頭。米麗安壞笑著輕戳著安婕琳。 『重責大任欸~』 「沒錯。就看我好好表現一番……」(*6) 『那~我就到貝爾叔叔旁邊──』 安婕琳伸手提住了正要提腳的米麗安的脖子。 「米麗也留在後排……!」 『咦~為什麼~?』 「才不會把父親讓給妳……」 『妳們在搞什麼啊,真是的 ……』 凱利的兒子班茲傻眼地搖搖頭。他的腰上插著一把短劍,身上還帶著弓箭。 安婕琳從鼻子哼了幾聲。 「什麼啊,那身打扮……像個冒險者似的」 『囉、囉嗦。畢竟要進森林,謹慎點也不為過吧。對吧,貝爾叔叔?』(*7) 『啊啊,說的也是呢。不過班茲,你什麼時候學會用弓箭的?』 班茲害羞地搔著臉頰。 『呃、那個,是雅奈教的……似乎比劍或魔法更適合我的個性』 安婕琳捉弄似地揶揄著班茲。 「色狼……我要告訴莉妲姐姐」 『什!不是那樣啦、笨蛋!別說啊!』 農民們看到班茲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約而同地大笑著。 接著隊伍便啟程了。貝爾格理夫慢慢地帶領著不熟悉森林的農民們保持隊形,而殿後的任務便交給安婕琳和米麗安。 米托心滿意足地牽著她們的手。(*8) 森林裡的空氣非常清新。枝頭上的嫩葉接二連三地萌芽,大概是為了迎接溫暖的陽光,綠葉正努力地伸展、茁壯。冬季時還是光禿禿一片的樹林,也已經非常地綠意盎然了。(*9) 被數層枯葉覆蓋於其上的,是各種大小不一的野草。它們開始冒出嫩芽,陽光穿過林木間灑落的地方,彷彿像變得像是一張綠色的地毯一樣。 就這麼高高低低地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後,眾人發現了眼前矗立著幾棵至少需要兩人才能環抱的大樹,還有抬頭就能看見一大片枝葉交錯的地點。有塊巨岩滾落之處,細小的瀑布正從縫隙間涓涓而下。貝爾格理夫撿起一片掉落的藍色葉子。(*10) 『喏,這就是露梅爾樹的葉子』 『什麼?也就是說,該不會……』 『啊啊,這棵大樹就是露梅爾樹。再找一會兒的話,附近應該還有幾株小一點的』 農民們仰首一望,感歎地環顧著四周的樹林。他們從未造訪過這麼深的地方。森林內部有許多參天巨木,陽光無法照射到的地面,苔蘚和地衣長得比草還要旺盛。 頹倒的老樹崩壞成數段,新的樹芽便生長於其上。老樹的下方大概也還有早已風化的、更老的朽木吧。和伐木工們常去的那片距離村子比較近的森林,感覺起來氣氛十分不同。 折斷而崩倒的露梅爾樹,樹根附近冒出了幾株小苗。 農民們俐落地斷根、掘土,並將其放進他們帶來的簍筐中。(*11) 葉子雖然也有濃郁的氣味,但樹汁聞起來更加令人通體舒暢,確實有種對身體很好的感覺。(*12) 『哦哦,好像曾經在哪聞過這味道啊』 『是凱雅老太太的感冒藥味呀』 『真是懷念呢』 想起了村裡數年前去世的老藥師婆婆,令貝爾格理夫不勝唏噓。藥師的衣缽由她的女兒繼承。也經常收到她女兒需要採集藥草的需求。 安婕琳與米托牽著手,在附近閒逛。米麗安倚著法杖,閉目養神,正盡情吐納著森林裡清爽又涼快的空氣。彷彿正進入冥想狀態的樣子。貝爾格理夫將起挖苗木的工作交給了凱利和農民們,他自己則是將採集來的樹液,裝進從村裡帶來的小瓶子中。(*13) 一邊閒聊、一邊忙著這些事,突然從森林深處吹來一股不冷不熱的風。帽子被吹飛了的農夫,匆忙地追了上去。 『你在做啥啊?』 『不,那風……這可是森林的深處啊』 貝爾格理夫訝異地凝神細看。當然,森林裡也會有風穿梭其間,但奇怪的是,這種時節從森林深處吹來的風非常罕見。 『哇啊!』 班茲突然驚呼一聲,架起手中的弓箭。 定睛一看,林木之間似乎有道身影。雖然看起來像棵枯樹,但樹枝和樹根卻像人的四肢一樣。班茲張口結舌地望向貝爾格理夫。 『貝、貝爾叔叔,那是什麼?它走過來啦!』 『是牧林者呢』(*14) 貝爾格理夫笑著輕拍班茲的肩頭。 『放心吧,牠們是不會傷害人類的傢伙呢』 牧林者站在原處不動,似乎在觀察著什麼,最後移動著腳部的樹根,無言地離開了。神色倉皇的班茲終於鬆了口氣。 『牧林者是……?』 『唔嗯……牠們並非魔獸,是某種精靈般的存在。有時在廣袤的森林深處會遇到牠們。聽說在荒蕪的土地上,牠們也會無聲無息地驟然出現,播下草類的種子、或栽種苗木。不過呢,我之前也未曾親眼見過就是了』 『咦……是群好傢伙嘛。雖然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呢——』 牧林者樹身的大樹洞,看起來就好像張開的血盆大口似的,令班茲一想到就渾身打冷顫。安婕琳揶揄著他。 「呵呵,嚇破膽啦……」 『囉、囉嗦』 凱利拍落衣服上的塵土。 『哎呀呀,森林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呀。好咧,苗木也挖得差不多了,咱們在天黑前回家吧』 『說的也是呢』 苗木飄出一股提神醒腦的氣味。要是扛著它們回家,一路上都會感到心神暢快吧。 『印象中~不僅能拿來入藥~還能用來做香水呢~』 米麗安說。安婕琳點了點頭。 「似乎是呢……我忘了也能拿來當香水……」 『安婕什麼都不用搽~聞起來就很香了呢~真好啊~』 米麗安邊說邊嗅起安婕琳的味道。安婕琳癢地渾身扭動著。 「別這樣啦……」 『姐姐、很香嗎?』 「真是的,米托也這樣……」 看著嬉鬧著的米托跟少女們,班茲的表情一言難盡。 ——找到了。 突然,米托渾身一顫,接著發起抖來。 前一秒還嘻嘻哈哈地玩鬧著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隨後便大驚失色地急忙跑往隊伍前頭,跳上貝爾格理夫的背後。貝爾格理夫踉蹌地踱了一步,差點跌倒。(*15)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啦?』 『好可怕……好可怕呀……』 米托渾身抖個不停,緊緊地依偎在貝爾格理夫的背後。 貝爾格理夫眉頭一皺、抱起米托後,環顧起四周。 不知是不是快要日落的關係,總覺得森林比剛來時還要晦暗。雖然聽得見風聲,但從上方傳來葉子沙沙作響的聲音,森林裡卻悄然無聲。沒看到特別異常的跡象。農民們也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怎麼啦怎麼啦,因為天黑了所以會怕嗎?』 『哈哈哈,米托還小嘛』 安婕琳快步的走來。 「……很怪。好像被誰盯著似地」 『唔嗯……?』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更加聚精會神地仔細觀察四周。剛才還沒察覺到,但果然有點奇怪。安靜過頭了。 『……行進時,多注意點』 貝爾格理夫讓原本拉得很長的隊伍靠攏後,便走到隊伍的前面。農民們惴惴不安地背著簍筐,左顧右盼。貝爾格理夫把米托背好,並為了安撫眾人般地笑著說。 『什麼嘛,別那麼擔心,因為不曉得森林裡有什麼,所以當然得謹慎點啊』 『喔、喔喔』 『好吧,既然貝爾都這麼說啦』 『對呀,更何況安婕跟米麗都在啊』 眾人的視線落在安婕琳的身上。她得意地哼了一聲。 「沒問題……我可是等級 S的冒險者。就當是搭上泥船渡河吧」(*16) 『那不就會沉船了嗎喵~?』 米麗安如此說道。 「……沒問題,腳踩得到底」 『那、就不需要搭船了不是嗎?』 『哇哈哈,喂、妳偶爾會說些莫名奇妙的話吶!』 農民們咯咯地笑了起來,恢復了精神,繼續往村裡走。氣氛看似重返一片和樂,但米托卻笑意全無,並且膽顫心驚、全身僵硬地伏在貝爾格理夫的背上。 走著走著,太陽落到了山的另一邊,周圍的夜色漸濃,腳邊也看不見影子了。 不過已經快到村子附近了。漸漸地,周邊樹木的樹幹越來越細,苔蘚跟草類也愈來愈茂盛。足跡和人類活動的蹤影也更加明顯,總算讓精神略微緊繃的一行人鬆了口氣。 「父親!」 話音剛落,安婕琳已蹴地飛奔而去。貝爾格理夫也迅速地反應過來,背著米托轉過身拔劍出鞘。 『快到我身後!』 農民們急忙跑往貝爾格理夫的後側。 幾頭灰色獵犬彷若離弦之箭,從樹影中一躍而來。但是,早已察覺到的安婕琳在牠們襲擊來的路徑上正面迎戰。一擊雙殺、返劍時又俐落地斬落了另一隻的首級。 剎那間,電光交錯。從其它方位竄出的灰色獵犬已成為一大塊黑炭。米麗安揚著她的法杖,哼了一聲。 『嘍囉們就算來再多~下場也一樣呦~』 說完便揮了揮法杖。從暗影中現身的灰色獵犬燒了起來,滾落在地。安婕琳則靈快地東奔西走,斬殺襲來的狼型魔獸。 已經殺了十頭。黑暗中到底還藏著多少呢? 貝爾格理夫凝神細看。他把嚇壞了的米托用單手緊緊地環抱到胸前,並斬落直襲而來的灰色獵犬。 真怪。竄出來的狼,沒有任何一頭會衝往前排的安婕琳。全都是繞過她迂迴而至。安婕琳雖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匹狼,但顯然是鎖定了貝爾格理夫而來。從後面奔襲而來的灰色獵犬,對農民們也是視若無睹。 貝爾格理夫抱著米托的手,又添了幾分力道。 在前排的安婕琳折返,和貝爾格理夫背靠背地持劍而立。(*17) 「父親,該怎麼做……?」 『還有幾頭?』 「應該,不到十頭」 『那就收拾掉牠們,趕緊回家吧。被 E級的魔獸折騰太久的話,可是會被卡西姆他們取笑的喔』 貝爾格理夫重新擺出劍勢,對米托露出了令人放心的笑容。 『別擔心,爸爸跟大家都在這兒』 『嗯……』 米托把臉埋入貝爾格理夫的胸口。(*18) 似乎是安婕琳奔馳跳躍的踩地之聲,和狼型魔獸的臨死悲鳴一併迴盪在昏暗的林間。和貝爾格理夫一樣,安婕琳的夜視力也很好。 貝爾格理夫基本上把戰線交給安婕琳。在慢慢往村裡撤退的同時,了斷幾頭漏網之魚。米麗安的魔法也相當切實地提供著協助。 魔獸的氣息總算消失了。又回到夜幕降臨時,那種不可思議的寂靜。 快速地環顧週遭。沒有魔獸的跡象。安婕琳似乎也沒有感到任何異常。於是揮劍甩血、收劍入鞘。 『打完了、嗎?』 『是啊。我們快點離開森林吧。有人受傷嗎?』 凱利微微搖頭。 『啊啊,多虧你們,大家平安無事啊。哎呀呀,真是服了呀』 『幸好有你們在呢……安婕,妳真的很強呢,我嚇了一大跳啊』 『班茲,你連一招半式都沒表現到啊』 被稍微揶揄了一下,班茲噘起了嘴。 『沒辦法啊,天那麼黑,我不想誤傷安婕了她們……』 貝爾格理夫笑著拍拍班茲的肩膀。 『判斷的很好。不急功近利可是很厲害的喔』 『嘿、嘿嘿……』 班茲害羞地搔著頭。 一行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沿著林道前進著。貝爾格理夫用眼角餘光注意著臂彎中的米托。雖然已經收拾了所有的灰色獵犬,但似乎仍深陷恐懼之中。 顯然,還有什麼事情會發生,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出了森林、正要回到村莊的時後,庫雷厄姆跑了過來。一頭滑順的銀髮似乎在夜色中發出光芒。 雖然庫雷厄姆散發著生人莫近的氣勢,但當他看到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的身影時,便放下胸口大石似地緩下腳步。(*19) 『沒事就好……』 『是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有股奇怪的氣場……不過目前已經消失了』 『爺爺』 米托急忙奔往庫雷厄姆的懷抱,並抽了幾下鼻子。米麗安嘆了口氣。 『總覺得~到最後變得有點像是演了場鬧劇呢~』(*20) 「不過是灰色獵犬而已,沒有大礙……對吧,父親」 『是吶……』 貝爾格理夫凝視著森林好一會兒,最後轉身跨步前行。 『總之,先回到村裡吧。天已經黑了,所以留心腳步……』 附近已是一片漆黑,村裡的人家都點亮了燈火。似乎有些星星在夜空中閃爍。森林中的樹木在風中唦唦作響。 ○ 安婕琳看起來有點開心。她正一邊輕輕哼著歌、一邊把毛線捲成球。坐在她身旁的米麗安,俯身盯著她看。 『怎麼了怎麼了~安婕看起來很開心呢~』 「哼哼……我跟父親一起戰鬥了呢」 說完,又燦爛地笑了起來。 這麼說來,在博爾德發生騷動時,幾乎是各自戰鬥,不像今天如此強烈地意識著貝爾格理夫就站在自己的身後,看著自己的表現。 儘管平常在雅奈莎和米麗安的後援之下,通常並不會在意背後的事;但有著貝爾格理夫在身後綜覽戰局時,就會有股說不上來的安心感。 而貝爾格理夫正前往教會,說是想請他們強化結界。 晚餐後,正享受著放鬆時間。 夏洛蒂正在幫明天要用的芋頭削皮,白正閉眼靜坐,練習冥想;雅奈莎正保養著她的弓箭,庫雷厄姆則靜靜地抱著米托坐在一旁。米托直到回到家之前,一直都很心驚膽戰的樣子,不過現在已經安穩地睡著了。 坐在安婕琳一行人對面的卡西姆,正用手撐著臉頰。 『但是,我等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魔獸要針對米托吶』 『嗯……不過,米托曾經被詭異的魔獸吸取過魔力對吧?我想這次會不會又是類似的情況……』 貝爾格理夫的觀點是,灰色獵犬顯然是衝著米托來的。因為知道貝爾格理夫所指為何,所以大家毫無異議地贊成他的論點。 但是,不瞭解對魔物們為何如此的卡西姆和安婕琳,露出納悶的神情。(*21) 『可是老爺子吶,米托不是連一滴魔力都不剩了嗎?』 庫雷厄姆抬起了頭。 『我是那麼想過。為了構築像人類一樣的軀體,應該把魔力都用完了。但在冬季時,魔力又開始在米托的體內流動了』 言畢,庫雷厄姆低垂著視線。 『仔細想想,魔王本來就是即使能夠打倒、卻無法徹底被抹殺的存在……說來慚愧,雖然做為一直視為需要擊敗的目標,對其略知一二,但像這樣做為保護對象的時候,不知道的事情卻多如繁星』 『這又不是老爺子的錯吶。不用那麼在意啦』 卡西姆笑著說完,便將雙手在後腦勺交握。不久後,像是突然想起甚麼似的開口說道。 『對啦,我等在釣魚的時候,河對面有個牧者吶』 『牧林者嗎?』 『嗯。很久沒看過牠們了吶。那群傢伙,竟然會出現在這麼豐沃的大地吶』 這麼一說,安婕琳想起了牧林者也在森林裡看著大家的那幕。以前在執行委託時也看過幾次。那時候總是在荒野附近、草木不生的地方,或者是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儘管自然資源非常豐富,但托爾內拉附近並不常見到牠們。 保養完弓箭的雅奈莎坐到卡西姆身旁的椅子上。 『順道一提,我在狩獵時也遇過』 「雅奈也是嗎?」 『是啊。就那樣遠遠地凝視著這邊』 『我們遇到的牧林者~也是那樣呢~』 「嗯……該說是、奇怪嗎?」 雖然安婕琳自己並沒有特別不安的感覺。但是,光是貝爾格理夫那麼提心吊膽的樣子,就足以讓她提高警覺。 卡西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嘛,既然牧林者不是甚麼壞傢伙,沒關係吧?今天出現的也只是灰色獵犬而已對吧?老爺子在、安婕也在、我等也在,不管出現什麼都不用擔心啦』 「那可就不對了,卡西姆先生」 安婕琳雙肘撐在桌上,俯身向前。 「父親還在戒備狀態……一定,有什麼我們還沒注意到的」 『唔嗯……』 卡西姆沉吟。 『……也是吶。確實,貝爾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第一個發現危險的人……』 『但是~我們該提防什麼啊~?空緊張可是很累的欸~』 「……保護米托。不惜一切代價。這是首要之事……吧?」 安婕琳說完,看著庫雷厄姆。庫雷厄姆低垂著視線,默默地點了點頭。安婕琳微微一笑,然後轉頭望向卡西姆。 「剛才的話,要再修正……」 『嗄?』 「不只是因為有我、有爺爺、還有卡西姆先生,還因為有父親,所以大家才能安心……」 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 『說的沒錯吶!我等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吶!』 米麗安和雅奈莎也跟著笑了起來。 此時貝爾格理夫剛好進來。回到有點熱鬧的家中,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氣氛這麼高昂啊?』 「嘻嘻……結界的事呢?」 『啊啊,沒問題了。要是不會有派上用場的機會就好了……』 『貝爾叔叔,要喝茶嗎?』 『嗯,謝謝妳,雅奈……卡西姆,你在笑什麼啊?』 『嘿嘿嘿嘿,唉呀,只是覺得,貝爾就是貝爾吶』 『嗯嗯……?』 貝爾格理夫納悶地歪著脖子。安婕琳站了起來,向他招招手。 「父親,來這邊……我要坐大腿」 『咦……妳已經有點重了欸……』 「沒關係啦……快點」 貝爾格理夫有點困擾地笑著,撫摸起鬍鬚。 黝黑的深夜慢慢地越變越濃,晚風在閃爍的星辰下開始咻咻地刮了起來。 *1: 原文『なに、それじゃあちょっと気を付けた方が良いって事かい?』從前後文判斷,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徵詢以日語為母語的使用者的意見中。 *2: 原文『ま、何もないに越した事はないんだがなあ……』備用詞是「也罷,要是沒有甚麼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不知怎的,看完這句原文,突然冒出英文的 No news is good news…… *3: 原文中段『どたどた音がして』查詞典是『慌張地在走廊跑著的聲音、呱嗒呱嗒』。但後者的發音讓我很沒有那種,被父親叫喚、手忙腳亂的畫面……備用詞是「叮呤噹啷」。 *4: 原文『外れる事を祈っているのだが……』有點超譯?「雖然會為了你們的外出而祈禱」→「祈禱平安歸來」。徵詢以日語為母語的使用者的意見中。 *5: 原文『むんと胸を張るミトを見て、一同はくすくすと笑った。』前段的『むんと胸を張る』合在一起找不到東西,拆開來卻找不到『むんと』或『むん』的意思。『胸を張る』有『自信、挺起胸膛』的意思。 *6: 原文中後段『しかしわたしは見事やり遂げて見せるのだ……』。『見事やり遂げて見せるのだ』略腦補。徵詢以日語為母語的使用者的意見中。 *7: 記得之前班茲叫貝爾都不加稱謂的,這邊卻多了個『さん』。畢竟跟安婕是同輩,所以還是比照米麗她們,用「叔叔」稱之、而非博爾德或奧爾芬那邊的中上階級稱他的「先生」。 *8: 原文『ミトは二人に手をつないでもらってご満悦である』到底是有牽沒牽啊……牽不牽之外,心滿意足之前到底是補語還是怎樣啊……徵詢以日語為母語的使用者的意見中。 *9: 原文中後段『おずおずと新芽を萌え出させてたばかりと思われていた木々は、暖かな陽気の為に勢いよく葉を広げ、冬の間に葉を落としていた筈の木々もすっかり緑色に染まっている』 *10: 原文後段的『落ちている青い葉』看不出到底是「掉落的嫩葉、掉落的綠葉、掉落的藍葉」的哪一種。雖然「嫩/還沒成熟/青澀」只能用在水果上,不過用在能入藥的露梅爾樹,似乎也不奇怪。封面也沒有線索。徵詢以日語為母語的使用者的意見中。 *11: 這段移植苗木的過程,專業術語主要參考自此篇的幾個主要步驟:斷根、修剪、土球與樹皮保護(挖掘)、枝架架設及病蟲害防治、灌水與養護。 *12: 原文中段『樹液もまた胸のすくような匂いで』的『胸のすく』查不到中文片語,倒是白水堂有句例語跟『爽快、響亮』有關,而且似乎跟片語『胸がすく』同義,都是『除掉心病、心裡痛快』的意思。 13: 『起挖』這個動詞參考行政院農委會。 *14: 原文中『木の牧人』有幾個層面的意思。『牧人』本身就有『管理羊群之人、指點迷津之人』這種略微帶有宗教色彩的意思。而『木の牧人』在【魔戒】這部奇幻作品中,則是指樹人(Ent)這個半人半植物的種族。美漫【星際異攻隊】的格魯特也是樹人之一。但因為魔戒的樹人有腳趾、星際異攻隊的樹人偏向會動的植物,我傾向暫以牠們的共通特色「守護林木之木」,用「牧林者」稱之。 *15: 原文前中段『きゃっきゃとはしゃいでほぐれていた表情がたちまち強張り、大慌てで駆け出して』 *16: 原文後段『泥舟に乗ったつもりでいて』,是安婕琳記成反義的俚語。她應該是要表達胸有成竹、安全無虞的『大船(おおぶね)に乗ったよう』。正好三慧經有類似的典故,便借來一用。 *17: 原文『前で剣を振るっていたアンジェリンが取って返して来て、ベルグリフと背中合わせになった』其中『背中合わせ』雖然有畫面,卻想不到更適合的語句…… *18: 這邊原文『胸元に顔をうずめた』代表米托已經從剛有異狀時的背後,移動到貝爾格理夫的身前。雖然一瞬間出現了子龍救阿斗的身影,不過不太能理解為何把米托從安全的背後抱到前方……前面有一段剛殺死十頭時,貝爾單手環抱的敘述,可供參考。『怯えたようにしがみつくミトを腕の方に回して抱きかかえ、向かって来たグレイハウンドを斬り裂いた』 *19: 原文前段『鬼気迫る表情』查辭典是『陰氣逼人、恐ろしいほど真剣なさまをいう(認真到令人畏懼的樣子)』,備用詞是「盛氣凌人、咄咄逼人」,但都不符合腦海中的畫面。雖然猜測庫雷厄姆是心急如焚+擔心大家出事,但還沒想到更好的表達辭彙…… *20: 原文『なんか、最後の最後にドタバタしちゃったねー』。『ドタバタ』原義是『胡搞胡鬧、打打鬧鬧、鬧劇』。 *21: 原文前中段『しかし、その理由がイマイチ分からないので』。『理由』不太確定要理解成「動機」、「經過」、「原因」還是「目的」。 ---- 譯者語: 總覺得牧林者的設定有點吃書……以前遇到過卻都沒提及嗎? 然後貝爾啊,女孩子的體重、三圍跟年齡,可都是禁語喔。 釣魚, 樹人, 異相。 下一話, 除蟲。 空氣。 圓心。 篇6 第七九話 麥子日漸茁壯,開始吐出綠 [篇6 七九、麥子日漸茁壯,開始吐出綠]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1/ ---- 七九、麥子日漸茁壯,開始吐出綠 夾在葉子間的麥稈每天越拉越高,末梢也開始結出綠色的麥穗。至少數十年來都是這樣的光景。再過一會,這些青穗就會變成金黃色,等到了準備收割的日子,也將是夏天的氣息開始飄散在空氣中的時候了吧。 那天後又過了幾天,貝爾格理夫擔心的事情仍然沒有發生。 就像一如往常地照耀著村子周邊的陽光那樣,沒有魔獸從森林裡一擁而上、襲擊村莊,甚至應該說連牠們的蹤跡都沒有。(*1) 幾天前襲來的灰色獵犬,和這陣子的無事太平相比,彷彿就像是場夢似的。(*2) 就算再在意,也沒有具體的辦法。僅是比平時更加敏感而已。但若是和往常一樣沒有甚麼特別變化的話,緊繃的神經卻又似乎會變得疲勞。(*3) 不過,由於米托仍然一副如坐針氈、驚魂未定的樣子,貝爾格理夫或庫雷厄姆兩人之一,絕對會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思索著肯定有哪兒不對勁,眾人都抱著某種程度的緊張感度過每一天。 在家後側的田裡,夏洛蒂驚訝地看著貝爾格理夫用水稀釋瓶子裡的烈酒。 『父親大人,這是要用來做甚麼的?』 『這個啊,是浸過赫柆的果實的酒。是除蟲劑喔』 貝爾格理夫如是說,並遞給夏洛蒂聞聞看。從瓶口竄出像是甜酒一般的芳醇,強烈的氣味直衝腦門。 夏洛蒂大吃一驚,緊緊地捏住鼻子。 『完全清醒了!』 『哈哈,沒錯吧?這個效果很好喔』 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並用水兌到特定的濃度、再用勺子瓢了一些以後,潑到正在發芽的苗圃上。已經爬到葉子上的害蟲,就用手捻起來壓碎。 『這酒殺不了蟲呀……』 『啊啊,只是預防以後飛來的蟲子呢。不過光是這樣,就有明顯的差別啦……米托,你能幫忙嗎?』 他對著正趴在他背後的米托如此說道。米托怯生生地點點頭,爬了下來。夏洛蒂微笑著牽住他的手。 『我們一起潑吧!』 『嗯……』 米托稍微放鬆了些,便和夏洛蒂一起灑起驅蟲水。這種時候有體貼人意的孩子在,真是幫了大忙啊,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想,並開始蹲著除草。 忙了好一段時間以後,白從家裡走了過來。 『喂、老爹,客人來囉』 『嗯?誰啊……』 回頭一看,莎夏已站在白的身後。她一如以往地活力充沛,並鞠躬行了個禮。 『您起得真早啊、師傅!抱歉在下田時打擾您了』(*4) 『喔喔,不會不會。歡迎妳來。這麼邋遢還真是抱歉』 貝爾格理夫起身回禮。夏洛蒂也微微頷首。日正當中拂來一陣悶熱潮濕的風,把塵土捲成了一股小小的旋風。莎夏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天氣變得越來越熱啦』 『是啊,這兒也多少感覺得到暑氣了呢』 雖然還有一段時間才會迎來夏季,但原本就很寒冷的地方,遇到氣溫高了些的日子,相較之下就會感到炎熱吧。這幾天的風也感覺不到涼爽,反而有些微妙的悶熱。 莎夏深有所感地望著被仔細呵護著的良田,開口說道。 『雖然預定返回博爾德的日子就快到了……但測量師們的狀況似乎不太好』 『哎呀』 貝爾格理夫眉間一皺。最近,托爾內拉越來越多人出現身體不適的情況。雖不至於完全動彈不得,但要下田揮鋤舉犁什麼的,卻變得相當辛苦的樣子。縱使看來並不像某種傳染病的徵兆,但仍令他相當在意。近來怪事接二連三地出現。 莎夏雙臂交握,繼續說道。 『雖然我對這些症狀所知甚少,所以也不好說什麼……即使沒有發燒,但身體卻昏沉沉的,使不上力。大家原本都很勤奮的,所以我不認為是怠惰』 『說的很對呢……有找過藥師了嗎?』 『是的,已經煎了藥。幸虧如此,他們才總算睡著了。但看來是沒辦法照原訂計劃回去啦,所以想先過來打個招呼』 『原來如此啊……我最近會再過去關心的』(*5) 『非常抱歉……那就先這樣。抱歉打擾師傅您們工作了』 『哈哈,請別在意……』 莎夏微微一笑、轉身欲離,默默地拍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白的肩膀。 『走,當我的對手吧、白!』 『嘁……蠻力女啊』(*6) 白蹙著眉頭,按摩著被拍打的肩膀。隨後他轉向貝爾格理夫說道。 『……午餐,只把芋頭煮完而已』 『啊啊,謝謝。記得中午前回來啊』 『白,加油!』 夏洛蒂說道。 『哼……』 白和莎夏一起朝著家裡走去。 升為等級 AAA的莎夏、和經過庫雷厄姆及卡西姆訓練的白,兩人實力不相上下。但是,狹小的庭園對白的戰鬥風格來說有點難以施展身手,所以他們總是到廣場或者村外切磋。 貝爾格理夫目送兩人、伸了個懶腰,然後再次蹲下,除起草來。 濕暖的風吹過後腦勺,但一絲涼爽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些詭異地撩撥著肌膚,讓貝爾格理夫煩燥地摩挲著腦後。 這種怪風最近總吹個不停。是從西方的森林直直地吹過來的。往年這時候的風,一直都是從北部山區吹來的,但現在卻非如此。仍不歇止的西風,著實相當古怪。 當他邊思考、邊除著雜草的時候,米托趴到他的背上。 『父親……』 『嗯,灑完了嗎?』 『澆在苗上就行了對吧?都澆好囉』(*7) 夏洛蒂手裡提的水桶已經見底了。 接著他們便一起除草。剛長出來的雜草還很嫩,相當好拔。在蔓延開來之前能否連根鏟除,對之後耕耘的難度可說是有天壤之別的。 他們就這麼一直除著草,偶爾挺起腰、活動活動筋骨。往前望去還有很遠的一大段路,但轉身一看,其實也已經推進了不少。(*8) 一回神才發現太陽已經爬得老高,就快要中午了。貝爾格理夫就這麼背著米托,直接站了起來、整理工具。得準備午餐了。 他一回到家便把大鍋盛滿水、掛到爐火上,再把蔬菜和肉塊切好時,愁容滿面的安婕琳回來了。 她今天和雅奈莎及米麗安一起進了西邊的森林一趟。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貝爾格理夫皺著眉心想。 『我回來了,安婕。怎麼了嗎?』 「沒什麼異樣……不過有點奇怪。總感覺被什麼盯著。但並不是野生動物的目光……」 『就像~被監視那樣呢~』 『嗯,沒錯……雖然沒有遇到魔獸……相反地,陷阱也全都沒收獲』 『唔嗯?妳的意思是野獸跟魔獸都消失了嗎?』 『大概、是吧……今天確實連隻兔子都沒看到』 雅奈莎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交握雙臂。 『除此之外……今天也遇到了牧林者。就站在森林的邊緣看著我們』 牧林者似乎還是會出沒在村子的附近。聽說凱利和農民們在村外的苗圃裡種植露梅爾樹苗時,牧林者也會遠遠地望著他們。雖然無傷大雅,但還是讓農民們嘟噥著抱怨那種不自在的感覺。牧林者隨處可見,似乎並非只有一隻的樣子。 那群農民裡面,這幾天漸漸地有不少人開始感到身體不適。奇怪的是,習慣了在戶外勞動、身強體壯的他們,卻在短短幾天之內一個接一個的病倒了。 『……真是束手無策啊』 在某個沒被察覺到的地方,肯定正發生著些什麼。就算要提高警戒,連對方是何方神聖都沒有頭緒的情況下,也完全無法擬出對策。 正當他為了平復情緒,打算先準備午餐再從長計議時,白踏進了家門。臉色很怪。安婕琳戲謔地打著招呼。 「歡迎回來,小白君」 『別叫我小白君啊……喂,老爹』 『嗯?』 『……塞蓮好像也倒下了喔』 『什麼?』 貝爾格理夫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那是怎麼一回事?』 『細節我不知道啦……』 白和莎夏在村外切磋的時候,班茲神色倉惶地跑了過來。聽完緣由之後,莎夏便臉色大變地匆忙跑走了。塞蓮正和凱利與農民們在露梅爾樹的苗圃談到一半,便突然暈倒了。 安婕琳把劍插在腰間。 「我去去就回!」 『啊啊,爸爸隨後過去』 安婕琳隨即便與雅奈莎和米麗安一起飛奔而去。 已經不是悠悠哉哉地準備午餐的時候了。先和白跟夏洛蒂交待後續的工作,抓了一些藥物放進包包裡,便與米托一起趕往凱利的家。 村子裡安靜過頭了。 甚至連聒噪的山羊都默默地趴在樹蔭下。聽不到孩子們的嬉鬧聲。即使快到了將羊趕到平原的時間,牧童們似乎也沒有要準備出發的打算。 空氣裡有些沉重的感覺,就好像整個托爾內拉是個躺臥在床的病人似的。甚至連沒有異狀的貝爾格理夫,也覺得身體有些怪異的不適。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 經過廣場時,護送旅行商人的年輕冒險者們正百無聊賴地坐著。索菈發現貝爾格理夫後,便揮了揮手。 『嘶貝爾格理夫先——生』 『哦,妳好。怎麼了嗎?之前聽妳們說,差不多要出發了不是嗎』 凱因搖了搖頭。 『委託人病倒了……雖然請藥師來看過了,但似乎還得躺個幾天』 這邊也出現了病情。就時序上來說,這種怪病不太可能是外人帶來的。再說了,沒有誰在來到村子前,身體就出現異常的。就算是有潛伏期好了,外人卻又吊詭地與村民們同時發病。此外,開始有人病倒,也不過是這兩、三天的事而已。 『……你們還好吧?』 『是的。只剩身強體壯這個優點而已啊』 傑克開玩笑地說道。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好,但能在托爾內拉再多待一會,真嘶有點開心呢』 『喂。村子都變成這種情況了,妳說那是什麼話啊?』 『啊嗚』 索菈不好意思地蜷起了身體。 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聳了聳肩。 『無論如何最好還是小心為上。不曉得身體何時會出狀況呢』 『是——的——』 『我們會小心的』 揮別三人組之後,到了凱利的家。他的家人們臉色似乎也有點不大好。不過,他們仍為了照顧病人而忙碌地奔波著。 貝爾格理夫走到了別館的客房時,測量師們正躺在床上休息,塞蓮則倒臥在後側房間裡的地舖上。她的臉色蒼白,呼吸彷彿是因為胸口裡阻塞了什麼似的,又淺又急。 莎夏、安婕琳、雅奈莎跟米麗安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圍在塞蓮的身邊,偶爾換下她額頭上的毛巾,泡水後再擰乾為她擦汗。(*9) 『……沒問題嗎』 『塞蓮……到底出了什麼事?』 莎夏懊悔地緊抿嘴唇,握緊了拳頭。 也許是注意到了腳步聲,安婕琳轉過身來。 「父親」 『嗯嗯。塞蓮小姐的玉體……?』 『剛剛才睡著……但看起來呼吸很困難』 『唔嗯,阿多菈呢?』 說的是村裡藥師的名字。安婕琳搖了搖頭。 「她被呼來喚去的,還沒空到這兒來……」 『果然如此嗎……』 看村裡現在那樣子,藥師應該也忙得七葷八素的吧。(*10) 貝爾格理夫緩緩走近,把手放在塞蓮的額頭上。 並不覺得特別的燙。反倒是覺得有些發寒。鼻子裡頭似乎塞住了,只能張口呼吸。 貝爾格理夫想了一會,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罐子。 『請沿著胸口塗上這個』 『這是……?』 莎夏拿過罐子,打開蓋子一聞。然後雙眼彷若大吃一驚似地睜的老大。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著。 『這是以露梅爾的葉子跟薄荷為主、混合了幾種藥草做成的。應該能舒緩呼吸的症狀』 『謝、謝謝!』 莎夏立即掀開了塞蓮的胸衣。 貝爾格理夫急忙轉過身、走出房間。從背後傳來安婕琳的驚呼。 「這……又發育了嗎?」 『真的呢……以前還比較小一點、呢?』 『是的,沒錯。如果繼續這樣長下去,可能會超過大姐呢』 『唔唔~青春期真是令人嫉妒啊喵~』 到底在聊什麼呢,貝爾格理夫笑了起來,聳了聳肩。 然後,她們用同樣的方式把藥塗在測量師們的身上。苦悶的呼吸聲似乎和緩了些。 『姑且只能先這樣了……』 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得揪出根源的病灶,才能完全根治。 這麼說來,不曉得庫雷厄姆和卡西姆現在怎樣了。他們應該也和安婕琳她們一樣,先後進了森林。既然是那兩人的話應該不用煩惱,但他總覺得靜不下心、焦躁萬分。 此時,呼吸突然變得順暢些了。沉重的空氣突然間變得輕盈許多。 原本還躺在床上的測量師們也是;還沒醒的那些人似乎得以熟睡,醒來的人們則不可思議地眨著眼起身。 裡頭的房間傳來了一陣騷動。塞蓮似乎也醒來了。 『塞蓮!太好了,妳沒事吧!』 莎夏激動地哭喊著塞蓮,並邊用臉頰磨蹭、邊緊抱著她。塞蓮雖然露出有些困惑的笑容,但她的氣色看起來的確好多了。安婕琳一行人也鬆了口氣,欣慰地看著她們姊妹倆。 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撫摸著鬍鬚。似乎並不是藥效的關係。眼角餘光瞥見米托的神情也稍微變得開朗了些。究竟發生了什麼? 莎夏突然跑出房間,飛擁著貝爾格理夫。貝爾格理夫意外地往後踱了幾步。 莎夏破涕為笑,把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胸口。 『師傅!非常謝謝!塞蓮她!』 『莎、莎夏小姐,請冷靜點……這並非我的藥效所致呢』 「喂,妳在幹嘛……」 不悅地鼓起雙頰的安婕琳,輕輕戳著莎夏的頭。莎夏因為開心了過頭,這才意識到剛才做了什麼,羞紅了臉。她趕緊離開了貝爾格理夫的身上,不停地鞠躬抱歉。 『對、對不起、一不小心就……』(*11) 『請別介意……安婕,爸爸先回去囉』 「嗯,我們等一下就回去了……」 『塞蓮小姐,請多保重』 『是的,謝謝你』 剛恢復意識的塞蓮雖然有點病懨懨的,但還是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當貝爾格理夫走過廣場時,庫雷厄姆和卡西姆正並肩而立。廣場的中心插著庫雷厄姆的大劍。兩人似乎為了確認著什麼,正左顧右盼著。 卡西姆一發現貝爾格理夫的身影,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哦——貝爾吶』 『嗯,卡西姆……這是?』 『知道原因啦。對吧,老爺子』 『真的嗎?「原因」是指……讓村子變得異常的原因嗎?』 『是花粉。花粉從森林西部乘風而來』 庫雷厄姆說。貝爾格理夫問道。 『區區花粉?那又怎麼會……』 『花粉中蘊含著極少量的魔力吶。若是我等和老爺子不仔細觀照、便無法察覺的程度吶』 『光一顆的話,無傷大雅。但我們都需要呼吸對吧。一次又一次地,讓那些微量魔力在我們體內逐漸累積起來。對熟練了操控魔力的我們來說,好像有一定的抵抗力啊』 『村人們則是被森林的魔力給搞壞身體吶』 『……這種魔力有毒嗎?』 『不,並非如此。更準確的說,是透過魔力傳遞某種敵意吧』 不過,還沒找到策劃的幕後黑手啊,庫雷厄姆嘆著氣說。卡西姆把高禮帽戴好。 『嘛,不管怎麼說,這手法非常精妙。可能是村民們無法招架的等級吶。AAA級、甚至也可能是相當於 S級的魔獸吶』 大致上來說,魔獸的體能遠超過人類。如果人類赤手空拳地與魔獸對峙,單靠肉身而言,是無法由純粹膂力構成的魔獸抗衡的。人類能夠與魔獸一較高下的原因是,除了能利用魔力強化肉體之外,還有在智慧方面凌駕與魔獸之上。 魔獸的本質是野獸,腦筋通常不如人類好。 以譬如鬼族之類的亞人雖然也具有某種程度的智商,但也僅限於進行團體戰鬥、或者最低限度的社交活動。並沒有能將魔力加工、還能讓人類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執行謀略的智能。 但是,極少數 AAA級或 S級的魔獸,可能具備著這樣的智力。例如有些從人類魔獸化的吸血鬼一族,或是活了很久因而增長智慧的龍王族。 然而,人類在悠久的歷史裡,已經找出對策,應對那些高階魔獸之類的存在。能思考及分析事物的智慧,便是力量的來源。如果灰色獵犬獲得了近乎人類的智力,它們不久後也會成為近似 S級的威脅吧。 這次潛伏在托爾內拉的不明危機,似乎不是單單能靠魔獸當做評估標準的可怕對手導致的。 沒有形體卻有著智慧的惡意。貝爾格理夫打了個冷顫。 『到底在跟怎樣的傢伙交手啊……』 『天曉得呢。我等也不知道吶……』 『……或許是森林本身,也說不定』 庫雷厄姆的話讓貝爾格理夫皺起了眉頭。 『森林嗎?』 『是啊。之前也說過,森林也是有意識的對吧……自從造訪托爾內拉以來,我已多次走訪這附近的森林。但是,今天踏進森林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森林變質了嗎?』 『我不知道。但能肯定背後確實巧妙地隱藏著什麼。像這般埋藏著惡意、卻又跟平時看起來沒兩樣的森林,我還是初次看到』 因為是生活在森林中的精靈族吧,庫雷厄姆感慨地歎了口氣,視線低垂。 米托緊緊抱著庫雷厄姆。 『爺爺……』 『……米托啊,你從森林回來後就有點怪怪的呢?你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呼喚我』 『被呼喚了嗎?被誰?』 卡西姆臉上驚訝的表情,捻著鬍鬚。米托泫然欲泣地更加緊摟著庫雷厄姆。 『我不知道……但是,很可怕……』 『……是嗎』 『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讓你被帶走的』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米托的頭。米托把臉埋進了庫雷厄姆的身上。 『那麼,該如何才能清除森林的魔力呢?』 『啊啊,如你所見吶』 卡西姆說,指著庫雷厄姆的劍。大劍安靜地沉吟,散發出並不像是反射的陽光、而是其自身的不可思議的光暈。 『這傢伙一直以來跟著老爺子戰鬥了很久,被老爺子的魔力薰陶之深吶。而且因為是攜手併戰的關係,灌注了許多精靈族純淨的魔力。用這傢伙為媒介,我等用新的結界包覆了整個村子吶』 廣場正好位於村莊的正中間。 托爾內拉以這把劍為圓心,似乎被一個魔力的圓罩所包覆。如此一來,花粉的魔力與森林間的連結被打斷,身體的異常要痊癒,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了。 貝爾格理夫不禁發出讚嘆之聲。 『太厲害了吧……』 『嘿嘿,能聽到你這麼說,我等很開心呢』 『但是,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得進入森林,才能遏止成因』 『說的也是呢……』 事態刻不容緩。雖不曉得會花多久,但人手綽綽有餘。明天就進森林也行。(*12) 聽見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安婕琳一行人跑了過來。 「久等了……總覺得空氣好像變輕了?」 『是啊,多虧了庫雷厄姆他們』 說明一番以後,一群人便直接回到貝爾格理夫的家。肚子已經餓了。時候已經不早了,但仍然可以邊吃午餐邊討論。應該制定計劃,明天一早就進森林吧,貝爾格理夫心想。 不意間,突然發現遠處站著一位牧林者。 樹幹上穿過樹身的大樹洞●●,彷彿像是通往無盡深淵般的黑暗似的。 *1: 原文『そこいらを照らす陽の光はそれまでと何ら変わりのないように思われたし、森から魔獣が湧いて出て村を取り囲むという事もなく、それどころか魔獣の影すら見えない』連接詞跟語氣轉折抓不到語感。 *2: 原文『まるで先日のグレイハウンドの襲撃の方が夢だったのではないかと思えるほど安穏としている』句子很長,還算好切,但翻譯後的語感還是薄弱。 *3: 原文『尤も、心配しているとはいっても、具体的に何をどうするかという方針が立っているわけではない。ただ、いつもよりは少し神経を張りつめている。だが、あまりにも普段と変わらないと、神経を張っているのがひどくくたびれるような気がした』句型好卡。 *4: 原文前段『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師匠!』查文法教學,除了一般的「早安」以外,也有『您真早啊』的意思。 *5: 原文後段『近くお見舞いに伺いますよ』直譯是『我會盡快拜訪你』。中文有類似的情境嗎? *6: 原文『馬鹿力が』,備用詞是「傻勁女、金剛芭比、什麼怪力啊」…… *7: 原文『苗にかければいいのよね?終わったわ』查辭典只查到『いいかければ』,但眾說紛紜。不確定是不是倒裝還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8: 原文中後段『前を見れば先は長いが、振り向けばそれなりに進んでいる』這裡的『が』應該是強調跟轉折的意思,凸顯已完成的進度。後段的語意有點拿捏不好。 *9: 原文後段『額を絞った手ぬぐいで拭いてやった』並未提到塞蓮冒汗與否、毛巾是冷是熱,僅有提到擦拭而已。後文才提到她的額頭是冷的。 *10: 原文『あの村の様子では薬師も引っ張りだこだろう』超譯? *11: 原文『す、すみません、つい……』猜不出句末是某段話的一部分,還是『對比、最終』等意。 *12: 原文『その計画を練らなくてはならない。どれくらい時間がかかるか分からないが、面子は申し分ない。早速明日にでも森に入ってみよう』整段的語意可說是兩種極端(急/徐)都能理解…… ---- 譯者語: 老爺子的劍還真好用啊……有大絕又能當圖騰柱插…… 異象。 緩解。 牧林者。 下一話, 發抖。 預感。 飛奔。 篇6 第八十話 風雖不強,但林間的鼓譟 [篇6 八十、風雖不強,但林間的鼓譟]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2/ ---- 八十、風雖不強,但林間的鼓譟 雖然晚風並不強,可是林木間的簌蔌之聲,依然迴盪不止。 只見地面一片漆黑、繁星閃爍於夜幕之間。山脈的輪廓成了一大塊黑影,彷彿割除了星空的一角似的。 遠在天亮以前,安婕琳便提早起床了,所以她正在村外散步。 等到早上就要進到森林裡一探究竟。如此一來,目前的異常情況應該就會告一段落吧。同行的隊友理所當然地有庫雷厄姆、卡西姆和貝爾格理夫等人。 「……呵呵」 我還真是不像樣呢;雖然她心底這麼想,但仍難忍笑意。因為能和憧憬已久的父親一起進入地城探險了。 總算能親身體驗卡西姆曾說過的、那種雲壤之別的安全感。一想到就興奮不已。所以一大早就亢奮地睡不著覺。也不想待在家裡發呆到天亮。(*1) 夜風輕拂,但感覺比白天時的微風更令人瑟瑟發抖。撫摸著後頸的時候,感覺汗毛都站了起來。不過,因亢奮而神奇地蒸散著熱度的身體,卻不知為何令她覺得非常舒適。 她走到了每天早上巡邏都會經過的小丘陵。從這裡能將托爾內拉一覽無遺。 因為現在還沒天亮,所以不仔細看就看不見村子。只不過還看不清地面的起伏,在她眼中就好像一片黑色的大平原一樣。 安婕琳放下手裡的油燈,坐在某顆大石子上。即使隔著褲子,仍然感覺得到石頭的寒冷。她抱著膝蓋,眺望遠方。 「……是誰、又為何」 她喃喃自語著。 從貝爾格理夫他們的討論看來,這次的對手相當具有挑戰性。就連庫雷厄姆或卡西姆都繃緊了神經。 就安婕琳個人的觀點來說,她並不討厭與強者戰鬥。踏上成為冒險者之路以後,經歷了各種場面與委託,她已有了能隨遇而安、享受危機的氣度。雖然想成為像貝爾格理夫那樣沉穩而冷靜的冒險者,但仍難以抑制身為年輕人的莽撞與勇於冒險的衝動。 不過,一想到托爾內拉正面臨危機,便覺得不太爽快。 還在奧爾芬的時候,總覺得有股「要是在城裡待不下去了、還有故鄉可回」的安全感。或許也因此無論做什麼,都能充滿幹勁。 而如今將在那個故鄉展開冒險。儘管並不討厭,但她心裡仍有些無法釋懷。 「雖然也沒其他辦法了……」 但有父親、卡西姆先生和爺爺在。絕對沒問題的。肯定能俐落地解決,讓大家的生活回到正軌的。 安婕琳自問自答般地兀自點頭,身子慢慢地從石頭上往下挪,然後就這麼躺在地上。和一片黝黑的大地相比,天上就仿如織滿了寶石般的星斗,放眼盡是璀璨。(*2) 剛躺臥片刻、正品味著背後扎得令人發癢的草皮還有濕潤的夜露時,突然聽見一陣吱嘎聲。 安婕琳彈了起來,握著腰間的劍柄。轉往聲音的源頭處凝神一看,只見一株枯木矗立在那。是有著四肢般的枝枒和樹根的枯木。 「……牧林者?」 牧林者輕柔地走近安婕琳。額頭附近有幾片變得枯黃的樹葉。 安婕琳感覺方才的緊張氣氛突然解除,便嘆了口氣。 「別嚇唬人啊……」(*3) 安婕琳在原處坐下,牧林者走到了她的身旁。雖然安婕琳默默地眺望著村子,但沐浴在沒有雙眼的牧林者的視線下,莫名地令她有點不太自在。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轉頭望向牧林者。 「……幹嘛?」 即使曉得對方不會有回應,她還是明知故問。牧林者沉默不語。 開始刮起強風了。安婕琳長長的三股辮隨之飄揚。一股冷颼颼的寒意突然襲來。 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日出後就要開始探險了。就算早起也起得太早啦。差不多也該回家睡個回籠覺了吧,安婕琳心想。(*4) 她從地上起身。 ──救救我們。 「?」 安婕琳似乎聽到奇怪的聲音,便轉頭望向牧林者。牠的姿勢還是跟剛才一模一樣。 「你說了什麼嗎……?」 不可能的吧、才剛這麼想,又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大家、都很痛苦。 「『痛苦』……?『大家』又是怎麼回——」 安婕琳話還沒說完,牧林者突然開始發抖。就好像是被電擊一般,渾身抽搐。頭部的葉子搖搖晃晃地掉了幾枚,飄落到地面。 安婕琳猛地回神,望著村子的方向。 在黑暗中,有什麼正像海嘯一般鋪天蓋地地湧向村莊。 在大腦理解眼前的景象之前,安婕琳已拔起雙腳,從高地往下狂奔。 ○ 庫雷厄姆從床上驚醒後,便刻不容緩地披上了外套。 『米托就、有勞了!』 似乎是這麼對貝爾格理夫說的,說完便奪門而出。 貝爾格理夫拍打著臉頰,想讓頭腦清醒點,並抱起躺在身旁的米托。卡西姆也醒了,狐疑地望向窗外;雅奈莎和米麗安雖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卻也將愛用的武器拿在手上,四處張望。 『怎、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呀……?』 夏洛蒂睡眼惺忪地搓揉著雙眼。白把油燈給點亮了。 『……有什麼過來了』 『嘁,趁人睡得正熟的時候吶』 卡西姆戴上高禮帽後,便轉頭向貝爾格理夫說道。 『貝爾,我等去去就回吶』 『喔喔』 目送馬不停蹄的卡西姆飛奔而出後,貝爾格理夫小心翼翼地戴上義肢,站起身、取劍於側。米托則不安地一手緊勾著貝爾格理夫的胳膊、一手緊握住夏洛蒂的葇荑。 從遠處傳來不明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地震,但也像是某人的低語。聽起來令人直打冷顫、不寒而慄。絕非甚麼令人喜聞樂見的好東西。 待在家裡就能高枕無憂吧。但是,直覺告訴他得出門。 貝爾格理夫眨眼間便下了決定,對雅奈莎和米麗安說道。 『我們也出去吧。待在這也不能保證絕對安全』 說完,他便牽著米托和夏洛蒂出門了。 聽得見哀號和怒吼聲。遠處的火光忽明忽滅。是庫雷厄姆和卡西姆跟來襲者正在交戰吧。(*5) 『……察覺花粉的魔力被截斷後,便動手了嗎?』 即便如此,反應也太快了。還是我們太過慢條斯理呢,貝爾格理夫不禁咋舌。 這非尋常魔獸所能為之。一旦其中一隻的攻勢被破壞,另一頭就會隨即補上。更何況是在一片靜寂無光的深夜裡發動的襲擊。(*6) 和這種程度的對手為敵,就算再怎麼深思熟慮也不為過。 ――米―――――――――托――――――――……(*7) 『噫』 米托短促地驚呼、摟著貝爾格理夫的力道又更緊了幾分。貝爾格理夫凝神細思。 『這、是怎麼回事……』 『貝爾叔叔!』 雅奈莎大吼。貝爾格理夫迅速地抱住兩位孩子、翻身一躲。 悄然從背後靠近的一群牧林者的手臂,就這麼刺穿貝爾格理夫前一刻還站著的地方。 同時雷光一閃,變成焦炭的牧林者通體焦黑、趴倒在地。 米麗安的貓耳正有些困惑地拍打著。 『打、打倒了~但是~這麼做對嗎~?』 『嗯,這種情況下,是正確的……顯然是針對貝爾叔叔來的』 『為什麼牧林者……』 對於原本不會與人類做對的牧林者會做出這種舉動,在場的每個人都無法理解。此時,夏洛蒂突然左顧右盼了起來。 『姐姐大人呢?』(*8) 這麼一說,貝爾格理夫起床時就沒發現她的身影了。是跟庫雷厄姆一起跑出去的嗎?因為當時周遭一片昏暗、剛醒來頭腦也還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他已經記不太得了。 『……既然是安婕,就不必擔心了吧』 姑且不論心中的疑惑,貝爾格理夫仍如此對著米托喃喃地說。米托嚇得驚慌失措地發著抖,用盡全力地緊緊貼近他的身體。 樹葉的婆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越來越響。 雖不知是因為風還是甚麼正在逼近的關係,但光是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如果到廣場的話,或許多少能了解目前的情況吧。 突然,附近亮起土黃色的光。白的立體魔法陣正飄浮在空中,發出微弱的光芒。原本還伸手不見五指,現在已經能勉強看得見腳邊了。 『……趕時間對吧。要走囉』 『哈哈,謝謝你,白』 『哼……』 看得見腳邊,就能放心跑了。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便奔往廣場。 周遭傳來此起彼落的哀號與尖叫聲。想必正在發生著什麼大事。 奔跑時,發現了一些動靜。是牧林者。懷裡似乎抱著甚麼。是小孩子。雖然正大哭大鬧著,但手臂般的樹枝牢牢地抱著孩子不放。牠似乎正往村子外面走去。 『雅奈!』 雅奈莎的箭幾乎與貝爾格理夫的怒吼聲同時爆飛而出。箭射穿了牧林者後便爆炸,將樹幹給應聲轟斷。 從附近的民宅裡跑出一對還穿著睡衣的夫妻。是那孩子的父母。 『啊啊、啊啊、謝天謝地啊……』 孩子的母親哭著抱起跌落在地的孩子。孩子的父親發現貝爾格理夫,跑了過來。他淚流滿面、低下了頭。 『貝爾!謝謝!謝謝!』 『晚點再謝!快去廣場!』 看來,家家戶戶都被牧林者給襲擊了。天色很黑、牠們的數量又多,所以沒有辦法確切地掌握戰局。 『……希望庫雷厄姆他們能夠守得住就好了』 雅奈莎和米麗安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我們到村裡繞一圈!』 『嗯!要是我們不齊心協力~就沒意義了!』(*9) 『抱歉!請告訴大家到廣場集合!』 兩人點了點頭後,便跑進了黑暗之中。 貝爾格理夫帶著剛救了下來的一家人一起到了廣場。 廣場裡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燃起了篝火、唱誦著主神維耶納的禱詞此起彼落。村長霍夫曼正發出怒吼。 『混帳東西、別自亂陣腳!好好盯著自家的小鬼頭!阿多菈!這邊有傷患,拜託上藥啊!』 『村長!』 當貝爾格理夫跑過來以後,霍夫曼才露出安心的神色。 『哦哦、貝爾!太好啦、你們沒事就好啊!』 『到底發生什麼事?目前情況如何?』 『雖然我也沒搞懂,但那些會走路的木頭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入啊。牠們侵門踏戶地擄人的樣子啊』 幸好莎夏小姐迅速指揮,下令把所有人帶到廣場。霍夫曼如此說道。 貝爾格理夫稍微鬆了口氣。是嗎,像這樣讓村民們到廣場上集合,都多虧了莎夏呀。 白增加了魔法陣的數量。周圍的夜色被土黃色的光芒給趕走,讓附近的村民們稍微平復了些情緒。黑暗並不站在人類這邊。(*10) 像地震一樣的低鳴仍持續著。聽起來有點像是痛苦的呻吟聲。牧林者也以驚人之勢湧現。四周一片黑暗所以無法確認,但應該已經被牧林者給包圍了。 『可是,結界呢……』 貝爾格理夫望向廣場的中央。庫雷厄姆的聖劍仍矗立在那裡,發出微弱的光芒。結界應該還沒失效。 為什麼牧林者能侵入村子呢?又為什麼要把村民們擄走? 此時,安婕琳往這邊奔走而來。帶來了好一些村民。似乎是下山後就東奔西跑地協助村民們。 「父親!」 『安婕!妳跑去哪裡了?』 「我很早就醒了,所以去散步……唔,村子已經被樹木包圍了」 『樹木嗎……果然如此嗎?都進了村子裡嗎?』 「雖然移動得很慢,但正漸漸湧上來……雖然也有魔獸,但牠們進不來」 換言之,森林裡的樹木跟魔獸的本質不同。並非結界失去效用,但也無法完全阻擋攻勢。似乎來者不善啊,貝爾格理夫皺了皺眉。 聚集的村民們越來越多,廣場上擠滿了人。其中有著在村裡奔走的雅奈莎和米麗安的身影。也看見了莎夏、塞蓮和三位年輕的冒險者們。 週圍充斥著焦慮不安的耳語,村民們緊挨著彼此,對未知的襲擊者感到恐懼。 此時,庫雷厄姆出現了。 『庫雷厄姆!』 『每戶人家我都確認過了。所有人應該都在這了……』 『好的……但是結界──』 『唔嗯……到目前為止都還不曉得真面目呢。不過,真怪』 低鳴聲越來越響亮。不像是地震聲。是充滿了怨恨的悲吟。彷彿像從深淵般的洞穴裡傳來的回音。仔細一聽,還混雜了呼喚般的聲音。 ――米―――――――――托――――――――……(*7) 米托緊閉雙眼,將臉埋進貝爾格理夫身上。 『好可怕……不想過去……』 『……沒事的』 正當貝爾格理夫輕輕撫摸著米托的頭時,聖劍的嗡嗡聲越來越高亢。 進出廣場的道路上出現了一株粗壯的樹。似乎是因為結界的力量而無法進入廣場,也無法破壞結界的樣子。 但是,廣場被圍得水洩不通,枝葉的舞動聲不停地嗡嗡作響。它壯碩的樹幹彷彿像是要對抗結界般不住地往前擠壓。聖劍也像是為了與其抗衡,放出的劍芒越來越盛。 安婕琳飛奔而出,揮劍突刺樹身。 但是,巨樹只是滯足片刻,絲毫沒有倒下的樣子。這樣厚重的對手可說是劍士的剋星。 貝爾格理夫剛喊出『庫雷厄姆』並轉頭望去時,便大吃一驚。庫雷厄姆正痛苦地按著胸口、單膝著地,並喘著大氣瞪視著眼前的大樹。 『……你們、到底是什麼……』(*11) 「庫雷厄姆爺爺、你還好嗎?」 『安婕!蹲下吶!』 卡西姆驟然喊道。 貝爾格理夫的身體在理解前便蹲了下去。拔出劍的安婕琳也飛快地後退,壓低了身子。 燃著烈焰般的長槍從身後兇猛地飛了過去。在火槍刺入樹身的瞬間便突然爆炸,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並在樹幹上開了一個大洞。 同時,哀嚎聲震耳欲聾。 大樹非常痛苦、樹幹猛烈地搖晃著,隨後便倒了下來,一動也不動了。但不過眾人們歡呼之前,其它樹又踩過了倒下的大樹,繼續擠壓著結界。 站在貝爾格理夫身旁的卡西姆不禁嘖舌。 『可惡啊——沒完沒了呀……要是用大魔法,整個村子都會被炸飛吶。如果一個搞不好,又會引發大火……』(*12) 「卡西姆先生,沒辦法強化結界嗎……?」 『已經到最強啦。而且,結界除了減緩牠們進逼的速度,就沒有什麼用啦。真是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吶?我等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對手吶』 卡西姆苦惱地搖了搖頭,但接著又從指尖放出下一道魔法。 對卡西姆來說,要是甚麼也不想地消滅眼前的活木頭並不難,但那樣子擊敗對方的話,村子也跟著玉石俱焚,那可就捨本逐末了。 ――米―――――――托――――――……(*13) 叫喊聲似乎永無止盡。每棵樹彷彿都在高喊著。 能在建物的另一側看見高大的樹影。 廣場的周圍似乎已經擠滿了樹木。葉子的婆娑聲環繞著眾人,簡直就像是身處森林一般。詭譎的壓力彷彿從廣場的正上方咄咄而來。 某人喃喃地低語。 『米托嗎……是在找這傢伙嗎?』 突然,廣場裡眾人的目光便落在米托身上。米托大吃一驚,顫抖著躲到貝爾格理夫的身後。 人群中開始引發了一股騷動。 『可惡、為什麼我們得這樣……』 『家裡頭、都亂七八糟的了……』 『那些傢伙,在找米托對吧?那就把米托交給牠們啊……』 『喂、別說了』 『是啊,又不是米托的錯,嗯』 『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這些樹……』 『這樣的話,麥田、會變得一塌糊塗的呀……』 安婕琳握緊雙拳。 「別說了……!這不是誰的錯……!不是米托的錯!」 村民們個個變得垂頭喪氣。 『我們也知道啊』 『但是啊……』 『就這麼下去的話,還有存糧可以過冬嗎……』 『嘁、那算是誰的錯啦……』 『別說啦!都這種時候了!』 『就因為是這種時候啊』 『呿,說得好聽,才不是那麼想吧』(*14) 『喂,別鬧啦!你們在想什麼啊!』 在場的村民們都想找個發洩怒氣的出口。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被突如其來、不明就理地被某物給粗暴地對待。至今累積的恐懼和怨恨,似乎讓他們漸漸失去了冷靜。 四周開始傳來憤恨不平的抱怨聲。也有因傷而哀號著的人。莎夏、塞蓮和霍夫曼雖然試著安撫村民們,但看似沒有平靜下來的跡象。 正當貝爾格理夫也想開口讓場面冷靜下來時,緊緊握著他的手感卻突然消失了。 『……對不起』 米托聲淚俱下。 『米托』 『對不起……對不起……』 隨後,米托抬起頭看著貝爾格理夫。 『……再見』 米托閃開了貝爾格理夫馬上伸了過去的手,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 米托!等等!』 到前一秒還固執地包圍著廣場通道的樹木們,立即讓開了一條路。兩旁的樹木就像隧道一般,而黑暗漫無止盡的往遠方延伸。米托的身影跑進隧道後就消失了。 愣了一會的安婕琳和卡西姆剛想追上去,銀色的髮絲在她們的眼前一閃而過。 庫雷厄姆直直地往正在閉攏的林木隧道衝了過去。 隨後,隧道完全封閉,樹木們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以驚人之勢退散。就好像任務已經完成了似的。(*15) 貝爾格理夫追到了一半,便停下了腳步。樹木們撤離的速度遠比人類全力奔馳還要快上許多。不可能追得上的吧。 『……怎麼會這樣啊』 貝爾格理夫垂下頭,雙手摀住了臉。 森林並非對托爾內拉感興趣。攻擊並綁架村民們的目的可能是煽動不滿的情緒,並孤立米托也不一定。正如它所願,米托隻身離開了村子、進了森林。 東方的天空開始泛白。 ○ 卡西姆生氣地在庭園裡來回踱步。 『真令人不爽吶。那些口不擇言的傢伙們』 貝爾格理夫默默地翻閱著腰間的配劍,並確認著道具袋的內容物。隨後便把頭髮紮好。 卡西姆用腳尖踢著地面。 『你想去吧?去幫助米托和老爺子』 『當然去啊』(*16) 但是,這也表示必須得要有離開托爾內拉的覺悟也說不定。 當決定把米托藏在這裡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負責到底了。雖然曾略有預感會出甚麼問題。但從未想過會來得這麼措手不及。 卡西姆還怒火中燒、忿忿不平地抱怨著村民們。他感覺就像是被他們背叛了似的。 可是,貝爾格理夫相當能夠理解村民們的感受。畢竟,他除了也有托爾內拉的村民身份以外,事實上他待在村裡的時間,比他離開時還多。 耕耘、然後紮根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否出自本意,用這種方式生活的人,都不善於應對劇烈的變化。農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生活在不斷重播的日子裡。要改變這種生活,便會產生恐慌。 因此貝爾格理夫無法說村民們的不是。 相反地,當他們發現米托並非人類時,全然地接受而無排斥之心,便已再好不過。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會有點辛苦呢,貝爾格理夫嘟噥著。到了這個歲數後,會變得捨不得故鄉呢。 初升的朝日散發出光彩奪目的晨光。安婕琳和其他人從家中走了出來。 「……要出發了嗎?」 『啊。準備好了嗎?』 『還來得及、對嗎?』 雅奈莎用不安的神情低語著。米麗安用強裝開朗的語調說道。 『沒、沒問題啦~~庫雷厄姆爺爺也追了過去呀~』 「但是爺爺、沒有帶劍……」 安婕琳說。米麗安被這話給說得啞口無言。 庫雷厄姆後來根本沒有拔劍。他知道如果拔劍,結界就會解除,包圍著廣場的樹木們就會一湧而上。 『……總之,先到廣場。把劍拔起來以後,再送到庫雷厄姆手上』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便前往廣場。 昨晚的戰鬥之後,村裡到處都看得見深刻的傷痕。 沿路看起來到處都是坑坑疤疤、崎嶇不平的,許多房子的外觀被樹木們給壓壞了。多虧了結界的效果減弱了樹木的力量,雖然沒有倒塌的房舍,但庭園前的農地和雞舍之類的都被碾平了。 西側的麥田幾乎全毀,南側則剩下一小片地沒事。雖然東側幸運地完好無損,但是無庸置疑地,收穫量將大大降低。貝爾格理夫有點鬱悶地吁了口氣。 庫雷厄姆的劍還插在廣場的正中央。它正一如往常地低鳴著,並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三位年輕的冒險者站在大劍的旁邊。他們發現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之後,便跑了過來。 『貝爾格理夫先生!各位!』 『啊啊,你們沒事呢。真是太好了』 索菈晃著雙臂。 『你們嘶要去森林對吧!?那個、呃,不棄嫌的話、願能盡棉薄之力!』 『拜託!我們、坐不住了……』 凱因看著過於激動地索菈和傑克說完話,便苦笑著低下了頭。 『……我們會盡量不造成困擾的。麻煩了』 卡西姆傻眼地搔著頭。 『話說吶,你這可是要衝進我等們都擋不住的傢伙們的懷裡喔?最壞的情況可能會死掉也不一定呦?』 三人陷入沉默。此時,另一道身影出現了。 『我來當援軍!』 是莎夏。腰間佩上了劍,裝備也一應俱全。安婕琳露出有點吃驚的表情。 「莎夏……很危險喔?」 『那是當然的啊。不敢跳進火坑裡,還叫冒險者嗎?況且也需要開路先鋒對吧』(*17) 莎夏說完,看著冒險者三人組。 『我和他們負責收拾嘍囉。如果各位不省點力,要是遇到甚麼危機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哎呀呀……』 卡西姆看著貝爾格理夫。 『你說呢?勸了他們也聽不進去吶』 『……有幾個條件。首先請優先考量自身安危。絕對不要勉強,還有絕對服從我的指示。如果這些都能做得到的話,』 貝爾格理夫低頭鞠躬。 『請助我一臂之力』 莎夏和年輕的冒險者們趕忙跑到貝爾格理夫的身邊。 『師、師傅! 』 『別這樣、別這樣!請別低頭!』 『嘶啊!明明就嘶我們的任性!』 此時,有股熱鬧異常的聲音越來越近。 『啊!貝爾叔叔他們已經到了!』 『大家都在耶!』 轉頭一看,才發現是一群小孩們走了過來。該不會村子裡的孩子們都到齊了吧。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茫然不知所措。孩子們手裡拿著木劍或棍棒,興奮地揮舞著。 『我要一起去救米托!』 『還有庫雷厄姆爺爺!』 『我們也要去!』 『等、等下等下!那是不可能的!』 貝爾格理夫慌張的搖搖頭之後,孩子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不滿的噓聲。 『米托是朋友哦!』 『我、超喜歡爺爺!』 『米托、消失的話……』 『還想和米托一起玩!』 貝爾格理夫困擾地搔搔頭。 『……謝謝大家。我真的很高興喔』 『也就是說?』 『不,還是不行。這真的很危險。我們也不曉得能不能保護所有人』 『我們也不行嗎,貝爾叔叔』 又聽到了一道聲音。令人驚訝的是,村裡的年輕小夥子們也出現了。他們曾受過貝爾格理夫他們教過劍術或魔法。 班茲上前一步,苦笑著扶好了弓。 『不能全推給貝爾叔叔你們嘛』 『想幫助米托呦,好嗎?』 莉妲得意地挺起胸膛。後排的年輕人也揮舞著武器、『對嘛、對嘛』地幫著腔。 真是敗給他們啦。 貝爾格理夫無言以對,默默地撫摸著鬍子。又傳來了一陣來勢洶洶的腳步聲。而且還聽得見金屬碰撞的喀擦喀擦聲。 『貝爾』 『凱利?你們、打算做什麼……』 包括凱利和霍夫曼在內的成年村民們也來了。昨晚口出惡言的人們也在其中。每個人的腰間都插了一把山刀、鋤頭、鐵鍬、柴刀或斧頭。 『我們也來幫忙啦』 『那個、昨晚很抱歉。好像,有點一時昏了頭……』 『把米托孤單地趕出村子,這種解決方式很令人不爽喔』 『米托是個好孩子咧。才不可能是壞孩子呢』 『田地重新再耕就好,但是米托只有一個呢……』 『犯了跟數落你時,一樣的錯誤啊』 『拜託了貝爾。讓我們一起去幫米托和庫雷厄姆』 卡西姆壓低了高禮帽的邊緣、蓋住了視線,對著天空仰頭大笑。 『甚麼啊──一群笨蛋吶……』 「父親!」 安婕琳開心地抓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貝爾格理夫眨了眨眼、沉默片刻,接著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行啊』 『貝、貝爾……』 貝爾格理夫睜開了眼,堅定地看著村民們。 『謝謝。真的很感謝你們……但是,這次真的很危險。我就不用說了,就連安婕和卡西姆也可能無法全身而退。我不想再看到各位遇到危險了』 村民們沮喪之情顯露於表。 『但是、那不就……又都全都賴給你了嗎』 『不,還有非得靠各位不可的事』 貝爾格理夫露出微笑。 『當米托回來時……帶著微笑對他「歡迎回家、終於回來了」打招呼,好嗎?』 『貝爾……』 村人們個個都泫然欲泣的樣子。 『……知道啦!總之,米托和庫雷厄姆先生就拜託你們囉!』 凱利笑著拍打貝爾格理夫的背。村民們也點點頭,大聲附和。 安婕琳的雙頰染成一片殷紅,高舞手臂。 「準備慶功宴、等我們回來吧!」 『噢!』 『就交給我們啦!』 廣場變得非常熱鬧。 還會再回來的。貝爾格理夫,因此非常開心。 太陽越爬越高,柔和的東風開始吹拂。 是個適合冒險的好日子。 *1: 原文後段『それで家でジッとしていられなかったのだ』 *2: 原文後段『地上の闇と対照的に、隙間がないと思われるほどにちりばめられた満天の星が輝いていた』 *3: 原文『脅かさないでよ……』未然•活用形。 *4: 原文前中段『朝から冒険だ。早起きにしても早過ぎだ』感覺作者有刻意在句型上安排排比。 *5: 原文『遠くで火の手が上がり、消える』不確定能不能理解為「戰火」。 *6: 原文『これは凡百の魔獣の仕業ではない。一つの手が破られたと見るや、瞬く間に次の手を打って来る。それも、誰もが寝静まっているであろう夜更けの闇に紛れてだ』 *7: 原文『――ミィィイイィィイィイトォォオオオォオオ……』考慮過改變字體或大小,不過那樣子版面似乎會變得很亂。 備用詞是「──米咿咿咿咿咿咿咿托喔喔喔喔喔喔……」或「──米咿咿咿咿托喔喔喔喔…………」。感謝ESJ 的小鳥戀先進的建議。此版本將「咿、喔」的字數取代為「─」的數量。 *8: 原文『アンジェお姉さまは』重複了『安婕』跟『姐姐大人』。考量到夏洛蒂的語癖跟當下的語境,我認為維持之前的『姐姐大人』足可代指安婕,也應該能讓語氣更加緊湊。 *9: 原文中後段『わたしらが固まってても意味ないもんね!』 *10: 原文後段『暗闇は人間の味方をしてくれない』直譯是「黑暗並非人類的盟友/伙伴」 *11: 原文『……なんだ、貴様らは……』稍微查了一下『なんだ』的用法。應該只是單純的疑問詞,不是方言…… *12: 原文中段『切りがないや』N1語法,『沒完沒了』的意思。 *13: 原文『――ミィィイイィィイトォォオォオオ……』 *14: 原文中後段『お前だってどうせ腹の中じゃ』,確切的意思詢問中。 *15: 原文後段『もうここに用はないとでもいうかのようだ』 *16: 原文『行くさ』找到的解釋是『去的時候』跟『去』(的使役詞態),但總覺得語境不太適合。 *17: 原文後段『それに露払いが必要ではないかと』腦補。 ---- 譯者語: 真實的人性。即便是淳樸的北境。 頭也不回二話不說就追了上去的老精靈……有什麼淵源嗎? 孩子們的第一句話有感動到我呢。 高地的直奔。 廣場的隧道。 壞掉的田, 大家的孩子。 下一話, 黝。 來。 𠈌。 篇6 第八一話 仿若以木編成的繭。庫雷 [篇6 八一、仿若以木編成的繭。庫雷]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3/ ---- 八一、仿若以木編成的繭。庫雷 就像是用樹枝構築而成的繭啊,意識逐漸模糊的庫雷厄姆如此想著。 細嫩的枝條縱橫交錯,形成一顆圓滑而細長的卵狀物。枝條間密不可分,連手臂都無法穿過,但又留有足以窺見外界的縫隙。不過,放眼只見無盡的漆黑向四面八方延展。 懷裡的米托擔心地仰望著庫雷厄姆。 為了追上米托而跳進了樹木構成的隧道、以為總算趕上時,庫雷厄姆便突然失去了意識。當他回過神,就在這個木繭裡頭了。 雖然追上了米托令人鬆了口氣,庫雷厄姆仍不禁嘆息、輕撫著米托。米托顫抖著身子,不停地流下眼淚。 『爺爺、對不起……我、帶給大家麻煩了……』 『別哭呀。這不是你的錯』 到處都亮著詭異的綠色燐光。或許正因如此,周圍的景象就像幻影一樣,讓腦子變得昏昏沉沉的。感覺意識就像蒙著一塊薄紗似的。 此時,有個人形的物體突然浮現在眼前。 剛開始看起來像是一股朦朧的霧霾,但輪廓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是位半透明的女精靈族。美麗的容顏沒有一絲皺紋,光滑的銀髮就像水波一樣搖晃著。 女精靈族輕啟雙唇。但似乎聲音並非透過嘴巴、而是直接傳進腦海裡。 『孩子啊……還請、原諒我們』 『妳是……』 『我們一族曾南遷到西部森林……森林的惡意吞沒了我們,直到現在仍囚禁著我們的靈魂……』 『……是祖先的支系嗎?』 庫雷厄姆視線低垂。 他聽說過關於西部森林流傳的故事。似乎是在曾祖父的年代,一群有著創新思維的族人去了西部森林。是數百年前的往事了。 半透明的精靈族身影逐漸變得老態龍鍾。 『真是諷刺啊。在森林中生活的我們,被森林趕盡殺絕……』 『……妳們想要什麼?為何要針對米托?』 『森林的黑暗面,為了要維持仇恨──將那股魔力──』(*1) 唦唦。女精靈的身形突然變得模糊。庫雷厄姆露出苦悶的神情。轉眼間,眼前精靈族半透明的輪廓又恢復正常了。看來似乎變成了男性精靈族的姿態。 『……你,沒事吧? 』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竟然能感受到你們的痛苦』 『是嗎……我們氏族的靈魂仍被森林的敵意禁錮,不停地被汲取著魔力。因為長久以來被折磨的傷痛,而被森林的狂氣所同化的同胞們……那種痛苦,同是精靈族的你,也能感同身受吧』(*2) 『原來如此。所以才要米托當代罪羔羊嗎……?』 庫雷厄姆略為聲色俱厲地喊著。精靈族悲傷地低垂視線。 『正是如此……那團小小的魔力塊對森林來說,是頂級的佳餚……要是能得到那亻固小東西、我亻門的靈魂京尤終方仒能多句、解‧月兌──』(*3) 精靈族原本端正的五官,突然變得猙獰了起來。 庫雷厄姆察覺到包覆著木繭的其中一段樹枝,迅猛地開始伸長,下一秒便如長槍般朝著他懷中的米托刺了過去。 庫雷厄姆立刻保護米托、翻身閃躲。樹枝與米托擦身而過,卻刺進了庫雷厄姆的腰間。 『咕!?』 『爺爺!』 『口阿口阿──不行……趁、我亻門徹底犭王亂──之前、快、忄夬、快逃──』 ──好痛苦啊。 木繭像是胎動般地抽搐著。精靈族冤魂的身影扭曲後便消失無蹤。庫雷厄姆咬緊牙根、像是要折斷刺穿他的樹枝般,使力地拗著它。 精靈族冤魂們殘存的幾分理性、以及尋求解脫的狂氣,彷彿透過樹枝般滲進庫雷厄姆的意識。狂氣與森林的敵意產生共鳴以後,氣燄更為增長不少。 要讓它們解脫,有可能嗎。(*4) 『真是有趣……』 庫雷厄姆揚起嘴角,伸手撫慰著哭泣的米托的頭。為何身處這般絕境之中,還笑得出來呢? 已經有多少年未曾像這般走到窮途末路啦,他想。自從被稱為【聖騎士】之後,就一路難逢敵手至今了。 不可思議地想起當年還是個莽撞的年輕冒險者的事。長年累積的冒險者本能就算在這種危機,或應說、反倒是這種絕境,才會熱血沸騰啊。 還有甚麼臉跟姪孫女說教啊,他自嘲般地心想。眉宇間的笑意又更濃了。 米托停止了啜泣,不解地抬頭望著庫雷厄姆。 當庫雷厄姆用力地拔出刺進體內的樹枝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條老命,可沒那麼便宜啊……!』 用力地往前一踏,使盡全力地拔斷眼前像是繭一樣的樹枝。隨著樹枝一一地被折斷,木繭發出像是痛苦哀號的聲音。但庫雷厄姆不為所動地破壞著,終於在繭殼開了道口子。 繭外深邃的黑暗永無止盡般地延伸。 庫雷厄姆毫不猶豫地抱著米托往繭外跳了出去。 ○ 『嗚咕咕咕咕咕!』 傑克面紅耳赤地拔著庫雷厄姆的大劍。但是,大劍仍穩若泰山地矗立在廣場上。凱因傻眼地說道。 『傑克,沒有用啦』 『但是、得把它拔出來、交給、庫雷厄姆先生啊……』 當傑克試圖再次拔劍時,劍低鳴著發出光暈。傑克便立刻被吹飛出去。 『痛死人啦!』 『那、那、那嘶什麼回事!?嘶什麼回事!?』 索菈嚇得目瞪口呆。大劍一邊低鳴著、一邊閃爍著劍光。安婕琳凝神細看。 「……在生氣呢。別隨便碰她」 『這麼一說,那把劍是有生命的呢。唔──嗯,不愧是【聖騎士】的愛劍……』 莎夏感觸頗深地雙臂交握。 『不過,就這樣拔出來好嗎?結界的強化是以這把劍為媒介對吧?樹木們不會再打過來了嗎?』 班茲問道。雅奈莎邊指著某處、邊回應著他。 『沒問題的。森林好像不再對托爾內拉感興趣,貝爾叔叔他們正在討論村子的防禦措施』 沿著她的指尖看去、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凱利和霍夫曼等村裡的大人物們,正在研討當貝爾格理夫他們出村時,村裡的防禦問題要怎麼辦。以熟悉戰鬥方法的年輕人為主,讓他們輪流看哨、與魔獸戰鬥時要以守為攻,這類的事情。 儘管無法抵擋像昨晚那樣的攻勢,但對方已經達到帶走米托的目的了。之後也不會再針對托爾內拉了吧。防禦措施也只是保險起見而已。 班茲露出稍微放鬆了點的表情,搔了搔頭。 『是嗎。也是吧。真不愧是雅奈啊──』 班茲突然蹦了起來。是莉妲不悅地鼓起雙頰,捏著班茲的腰。 『不準、花心』 『不、不是那樣啦!』 「唔,一臉色瞇瞇喔」(*5) 安婕琳說道。米麗安也笑著說。 『把妹大色鬼呀喵~』(*6) 『妳、妳們啊!』 班茲氣得滿臉發紅。白則傻眼地搖了搖頭。 『在做什麼啊,笨蛋……』 似乎已經有了定論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走了過來。 『總算是討論完了。這樣就能毫無罣礙地到森林去了』(*7) 『甚麼嘛,這劍不是還沒拔起來吶。一個個都在打混啊、你們幾個?』 卡西姆摸著鬍子說道。安婕琳不滿地噘著嘴。 「因為一碰劍,她就會發飆……」 『嗯──?』 貝爾格理夫訝異地看著大劍。大劍微微地低鳴著,劍光忽明忽滅。 有生命的劍。雖然不知道是否和人類一樣的活著,但似乎的確有某種程度的自我意識。 而且劍的長度約莫與庫雷厄姆的身高相同,所以看起來很有份量。雖然他能易如反掌地揮舞那把劍,但把劍拔出來以後又要怎麼交給他呢?(*8) 但又不能就這麼把劍晾在這裡。 貝爾格理夫對著安婕琳說道。 『既然這把劍有生命,沒辦法蠻力硬拔,何不試著請求她看看呢?』 「請求……?」 『是啊。就算是安婕,也不想被二話不說地帶走,對吧?』 安婕琳點點頭,走到了劍前。然後她輕輕觸摸劍柄。大劍的鳴聲變強了。 「別生氣了……只是想把妳帶去爺爺的身邊……」 她將掌心環繞劍柄,然後握緊。透過裹在劍柄外的布,傳來一股不可思議的暖意。 「在找到爺爺為止之前……拜託請稍微幫幫我們……」 大劍的沉吟聲收斂了下來,劍芒也不再那麼刺眼。 是被認同了吧,安婕琳使了點勁,用力一抽。剛才為止的頑強抵抗彷彿就像是玩笑一般,大劍輕易地被拔出來了。安婕琳意外地手忙腳亂、差點失去平衡。 『很重嗎?』 貝爾格理夫問道。安婕琳搖了搖頭。 「相反……很輕」 看起來似乎很沉,但卻出乎意料地輕盈,所以才會失去平衡。 安婕琳雙手持劍,試揮了一下。大劍隨著風切聲低鳴了起來。 揮起來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那麼自在無礙;劍身既能靈動地劃破空氣、也能隨心所欲地點到為止。即使她從未使過大劍,也能像一般的劍那樣輕鬆地揮舞它。 安婕琳陶醉地盯著大劍。劍刃好像映照著一張臉孔。 「……絕世佳人啊」 『什麼~?自賣自誇嗎~?』 米麗安說。 「不是,是這把劍……她是女孩子喔。而且還是位非常美麗的女孩。感覺非常高傲又清秀……」 『劍有男女之分嗎?』 雅奈莎問道。安婕琳點點頭。 「其他的劍我不曉得,但這把劍是位女孩。沒辦法啦、只好把力量借給妳們吧,她這麼說。好像很喜歡爺爺呢……」 才剛這麼說完,大劍突然變得沉重。安婕琳急忙踱步穩住勢頭。劍身的銳氣似乎帶著點紅光,一閃一滅。 「……是嬌嗔啊」 『似乎頗為微妙地感情豐富呢……』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鬍鬚。當庫雷厄姆握著它時,明明很安份的。 安婕琳帶著微笑,撫慰著劍身。 「大概,是在爺爺面前裝模作樣吧……」 『呵——它突然變得很可愛了呢~』 米麗安捉弄地笑了起來。大劍低鳴著、閃閃發光。 把劍拔出來了。再來就無需在此消磨時間了。貝爾格理夫正色說道。 『好吧,我們出發吧。安婕,那把劍請由妳拿。妳大概,是最能將她使得順手的吧』 「嗯!」 安婕琳開心地把劍扛在肩上,點了點頭。 要前往森林的隊伍,有貝爾格理夫、安婕琳、卡西姆、雅奈莎、米麗安和白,還有莎夏和傑克、索菈、凱因的年輕冒險者三人組。這是個總數十人的大團隊。 夏洛蒂和塞蓮一行人在村中留守。托爾內拉的防禦者主要由班茲、莉妲等年輕人擔綱。 在村子的出入口,夏洛蒂擔心地雙手合十、舉在胸前。 『各位,要保重喔……』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撫夏洛蒂的頭。 『就麻煩妳們看家了』 他往森林看去。看起來似乎與平日並無兩樣。儘管賭上性命的冒險就要開始了,灑落的陽光卻和煦地令人覺得有些不太協調。 一行人經過被搗毀的麥田,來到了森林的外緣。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卡西姆凝神細看,凝視著森林的深處。 『撤走了吶。這片森林是原本的那片。襲擊村子的傢伙們竟然跑到更深處啦、喂』 『……究竟那些樹是從哪裡來的啊?』 貝爾格理夫一邊嘟噥著,一邊想起了從塞蓮那聽到、古森Ancient Forrest之影的傳聞。(*9) 那些樹是被米托的魔力吸引,從西南地區翻山越嶺而來的吧。若真是那樣可就很非同小可了。要是牠們撤回古森的話,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快走吧』 一行人健步如飛地進入了森林。 昨晚在村裡出現的那些樹木,大部分都是虯枝盤曲的老樹。披覆各種風格獨特的樹生性的苔蘚,輕而易舉地便能看出和眼前的森林天差地遠。路邊的林木還很年輕,長得不高,枝葉繁密。可能是因為村子就在附近,所以常有人進出的關係吧。 意外的是,儘管那些樹襲擊而來,既沒把森林裡弄得翻天覆地的,也沒推倒任何一棵樹。或許是同為森林的一員的默契吧,貝爾格理夫心想。(*10) 儘管毫無頭緒,但領頭的安婕琳卻沒有迷惘地大步前進。 『我們、往這走沒錯、對吧?』 傑克語氣中帶著點不安。安婕琳邊走邊說道。 「大概,沒問題……」 『是憑直覺嗎?』 莎夏說道。安婕琳搖了搖頭,輕輕地拿起扛在肩上的聖劍。 「……是靠這女孩啊」 劍微微地發著光。似乎是因為長久以來被庫雷厄姆的魔力所浸染,讓聖劍與他產生了某種羈絆。那種默契與契合度,彷彿不管相隔多遠也不會消失。安婕琳一行人就這樣子在聖劍的引導下前進。 即使是有生命的劍,但更驚人的是劍與人的羈絆能夠如此之深。包括貝爾格理夫在內,莎夏、傑克、索菈等劍士們均不禁為之讚歎。 讚歎的同時,一行人的雙腳也未曾停歇。 走著走著,附近的林木變得鬱鬱蔥蔥,高大的樹木也越來越多。 稍微能從枝葉的縫隙間窺見湛藍的天空,儘管溫暖的陽光正照著大地,但被頭上茂密的森林給層層遮蔽後,腳邊看起來相當昏暗。或許正因如此,地上幾乎寸草不生。冬天裡堆積的落葉取而代之,正鬆軟地撐在腳底下。 一行人不約而同地開始注意起周遭的風吹草動。似乎有種誰正在窺看著這裡的感覺。凱因和身旁的卡西姆悄悄地耳語道。 『是、魔獸嗎?』 『誰曉得吶──是不是呢。昨晚那些老奸巨猾的木頭,也可能正混在附近吶』 年輕的冒險者們慌張地環顧四周。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嘿嘿,開玩笑、開玩笑吶,那種事情一眼就看穿啦』 『不,那可不全是玩笑呢』 貝爾格理夫邊說邊凝視著樹林。一行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倒抽了口氣。一群牧林者正緩緩地走了過來。莎夏拔出了劍。 『要打嗎?』 『不用……』 感覺不到敵意。貝爾格理夫不敢大意地扣著劍柄,等待牧林者們走近。 牧林者伴著樹葉和枝枒婆娑的唦唦聲越走越近,在數步外的距離停了下來。安婕琳把大劍扛正,往前踏了一步。 「……你們是哪邊的?」 『哪邊?安婕,妳說的是什麼意思?』 雅奈莎訝異地問道。安婕琳緊盯著牧林者們回答她。 「也有呼救著的牧林者……」 『是嗎~?有誰在控制著牧林者嗎~?』 米麗安說。 「雖然我不清楚……」 安婕琳認為並非所有牧林者都是敵人,並牢牢地凝視著眼前的那群牧林者。牠們一言不發地站著,但突然左右搖擺了起來。頭頂的葉子發出喀唦喀唦的聲響。 ──救命。 『這、這嘶什麼啊……』 『這些傢伙在說話嗎?』 索菈和傑克嚇得亂了分寸。牧林者的身體晃了起來。 ──請讓大家、從中解脫吧。 「解脫……?我該怎麼做?『大家』又是誰……?」 此時,貝爾格理夫迅速地轉過身,彷彿要守護在其身後的一行人。他隨後拔劍,大聲喊道。 『做好準備!要來囉!』 頃刻間,周遭便充滿了敵意。林木間出現灰色獵犬、還有高階魔獸的地獄犬等,正成群結隊地奔往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不過,這群狼型魔獸在靠近他們之前就被甚麼給彈飛了。看似是白的隱形立體魔法陣。 莎夏迅雷不及掩耳地穿梭其間。手中的劍像鞭子一樣靈活地舞動,瞬間便斬斷了狼型魔獸們的首級。 『喔喔,很厲害吶』 卡西姆笑了起來,旋轉著指尖。魔力的渦流讓衣擺和樹葉無風自搖。空氣中產生了許多魔力彈,一枚又一枚地狙殺著狼型魔獸。 『嘿嘿嘿,再來點更帶勁的嘛』 『喂,卡西姆,保留體力啊。之後還不曉得會遇到甚麼情況呢』 『這不也是一種暖身運動喏』 卡西姆冷酷地接連擊斃狼型魔獸。剩下的幾頭也被其他人輕鬆地解決。 (*11) 兩位等級 S跟三位等級 AAA。除非是工會裡極高難度的委託,否則不可能看得見這種陣容。灰色獵犬或地獄犬之類的根本不是對手。 索菈用非常複雜的神情收劍入鞘。 『嘶乎沒有我們出場的機會呢……』 「順利地解決,就好……」(*12) 同樣把戰局交給卡西姆、幾乎沒有移動過半步的安婕琳說道。她轉頭望向貝爾格理夫。 「——對吧,父親」 『是啊。我不覺得這樣就結束了……』 果不其然。一行人還沒有喘息的機會,便聽到森林深處一陣嗡嗡作響。一株高大又盤根錯結的巨樹,擺盪著枯黃的枝葉出現了。有隻怪裡怪氣的大蟲子從粗壯的樹幹上爬了下來。 米麗安寒毛直豎、渾身發抖地持起法杖。 『好噁心~!』 『唔、嘶生理層面的不爽……』 『……蠕動的蟲足很討厭呢』 索菈和凱因也露出一臉厭惡的樣子。 那隻大蟲的軀體扁平、長了六隻腳,甲殼的形狀跟顏色異常地鮮豔,再怎樣都無法跟「美」扯上邊。似乎對那玩意很沒辦法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個個踟躕不前。在大蟲的上方,又從樹洞竄出了一隻紫色的巨大蜈蚣。一行人看見這兩頭魔獸,便不禁汗毛直豎、打起冷顫。(*13) 卡西姆一臉厭煩地向前方伸出手指。 『真是礙眼吶。趕快收拾掉牠們、往前走吧』 「來得好……」 安婕琳往前踏出一步。肩上扛著的庫雷厄姆的大劍,正回應似地放出光明。 「剛好,當作暖身」 看到卡西姆點頭後,安婕琳揚起了大劍。劍鳴聲不絕於耳、光彩奪目,滿溢出來的魔力如旋渦般撩動著安婕琳的黑髮。 盤繞在大樹上的蟲子們不約而同地躍落地面,張牙舞爪地衝了過來。安婕琳猛力一踱。 「呼嗯──!!」 她吐出一口長氣,揮落大劍。 劍鋒方落,驚人的震波和魔力從劍身奔騰而出,刨起了地面、斬斷了周邊的林木與石塊,砍倒周圍的樹木和岩石,並將迎面撲來的蟲子們粉碎成灰。雖然甲殼的碎片和體液四處噴散,但被陣風般的強大魔力給吹得灰飛煙滅了。 載著蟲子們的虯然巨木也因枝幹都被砍得支離破碎,已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 僅僅一揮就有如此威力,讓安婕琳傻眼地站在原地。大劍發出低鳴與微微的光暈。彷彿就像在說『怎樣呀?』似的。 「……這太犯規了。果然,打不贏爺爺啊……」 除了庫雷厄姆自身的實力之外,再加上這把聖劍。還有誰能與之匹敵啊,安婕琳微微顫抖著重新握緊了劍柄。 在她身後目睹始末的夥伴們,也都目瞪口呆、傻傻地站著。 『真、真嘶厲害……』 『怎麼說呢,總覺得完全沒有我們出場的必要了……』 『姆唔──沒想到能看到【黑髮女武神】揮舞【聖騎士】的聖劍啊』 莎夏露出感動萬分的神情。 貝爾格理夫回想起庫雷厄姆在森林發生異變時,僅用一擊就砍飛異型魔獸的畫面,不禁莞爾。 雖然傷勢慘烈的巨木晃著撐了一會兒,但不久仍開始傾斜、發出一聲巨響,倒了下來。樹幹就像是腐爛般地崩壞著。 貝爾格理夫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凝神一看,便快步走了過去。 『……姆唔』 安婕琳一行人跑到蹲在樹旁皺著眉頭的貝爾格理夫身後。 「怎麼了,父親……?」 『是骨頭。而且是人骨』 在分崩離析的朽木之間,看起來有具骨骸。 『……是村民嗎?』 白的無心呢喃,讓安婕琳大驚失色、抬起了臉。貝爾格理夫搖了搖頭。 『不,不是。托爾內拉全員無事就算了,更重要的是,這具骷髏太陳舊了』 『真是奇怪呢……就算是以屍體為養分,骨骸也應該位於根部;但它居然是在樹幹被發現的呢』 凱因說道。貝爾格理夫頷首。 『……果然是高深莫測的對手啊。千萬不能大意』 『嘛,既然派了這些傢伙來迎接,也就是離目的地不遠了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並扶好剛才被劍的震波給弄歪的高禮帽。 此時,地面再次震動。這次是從後方。他們的來時路出現了幾株樹木,正搖晃著身體而來。還有幾頭昆蟲或狼型的魔獸為伴。 「一個又一個的……」 莎夏擋在正嘖著舌的安婕琳身前,往前走了一步。傑克和索菈則守著兩側,凱因也往前推進了些。 『要是在這種地方被嘍囉纏住,可就麻煩了對吧!這邊就交給我們,各位請繼續走吧!』 『再這麼下去、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呢!』 『嗚喔──嘶時候讓妳們看看苦練的成果啦!』 貝爾格理夫思索著。要是所有人都參戰,巨木或魔獸根本不成對手。但是,他很擔心庫雷厄姆和米托的狀況。他覺得沒有太多時間考慮了。 可是,除了莎夏之外,三位年輕的冒險者沒問題嗎。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雅奈莎和米麗安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背。 『我們兩個也留在這裡。大概,後面還有其它魔獸吧』 『對啊~貝爾叔叔跟著安婕和卡西姆先生一起也比較安全~對嗎~?收拾完這邊~就會趕上你們了~』 『……說的也是。有勞了』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轉身。眼角餘光能瞥見站在一旁的牧林者。牧林者彷彿想訴說甚麼,將眼睛般的樹穴轉往貝爾格理夫的方向。 ──拜託了。 『……走吧』 「嗯!大家保重……」 『安婕小姐也是,祝您武運昌隆!』 把背後交給這六人,剩下的四人開始拔腿狂奔。 貝爾格理夫一邊聽著身後的戰鬥聲,一邊輕嘆著氣。要是可以的話,應該讓雅奈莎和米麗安一起過來、自己留下才對。但是當他一想到米托,又無法冷眼旁觀地將這件事假手他人。是貝爾格理夫的判斷,才把米托一起帶回托爾內拉。要是讓別人幫他收拾殘局,或許才更合理吧。(*16) 『……真是任性啊』 真沒有大人樣啊,貝爾格理夫搔了搔頭。 跑著跑著,卡西姆竊笑了起來。貝爾格理夫不解地望著卡西姆。 『怎麼啦,笑成這樣子』 『哎呀,說是太過輕佻也好……我等,很開心能再次和你一起進入地城吶。嘿嘿』 『……真是的』 貝爾格理夫苦笑了起來。確實心裡並沒有什麼負面情緒。(*17) 但緬懷過去甚麼的,等事情解決後再說吧。眾人重新收攝了心神,翻越傾倒的樹木、或崎嶇不平的路面。 漸漸地,頭頂上的枝葉越來越茂密,地衣或苔蘚也越來越多,附近的氛圍開始有了變化。有股濃郁的綠草香。上方覆蓋著奇怪的影子,怎樣也看不見藍天。林木交織如麻,彷彿是要阻止一行人繼續前進似的。 這種情況下,沒辦法再高速行進了。而且跑個不停,體力也會消耗殆盡。 一行人雖放慢了腳步,但更加留心周圍的風吹草動。即使沒有魔獸的氣息,但總覺得有股視線在身上。 「……敵人的巢穴吶」 『怎麼辦吶,貝爾?』 『就算你這麼問……也罷,聽好了。前鋒就交給安婕。聽著劍的聲音為我們帶路。卡西姆和白跟在她後面。我來壓陣。白,你專心防禦。攻擊交給安婕和卡西姆就夠了。林木也可能變成敵人,所以也得小心頭頂……』 貝爾格理夫環顧四周,毫不迷惘、口若懸河地發出指示。這姿態不像是在托爾內拉揮舞著鋤頭的農民。 「嘻嘻……」 安婕琳開心地笑了,重新調整姿勢、扛好大劍,耳邊傳來悠揚悅耳的低鳴聲。(*18) *1: 原文中後段『その憎しみと力を維持するための魔力――を――』 *2: 原文中後段『我ら氏族の魂は未だ森の悪意に捕らわれ、魔力を吸われ続けています。長き時に渡る責め苦により、森の抱く狂気に取り込まれてしまった同胞も……その苦しみが、同じエルフであるそなたの魂と感応したのでしょう』 *3: 這邊是平、片假名交雜的語句,代表精靈族冤魂的理智開始崩壞。考量閱讀習慣,這邊就不用注音或標點符號,單純用字體來標示。原文中後段『その小さな者を取り込む事ができレば、我ラのたマシいもついにはカイ、ホウ――』 *4: 原文『彼らを解き放つことができれば、あるいは』有點不確定。單字查得到意思,但語法跟語氣猜不出來。 *5: 原文後段『鼻の下伸びてた』直譯是「人中變得很長了」,是日文的片語,色狼的意思。但是一時間想不到用中文怎麼表達變得色瞇瞇的狀態…… *6: 原文『でれでれでしたにゃー』的『でれでれ』有『男人痴迷女色、不正經、沒有分寸地,為了拉近兩人關係,說一些討對方歡心的話』之意。稍微調整成米麗安的語氣。 *7: 原文『色々とまとまったよ。これで心置きなく森に乗り込める』。『とまとまった』是『まとまる』的完成態,有『妥善、完成、歸納』等意。 *8: 原文後段『グラハムは難なく振るっていたが、果たして抜けたところでこれを持って行けるだろうか』 *9: 「古森Ancient Forrest之影」的原文是『古森ふるもりの影』。跟之前的暖房/冷房魔法的小字使用片假名不同,這邊用的是平假名。一般是做音讀跟訓讀的區別。不確定作者的用意…… *10: 原文很長,猜測語意的關鍵點是西南森林與原生樹種的立場。『不思議な事に、あれだけの木が動いて行ったにもかかわらず、森の中の土は掘り返された様子もなく、他の木がなぎ倒された気配もない。森同士で何か共鳴して譲り合った部分があるのだろうか、とベルグリフは思った』 *11: 原文後段『取りこぼしたものも他の者が危なげなく片付ける』直譯是「連被手下敗將打倒也不會有風險的整理了」。很想翻為「絲毫沒有懸念,壓倒性的清理了戰場」。 *12: 原文『無駄に動かずに済むなら、それでいいの……』 *13: 原文中後段『そういうものが苦手らしい連中はやや及び腰である。その上、木のうろから紫の体色をした巨大なムカデまで這い出して来た。幾つもの足がぞろぞろとうごめくさまは、見ていると背筋が震えるようだった』『やや及び腰である』查例文跟辭典,有『腰を浮かせて手を前方に伸ばした姿勢をとるさま。不安定な姿勢。または、そうした頼りない態度を譬えていう表現』(及び腰になる)、『态度不稳,态度暧昧,摇摆不定,举棋不定,缩手缩脚』(及び腰)等意思。備用詞是「敬謝不敏」,太過繞圈子。感謝小鳥戀先進@ESJ指正。 *14: 原文『ちょっといい……?』備用詞是「來得正好」。 *15: 原文『準備運動、させて』備用詞是「暖身完畢、然後」,並假設發言者是安婕琳。從後文看起來,應該是卡西姆說這句話才是……? *16: 原文後段『たとえより確実だと思われようと、尻拭いを人に任せるのは筋が通らない』 *17: 原文後段『確かに悪い気はしない』 *18: 原文後段『その唸り声に耳を澄ました』原本想找跟『澄』和『聽』字有關的成語,只找到『澄心濂慮』、『澄思寂慮』、『澄思滌慮』,但情境不太吻合。突發奇想…… ---- 譯者語: 蟲子兩隻。噁。 特別感謝ESJ的翻譯群,指點迷津。 破木繭。 牧林者。 父控,貝爾控,爺爺控。 下一話, 磷光。 陰霾。 綑綁。 篇6 第八二話 幽暗又漫長的木之廊道, [篇6 八二、幽暗又漫長的木之廊道,]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4/ ---- 八二、幽暗又漫長的木之廊道, 無數的枝枒聚攏成一條幽暗又深邃的漫長廊道。 綿延不絕、放眼皆是的綠色磷光不斷地忽明忽滅,微微地發出曖昧的光芒。 他們的腳邊遍是樹枝或樹根,彷若和林木密不可分地交織成一片。整條廊道感覺就像是由枝條所構築而成的樣子。 庫雷厄姆因腰傷而面色鐵青地在廊道之中走著。他的背上還駝著米托。 或許是哭累了、也或許是沒有其他事好做,米托雖未入眠,但看起來有些倦意,眼皮半開半闔、昏昏欲睡的樣子。 叮鈴。偶爾會聽見鈴鐺般的聲響。和被沉悶抑鬱的陰影所覆蓋相比,是陣異常沁涼而柔和的旋律。 廊道是條沒有分岔的直線。 從深處吹來溼熱的風,讓庫雷厄姆的銀髮隨風擺盪。是令人感到不快的風。一股像是腐肉般的腥臭味乘風而來、直衝腦門。 雖然不曉得走了多久,但廊道總算變得寬敞了。或者該說像是走出廊道、進到了開闊的空間似的。 周圍仍滿佈著不透光的黑闇,雖然知道腳下踩得到地,但因為漆黑不見五指,無法確認到底是什麼情況。不過與廊道不同的是,枝條似乎不再錯綜複雜地糾結在一起。其表面平滑,毫無起伏。 突然,從對面傳來了枝葉磨擦的沙沙聲。 在庫雷厄姆眼前的黝黑空間,浮現了一株垂死大樹的朦朧身影。其樹幹相當粗厚,得要數十名成年人環抱才圍得住。 樹上隨處可見樹瘤和樹洞••,還有幾處詭異地糾纏著的枝條,給人相當彆扭的感覺。 庫雷厄姆回過神時,彷彿是以他為圓心一般,周圍已被一圈大樹所環繞。 雖然每棵大樹都雄壯而厚實,但樹身卻都被怪異地扭轉似的,葉子看起來也相當黯淡無光。看不出眼前之物是生還是死。 庫雷厄姆沉默不語,盯著面前的大樹。這棵樹明顯地比其他的還要粗壯。他偶爾會感到揪心般的陣痛,但他僅是微微皺眉,不將疼痛形於色。 就這麼過了不知多久,樹身浮現了幾團微明的磷光,漂浮在空氣之中。附近也因此慢慢地被照亮了起來。 漸漸地,部分磷光開始匯聚在一處。集結的磷光緩緩凝聚成人形,並飄到了庫雷厄姆的身前。其相貌看來似乎有著一對長耳。是精靈族啊。 『……孩子呦』 人形磷光出聲說道。彷若是森林中吹拂著的風一般的語調。庫雷厄姆沉默地微微頷首。(*1) 『善哉……披荊斬棘至此』(*2) 『你是酋長嗎?』 庫雷厄姆問道。磷光構成的精靈看似點了點頭。 『非常抱歉刺傷了汝……請容吾致歉』 『我不在意。不過,還請告訴我關於這座森林的情報。充滿恨意與敵意的森林可是前所未聞。你們到底從何而來?』 『……吾等來自西南之地。此為神話時代即存在至今的上古之森』 古森的歷史非常悠久。在大陸的統治者還沒出現之前,古森便已蘊含了無數生命、靜靜地重複著生與死的輪迴。 就大自然的本質來說,森林既是慈母、也是嚴父。生命的喜悅和死亡的幽谷總是一體兩面,生死不息、微小卻切實的改變,不停地循環著,讓森林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地汰舊換新。 由於有著這樣的特質,所以具備接納所有外來者的寬闊胸襟、卻也堅決抵抗任何想要將它佔為己有的事物。 『森林的恨意和敵意,早已不限於抵抗外侮的本意、還日益膨脹……抵抗則不分攻守,都是對敵人的攻擊。恨意某種程度上而言,則是抗戰的原動力……』 磷光構成的精靈語氣中難掩哀傷之情。庫雷厄姆也點頭回應。他偶爾也有在戰鬥時燃起對魔獸的敵意或恨意、使出渾身解數的時候。 『……也就是說,有許多人想掌控這座森林嗎?』 『誠然……不過大部分人對森林來說,都不成威脅。因此,無需將恨意或敵意增長到那種程度……但曾幾何時,卻遇上了強敵』 『強敵嗎。究竟是……』 『是所羅門』 庫雷厄姆大驚失色、溢於言表。 『森林與所羅門交戰過嗎……』 『正是。那並非尋常的對手。因此,森林為了自衛,恨意與敵意也更為膨脹』 磷光構成的精靈似乎更加具有形體似地說著。磷光不僅有精靈的意識,似乎也混合了些森林自身的意識吧。 『森林雖然喪失了將近一半的面積,但仍未屈服於所羅門的淫威。大概所羅門本人也失去了興趣吧。然而,與森林的敵意受到的傷害相比,遠逾過防禦本能的意念,已深藏在森林的陰影中』 『……也就是渴求戰力嗎?』 『正是如此……森林的敵意早已單純為了強大而尋求力量。(*3)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目標。因此吞噬吾輩、汲取魔力。吾輩的魂魄至今仍被禁錮……』 『但我不懂。森林為何而覺醒?』 米托已經在托爾內拉好一段時間了。若是被魔力吸引,那麼在森林剛產生異變時卻沒有動靜,實在有違常情。 磷光的精靈輕輕搖了搖頭。 『有人喚醒了森林的敵意……是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磷光的精靈痛苦地蜷曲起身子。庫雷厄姆也感同身受,不禁微微蹙眉。背後的米托也蠕動著身體、貼近著他。 『有誰……已經踏進了森林深處……是人類嗎……正往此處而來』 庫雷厄姆瞇起眼睛,莞爾一笑。能感覺到長年以來同甘共苦的伙伴的氣息。愛劍正往這裡來了呀。肯定是貝爾格理夫他們啊。 磷光的精靈向庫雷厄姆伸出了手。 『有個不情之請……』 『……我不會把米托交給你們』 『……你打算怎麼處理所羅門的遺孽?』(*4) 『我不知道。但是,這孩子並非只懂破壞……雖然會很辛苦,但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讓出米托』 唦唦。附近的巨木枝葉正在擺晃。感覺得到迄今隱藏著的敵意,逐漸變得高亢。 『……吾還以為、汝能理解吾輩的痛苦……』 『我完全能體會……但我不認為把米托交出去,就能解放你們的靈魂。森林的敵意只是渴求著更多力量而已。還是會繼續囚禁你們的吧』 『但是、亻旦是……即亻更如此、已糸巠、氵殳辦氵去了……』 磷光的精靈渾身忽明忽滅,渾身顫抖地抱頭低語。語調也變得十分兇殘。 『要怎樣……才能……解……月兌……是要我亻 門……更力口痛苦口馬?』 樹木們低鳴著,揮舞著枝枒、擺盪著樹根,氣勢逼人地往前推進。庫雷厄姆將米托重新背好,同時輕微地挪動身體,閃過了樹枝的攻擊。 『真是諷刺啊……森林為了尋求與所羅門一戰的力量,竟然冀求著所羅門的人造人……』 『咕唔……嘎啊—————……』(*5) 『……再稍微忍耐一下。我的朋友們會讓你們解脫的』 『區區人類……估攵得至刂亻十麼……!』 磷光的精靈痛苦地抱著頭,不久後便飄散成許多細小的光球,失去了輪廓。 巨木們發出咆哮聲,朝庫雷厄姆發難。 庫雷厄姆無畏地笑著,迴避了攻擊。 『……別小看我的朋友們啊』 ○ 從周圍洶湧而上的樹枝,安婕琳大劍一揮便一掃而空。大劍低鳴著閃過一道又一道的劍光,無情地擊潰敵人。 如暴風般肆虐了一會兒後,安婕琳稍作歇息。 「要不停全力揮劍實在太吃力了……得喘口氣……」 卡西姆的魔彈貫穿遠處的大毛蟲。毛蟲噴出體液,倒了下來。 『嘿嘿,安婕,已經喘不過氣了嗎?』 「才沒有……但要是用盡全力揮這把劍的話,魔力的消耗可就……」 大劍低鳴著,發出光暈。安婕琳鼓起雙頰。 「我才不是笨蛋呢……!絕對會帶妳去爺爺那的!」 安婕琳重新握緊了劍柄,攢劍深劈、將面前的大蛇砍成兩段。隨後她順著劍勢扭動身軀,斬落了從側面飛近的大蟲。 「還沒完……!」 安婕琳又擴大了劍圍,把四周進逼而來的樹枝給砍斷。枝條碎落、四處飛散。 此時,白的立體魔法陣從安婕琳的頭上飛了過去。魔法陣將從正上方的獸巢襲擊而來的蜘蛛型魔獸給夾成碎泥。 安婕琳迅速地蹴地而起,躲過掉落的蜘蛛殘骸。 白發出怒吼。 『混帳傢伙!別鬆懈啊、白癡大姐!』 「才沒有鬆懈……」 安婕琳噘起嘴,握緊劍柄。 自從衝進森林以後,雖然一心一意只想往森林深處推進,但不僅是周遭的林木,就連魔獸也現身阻撓。隨著推進的距離增加,魔獸與林木的數量也令一行人窒礙難行。 在高階地城裡也有這種情形。強大的魔獸被最深處的神器的魔力所吸引,越是靠近神器、出現的魔獸就越強。若這裡也是同樣的情況,就不意外了。(*6) 安婕琳緊抿雙唇,似乎要繼續將魔獸們砍飛似地踱了一步。 同一時間,貝爾格理夫從她身後喊道。 『安婕!在後排啊!瞄準那隻蟲攀著的樹!』 安婕琳仰首一望。一株滿是樹瘤的樹矗立在一圈糾結的老樹之中。有隻鮮艷奪目的蟲子正攀附其上。安婕琳以靈活的步法穿過魔獸們的包圍、靠近那株樹之後,竭盡全力地揮落大劍。當劍刃擊中樹身時,爆發巨大的魔力,膩人的蟲子和魔獸們跟那棵大樹全都化為碎片。 眨眼間,一直源源不絕的魔獸氣息突然變得微弱了起來。剩下的魔獸則被卡西姆的魔彈一一擊倒。 安婕琳鬆了口氣,望著正跑過來的貝爾格理夫。 「父親……」 『幹得好。還走得動嗎?』 「嗯!完全沒問題!」 安婕琳開心地笑著,把大劍重新扛到肩上。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用腳尖翻弄著那株被擊潰的樹幹。 『……不意外啊』 在破碎的木片堆裡,看見一具老舊的古骸。站在他身旁的白皺著眉頭。 『剛才也是這樣啊……怎麼回事?這傢伙,是誰的骨頭啊?』 『天曉得呢……不過,能夠確信對手並非單純的魔獸呢』 底細不明的對手可是麻煩透頂啊,貝爾格理夫嘟噥著。 將魔獸粗略收拾殆盡的卡西姆也走了過來。 『這玩意該不會是這群魔獸的指揮塔吧?好個明察秋毫吶,真不愧是貝爾』 『沒有啦,一半是直覺啦』 「那另一半呢?」 安婕琳問道。貝爾格理夫有些困擾地搔著臉頰。 『喏,這棵樹在來這裡之前就引來魔獸了對吧?所以,我想要是能放倒這棵樹,或許會發生什麼罷了。雖然我無法判斷會怎樣,但不試試看就搞不清楚……也罷,多虧了大家壓制魔獸們,我才注意到呢』(*7) 「……欸嘿嘿」 安婕琳咧嘴笑了起來,並摟住貝爾格理夫的胳膊、用臉頰磨蹭著。 卡西姆提過的安全感。似乎能體會了。雖然有雅奈莎和米麗安在後方也能感覺相當安全,但像這樣有人能快速掌握整體戰局、並給出確實的指示和決策,可是至高的安心呢。(*8) 安婕琳自豪地看著白。白則是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幹嘛啦……』 「果然父親很棒對吧……?」 白默默地轉身走開。 突然,安婕琳想起甚麼似地,盯著白的臉不放。 「小白君……」 『嗄?』 「剛才叫我大姐……?」 『!!』 白顯得有些驚慌、手足無措。 「……你叫了,對吧?」 『才沒叫咧。是妳聽錯了吧』 「呵呵、呵呵呵……小白君還真是可愛啊……」 『都說了我沒叫啊啊啊!』 安婕琳邊竊笑邊戳著白的臉頰。卡西姆也饒有趣味的笑著。 貝爾格理夫伸手摩娑著安婕琳的頭,並仰首說道。 『喏,事情還沒結束呢。我們趕緊出發吧』 魔獸還沒有完全消失蹤跡。當再次感到背後的傳來熟悉的壓迫感時,安婕琳收斂了神色。傾聽著聖劍的低鳴聲,切實地朝著庫雷厄姆所在的方向前進。 前進吧,卡西姆說道。(*9) 『但──是啊,這已經完全地城化了吶。希望老爺子和米托能安然無恙吶』 「唔……雖然我覺得,既然是爺爺所以應該沒問題……」 雖然會在意庫雷厄姆和米托,不過壓陣的莎夏她們應該沒問題吧,她想。 即使有雅奈莎和米麗安在、應該不會出甚麼差錯,可是一旦開始擔心,便停不下來。要是自己因而分心大意可就危險了。比起擔心後方,不如勇往直前。 邊和四散的魔獸進行零星的戰鬥、邊往前推進時,安婕琳手中大劍的光芒越來越盛。 「可能就在附近了……」 『唔』 眼前是一堵由細若藤蔓的枝枒交錯而成的高牆。上方長滿了濃密的葉子、一直爬到頭頂上。 『老爺子他們在裡頭嗎?』 「應該是……但這似乎打不穿呢」 『好咧,退後些啊』 卡西姆往前伸出手指。魔力的旋風開始咆嘯,吹動衣襬和髮稍。他一手壓著高禮帽,另一隻手的指尖上則凝聚著魔力。 『通天 遁地 貫魂』 旋轉著的魔力向著木牆猛地擊去。就像是猛獸的牙齒般啃噬著牆面。卡西姆眉頭一皺。 『還真、硬吶……這絕對是老巢沒錯吶』(*10) 卡西姆瘦弱的胳膊使足了勁、青筋畢露。魔力構成的獸牙氣勢大增,總算在牆上開了個大洞。牆內一片漆黑。築成高牆的細枝發出聲音,開始蠕動了起來。彷彿打算堵上大洞似的,從四周慢慢向內靠攏了起來。 正當一行人趕忙起身時,漂浮在附近的立體魔法陣聚集,突然往身後飛去。白轉身一望。 『有隻新來的啊』 『什麼?』 貝爾格理夫聞言也回頭望去。樹枝或藤蔓悄悄地纏繞成一團,纏成了像是巨龍般的物體。樹枝上籠罩著朦朧的影子,木龍王雖非本尊,卻釋放出彷若龍王般的威壓感。(*11) 安婕琳立刻握劍飛奔而去。 像是牛身一樣粗壯的枝幹,如同破城槌一般猛地衝撞而來,突破了堅守著的立體魔法陣。安婕琳以劍身架住衝擊。 「好沉……!」 即便魔法陣已經吸收了某種程度的衝擊力,還有這樣的力道。要是正面吃下這招,說不定就廢了一支臂膀。 安婕琳稍微傾斜了劍刃,卸去衝擊。木龍王輒壓著枝枒,發出咆哮般的聲響。大劍的低鳴聲彷彿不甘示弱地越來越響亮。 白的其中幾個立體魔法陣,徑直往木龍王飛去。 雖然立體魔法陣聲勢驚人地旋轉成一團光球,但撞擊只刮傷了樹皮而已。木龍王使出令人渾身顫抖的咆哮,讓盤旋著的立體魔法陣到處彈跳。 龍王種是眾多魔獸中最上層的存在。 雖然也有像是龍和亞龍等低等級的魔獸,但龍王的級別遠高於此,就算有相當於 AAA級或 S級的存在也不奇怪。 面前的木龍王雖然不是本尊,但由於森林的魔力加持,它的實力似乎能與實物相提並論。令肌膚刺痛的威迫感並非幻覺。 安婕琳舒了一口長氣,凝視著木龍王。 「……冷靜點以後,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對手」 『哎呀,等一下吶』 卡西姆笑著擋在擺出劍勢的安婕琳身前。 『別跟假龍王較勁……這傢伙由我等包下了。快點把劍交給老爺子吶』 「一個人不要緊嗎……?」 『別開玩笑啦,妳以為我等是誰吶。要是對手太弱可就不過癮啦、這傢伙剛好咧』(*12) 「卡西姆先生……聽說那就叫做插旗呢」 『……妳是從哪兒學到這種事的吶?準備好就快出發吧』 卡西姆傻眼地笑著。 把阻塞著洞口的枝條劈砍、清除之後,貝爾格理夫大喊著。 『安婕、白,走囉!卡西姆,別太勉強自己啊?要是應付不來的話,先顧好自己啊』 『我知道啦。嘿嘿,就算是等級 S的冒險者在貝爾面前,也掛不住面子吶』(*13) 將平心靜氣的卡西姆跟咆哮的木龍王留在身後,三人跳進了正漸漸閉合的洞口。 ○ 比起外面看起來的樣子,裡面其實並不黑。雖然視野有限,但隨著前進的步伐,總會在腳邊浮現一圈圈昏暗的光線。 腳底下似乎是由樹根和樹枝交織而成的地面,能透過鞋底感覺到些許凹凸不平的觸感。 安婕琳手上的聖劍和白的立體魔法陣發出的土黃色光暈,忽明忽滅地映照出渾雜著淡綠色或蒼白色的磷光,在一行三人的面龐上投射出深淺不一的陰影。 真是怪了,貝爾格理夫蹙眉。 進來洞穴以後,絲毫沒有嗅到魔獸的氣息。也感覺不到之前如影隨形、緊迫盯人的視線。 安婕琳和白也感覺可疑,邊謹慎地留心周遭、邊露出訝異的神情往前進。 「理應在這的……」 安婕琳低語著。大劍發著光,伴隨著微微的低鳴。她噘起嘴來。 「……甚麼嘛,又沒有懷疑妳」 『噓!』 貝爾格理夫低聲地讓安婕琳靜下來,並謹慎地左顧右盼。似乎有甚麼正在附近爬行著。貝爾格理夫凝視著黑暗的彼方。閃爍的磷光搖曳了起來。 是藤蔓。相當於樹幹粗細的藤蔓,正像蛇一樣爬行著。堅硬又崎嶇不平的軀體在地面上摩擦出唦唦聲。 雖然感覺不到敵意,但這座森林不容小覷。它是否正盤算著些什麼呢? 白增加了魔法陣的數量。 『……要怎麼辦?』 『總之先前進吧。站在這裡一點幫助也沒有』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更加戒備、也更為迅速地往深處移動。 『真是深啊……』 「到底有多遠啊……」 就連在前頭帶隊的安婕琳也似乎搞不清楚。只是一昧地跟隨大劍的引導前進。隨著劍芒變亮,離庫雷厄姆或許就越來越近了。但也未必如此。也許在無盡的黑暗中不停地前進、便可能會感到不安,就是這麼回事吧。 雖說如此,毫無敵意卻是相當弔詭的事。對於一座不可輕忽的森林,不禁令人覺得是否正步入陷阱。 不過,仍須前進。沒有能做著全身而退的那種美夢的餘地了。(*14) 突然,一直明滅不定的磷光,似乎映照出遠處的某個物體。看起來像是樹皮,而非剛才爬行著的藤蔓。似乎是株虯曲的老樹。 聖劍猛地放光,發出巨鳴。 有誰倒在樹前。 滑順的銀色長髮和灰色的斗篷……安婕琳瞪大了雙眼。 「爺爺!」 周圍突然充滿了敵意。伴隨著唦唦的聲音,出現了襲擊村子的那些老樹的身影;此外,剛才遇到像蛇一般爬行著的藤蔓,也有好幾條竄了過來。 白又增加了魔法陣的數量。 『嘁!老爹、來囉!』 『可惡、果然是陷阱嗎……』 貝爾格理夫迅速地環視一圈。只有老樹和藤蔓正在逼近。沒看到魔獸。他拔劍大喊。 『安婕!庫雷厄姆就拜託了!』 「了解……!」 安婕琳蹴地,直奔往庫雷厄姆的方位而去。 如樹幹般粗壯的藤蔓,往貝爾格理夫飛來。用劍是斬不斷的。他回身一閃,躲過了攻擊。(*15) 有甚麼東西爆炸了。貝爾格理夫大吃一驚、回頭一看。 安婕琳正來回地揮著大劍,擊碎了阻礙她前進的老樹或藤蔓。在那些植物的後面,有根巨樹伸出的樹枝正包覆住庫雷厄姆的身體。 「別……擋路啊!」 安婕琳咆嘯著將枝枒、藤蔓或老樹逐個砸碎。 每次揮劍時,都會聽見低鳴聲,劍刃蘊含的魔力在擊中對手時便會引發爆炸,把附近的樹枝或藤蔓吹飛。 然而,樹枝和藤蔓的數量卻彷彿像在取笑她似的越來越多,戰況膠著。 貝爾格理夫嘖舌。在這種時候,因自己無法成為更大的戰力而自責。 在跳進對方的陷阱時,就已經知道情勢不利了。不過,當時的認知或許過於粗淺、過於樂觀也不一定。 還有米托在哪?該不會已經被森林帶走了吧。 突然,樹木的活動變得遲鈍。似乎被甚麼給抑止般,顫抖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發生了甚麼事……?』 他聽到了一陣清冽之聲。並非男性也非女性的聲音。但是,並非傳入耳中。而是直接傳進他的腦袋的樣子。 『汝輩為何……奮戰如廝……』 貝爾格理夫砍斷了襲來的枝枒、大吼道。 『我是為了奪回孩子和朋友而來!』 『……精靈族之子可還予汝、並無大礙……吾輩竭力而為、便有可能……但、吾輩無法將所羅門的贗品交給汝……』 「別說傻話!米托是我的弟弟!誰敢擅自帶走他、絕不輕饒……!」 安婕琳怒火中燒地大吼著。 『其魔力將古森喚來此處……實非人哉啊……』 「所以呢?」 林木們往前推進。 『還……還會帶來災難白勺、得趕忄夬……』 腦中的聲音逐漸變得瘋狂。 『將……吾、解……方攵……』 『……或許有些任性,但我們也有不能退讓的事情』 貝爾格理夫握住劍,直視前方。 在腦海中迴盪的聲音終於失去了理性,突然變得平淡冷漠而沒有溫度。 『那麼、你亻門就成為我亻門白勺一咅阝亻分口巴』 林木們重組陣勢。貝爾格理夫躲開像鞭子一樣揮舞著的藤蔓、橫掃突刺。白縱橫無礙地操控著立體魔法陣防禦林木們的攻擊,但看起來有點勉強。 『白,你還好嗎?』 『……可惡』 白咬牙切齒、擺動著手臂。魔法陣飛舞在空中,清除著枝條或藤蔓。 他的一頭白髮漸漸地染上黑影。貝爾格理夫急忙把他拉到身邊。 『別太亂來啊!』 『咕……』 此時,他們的雙腳開始搖晃。當他們低頭一看,發現細嫩的爬牆虎不知何時纏上了他們的腳邊。就像蛇一樣纏繞盤旋著小腿,並打算繼續往上爬。 『呃、糟了……』 貝爾格理夫為了先把白帶到安全的地方、把他扛到背上,但白抗拒地扭著身體、摔倒在地。他就這麼被藤蔓緊緊纏住,帶到了附近的樹木旁邊。 『這亻家亻火也是、贗品』 貝爾格理夫急忙持劍追著那棵樹。 『白!撐著點、我馬上就到!』 『不是關心我的時候吧……!再這樣下去可就全滅啦!要是連你也搞不楚狀況、還有誰能啊!快向對方的主將做點甚麼啊混帳老爹!』 白大吼著。 就是啊。要是連自己都失去冷靜,還得怎麼辦好? 『……抱歉!等會一定會救你!』 貝爾格理夫暫且將白置之身後,盯著最巨大顯眼的樹。蒼白色的磷光在貫通樹身的凹洞裡發著光。但是,這棵樹似乎覆蓋著非常濃厚的陰影,看起來十分陰沉。 彷彿心裡有了底似的,貝爾格理夫劈開面前的常春藤、衝上前去,對安婕琳大聲說著。 『安婕!攻擊後排的那棵樹!最大的那個!』 安婕琳用銳利的目光鎖定目標,將緊逼而來的枝條轟飛,然後一躍而起。把迫近的枝條或藤當作跳板,往更高更遠的地方躍進。 最後,那棵大樹進入了安婕琳的劍圍。她高舉大劍、正蓄力準備向下一揮。 不過,劍勢在途中就被截住了。 悄悄地從地上冒出來的爬牆虎綑住了安婕琳的腳、牢牢扯緊。 安婕琳立刻揮劍砍斷常春藤,卻摔倒在地。地面已有許多爬牆虎糾結而來。 『沒用白勺』 「可惡、這群傢伙……!放開我……!」 安婕琳暴躁地揮著劍,但爬牆虎卻前仆後繼地纏著她不放。 貝爾格理夫從爬牆虎的後方往她大步奔去。 要是安婕琳抽不了身的話,那就只好由我來吧。 行得通嗎? 正當他擺出架勢時,安婕琳大喊。 「父親!」 貝爾格理夫聽見了低鳴聲。用眼角餘光望去。安婕琳將聖劍拋了過來。 當他分毫不差握住劍柄時,大吃一驚。聖劍輕如鴻毛。但握住它以後揮了一下,卻又感覺重如泰山。 『……真是把非常厲害的劍呢』 感慨就等之後再說吧。貝爾格理夫握穩了手中的劍。 不過,藤蔓開始纏上了他的右腳。安婕琳絕望似地大喊。 「父親!危險!」 就在那電光石火間。 他卸去了義肢的扣環。與義肢糾纏著的藤蔓,便一起落到地上。 巨木就在眼前。 看得見被樹枝牢牢捆住的庫雷厄姆,正軟趴趴地垂著頭。 貝爾格理夫抓住劍柄。 雖然只是一剎那的事,但感覺卻十分漫長。他體內的魔力流入大劍,大劍也對其做出回應。 炫彩奪目的魔力從劍身湧出。 驚天動地之勢。 他的手腕仿若往後噴射出烈焰似地,橫劃出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劍影。 原本還以驚人之勢洶湧而上的林木們,瞬間停止了動作。 砍到了、但似乎不太踏實。劍身似乎沒有甚麼手感。 但是,大劍已確實地橫貫了樹身。 揮完劍還有點愣在當下的貝爾格理夫,才意識到自己正往一旁摔落。 『嗚喔!』 想要落地,卻失敗了。他忘記剛才已經拆下義肢了。他摔在地上、以腰著地。 『口阿──……口阿────……』 巨木的樹身開始扭動。不過,它無法真正的扭曲,因為樹身早已被攔腰一刀兩斷、倒了下來。 不僅是巨木本身,連覆蓋在其上的陰霾都一分為二,好像燭火般地搖曳著。 遠比劍刃還要粗的樹身,僅用一斬便將其劈斷。 貝爾格理夫看著手中的大劍,難以置信是自己所為。大劍微微發光,發出輕微的低鳴聲。 他聽見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後,安婕琳從他背後抱著他。 「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父親、好──厲害!!」 『安婕……哈哈……』 貝爾格理夫對著孩子一樣上蹦下跳的安婕琳微微一笑,然後回神似地抬頭一看。 『庫雷厄姆!』 略朝著遠處歪斜的巨木開始傾倒。仍被綑在樹上的庫雷厄姆似乎仍在昏迷中,就這麼一起倒了下來。安婕琳一躍而起、抽出腰間的劍。 「爺爺!」 安婕琳砍斷了困住庫雷厄姆的枝條、攙扶著他。隨後跳離正在倒塌的樹身、保持距離。 轟隆。巨木聲勢驚人地倒下了。 在裂縫中發著光的磷光們也消失了;(*16) 籠罩著巨木的陰影隨後如朝霧般消散於無形。周圍擠成一團的虯曲老樹們,也開始崩落朽壞。 ——謝謝。 起風了。 並非之前一直吹著的,令人不適的濕暖的風。而是穿梭在森林的樹木間、清爽宜人的微風。 微風盤旋而上、輕舞飛颺。原本烏雲罩頂似的陰霾已一掃而空,帶著化成塵土的枝條或藤蔓飄逝。 不久後,陽光從婆娑的樹影中灑落,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才察覺正位於深邃的森林的深處。 『……解除地城化了嗎?』 訝然地往前方一看,發現有個孩子正仰躺在地。米托正躺在應該是巨木倒下前矗立著的地方。 貝爾格理夫急忙想站起身,才想起他沒穿義肢、左顧右盼,一時間卻遍尋不著。 但不是該擔心義肢的時候。 貝爾格理夫單腳站了起來,跳到米托的身邊。 『米托!』 他把手掌放在仰躺著的米托嘴邊。感覺得到溫暖的呼吸。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不自覺地渾身一軟、癱坐在地。 『……哎呀呀』 他放下心口大石,撫摸著米托的頭。米托發出輕微的呻吟聲,身子扭了幾下。 唦唦的步行聲,是白走了過來。 『……結束了嗎?』 『白、你沒事嗎……』 『拜託你再俐落點嘛、笨手笨腳的老爹……』 『哈哈、抱歉抱歉……有嚇到嗎?』 『才沒嚇到啦』 遠處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卡西姆翻過倒下的樹木和岩石跑了過來。他看見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的身影後,便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 『哎呀——做到了吶。真不愧是貝爾吶』 『不、說真的靠我自己可做不來……』 貝爾格理夫望向扶著安婕琳的肩膀走過來的庫雷厄姆。雖然是自己給了最後一擊,但絕大部分都是女兒出的力。 做了個深呼吸以後,尋找可能掉落在附近的義肢。即便有穿過樹影灑落的陽光,可是在昏暗的森林裡,很難找得出來。 『義肢呢……?』 『是這個對吧』 白把木棍型的物體遞了過去。貝爾格理夫接了過來,然後熟練地用手將其裝在右膝附近。 他站起身,咚咚地踢地兩、三下。 『嗯……謝謝你,白』 『……喔』 貝爾格理夫帶著微笑,走往安婕琳的身邊。注視著正依在她肩上、精疲力竭的庫雷厄姆。手裡的大劍低鳴聲越來越大。貝爾格理夫看著庫雷厄姆一動也不動的樣子,便開始緊張起來。 『……庫雷厄姆?』 在貝爾格理夫出聲呼喚後不久,銀髮的老精靈慢慢地抬起頭,一臉倦容地輕聲說道。 『……一息尚存』(*17) 『哈哈……那麼,我們回家吧』 貝爾格理夫垂下手中的大劍。 乘著柔和的微風,他彷彿聽見遠處傳來歡快地呼喊著他們一行人的聲音。 *1: 原文『グラハムは微かに首を動かしただけで黙っている』雖然並未明述頭動的方向,不過從磷光的語氣看來,庫雷厄姆應該知道對方是祖輩的冤魂,點頭招呼應該不為過吧。 *2: 原文『よくぞ……ここまで』刻意強調言者輩分之高與威嚴,所以前段的直譯是「做得好」、後段是「來到這邊」。盡量不用太過生澀的文言文……譯者累,讀者也累。(笑 *3: 原文『もはや森の悪意は力の為の力を求めている』。『もはや』有『早就、已經』的意思,日文辭書說後面接的必須是否定句。但這句除非用雙重否定,否則很難跟後文接得上去…… *4: 原文中段『落とし子』直譯有『私生子、產品』的意思。查日翻英有『spawn』(複製品)的意思。雖然跟前面篇章提到的Homunculus(人造人)拼法差很多,但指的都是米托這類生命……吧。 *5: 原文中後段『ガァぁあぁアあァァ……』 *6: 原文『それと同じと考えれば、別に何という事はない』 *7: 原文後段『皆が魔獣を抑えててくれたから見つけられたようなもんだが』 *8: 原文後段『アネッサ、ミリアムも後ろを任せるに足る安心感はあるけれど、こうやって素早く全体の戦況を把握して、的確な指示や判断をしてくれる存在がいるというのは最高だ』 *9: 原文前段『進みながら』。查英文有go, course, along 等義。 *10: 原文不知為何,把『硬かった』加上訓讀的音。是強調的意思嗎? *11: 原文『龍』基本上跟「竜」是同個字,但是因為後文也用了『龍種』、『竜や亜竜』等區分,故此處參考後文『最上層』的設定、及辭典的『龍王』註解,將原文『龍』的譯文翻為「龍王」。其他作品好像也有用「兩足還是四足站立」來區分『龍』和『竜』的樣子。 *12: 原文後段『弱っちいのばっかで物足りなかったから丁度いいぜ』 *13: 原文後段『ベルにかかっちゃSランク冒険者も形無しだ』。『かかっちゃ』查辭典直譯是『拿』,『形無しだ』則是『不光彩』的意思。此句加上卡西姆的語氣,略微腦補。 *14: 原文後段『戻って態勢をなどと悠長な事は言っていられないのである』 *15: 原文『蔓が飛びかかって来た。丸太がそのまま向かって来るようだ。とても剣では斬れそうにない。ベルグリフは身を翻して木の一撃をかわす』不確定攻擊的是只有藤蔓,還是藤蔓加上老樹。 *16: 原文『溝で光っていた燐光が消え去り』的『溝』,查辭典有『溝渠、管道、凹槽、紋路』等義。因為前文都未提及地城化的古森是否有溝渠類的照明構造,所以我把它理解為「樹洞外的樹皮上的紋路」,即「裂痕」。 *17: 原文『死に損ねたわ』有『撿回一命、差點就死了』等義。辭書的注釋是『死ぬと思われた機会に死なずに助かるさま』。 ---- 譯者語: 叫姐姐啦!白叫安婕姐姐啦!雖然是『笨蛋大姐』! 破繭。 兩斷。 凱旋。 下一話, 第六篇最終話。 篇6 第八三話 紅霞滿天,廣場比肩。 [篇6 八三、紅霞滿天,廣場比肩。]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5/ ---- 八三、紅霞滿天,廣場比肩。 西沉的落日映照著的晚霞,彷彿是烈焰般地灼燒著廣場;有許多村民正聚集在此。 架在篝火上的大鍋熬煮著燉菜,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夏洛蒂正用長木勺攪拌著。 卡西姆單手拿著蘋果酒說道。 『總之吶,不管再怎麼轟仍會再生、正想火力全開時,貝爾他們就決勝負啦。哎呀,真是遺憾吶,好久沒卯足全力啦』 『就算是仿製的假龍王、但仍獨自跟龍王種交手……真不愧是【碎神蓋】啊』 莎夏看起來感動不已地傾聽著。在她身旁,三位年輕的冒險者和村裡的小夥子們也都專心地聽,並不時點頭如搗蒜。雖然眾人的疲態顯而易見,但眼神卻充滿了活力、樂此不疲。 沒想到真的準備了一場宴會。 像這樣和村民們把酒言歡、談笑風生,貝爾格理夫無法置信他們不久前還在以命相搏。 但就經歷如此災變之後來說 ,能像這樣熱鬧又開朗地打起精神,或許很重要也不一定。(*1) 他聳肩活動關節,做了幾個深呼吸。 在森林時因緊張感繃緊的神經而忽視的疲勞,如今壓得肩頭十分沉重。 硬是想跟年青人或高階冒險者們做出同樣的動作,肯定會有副作用的。 (*2) 雖然全身的關節仍隱隱作痛讓他有些在意,但這是救出米托和庫雷厄姆的代價。一點也不後悔,貝爾格理夫心想,並用手掌拍了拍雙頰。 他環顧四周。 雖然從廣場一眼望去沒有倒塌的房子,但屋簷跟牆壁都有著裂痕。即便如此,在貝爾格理夫他們進森林時,村民們似乎也努力地清理著,和早上時的混亂景象大不相同。 最後只有寥寥數間房子成了危樓而無法居住,但多半在清理和簡單修繕後便能一如往常地出入其中。(*3) 能從對村子被襲擊這種不尋常的事件中一掃恐懼和不安的陰霾,便顯見托爾內拉的村民們的強韌。(*4) 就算身處絕望,要是能用開朗的態度面對的話,事態似乎便能意外地順利推進。 村長霍夫曼倒了一杯蘋果酒,遞給了貝爾格理夫。 『塞蓮小姐她啊,請赫爾貝蒂嘉小姐、把博爾德主領地那兒過冬用的麥子分給我們呦。多虧如此、不用傷腦筋咧!嘎哈哈哈!』 『不僅如此,甚至還打算派人來重建村子呢。哎呀,真是可靠的領主呀』 凱利笑著說。 幸運的是,因為塞蓮也在現場,深知村子的災情慘重,便立刻決定要支援托爾內拉。當然不能僅憑她一己之力便做出這個決策,但赫爾貝蒂嘉也不可能會否絕。這表示領主將盡最大的努力協助提供冬糧或重建村子。 霍夫曼喝乾了手中的蘋果酒後,笑了起來。 『這種時候跟領主有交情可幫了大忙咧。貝爾,多虧了你呀』 『哪兒的話……』 貝爾格理夫用眼角餘光匆匆一瞥。安婕琳和塞蓮似乎正並肩談著甚麼。偶爾聽見笑聲,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與博爾德家的羈絆追根溯源的話,也是靠安婕琳結的緣。她幫助了塞蓮,然後莎夏跟赫爾貝蒂嘉先後來訪……各種小事一點點地聚沙成塔、累積至今,形成了羈絆。 總之,托爾內拉的重建似乎已不成問題。因為大家都全力以赴了,就算結果並非大好、也不算大壞吧。(*5) 既然不能預測未來,那麼逝者已矣,再說甚麼也無法改變現實。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站起身,離開了廣場。他拎著一瓶蘋果汁走回家。 當他回到家中時,米托仍靜靜地躺在床上,庫雷厄姆則安靜地坐在米托旁邊。 『狀況、如何?』 『還沒醒,但氣色不錯』 貝爾格理夫把蘋果汁倒進杯子裡、遞給庫雷厄姆後,便坐了下來。他低頭看著米托。米托雖然發出嘶嘶的呼吸聲,但偶爾會好像鼻塞似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曉得是不是做噩夢了呢』 『畢竟遇上了那種事啊。這也難怪』 庫雷厄姆啜飲了一口蘋果汁,闔上了眼。 『……多虧相助。感激不盡,貝爾』(*6) 『哈哈,甚麼嘛、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有安婕、還有卡西姆……大家都很努力啊』 貝爾格理夫伸手撫摸著米托的頭。米托原本有點緊繃的神情便放鬆了些。貝爾格理夫微微一笑,便抬頭望著庫雷厄姆。 『我們之前好像只是想把問題往後拖呢』(*7) 『唔嗯……這次森林的襲擊,似乎是有心人士的操弄』 庫雷厄姆皺著眉說。貝爾格理夫驚問道。 『什麼……?到底是誰?』 『我不曉得。但是被森林囚禁的精靈族思念體是這麼告訴我的。一個穿白衣的男人讓森林的惡意覺醒了』 『白衣嗎……』 到底會是誰啊,貝爾格理夫納悶地想著。而且目的又是什麼呢。庫雷厄姆的視線低垂。 『仔細一想,非常奇怪。森林只針對米托而來……如果它想獲得力量,不對擁有大量魔力的夏洛蒂下手也有違常情。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但我覺得他有某種目的在』(*8) 『姆唔……』 那麼說也有道理。但是就庫雷厄姆所言,古森在和所羅門戰鬥以後,敵意的部份便高漲起來了。或許是因此產生的漣漪,讓身為所羅門的人造人的米托成了古森的目標吧。事實上,古森對浮現了魔王特質的白也起了反應。 於是,庫雷厄姆雙臂交握著說道。 『這也不是癡人說夢、吧……我們除了臆測之外,終究別無他法啊』 『是啊……那個白衣男子,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這不好說。不過,從這次的事情來看,他並非那種光明磊落、正面交鋒的類型。比較像是擅長暗中穿針引線、用盡心機之徒』 『……真傷腦筋吶』 這樣就出不了遠門啦,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庫雷厄姆凝視著他。 『但是,對方並沒打算染指托爾內拉。根據我的經驗,那些沒露面的傢伙可是謹慎得很。因為這邊曾經淪陷所以多加戒備,很難想像對方會立刻再打過來。就算他們找上門來,下次我也不會大意』 這次就能摸清對手的小手段啦,庫雷厄姆眼底放出精光似地說著。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臉。 『……我就知道你大概會這麼說呢』 確實,這次因為不清楚對手的底細,所以在各種方面都落入被動;不過一旦有了經驗,這位老精靈就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就算那樣啊、庫雷厄姆,你還真是充滿幹勁呢。就像瑪麗一樣呢』 『唔』 庫雷厄姆尷尬地為之語塞。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 『久違的危機讓冒險者的本能復甦了嗎?』 『真是的……連這都被你看透啦』 庫雷厄姆有點困窘地笑著。接著他話鋒一轉。 『……你必須得了結自己的過去。況且,我也可以幫你分擔守望這裡的責任』 『……抱歉。我這麼任性』(*9) 『那不算什麼任性。這是因為你一直努力為他人奉獻。現在也該為自己做點什麼了』 『哈哈,能得到你的體諒,可真鬆了口氣呢』 貝爾格理夫笑著搓捻指間的鬍鬚。結果,自己對庫雷厄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啊。(*10) 喝了一口蘋果汁以後,貝爾格理夫緩緩往前探出身子。 『但是,米托的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呢……儘管這次的事件讓他失去了魔力,但肯定還會像之前那樣,在體內產生過量的魔力吧。畢竟原本就是像團魔力塊的存在』 就庫雷厄姆過去的陳述,米托耗用了大部分的魔力來構築出近似人類的軀體。然而透過日後的觀察,又瞭解米托的軀體比較像是濃縮的魔力塊,而且體內正持續產生著更多的魔力。體內裝不下的魔力漸漸溢出到體外,肯定是這場騷動的主因。 所羅門的人造人的魔力本質異於人類和精靈族的魔力,好像常常會吸引某些不太妙的東西。不僅是這次的古森而已,更可能會招致魔獸之類的不祥之物。 庫雷厄姆點點頭。 『……我有個想法。雖然不能阻止魔力的產生,但若持續地將產生的魔力耗用在某件事物上,應該就不會累積到吸引強大的存在的程度了吧』 『哼嗯?但是,「耗用」說來簡單……』 『是啊。因此,有件事想拜託你』 此時,米托緩緩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眼皮快速地眨著,並慢慢地坐起身來。 『……這是、哪裡?』 『米托』 原本怯生生的米托,聽見貝爾格理夫的呼喚、看見他的身影之後,便勢如脫兔般地撲入他的胸膛,開始哭了起來。 『父親──……!』 『……很努力了呢,米托』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撫著米托的頭。米托在貝爾格理夫的胸前啜泣了一會兒以後,便突然抬起頭來。 『爺爺呢!?爺爺沒事嗎?』 『我在這啊』 米托愣了一會,便立刻又撲向庫雷厄姆,緊緊地抱住他。 『爺爺……對不起』 『有什麼好道歉的。你沒做錯什麼事啊』 『但是……但是、都是我……』 庫雷厄姆把手上拿著的杯子放在桌上,輕笑著揉揉米托的頭髮。 『你跑進森林以後,托爾內拉就得救了。沒甚麼好擔心的』 『嗚嗚……』 米托彷彿仍無法釋懷似地淚流滿面。 『……總之,沒事就好。肚子餓了嗎?』 貝爾格理夫淺笑著問。庫雷厄姆就這麼抱著米托,站了起來。他臉色隨即微微一沉,開口說道。 『……貝爾,抱歉。交給你了』 『啊啊、別這麼說,別太勉強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將米托從庫雷厄姆的臂彎中接了過來。庫雷厄姆尷尬地視線低垂,摩娑著他的側腰。坦白說,貝爾格理夫也有些逞強,但他的情況比側腰被刺傷的庫雷厄姆來得好一些。 抱著米托的貝爾格理夫,陪著庫雷厄姆一起走出家門。 太陽已完全西斜,正落在山脊之上的位置。不久後便會落入地平線,燃起一片晚霞吧。 米托不解地露出泫然若泣的表情。 『要去哪裡……?』 『哦,我們去吃晚餐呀』 米托的身體變得有點僵硬。但貝爾格理夫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就這麼走向廣場。 燉菜已經煮好了。除了大鍋之外,熱騰騰的蒸汽也從擺滿桌上的湯碗裡不停地冒上來。坐在篝火旁的安婕琳抬起了頭。 「啊、父親……米托!醒來了呀!」 在場者的視線隨即不約而同地集中於一處。安婕琳開心地起身走來,撫摸著米托的頭。 『姐、姐姐大人……我』 「真是太好了……」 村民們不分老少地,從微笑著的安婕琳身後跑來。米托摟著貝爾格理夫的力道又強了幾分。是怕被怒斥、所以感到恐懼不已吧。 但是,村民們露出汪然欲涕的笑容,一位接一位對米托訴說著溫暖的話語。(*11) 『米托,歡迎回來!』 『抱歉啊,我們說了很過分的話……請原諒我們』 『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的喔』 『嚇壞了吧。做得很好喔。很厲害喔』 『有受傷嗎?餓了吧?多吃點呦』 米托愣住了。他的身子軟了下來,抱著貝爾格理夫的雙手也放鬆了,並張口結舌地說著。 『對、對不……』 話還沒說完,就哽咽了起來、說不完一句話。 『不必道歉啦,你又不是故意的對吧?』 『沒錯沒錯,是那些怪樹的錯呦』 米托淚流不止、涕淚縱橫。 『我……我、還能住在這裡嗎……?』 那是當然的不是嗎,村民們笑著說道,並撫摸起米托的頭。 『謝謝……大……家……』(*12)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撫摸在他胸前啜泣、聲音越變越小的米托。 即使無法言喻,但或許還有一些立場曖昧不明的村民們吧。(*13) 就算是這樣,能像這般再次被村民們接納,仍是美事一樁。米托一定能在漸漸磨合後,慢慢地被接受,在這邊安定下來吧。(*14) 貝爾格理夫抬頭說道。 『喏,肚子餓啦。今晚就好好放鬆、享受美食吧』 『我煮了很多,所以可以盡量吃喔!』 夏洛蒂笑著揮了揮木勺。 觥籌交錯。蘋果酒跟米飯是一杯又一杯、一碗又一碗。廣場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太陽完全地躲進了西側的山脈裡了,暮色逐漸籠罩大地,但沒人注意到這件事。 在這樣的氣氛裡,貝爾格理夫往庫雷厄姆那裡瞥了一眼。他臉上正帶著微笑,不住地輕輕點頭。 ○ 夏天的氣息終於越來越濃烈,迎來了像是初夏一般的南風。村子附近的森林變得鬱鬱青青,正在微風中搖曳。綿羊們的毛也長得很長,到了準備剃毛的時候了。 田裡的芋頭開始被採收,逃過一劫的麥田變成一片金黃,開始進入收穫期了。 托爾內拉的房舍也都整修妥當,似乎就快能完全恢復回原本的生活了。 沒有誰因此喪命,只要事過境遷以後,村裡就看不出傷痕了。古森的襲擊彷彿就像夢一樣。 安婕琳站在剛蓋好的新房子中間環顧四周。 還沒裝潢好。因為得先整修其他房子,所以暫時中斷了工程。 但是,已經能看得出家的感覺了。雖然因為工程還沒有完成,不能把家當搬進來,但光是想像在這裡的新生活,便令她興奮不已。 「不過,在那之前……」 她喃喃自語。握住插在腰間的劍,將其重新調整好位置。 「……珀西先生,是怎樣的人呢?」 她正思考著父親舊友的事。貝爾格理夫為了救他,而失去自己的一條腿。 描繪著父親若為了保護自己而失去右腿的畫面。 光是稍微猜測而已,便痛苦不已、無法多想。她不禁以手覆面。難以想像的悲痛和罪惡感。得這樣生活超過20年,實在是令她難以置信的一件事。 安婕琳眨了眨眼,並關好日後將遷入的家的大門,走往戶外。(*15) 初夏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幾抹圓形的雲朵。天氣暖和了起來,暑氣甚至有些令人冒汗。 今天就要啟程了。 目的地是南部大陸的寧迪亞山脈、某個叫做『大地的肚臍』的地方。珀西瓦爾就在那裡。 安婕琳對珀西瓦爾有種很複雜的感覺。雖然因為他使父親失去了右腿而感到惱火,但也不難想像他有多煎熬。也因此覺得他很可憐。但若非如此,她就遇不到貝爾格理夫了。一這麼想,她便覺得自己非常自私。 回神一看,貝爾格理夫和庫雷厄姆正在庭園裡討論著什麼。大概是看家的事吧。安婕琳跑到了他們的身邊。 「父親」 『嗯、啊,是安婕啊。準備好了嗎?』 「嗯……」 安婕琳扭扭捏捏地掐著貝爾格理夫的衣擺。 「父親你……不怕見到他嗎?呃……見到珀西先生」 『嗯……該怎麼說呢。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呢』 貝爾格理夫把手輕放在安婕琳的頭上。接著便摩娑著她的頭。 『但是,珀西可是朋友啊。就算會怕,也想見他一面』 「是嗎……」 安婕琳彷彿低語著什麼,緊緊摟住了貝爾格理夫的手臂。不知為何,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壓了安婕琳的頭。 『不管怎樣,都有得完成的事啊』 「米托的事,對吧?」 『是啊』 這次的旅行不僅是與貝爾格理夫的舊識的重逢之旅。為了實驗庫雷厄姆的想法,需要來自某種高級魔獸的材料。 到了強大魔獸們橫行無阻的『大地的肚臍』,雖然還不曉得會發生甚麼事,到時候再隨機應變、見招拆招就好吧。(*16) 能和父親一起旅行、一起戰鬥。只要一想到這裡,剛才的不安便消失無蹤。 貝爾格理夫的背上傳出低鳴聲。他扛著的庫雷厄姆的大劍,正淡淡地閃爍著光芒。安婕琳用指尖戳了戳大劍。 「……爺爺,少了這孩子的話,你沒問題嗎?」 『不必操心……這決定也跟我太依賴那傢伙有關』 庫雷厄姆淺淺笑著。那神情不像是看破紅塵的老人,反倒像是面對某種新鮮事物的年輕人。這次的騷動說不定對庫雷厄姆造成了一些改變。 貝爾格理夫難為情地把手放在劍柄上。 『但是,把她借給我,真的沒關係嗎。果然還是讓安婕……』 「沒關係。那孩子,我覺得跟父親處得更好……」 『正如安婕琳所說。除了我以外,你是最適合使那把劍的人。劍也很信賴你。在托爾內拉隱居對她來說,實在是活力過剩了』(*17) 『姆唔……』 話都說成這樣了、還怎麼婉拒呢,貝爾格理夫搔著臉頰。 庫雷厄姆將他的大劍借給貝爾格理夫,因為這次的旅行不可避免地會和高階魔獸戰鬥。 貝爾格理夫雖然因為要握著名為『聖劍』的大劍而再三推辭,但由於周圍眾人的建議,他才接受了借用它一事。當然,安婕琳對父親意外地變得強大而感到開心。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走到了村子入口。 有輛旅行商人的馬車,還有雅奈莎、米麗安和卡西姆。白、夏洛蒂和米托也來送行。也來了村裡的一些年輕人和孩子們。 已經坐在馬車裡的卡西姆揮了揮高禮帽。 『哎呀──終於到啦。能出發了嗎?』 『啊啊,久等了。我們走吧』 貝爾格理夫往旅行商人的方向低頭致意。 『勞煩妳了』 『哪裡哪裡、我才是呢!能和各位同行真是非常放心呢!』 露出燦爛微笑的,是已經很熱絡的藍髮旅行女商人。多虧她這次恰好來到托爾內拉,所以就決定搭她的便車。 貝爾格理夫在搬行李時往米托瞥了一眼。他正站在夏洛蒂身旁,仰首盯著貝爾格理夫。自從那場騷動以後,他看起來似乎成熟了些。雖然外在並沒有變化,但言行舉止卻顯而易見地不同。 『父親、路上小心……』 『啊啊,你也是啊。得多幫幫爺爺喔?』 『嗯』 米托害臊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似乎漸漸變得豐富了起來。安婕琳不曉得是對弟弟的成長感到開心還是寂寞,總之便伸手撫摸米托的頭。米托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姐姐……路上小心』 「嗯!」 安婕琳開朗地笑著。撫摸的力道變得有些粗魯。 韁繩在空中舞動,馬車開始喀啦喀啦地移動了起來。 路上小心、送行之聲不絕於耳。米托和夏洛蒂高聲大喊,雙手不停地高高揮舞著。她們身旁的白正繃著臉、雙臂交握。 安婕琳一行人轉身從馬車上探出頭來,揮手告別。 送行的聲音漸漸變小,慢慢地便聽不到了。照在車蓬上的陽光溫暖宜人,微風正迎面吹來。是南風。每當南風吹來,草原上的草都會發出唦唦聲,像波浪般搖曳生姿。 這陣風是從目的地吹來的吧,安婕琳心想。她往前看去,然後便依偎在身旁的貝爾有個地方可以吹這種風,安婕琳朝前看,然後依偎在身旁的貝爾格理夫身上。 馬車輾過碎石,左右搖晃著。或許因為車上載了很多人,車速並不快。 到達羅迪那的時候,應該是日落時分吧。 作者語: 第6卷……了嗎?總之這冊是結束了。時而間斷的更新真是非常抱歉。 還有,實體書的第二卷將於5月16日發售。 如果您對此有興趣,歡迎至活動報告查閱詳情。 *1: 原文『だが却って辛い事があった後だからこそ、こうやって明るく騒ぐ事で元気を出すのも大事なのかも知れない、とも思う』 *2: 原文中後段『同じつもりで体を動かしては、後になって尾を引く』 *3: 原文『いよいよ危なくて起居できない家は数軒にとどまり、多くの家は片付けと簡単な補修さえすれば元の通りに寝起きする事ができそうだった』 *4: 原文『村の襲撃という非日常の怯えや不安から脱却する事さえできれば、トルネラの村人たちは力強い』 *5: 原文中後段『誰もが精いっぱい力を尽くして、ベストとは言えなくともベターな結果を得る事はできただろう』 *6: 原文『………おかげで助かった。礼を言うぞ、ベル』中間的『礼を言うぞ』查辭典就是『道謝』的意思。微調成庫雷厄姆的語氣。 *7: 原文『俺たちは問題を先延ばしにしていただけみたいだな』 *8: 原文中後段『どういう手を使ったのか知らないが、私には何か作為的なものを感じてならぬ』 *9: 原文『……すまない。どうも俺も我儘で困ったものだよ』 *10: 原文中後段『結局、自分だってグラハムの事を笑えない』 *11: 原文後段『次々とミトに温かな言葉を投げかけた』的『温かな言葉』,查辭典有『充滿人情味的話』的意思。 *12: 原文『ありがとぉ……』的尾音變成小字。因為中文無法很好的表達這種意境,我又不想拆字成拼音破壞閱讀節奏,所以把這段話的效果改用文字陳述在後句。 *13: 原文『言葉にこそ出ないけれど、村人たちもまだ煮え切らない部分もあるだろう』 *14: 原文中後段『きっと、少しずつ折り合いを付けていい所に落ち着く筈だ』 *15: 原文後段『居住まいを正して家の外に出た』 *16: 原文後段『用を足すには十分だろう』查辭典有『办完事,把事情处理完』的意思。 *17: 原文中後段『トルネラで隠居するには、まだその剣は元気過ぎる』 ---- 譯者語: 「對安婕琳最終兵器」拿到「本作最強人物」的兵器啦!(以上兩點都是作者說的) 復甦的米托。 復甦的托爾內拉。 起程,一行三人,往南。 下一話, 六弦琴與獅鬃。 隘口與隊伍。 直線與曲線。 第七篇 旅行的女兒 [第七冊 旅行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7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父親與女兒的 初次冒險! 在終點等待的是,父親和夥伴重逢之時。 長年以來的思念、得償所望…! 劇情提要 被米托的魔力吸引而來的古森的思念。 返回故鄉的貝爾格理夫與安婕琳和 村人們戮力將那股思念解放後、 展開了斷過去的旅程! 途中遇見的工會長 居然是卡西姆以前的夥伴! 雖然和預想的有點不同、 貝爾格理夫得戰鬥了嗎…? 緊接著、久違重逢的舊友珀西瓦爾。 被過去束縛的男人與往前邁進的男人。 各自抱持的念頭即將迸出火花! 結果究竟如何? 收錄了後記短篇 等待他們回到托爾內拉的眾人的某天 『邊境的夏天』!!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雖是受了重傷的前冒險者, 但不僅是受到女兒的影響、其自身的實力與性格也有目共睹, 令不少人為之傾慕。 安婕琳 貝爾格理夫的女兒,也是等級S的冒險者。 有著【黑髮女武神】的別名。 最喜歡父親了。 雅奈莎 和安婕琳、米麗安一起組隊的 等級 AAA的弓箭手。 是隊伍中的煞車擔當。 米麗安 和安婕琳一起組隊的魔法使。 等級 AAA。 跟雅奈莎一樣在孤兒院長大。 卡西姆 重返前線的等級 S大魔導。 人稱【碎神蓋】。 瑪格麗特 和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結下不解之緣, 成為冒險者的精靈王族的獨生女。 粗曠的言行是其表裡如一的直率性格所致。 珀西瓦爾 有著【霸王劍】的別名。 具有壓倒性的劍技的等級 S冒險者。 是貝爾格理夫以前的其中一名夥伴。 篇7 第八四話 根本就是雄獅般的男人啊,不論誰都 [篇7 八四、根本就是雄獅般的男人啊,不論誰都]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6/ ---- 八四、根本就是雄獅般的男人啊,不論誰都 簡直就是像頭雄獅啊,不管是誰都會這樣形容眼前的這名男子吧。 他的體格雄壯威武、肩膀寬厚,身材也很魁梧。銳利的眼神、深鎖的眉頭跟面色不善的表情,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令人難以靠近。 混雜著幾許白毫的枯草色頭髮,不知是疏於整理還是髮質的關係,就算強風吹拂也絲毫沒有飄動的樣子。看起來就如同雄獅的鬃毛一般。 他正蹲踞在洞穴的邊緣。 面前的深淵非常寬廣,且不知深及何處。洞穴裡還飄著淡淡的薄霧。 岩石鑿成的階梯沿著洞穴的壁面往下延伸。從洞穴裡吹來一陣濕熱的風,讓他的髮梢微微飄動了起來。詭異而腥臭的味道,令人面有難色。 從洞穴的邊緣看得見點點人影。似乎都在確認著裡頭的狀況。雖然也有像他一般的獨行俠,但大部分都是兩人以上結伴同行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氣血一陣糾結,想把什麼給咳出來似的。他皺著眉頭、按住胸口。接著閉目養息。 『……(咳)』 他將脖子上的香包握在手中,摀住口鼻。數種草藥產生的清香,伴著精油鑽進肺部的深處。劇烈的換氣變得和緩。他深深地喘著氣。 他看著手裡的香包。是古董了。已經磨損褪色的布面上,刺繡已經綻開了花。 香包裡的藥草和精油已經不是剛縫好時的那些了。每當香氣變得薄弱、藥效變淡之時,他便會汰舊換新。不過,配方和袋子仍和當年一樣。 他緊握香包,像是要投球般地高舉臂膀、揮舞起來。但是,他的手腕好像被誰抓住了一般,凝滯在空中、不停地顫抖著;不久後,他放棄似地垂下手臂。 『可惡……』 他不悅地嘟噥著,把香包收回懷裡。同樣的事已數不清重複了多少次了。 這玩意就是我的縮影啊,他嘖舌。想丟了好幾次卻做不到,就算不小心弄掉了也會有人撿回來。拋之不得、棄之不去。而且要是沒了它,喘不過氣時就會變得很麻煩。(*1) 不知誰曾說過,若檢視人生五十年來的點滴,自然有時陰、有時晴。(*2) 或許是那樣也說不定吧。但是,回顧自己的人生時,總覺得好事並不多啊,他嘆了口氣。 十七歲。從某日起,自己的生命便似乎變成了一片黑白。 手足無措。罪惡感和無處發洩的憤怒折磨著他。話雖如此,但只要揮劍便能平靜下來。這就是他不停戰鬥的理由。 要是獨處便會陷入負面思考的巢臼。所以若是一停下來就會變得不安。 從他背後傳來踏地的唦唦聲。 『大叔,如何啊?』 他就那麼往前站著搖了搖頭,沒有轉身。 輕巧的腳步聲走到了他的身旁。獸毛帽的兩旁垂著一對犬耳。 『悶熱的日子到啦,baby……』 他默默地垂下視線。少女水藍色的眼眸裡映照出他的身影,眼皮微微地眨了眨。 『那件披風看到就覺得熱呢』 『妳這傢伙還是這麼囉嗦……』 他站起身。一年到頭都不離身的厚重披風,與披覆著的衣物發出摩擦的聲響。少女維持著彎腰的姿勢仰望著他。 『Where are you going?』(*3) 他無視少女,踏出了步伐。 少女盯著他的背影一會兒,仿若放棄了似地往洞穴的方向望去。它一如往常地壟罩著一層薄霧,霧裡似乎像漩渦般旋轉著。 和男子錯身而來的,是位身著著厚重的東方裝甲、握著長槍的黑髮女性。她用懷疑的眼神轉頭打量著他。 『看來今天又心情不好了哇』 『古人有云。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是什麼?』(*4) 『天曉得哇。怎樣,還感覺得到什麼異狀嗎?』(*5) 少女搖搖頭,她的犬耳也跟著甩動。女性嘆了口氣。 『哎呀哎呀……真麻煩哇,還得這麼緊張兮兮地到什麼時候啊』 『至少比以前的工作好』 『也是啦……貝爾先生和安婕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哇……』 女性把長槍的槍尾杵在地上,接著把它當拐杖一樣全身靠了上去。(*6) ○ 行經奧爾芬東部的貝納雷斯鎮,穿過公國東方的約貝姆隘口,一行人進入了提爾迪斯。這便是公國的東部貿易路線。 與精靈領北部接壤的海里爾隘口不同,這裡即使到了冬天也不會被大雪阻塞進出,因此貿易往來全年無休。正如其名,是公國可與帝都的南部貿易路線相提並論的大型商路。 由於商業活動發達,當然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整備完好的寬廣驛道走來了許多台附車廂的馬車,旅行商人們也順著長長的隊伍,東去西來地行走。 在彷彿隔開了提爾迪斯和埃斯特佳爾公國的南北向山脈間,曾在戰亂時期蓋了一座堅固的堡壘。從隘口目前使用的厚實石牆便不難看出端倪。 隘口附近聚集了人流,便會自然形成鄉鎮。隘口兩旁的店家競爭十分激烈,旅店與販賣旅行道具的地方多如牛毛。三五成群的冒險者們隨處可見。 由於地處國界之間的微妙位置,軍方也相當地戒備;而從經濟面來說,這裡也成了貿易的軛要之地。因此,儘管受埃斯特佳爾公國管轄,但這裡的領主握有相當的權力;也和鎮子的規模相呼應,成了一座獨立的國家型城市。這便是立於邊境的約貝姆鎮。 安婕琳拉了拉貝爾格理夫的袖子。 「父親、看吶。好雄壯的馬喔……」 柵欄附近並排著數頭駿馬。每匹馬都相當高大,體格也非常結實。馬蹄當然也被妥善地照護過了,活像個倒扣著的大碗。理所當然地完美無瑕。 貝爾格理夫感動地撫摸著鬍鬚。是所值不菲的馬吧。就算拿來拉犁也能有非常高的生產力吧。 『真不愧是提爾迪斯的馬啊……說不定會租幾頭當作坐騎喔?』 聽到了貝爾格理夫的調侃後,安婕琳不禁全身為之僵直。她不擅長騎馬。更別說得騎在那麼碩大的馬背上,她光想就打了個冷顫。 看著這樣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為之莞爾。然後他便摩娑起安婕琳的頭。 『是開玩笑啦。不是只有爸爸和安婕兩個人,還有許多同伴呢』 所以得搭馬車對吧,安婕琳聽到這句話才鬆了口氣、輕撫胸膛。 在奧爾芬揮別藍髮的女行商,接著從那兒搭公共馬車往東來到約貝姆。從馬車下來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便排隊等待通過隘口的審核流程。 由於人數眾多、隊伍很長,因此得等上一段時間。 既然一行人怎樣都得等,因此卡西姆他們離開了貝爾格理夫父女倆,往市集去了。似乎會買些吃的回來。 來這裡的路上,也注意到攤位陳列了各種商品。其種類之多可與奧爾芬的市集相提並論。 用公國產的礦石打造出的鐵製品,品質很高,是主要的交易品。 除了從奧爾芬輸入的小麥、乾燥的香草、羊毛或牲畜等之外,還有提爾迪斯那邊運來的絲綢、棉線、棉布,基以泰的衣物、地毯等編織品、辛香料、馬匹等。 從提爾迪斯或基以泰過來的商人們,光是看到他們充滿異國情調的穿著,似乎就令人興奮了起來。 因為在奧爾芬也常見到這副打扮的商人,早已習以為常。不過,可能是身為旅人的關係,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即將浸淫在那種風土民情之中,所以內心才會這麼激動也不一定。 由於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跨過國境,貝爾格理夫意識到自己心裡有著不像中年人該有的興奮,便不禁搔起頭來。 安婕琳雖說也是第一次,似乎能陪在父親身旁更令她開心的樣子。她邊忙著左顧右盼、邊亢奮地跟貝爾格理夫一一報告她發現的新事物。 正覺得就快要抵達隘口的時候,卡西姆一行人回來了。 『哎呀──久等了吶。不管到哪都很熱鬧,買不到東西吶』 『不過還真是吸睛呢~每一種看起來都很好吃耶~』 「米麗想買一堆甜食對吧」 『唉呦~有什麼關係嘛~累的時候吃點甜的~很幸福喔~』 『咱們到這的路上並沒有多折騰不是嗎?』 『瑪麗~別多嘴啦~』 瑪格麗特被米麗安邊輕笑邊戳著。貝爾格理夫搔了搔臉。 『瑪麗,妳真的也要來嗎?現在折回去還來得及喔?』 『你很煩耶貝爾。這麼有趣的旅行怎能把咱擱在一旁啊』 『哎呀哎呀……』 真不曉得該怎麼跟庫雷厄姆交待啊,貝爾格理夫看著眼前嬉鬧著的精靈族少女,暗自心想。 當他們抵達奧爾芬時,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自然會到工會及教會的孤兒院拜訪親友們。 萊昂內爾和其他工會裡的熟人們個個面露喜色,雖然對安婕琳一行人還沒打算收假覺得有些失望,但他們仍為了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旅途平安而祈禱。 在那群人之中,已晉升為等級 D的瑪格麗特堅持要與他們同行。 她原本就是因為不安居於精靈領、嚮往外面的世界才跑出來的,對於出發到遙遠的南部地區一事,定然無法就這樣視而不見吧。 貝爾格理夫剛開始還面有難色,但最後因為怎樣也勸不了她,只好讓她一起跟著。就算他有四十載的人生歷練,要澆熄年青人的滿腔熱血也是天方夜譚啊。 用圓形的淺烤麵包、挾著醃過辛香料的肉和蔬菜後送入口中,並就口喝著一整瓶的葡萄酒。 米麗安買的甜點,是將一口大小的麵糰用奶油炸過後,再和著香料收乾,並淋上煉乳。因為油氣和香甜太過濃郁,貝爾格理夫咬了一口就受不了了,女孩們卻仍津津有味地吃著。 貝爾格理夫盯著甜點撫了撫胸,眉頭微皺地說道。 『這味道真是嗆啊……胸口好像有把火在燒呢』 『呵呵,但要是不習慣的話,之後可就辛苦啦、貝爾。不僅是這裡,這種風味越往南走就越強烈吶』 原來如此,這就是南方人的口味啊,貝爾格理夫心想。 像這樣品味著不同的文化,或許才是旅行的醍醐味也說不定;但對旅行還有些放不開吶,他搔頭想著。不過若總是這樣發著牢騷,就沒有改變的可能。 他喝著葡萄酒、邊摸著鼓脹的肚子左顧右盼。 雖然映入眼簾的過客,大部分都有公國國民的相貌特徵,但也有不少像是東方人的扁平五官。大概和他們獨樹一格的裝扮有關,他投去的好奇視線也屢屢被對方回以白眼。 之前奧爾芬因為魔王引起騷動時,隘口附近也劍拔弩張,奧爾芬更調度了一部分的軍隊過來。(*7) 提爾迪斯並非由單一民族組成的國家,而是融合了多個種族的民族國家。 更準確地說,他們雖被稱之為國家,卻幾乎沒有集權的制度;(*8) 每個種族或部落的代表雖然以議會的形式發表意見,但卻沒有統領整個提爾迪斯的王。即便是現在,每個種族和部落中依然存在各自的酋長,甚至各族較強大的豪族也各自為政,常發生零星的小衝突。這就是為何提爾迪斯被以聯邦相稱。 之前在隘口擺出陣勢的部落騎兵隊們,給人一觸即發的緊張感。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劍拔弩張的了。 儘管提爾迪斯有許多種族,但大部分都是游牧民族,總是趕著山羊或羊群在廣闊的平原間遊走。 更由於精湛的馬術,據說每個部落都有個名聞遐邇的戰士。 曾發生過數次的羅迪西雅與提爾迪斯之戰,羅迪西雅軍便吃了提爾迪斯騎兵的不少苦頭。 一看到那些威武的提爾迪斯馬,就不難理解了呢。貝爾格理夫心折首肯地默默點頭時,隊伍又前進了些,離隘口也越來越近了。 瑪格麗特輕戳著貝爾格理夫駝著的大劍。 『但是,大叔公大人竟然會把這傢伙託付給別人啊……』 『哈哈,我也難以置信呢……瑪麗,妳用得了這柄劍嗎?』 『不可能啦。咱擅使細劍,再說,跟這傢伙的關係也不好啊』 瑪格麗特說完便叩打大劍。大劍保持沉默。她輕笑了起來。 『她老是很易怒啊,而且總愛裝模作樣呢』 「裝乖是嗎?在爺爺或父親面前就很安份……」 『對吧?明明是把彆扭的劍,被稱作聖劍以後就擺架子賣翹啦』 瑪格麗特和安婕琳似乎都能和大劍對話。但貝爾格理夫卻未曾耳聞過大劍的聲音。即使已和她人劍合一,但大劍仍不發一語。 真不曉得差別在哪呢,貝爾格理夫納悶地歪著頭,但再怎麼傷腦筋也沒用,邊放棄了思考。 他開始盤算起之後的事。 往南走的這件事,並非只需一鼓腦向前進就好。提爾迪斯的草原雖然遼闊,但往來的人很多,還是有著幹道。如果走離了幹道,就會更加陷入五里霧中。在陌生的土地上仍需小心謹慎。 他和同樣在排著隊的男旅行商人閒談,取得了一些情報。 當貝爾格理夫問他穿過隘口後,是否就能沿著山脈往南走到目的地時,旅行商人露出「哪有這麼容易」的神情。 『哪~那麼容易啊客倌。山裡沿路除了有危險的山賊和各種魔獸,道路的整備狀況也不好。那個啥~雖然不是說沒路可走,想走的話可能小命會不保呦。我覺得還是安份點先到哈利法市,再從那邊跟南向的商隊一起移動比較妥當啊』 哈利法是位於東西向的幹道與南北向的幹道交匯之處的大城市。因是運輸和貿易的軛要之地,以該處為根據地的商人也很多多,據說它有著提爾迪斯領地內規模最大的城市的美名。 果然還是選擇穩當的路線比較好吧,貝爾格理夫捻起了鬍子。 對危險和小命不保等詞彙頗感興趣的樣子,彷若無視於同行的冒險者們,安婕琳輕扯著他的衣袖。 「……我們去冒險嘛,父親」 『不,不行。明知山有虎,怎麼還能往虎山行呢』 「姆唔……」 『唔~我覺得目前的陣容看來也遇不到什麼危險就是了~』 『冒險者的字典裡沒有絕對喔,米麗』 『你還是那麼老古板吶』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雅奈莎聳了聳肩。 『嘛,既然這趟旅行是跟著貝爾叔叔走的,最好還是以貝爾叔叔的意思為優先吧』 「裝什麼模範生嘛……」 『哪、哪有!』(*9) 『貝爾叔叔~冒險者要是不冒險的話~那還有什麼好玩的呢?』 貝爾格理夫對米麗安的問題困擾地搔著頭。 『說穿了我並不算個冒險者啊……』 『……嗄?』 是這樣嗎?貝爾格理夫以外的五人面面相覷。他理所當然地帶隊、理所當然地和大家並肩戰鬥過了,感覺上貝爾格理夫就像早已重回冒險者的行列一樣。 不過,貝爾格理夫甚至連冒險者的名牌都沒有。就身份來講,他只是一介農民。 卡西姆笑著拍打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一個能和等級 S的冒險者們一起戰鬥、還揮舞著聖劍的老百姓,是怎麼回事吶?』 『那種事我也沒辦法啊……』 貝爾格理夫露出苦笑,摸著負在背上的大劍。大劍依然保持沉默。它很寬大、質地厚實,但重量很輕,幾乎和劍鞘差不多重。即使如此,握住劍柄後,揮起來的感覺又比實際上還要輕盈。 瑪格麗特不悅地盯著大劍。 『貝爾要是有這傢伙,還有啥好怕啊……』(*10) 『……我還不曉得能不能發揮出她的實力呢』 從決定要借用聖劍的那天起、到出發為止,貝爾格理夫雖然跟著庫雷厄姆訓練了無數次,但大劍還是用得不順手;即使能輕揮微甩,但仍無法像使用多年的愛劍一樣,彷彿自己的臂膀一般自然。 『哼,貝爾是膽小鬼!』瑪格麗特噘起嘴說。 隊伍稍稍往前移動了些許。 安婕琳往貝爾的後背一跳,撲上了他背上的大劍。他慌張地將手伸到身後,撐住了她。(*11) 「……我想和父親一起冒險!」 『對爸爸來說,這趟旅行已經是相當冒險的事啦……』 「不——是——啦——!我想和父親一起深入地城、一起披荊斬棘、穿梭在危險的地方!」 『之前解決的托爾內拉的風波,不就算是了嗎?』 「不是那樣!是更多更……」(*12) 『……貝爾叔叔,要是不講清楚你就不明白嗎?』 聽見雅奈莎傻眼的問句,貝爾格理夫無奈地搔著頭。 確實也並非不能理解安婕琳的意思。但是,一直以來對冒險者的憧憬變得淡泊,連自己都吃了一驚。現在已經完全不打算重新成為冒險者了。 那麼,退隱至托爾內拉之後還持續鍛鍊著體能跟劍術,又是為了什麼呢? 並不是想成為偉大的冒險者。雖然被潛能不斷地成長的安婕琳所刺激、也有想和以前的伙伴一較長短的意思在。他自己多少也曾想過,和伙伴們再次並肩作戰、促膝長談的時候吧。 但是,目前已經與卡西姆重逢,也即將要見到珀西瓦爾了。這和貝爾格理夫是否身為冒險者,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知何故,他覺得只要自己和她們能夠走在一起就好,並不在意其自身是否被視為冒險者。他覺得內心深處所探尋著的不是成為強大的冒險者,而是伙伴之間的羈絆。 『……真是狡猾呢』 他喃喃自語。 如此一來,何不索性讓自己撇清責任呢?但和女兒囑咐身為冒險者的要點,自己卻做了不好的示範,貝爾格理夫若有所思。 安婕琳趴在他的背後,手裡正搓弄著貝爾格理夫的頭髮。 「父親好狡猾!」 『唔』 儘管她並不可能會讀心術,但他仍然捏了把冷汗。安婕琳鼓起雙頰,拉著貝爾格理夫的耳垂。 「雖然曉得這是父親要找珀西先生的旅程……但既然都同行了,我也想要和父親一起冒險嘛!」 『……吶,安婕。旅行除了冒險以外,還有其它有趣的地方不是嗎?一覽未曾見識的土地、與陌生人聊天,這些都很有意思啊。要是沿著山脈南行可能會很刺激也不一定,但可就會錯過到哈利法的機會囉?』 「……唔——」 安婕琳不滿地在貝爾格理夫的背後眉頭深鎖。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露出無奈的表情,對看一眼後嘆了口氣。瑪格麗特也鬧著彆扭,一言不發。不過,只有卡西姆意味深長地笑著,撫弄著鬍鬚。 『但是貝爾吶,這樣真的好嗎?』 『我說啊,卡西姆。我可不想再冒什麼險了』 『可不是這麼說吶。我等一行人,雖然確實要去找珀西,但那可是「大地的肚臍」呦?是一群高級魔獸的巢穴吶。要是一路順風順水的,到了那邊還能找回手感嗎?再說啦,如果那把劍你還用不順手,多幾次實戰經驗不是比較好嗎?』 『姆……』 卡西姆輕輕笑著,把高禮帽重新戴好。 『而且啊,還有庫雷厄姆老爺子的請求不是嗎。我等覺得不靠戰鬥是不可能達成的吶』 『……說的也是呢』 為了取得庫雷厄姆所需的材料,與高級魔獸們的戰鬥勢在必行。 在抵達那邊為止,避免戰鬥或許能降低風險,但等到了那邊才想找回手感的話,又有點過於怠惰,反而令他不安。(*13) 卡西姆將雙手交握在後腦勺,笑了起來。 『也罷,你要站在我等一行人的後面隔岸觀虎鬥也無所謂吶。的確是貝爾擅長的風格。但至少你也要能自保吶……』 『我知道啦、知道啦,我投降了,別再挖苦我啦』 貝爾格理夫坦然服輸時,安婕琳從他的背上開心地跳了下來。她繞到貝爾格理夫身前盯著他的臉說道。 「也就是說!?」 『要走山路也不是不行。不過,別一昧地往前衝。直奔虎口就等同送死。請盡可能以安全為優先。這可是前提喔』 「我了解啦!欸嘿嘿……太好囉!能和父親一起冒險啦!」 安婕琳踏著輕快地腳步拍打著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的肩膀。她們三人也跟著開心地笑了。 『哼哼~真不愧是卡西姆先生呢喵~』 『連貝爾叔叔也能說服呢』 『咱雖然沒那麼厲害……』 瑪格麗特輕戳著貝爾格理夫。 『這不正好能練劍嗎!放棄掙扎吧!』 『……真是服了妳們呢』 貝爾格理夫露出有點無奈的神情笑著。 隊伍又稍微往前動了點。距離隘口的大門僅剩幾步之遙。 作者語: 還不能確定更新頻率大概會間隔多久,不過似乎會很忙呢。 此外,我在Earth Star Novel 的官方網站上發表了一則短篇。 詳情請見活動報告,如感興趣,歡迎閱讀。 *1: 原文後段『これに頼らなくては息苦しくなる事もしばしばだ』 *2: 原文前中段『歴史を五十年取り出してみれば、良い事と悪い事があるのは当たり前だ』備用詞是「有起有落」,但跟原文的意境出入較大。 *3: 原文『うぇあーゆーごーい?』 *4: 原文中後段『女心と秋の空。男心は何だろう?』查辭典,原文是『男心と秋の空』,有『男人見異思遷』的意思,後來才隨著時代變成『女人情緒波動大、難捉摸。』 *5: 原文『知るか。どうじゃ。なんぞ気配はあったか?』前中段的譯文是用辭典拆開來查,拼湊出來的。後段的『なんぞ』則是採用辭典的『有甚麼』的用法,配合『気配』的『埋伏、追兵、異象』的用法。 *6: 長槍的構造名稱參考自此。 *7: 原文『前のオルフェンの魔王騒動の時はこの関所周辺が物々しく、オルフェンの軍もこちらに兵力を割いていたそうだ』很矛盾吶。『物々しく』有『嚴肅的、盛大的、莊嚴的』但不論翻成「沸沸揚揚、戒慎恐懼」都無法解釋為何反而把兵力抽走。所以就把『割いていた』理解為「分一些過來」。 *8: 原文『彼らは国家としてのまとまりというものが殆どなく』 *9: 原文『んな』若是關西腔則有『全部』的意思。猜測應該是雅奈反駁的語氣狀聲詞。 *10: 原文『こいつがあれば危険なんてないのによお……』 *11: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が剣の上から背中に飛び付いた。慌てて手を回して支えてやる。』看不出動作的連貫性在哪。於是用關鍵字腦補詞彙。 *12: 原文後段『もっとこう』查辭典有"more like this," "you own it"的意思。應該是安婕講到一半,『もっとこんなのこと』「更多這種事」的意思吧。但原文對安婕的描述有限,只好暫時先猜測。 *13: 原文『そこに至るまでに、戦いを避けて行くのはリスクを減らすかも知れないが、実地での勘を取り戻すという意味では、あまりのんびりし過ぎるのも却って不安である』 ---- 譯者語: 露西爾出現啦。出現啦。出現啦。 很驚訝但也很無奈所以說三次。 果然老頑固就要靠老伙伴嗎。 作者的短篇怎麼也找不到啊。 老舊的香包。 沉默的巨劍。 雀躍的女兒。 下一話, 窗。 地板。 大路旁。 篇7 第八五話 推開了房內的拉門後,從身後吹來的 [篇7 八五、推開了房內的拉門後,從身後吹來的]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7/ ---- 八五、推開了房內的拉門後,從身後吹來的 打開房間的拉門後,隨後便有陣夏日的微風緊隨而入、吹進了房間。午後的陽光斜照進半開的窗,讓地板上揚起的灰塵清晰可見。 一名有著枯草色頭髮的少年躺在牆邊的床上,緩緩起身到一半,露出意外的神情。(*1) 『呦』 『感覺,還好嗎?』 『還不錯——(咳—吼、咳吼)!』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弓起身,用力地咳了起來。接著便按著胸口,苦悶地皺著眉頭。 『……可惡——就只有喉嚨還沒治好……』 『因為你一頭栽進去、吸了那麼多啊……』 紅髮的少年有些傻眼,並從他帶來的籃子裡拿出蘋果,開始削了起來。 幾天前探索地城時,枯草色頭髮的少年踩到陷阱,並吸進了許多毒霧。幸好保住了小命,但他陷入接連數日的重度昏迷;在這段期間,其它三名隊友各自做著比較瑣碎、輕鬆的小任務。 今天,紅髮少年剛完成獨自外出採集藥草的委託。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一邊嚼著遞過來的蘋果、一邊喃喃自語。 『混帳,現在可不是該停滯不前的時候啊……』 『再急也沒用吧。留得青山在啊』 『那麼說也對啦……今天上午也去採藥了嗎?』 『算是吧』 『另外兩個傢伙呢?』 『誰曉得呢?他們說要買些東西,所以就分開行動了』 紅髮少年一臉若無其事地啃著蘋果說。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倚在床邊的牆上,露出不悅的神情。 『……抱歉啊。明天起應該會……(咳咳咳!)』 『別太勉強啊……要是你不能好好康復的話,把前線交給你也會很不安呢』 『真能恢復就好囉——……總覺得,會變成慢性病啊……』 此時房門被打了開來,精靈族的少女和棕髮的少年走進房間。 『喔呦呦,身體如何吶?』 『哦——。還不錯啊。只是還在咳嗽……』 『果然吶。那種毒霧,也讓我等一行人的眼睛跟喉嚨又癢又痛的吶。更別說你吸了個飽,還能不慘啊』(*2) 棕髮少年咯咯地笑著。 『少囉嗦啦。你們,今天到底在忙什麼啊?』 『為了你東奔西走、尋尋覓覓了一天喔』 精靈族的少女一邊說,一邊把包包裡的物品拿到桌子上。有數種香草和果實,還有瓶裝的精油。棕髮少年咧嘴笑道。 『我等兩人逛了一大圈,才找到這些吶。好好感謝吧』 棕髮少年和精靈族的少女將香草和果實剁成末,再倒入個大容器,並加入精油。紅髮少年興致盎然地看著。 『再來呢?』 『像這樣。喏,把它放拿到面前深吸一口氣』 精靈族的少女孩拿著容器,往床邊遞了過去。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雖然神色有些猶疑,但仍將臉靠近容器後吸了一下。 『……變得好清爽啊』 『對吧?喉嚨癢好點了吧?』 『是啊。啊,該不會這樣就能治好吧?』 『哎呀──該怎麼說呢。只能算暫時頭痛醫頭吧。你的嗓子大概就那樣了』(*3) 『真的假的……』 枯草色頭髮少年的肩膀沮喪地垮了下來。棕髮少年和精靈族的少女相視無語。 『不要緊、不要緊吶。只要邊吸這個邊治療,帶著它行動什麼的……』 『得帶著液體行動喔。藥本來就會越來越多種,到時候還能分得出來嗎?』(*4) 『姆──』 紅髮少年雙臂交握、沉吟片刻,最後張嘴說道。 『話說,用精油萃取精華才是關鍵對吧?』 『嗯,沒錯。所以香草之類的精華萃取完以後,就算把殘渣丟掉也沒關係喔』 『印象中精油的話……能用凝固劑對吧?如果把它凝固後隨身攜帶如何?像香包一樣掛在脖子上,就不會跟其他的東西混在一起了』 棕髮少年擊掌叫好。 『對耶!真是好點子吶!如何?做得到嗎?』 精靈族的少女點了點頭。 『是啊……只要調整凝固劑的量的話,再讓它揮發就行了。哎呀,你真是突破盲點了呢──』 『哪裡、還好啦……』 紅髮少年搔了搔頭。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咬了口蘋果。 『也就是說明天就能冒險囉?好咧!得把落後的進度追回來啊!』 『有幹勁是件好事,但可別又莽撞行事啦?』 『要是又得多吃一種藥,那可就麻煩了吶。嘿嘿嘿』 『我、我知道啦!』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碎念著什麼,把頭轉往另一邊。精靈族的少女咯咯地笑著。 ○ 只是與隘口一牆之隔,氛圍便彷若到了別國似地。 事實上,隘口裡外的確是不同的兩個國家。儘管鎮上的街道看上去並無兩樣,但往來的行人的容貌大部分像是提爾迪斯人、辛香料的氣味也濃郁了許多。就算街廓看似雷同,建物的設計也與帝國的風格大為不同。 或許是注意到了這點,她內心的情緒因而變得高昂也不一定。 安婕琳環顧四周,嘆了口氣。 「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連空氣都變得好陌生」 『哎呀,才剛離開隘口而已喔?變化沒有那麼大吧』 「……妳真的那麼想嗎,雅奈?」 『呃、姆……唔──……』 雅奈莎的確也有種到了國外的感覺,因此支支吾吾地握臂不語。米麗安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瑪格麗特則是全身都洋溢著欣喜之情。 反正再怎麼說,這種情況下會坐立難安也是人之常情。(*5) 不過,貝爾格理夫外表看似冷靜,但總有些按耐不住的感覺,視線飄移不定。真的能處之泰然的,只有卡西姆吧。 終於和父親一起冒險了,這麼說著的安婕琳,雀躍地摟著貝爾格理夫的胳膊。 「再來要做什麼?找商隊嗎?」 『說的也是呢……透過工會的話會比較快吧?』 『是吶。乾脆也接個護衛任務還有錢賺,一石二鳥啊』 卡西姆笑著說。 確實,隊裡可是有自己跟卡西姆兩個等級 S的冒險者呢,安婕琳心想。(*6) 另外還有等級 AAA的雅奈莎和米麗安;瑪格麗特等級雖然不高但卻有著超乎其上的實力,更別說貝爾格理夫了。這種陣容大概誰都會想重金禮聘吧。 安婕琳燦爛地笑著,摟著貝爾格理夫的雙手又更緊了。 「我們去工會吧,父親」 『啊啊。但我們對這個小鎮還不熟,小心可別迷路囉……』 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左顧右盼,研究了導覽板一會兒,接著便信步前進。 因為得讓掛了車廂的馬車交錯而行,所以街道相當寬敞;兩旁陳設著大小不一的店家,瀰漫著一股生機盎然的氣氛。還能看見一些旅行商人出了隘口以後,便立刻開始買賣的身影。 沿著飛沙走石的林蔭大道走去,工會就座落在某條巷子裡。 由石頭和木頭蓋成,兩層樓高的巨大建物,進出的人們絡繹不絕。或許是因為裡頭過於擁擠,有幾群像是冒險者打扮的人,三三兩兩地站在工會大樓的外圍。 工會裡非常喧囂。熱鬧的程度不下奧爾芬工會。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 『再來、要怎麼辦呢……總之先去櫃台談談比較好嗎……』 『我覺得由安婕和卡西姆先生一起去講,可能會比較快吧』 雅奈莎說。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 『也對。等級 S的冒險者或許說起話來更有份量也不一定。能拜託你們兩位嗎?』 「嗯!交給我們吧!」 能被貝爾格理夫依靠是件開心的事。安婕琳帶著燦爛的微笑,把卡西姆拉到櫃檯。卡西姆看起來也覺得很有趣。 這裡似乎也跟奧爾芬一樣,有高階冒險者的專用櫃檯。這邊比一般冒險者的櫃檯還空上不少。雖然規模比較小的工會櫃檯常一併受理高、低階冒險者們的委託,但隨著冒險者人數的增加,大部分也會依等級分配對應的櫃檯。 兩人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櫃檯前。接待員微笑著說。 『您好,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呢?』 「想找找有沒有要沿著山脈往南走的人……」 安婕琳言畢,將一塊黃金打造的名牌放到櫃檯上。接待員目瞪口呆。 『哇、等級 S……也就是說,想找護送任務嗎?』 『沒錯沒錯。因為我等一行人也順便要到那一趟,所以委託費便宜算就好吶』 接待員看到了卡西姆遞出的第二張黃金名牌,更嚇得張口結舌。 『竟、竟竟竟然是兩位等級 S冒險者……我、我瞭解了。我會仔細找找的,麻煩請在這邊登記』 兩人填好了接待員遞來的羊皮紙。接待員看完之後,大吃一驚。 『安婕琳……是從埃斯特加爾大公閣下那裡獲頒勛章的【黑髮女武神】嗎?』 「嘛,嗯」 竟然連這裡都曉得我的名號嗎,安婕琳搔起了頭。接待員的雙頰興奮地染上一抹嫣紅,視線在羊皮紙和安婕琳之間交替著。 『咦欸欸、也就是殺死魔王的英雄不是嗎!怎麼辦、找得到嗎……』 高階冒險者一旦以低廉的收費尋求委託時,競爭便會十分激烈。為了因應這種情況,工會必須進行適當地斡旋以免產生糾紛。視情況而定,工會這邊也可能會直接跟委託者聯繫。但無論如何,仍常採用對冒險者們較有保障的委託形式。(*7) 當然,這種情況是高階冒險者的特權。較低階的冒險者無法選擇委託,而且收入豐厚的委託競爭也比較激烈。因為有實力,所以對工會來說,也有能讓委託妥善完成的意義在。 接待員眉頭深鎖,翻閱用繩子繫住的文件。 『呃、那麼,您們打算在約貝姆停留多久呢?』 『還沒有主意吶。要是能找到往南走的人,那就隨時跟他一起出發……畢竟對提爾迪斯人生地不熟的吶』 『我瞭解了……也就是不用再回來……唔——嗯……沿著山脈走……而且是單程的』 『不急吶,慢慢找就好囉。方便明天再過來嗎?』 『欸、啊、好的!非常感謝您,那可真是太好了』 接待員因為鬆了口氣而不好意思地笑了。 卡西姆拿回名牌、戴好高禮帽。 『好咧,回去吧安婕。難得到了約貝姆,今天要是不悠悠哉哉地閒逛的話,可是會遭天譴的吶』 「也是呢……」 安婕琳點了點頭。天色還很早,只要決定了下榻的地方,就能享受在異國小鎮的漫步時光了。雖然因為行李已經很多了所以帶不了多少,但買點吃吃喝喝的也不錯吧。 當她和卡西姆一起回到大廳時,似乎有些騷動。 從圍觀的群眾間往裡一瞧,貝爾格理夫正死命地用雙手從瑪格麗特的背後拉住她。她的腳邊有幾名冒險者裝扮的男人,正滿地打滾地哀嚎著。 『去你的!隨時放馬過來啦!別小看人啊!』(*8) 『瑪麗、差不多就好!別亂來啊!』 『囉嗦——!放開咱、貝爾!別以為是精靈族就好欺負啊!』 瑪格麗特原本高舞著的四肢,突然停了下來,好像被什麼給綑住了一樣。她困惑地扭動著身體。 『怎、怎麼啦?』 『在——淘氣什麼吶,妳這個野丫頭?』 卡西姆傻眼地說。他似乎用魔法束縛住了瑪格麗特。貝爾格理夫喘了口氣,將瑪格麗特放倒在地。瑪格麗特嚷嚷著『你給咱記住、卡西姆!』時,安婕琳則皺著眉頭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 在後方靜觀其變的雅奈莎答道。 『只是找碴的傢伙自討苦吃罷了』 『沒錯沒錯~沒什麼特別的呦~』 米麗安咯咯地笑了起來。 精靈族端正的相貌格外引人注目。剛開始想要搭訕瑪格麗特而嚷嚷著的男性們,似乎不被她當回事、轉而對她譏笑嘲弄的樣子。(*9) 盛怒的瑪格麗特轉眼間便擊潰了那群人。 因為雅奈莎和米麗安剛出道時也有許多類似的經驗,因此非常能體會瑪格麗特的感受。所以她們僅是默默地旁觀,但貝爾格理夫卻拼命地攔阻瑪格麗特。也因為這樣,只有他疲倦地嘆了口氣。 『並不是要妳別動怒,而是得饒人處且饒人……』 『少廢話啦貝爾!冒險者被耍著玩、可不能輕易了事啊!』 瑪格麗特因為無法動彈,只剩下一張嘴能大呼小叫。被她打趴在地的男性們,則由同伴們七手八腳地拖走了。圍觀看熱鬧的群眾正用十分有趣的神情張望著。 卡西姆蹲了下來,拍了拍瑪格麗特的頭。 『血氣方剛是無所謂啦,但待在約貝姆等委託的時候,可別惹麻煩吶。我等想輕輕鬆鬆偷個閒,引人側目就不好啦。要是太超過的話,我等可是會跟庫雷厄姆老爺子打小報告的呦?』 『啥!?那樣犯規啦!』 瑪格麗特像毛蟲一樣激動地蠕動著全身。安婕琳輕輕地笑了。 「真活潑呢……那、去找旅店嗎?」 『哎呀……沒能找到委託嗎?』 『那個啊,因為能便宜雇到兩個等級 S的保鑣,要是現在就徵募的話可是會炸鍋的吶。約好明天再過來一趟吶』(*10) 看著嬉笑著的卡西姆,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 『這麼想也對……我知道了。稍微買點東西以後,我們就先去找旅店吧』 ○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走出工會,沿著大道逛著。 旅客眾多,所以旅店也滿山滿谷的。這麼一來反而不知從何選起。詢問了幾間旅店之後,發現都已經滿房了。 離開了工會一段距離以後,瑪格麗特終於被鬆綁了;她活動著手腕和腳踝時喃喃自語,似乎有些發麻的樣子。 『……呿、那些兔崽子,就該全都打到滿地找牙嘛』 『我等交代過妳要看時機跟場合對吧。在工會裡引起騷動會給人不好的印象,真要幹的話就帶進小巷子做吶』 『不對不對、卡西姆,問題不在那吧……』 貝爾格理夫的肩膀無奈地垮了下來。安婕琳一行人則笑了起來。 冒險者總和麻煩事脫不了關係,雖然難免會有些糾紛,但也不能到處惹是生非。 雖然他也曾是冒險者,所以也不是不懂那種心情,但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沉穩個性、和長時間浸淫在鄉間生活的關係,著實減弱了他心中過剩的好勝心。 他環顧四周,想找到一間合適的旅店,但大街兩旁有規模的旅店都人滿為患,不管哪間都找不到空房了。似乎景氣正旺,生意也很好吧。他把行李重新背好時,底下掛著的小鍋子相互碰撞,發出鏮啷鏮啷的聲音。 雅奈莎突然嘆了口氣。 『雖然離工會遠了點會有點不方便……但工會附近果然是人擠人呢』 『是啊……即使巷弄裡的旅店說不定會有空房,但對附近不熟悉,要是迷路了的話……』 既然是大城鎮,就會聚集許多窮人。就和奧爾芬一樣,在光鮮亮麗的大街之外,也形成了類似貧民區的地方。後街裡似乎有很多面色不善的傢伙。 瑪格麗特身為精靈族的外貌非常吸睛,而且因為錙重很多,一眼就能認出來是旅行者。周圍漂散著的浮躁情緒,不管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吧。如此一來也很容易招惹陌生人。對她的生命安全倒不會太擔心,反而是來搭訕的傢伙們性命堪憂呢。(*11) 貝爾格理夫到路邊放下行李,轉動著肩膀。關節立刻發出清脆的聲音,讓身體舒暢了些。 『該怎麼辦呢』 『不曉得能不能請工會引薦呢……?』 『唔──嗯~要回去試試看嗎?』 『我等去去就來。在這邊等等吶』 他們還沒回過神,卡西姆便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罷了,他的確是最習慣旅行的人,就交給他吧』 貝爾格理夫坐了下來,嘆了口大氣。早該注意到自己已經累了吧,所以他搔了搔頭。雖然還想著買東西,但也得能夠集中精神為是。 眼前的人潮洶湧、絡繹不絕。 有拉著手推車的商人、一群全副武裝的冒險者、似乎是領日薪的勞動者、裝扮得像是遊民的髒孩子,以及似乎是來賣菜的農民們。光是這些人,想到他們的一生會如何發展,便覺得不可思議。(*12) 「父親,累了嗎?」 安婕琳坐在他的身旁,擔心地看著他。貝爾格理夫微微地笑著。 『只是還不習慣罷了。說真的,我從沒想過會到了這個年紀,還能造訪其他國家呢』 說完,他笑著從包包裡拿出水壺。 儘管具有應付農民日常工作的體力,但旅行中的疲勞和農活的疲勞,從本質上來說便大不相同。比方說到目前為止搭的公共馬車、甚至在城鎮裡寄宿旅店的過程也是如此。要是碰巧沿著山脈找不到路,那麼就得要野宿了。理所當然地會更累人呢。 雖然沒被抱怨,但步調已經跟不上年輕人了。貝爾格理夫無言地喝著水壺裡的水。 安婕琳有些不悅地拉拉他的袖子。 「別說喪氣話嘛,父親……」 『就是說啊貝爾。一直以來都那麼有模有樣的,以後的事、就別想太多啦──』(*13) 瑪格麗特從他的另一側戳著他的肩膀。貝爾格理夫無奈地笑著。 『抱歉抱歉……但是我不像大家這麼年輕,還請多多體諒啊』 「卡西姆先生好像沒甚麼事一樣……」 『因為那傢伙習慣旅行了吧。爸爸可是在托爾內拉那兒落地生根了很久喔……』 『但是貝爾叔叔~您之前探索地城的功夫可不比我們差喔~?對吧、雅奈?』 『是啊。不過,這麼說來、貝爾叔叔,您說過自己當過兩年左右的冒險者,對嗎?雖然原本覺得您可能會很生疏,但看您之前那麼從容的樣子……這應該是您與生俱來的特質吧』(*14) 『嘛,那倒也是……』 貝爾格理夫雙臂交握。 想起了還是現役冒險者的事。與珀西瓦爾、卡西姆和薩蒂她們組隊的回憶雖然非常重要,但在加入她們之前也發生過許多事。也有一些重大的轉捩點。 『……其實我剛出道時,也差點死在地城中呢』 「連我也不知道的故事?」 安婕琳杏眼圓睜,摟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 『唔──嗯,記憶有點斷斷續續的就是囉。喏,是爸爸獨自被拋棄在地城裡的事』 「啊!但是,只剩片段?」 『嗯,可能沒辦法把情節講得很完整……』 「我想聽!」 『咱也是!』 瑪格麗特的雙眼放光,揪住了貝爾格理夫的肩膀。「就當打發時間也好」,正當他這麼想著,開始整理思緒時,卡西姆回來了。 『呦』 『什麼嘛,動作這麼快啊。拿到工會的旅店介紹信了嗎?』 『算是吧。要是一開始就這麼做就好啦,但總之很順利地拿到了吶。喏,介紹信在這』 卡西姆揮了揮手中的文件。大概,因為他是等級 S的冒險者所以給他的方便吧,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有時候和他們在一起時,就有種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了不起的錯覺。 貝爾格理夫起身,重新把行李駝好。 『總之就先到旅店吧。故事就等晚上再慢慢說吧』 「嗯!」 安婕琳一行人露出相當期待且興奮的神情。 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剛離開托爾內拉的年輕人,還不知天高地厚、也沒準備好面對冒險者究竟為何的現實,讓他了解殘酷與嚴苛的故事。 但是,正因如此,才有當下的自己,他心想。 由卡西姆帶路,一行人開始往邁進。 走著走著,往日情懷一幕幕地湧上心頭。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年輕冒險者,也因此慢慢甦醒。剎那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冒險者一樣。 *1: 原文後段『おやという顔をして見た』查不到完整的解釋。備用詞是「驚訝的」。 *2: 原文後段『思いっきり吸い込んじゃやられるに決まってるねえ』的『っきり』是N2文法,有『限定範圍、只有這些』的意思。備用詞是「只吸不呼」,還有比較合情理但不合文理的「只呼不吸」。 *3: 原文後段『喉そのものが荒れちゃってるっぽいし』的『荒れちゃってる』,查詞典『荒れ』有『粗糙、荒廢、難受』的意思,『ちゃってる』的變化型(原型?)『ちゃった』則是表達遺憾的語氣。 *4: 原文中後段『ただでさえ薬の類が増えてんのに、咄嗟に見分けが付くか』 *5: 原文『いずれにせよ、浮ついてばかりいても仕方がない』超譯。 *6: 此句原文省略主詞,語氣是用安婕琳的第一人稱。為了翻譯方便,故改為第三人稱。 *7: 原文中後段『場合によってはギルド側から依頼者に直接話を持ちかける場合もある。いずれにせよ、冒険者側に配慮した依頼の形を取ろうとするのが常である』 *8: 原文『オラァ! 次はどいつだ! 甘く見やがって!』 *9: 原文中後段『相手にされないとみるや悪態をついて笑い者にしたらしい』 *10: 原文中段『募集かけたら大混乱だよ』 *11: 原文很長。中後段『浮ついた雰囲気は傍目から見ても余所者だと分かるだろう。余所者は絡むにも絡みやすい。身の危険を感じるわけではない。むしろ絡んで来た方の身が心配である』 *12: 原文後段『これだけの人々が、それぞれに生きて死んで行くのが何だか不思議な気がした』 *13: 原文中後段『今からそんな有様じゃ、先が思いやられるじゃねーか』 *14: 原文中後段『それほど経験ってできてないのかなって思うんですけど、それであれだけ度胸というか場慣れというか……そういうのが身に付いてるんですね』 ---- 譯者語: 冒險者之心過了六篇才正式甦醒嗎喂! 這樣會讓人很期待第七篇的發展啊喂! 毒霧與香包。 金牌與金牌。 故事與現在。 下一話, 水壺。 燭火。 生肉。 篇7 第八六話 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吵得令人生厭。 [篇7 八六、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吵得令人生厭。]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8/ ---- 八六、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吵得令人生厭。 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洪亮地令人生惡。 紅髮少年從茂密的樹影後窺視著,額頭上汗如雨下,讓他煩燥地擦個不停。 吹拂著令人不悅的濕暖的風。心臟像火警的鐘聲一樣,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每壓斷一根小樹枝、發出「啪嘰」的聲響時,少年便會停止呼吸、將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有什麼正往這裡靠近。從剛才開始,便覺得有股魔力像針扎一般,刺得皮膚火辣辣的。 嘴裡的唾液越積越多。就怕吞嚥的聲音會被對方聽見。 那股氣息總算消失了。扎著皮膚的魔力也漸漸變淡了。 少年有點虛脫,但仍戒慎恐懼地慢慢往後退。他盡量不踩到枯枝,悄悄地移動著腳步。 退了好一段距離之後,少年終於舒了口氣。彷彿要把胸中的鬱悶和緊張一起呼出來的樣子。心跳聲緩緩地慢了下來,氣氛也變得比較輕鬆了。 『……怎麼辦呢?』 他感覺意識有好幾次都快崩潰了。但是,不能在這種地方放棄。 差不多已經過了五天了吧。 雖然覺得太陽仍持續在運轉著,但似乎因為之前太過緊張,所以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1) 雖說如此,肚子還是會餓。少年從包包裡撈出幾粒炒過的豆子塞進嘴裡,仔細而緩慢地咀嚼著。他接著切了一片乾肉,也慢慢咬著。舔一點鹽、喝些水壺裡的水,稍微漱口清理口腔,然後徐徐地嚥了下去。 他晃了晃水壺。雖然昨天發現噴泉後就裝滿了,現在卻剩不到一半。要是不喝水的話就會死。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真想吃點熱食啊,他如此想著。但他立刻慌忙地甩了甩頭,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一想到那種事,肚子便餓得叫了起來。 這裡僅是等級 E的地城。不過,裡頭卻有傳送陷阱。 地城是因為魔力的蓄積,扭曲了地貌或空間構築而成的。即使從外觀上看起來並沒多大,但就算擁有城鎮一般的規模也並不罕見。這是因為地城內部空間被扭曲的關係。 地城裡並無法套用常識。由於魔力的影響,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麼事。 低階地城的魔力比較稀薄所以還不致於太過麻煩,但若是變成蘊含濃郁魔力的高階地城,除了魔獸的等級會提升之外,內部構造的複雜度和不懷好意的陷阱,也會隨之增加。 因此,即便在較低階的地城中,突然而來的魔力流動改變也會引發異常。紅髮少年碰到的陷阱就是這類現象之一。 從四處徘徊的魔獸看來,他被傳送到的地城至少也有 A級的樣子。 對僅有等級 E、而且還是初出茅廬的冒險者的少年來說,這地城的難度是個稍有不慎便會馬上丟了小命的程度。 他並非獨自一人探索地城。是和某個五人小隊一起來的。但都是剛成為冒險者不久的小夥子,所以個性衝動且思慮欠周。也因此紅髮少年謹慎的舉止無法被隊友所理解,再加上他並不強勢的個性,所以常常得扛下隊伍內的苦差事。 『 ……雖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那時,在死胡同裡放著寶箱。地城裡有時就是會出現這麼不自然的東西。雖然有人說過,魔力會將人類的慾望具象化,但也有人說魔力會將命喪於此的冒險者的裝備恢復原貌。不過真相究竟為何,仍是未知之數。 正當隊友們興高采烈地打開寶箱時,魔法陣便於同一瞬間啟動。他回過神時就已經被傳送走了。原本應該是在洞穴型的地城中,但週圍盡是一片綠意,所以顯而易見地正身處在其它地城。看來他跟隊友們各自被傳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周圍未見他們的身影。 「都說了很詭異所以小心點啊」,紅髮少年一想到這邊又覺得怒火中燒。但就這麼失去冷靜是很危險的事。 會沒命的喔,他勉強打起精神、自我警惕,然後用雙手拍打臉頰、深深地呼吸著。 總而言之,逃離地城是第一要務。但要是衝過了頭撞上高階魔獸、或反倒迷路而陷入彈盡糧絕的窘境,卻也更加危險。 諷刺的是,他因為被指派負責扛行李,目前姑且還不擔心絕糧。但那也是遲早的事。畢竟他們本來就沒打算做長期探索。他盡力壓抑自己的飢餓感,試著延長兩餐間的間隔,不過也快要到極限了。雖然在森林裡能夠採集食物,不過還是別太樂觀比較好。身心狀態不佳會反映到精神層面的。 行李都在我這,那其它人怎麼辦呢,紅髮少年嘆了口氣。衝動的隊友們不嘛會挑戰更高階的魔獸、不嘛會陷入恐懼而動彈不得吧。 雖然不太喜歡他們,但多少有些交情的人要是死了,心裡還是不太好受。 紅髮少年將行李駝在背上,開始緩緩地走了起來。 他對森林相當熟悉。 故鄉是離森林很近的村子,雖然沒有走得太深,但有時還是會採集草藥和蘑菇之類的,偶爾也還會狩獵。隱藏氣息的方法、行走時注意的要點等等,一一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少年非常小心地避免遇到魔獸,並且以安全性為第一優先。 他低頭觀察著足跡、或者週圍樹幹上的傷痕。迴避看起來很新的腳印或傷痕,視情況也得迂迴地繞上一大圈。 他三不五時也得爬上樹,調整前進的方向。雖然他確實在前進著,但由於空間的扭曲,每次確認方位時,作為目標的平原都會改變位置。 傳來什麼正在生物「嘰、嘰」的鳴叫著。 少年屏氣凝神,手持劍柄。 聽見了振翅而飛的聲音漸行漸遠。是鳥嗎? 周遭變得昏暗,夜幕逐漸低垂。 少年放棄繼續前進,找到了一株挺合適的樹,便攀了上去。除了能確認方位之外,他都在樹上過夜。光是這樣就能避開數量可觀的魔獸了。 他在樹上嚼著烤豆子和肉乾,配著幾口水嚥了下去。水壺裡只剩下一口左右的水而已。要是能在哪裡裝水就好了啊,少年皺了皺眉。最壞的打算也只好吸吮濕尾樹的樹枝勉強解渴了。(*2) 太陽終於完全西沉,森林覆蓋在沉悶的漆黑之中。 天空中看不見星星或月亮,像是螢火蟲般的磷光不可思議地閃爍著。不明生物的嘶鳴聲此起彼落,可能是魔獸也可能是野獸吧。 少年偶爾揮手趕走在耳邊發出噪音的飛蟲,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 儘管沒有放鬆警戒,但由於疲勞導致的無力感令他昏昏欲睡。週圍的夜色甚至不可思議地溫暖地包覆著他。 半夢半醒間,他朦朧地聽見咔唦咔唦的聲音。 讓渾身汗毛直豎的恐懼感突然襲擊而來,仍有些睡眼惺忪的少年一躍而起。 該說是運氣好嗎。少年剛才休息的地方,正黏著某些東西。 少年瞬間睡意全無,按住腰間的劍。放出紅光的八顆眼珠,正惡狠狠地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 彷彿要歇口氣似的,貝爾格理夫將茶杯拿到嘴邊。興奮的安婕琳雙頰染成鮮紅色,探出身子說道。 「然後呢然後呢!?」 『是蜘蛛嗎!?打敗牠了嗎?!』 瑪格麗特雙手握拳敲打著桌面,催著他趕緊說下去。貝爾格理夫欲言又止,視線左右游移。 『打敗了……什麼的、是不可能的吧。想著不論如何非得逃走不可,才總算躲過一劫』 『嗄——那多沒意思啊』 『不過幸好躲掉了呢。在樹上和蜘蛛型的魔獸為敵,那不是很不利嗎?』 貝爾格理夫對雅奈莎的話點了點頭。 『我當時也以為沒救了。總之先把行李扔下樹,再拼命地想著如何爬下去。幸好,因為一直待在暗夜裡所以眼睛習慣了黑暗,才能看見樹枝的輪廓,一邊閃避蜘蛛絲、一邊慢慢地往底下的枝枒移動……最後用上了僅存的閃光球讓蜘蛛動彈不得,並孤注一擲地往下跳呢。雖然雙腳發麻,但還是抓起行李拔腿就跑……說起來,那時肯定是連滾帶爬的吧』 「當遇到比自己還強的對手時,謹記逃跑的事、不要戀戰,優先確保退路,同時利用對方的破綻,牽制行動……」(*3) 『哈哈,記得真牢呢,安婕』 對著將小時候教給她的東西牢記在心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欣慰地笑著。安婕琳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米麗安將熱水倒進茶壺裡。 『也就是說~那時候的經歷一直留在貝爾叔叔的腦海裡呢~』 『也可以那麼說吧……那時真的是差點就沒命啦。感官也因此變得敏銳了起來。雖然不曉得後來是否有活用到這點,但在那之後我肯定變得更多疑謹慎了呢』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笑了起來。卡西姆有點不悅地將雙手交握在後腦勺,開口說道。 『你在胡說什麼啊,我等一行人被幫了這麼多,幸虧有你的那份謹慎呦?別說得那麼卑微吶』 『是啊。而且能用發光球停下蜘蛛的動作、又不打倒牠,我覺得這很厲害呢。如果讓對手停止活動,一般來說都會想著怎麼擊敗牠吧。我……在升上高階冒險者之後,才曉得不戰而逃是多艱難的決定』 雅奈莎說完,啜飲了手中的茶。就這麼貿然挑戰強大的對手,年輕的冒險者們拼命的下場大概就是此生在那裡劃上休止符。貝爾格理夫不好意思地微笑著捻起鬍鬚。 『哈哈,能被這麼說,可真令人開心啊……』 燭芯發出茲茲聲。蠟燭已經變得相當短了。雖然側夜長談也無不可,但因為身體很累了,是時候休息了。貝爾格理夫伸了個懶腰。 『那,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差不多該睡囉』 「嗯……呼啊、啊——……」 安婕琳彷彿被提醒才想到似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瑪格麗特似乎還不滿足,但似乎想到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便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晚安,父親」 『啊啊,晚安』 『嘿嘿,安婕琳小妹妹,不跟爸爸一起睡也不要緊嗎?』 「真是的、卡西姆先生真是壞心」 安婕琳鼓起雙頰,走出了貝爾格理夫的房間。少女們輕輕地笑著,各自道了晚安之後,也跟著安婕琳離開了。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把茶倒入杯子裡。卡西姆看起來頗感興趣地說道。 『女兒翅膀硬了、不再黏父親囉,會感到寂寞嗎,貝爾?』(*4) 『你在說什麼啊……真要說的話,她只是不想一起睡而已,愛黏人的習慣還是沒變喔』 『是這樣的嗎?』 近來,安婕琳不再像以往那樣和貝爾格理夫一起睡覺。她似乎多少有點在意被卡西姆捉弄的樣子。 安婕琳並不在乎因為跟父親感情很好而被拿來開玩笑,但在景仰的父親面前被當成小孩子,令她稍微感到有些難為情。 成長什麼的怎樣都好,雖然對她仍亦步亦趨地跟自己撒嬌、能否變成獨立自主的孩子曾令他有點不安,但直到真的變成熟了,卻又有些寂寥。貝爾格理夫喝了口茶,深陷在椅子裡。不習慣成長的似乎不僅是孩子而已,就連父母也是一樣的呢。反過來說,是父母更不習慣吧,他想。(*5) 卡西姆打了個哈欠。 『……珀西正在做什麼吶?』 『誰知道呢。從八雲小姐她們的話來看,應該還在打倒魔獸吧……』 『是嗎……』 卡西姆用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淚,雙手交握放在腦後。 『但他見到你後,一定會很開心吶。那傢伙一定一直都很在意你的事吶』(*6) 『但願如此……』 儘管如此,貝爾格理夫心底的不安依然存在。 時間可以治癒傷口,也會化膿生瘡。雖然卡西姆很樂觀,但他卻有點害怕。但也不存在避不見面的選項。 『和珀西重逢後,接下來就是薩蒂了吶』 『哈哈,要是有那麼簡單就好呢……』 『意外就是這麼回事呦。你看,我等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再次見到你,現在又要去找珀西了吶。怎麼說呢,感覺就像也快要看見薩蒂了吶』 『希望真能如此呢。雖然我當然也很想見到他們……』 『那就沒問題啦。不能小看人的意願和期待吶。在操控魔法時更是如此呦』 『是嗎……是這樣啊』 就卡西姆的話來說,魔法是一種利用魔力來影響外在環境的技巧。換句話說,就相當於實現自己的願望。魔力順著人類的意識流動,並引發現象。甚至也可能導致事件的發生。(*7) 我們也正順著重聚的溪流前進吧,貝爾格理夫垂下了視線。 『如果想要的話……就能重逢嗎?』 『就是這樣!我等雖然曾經沮喪……但信念非常重要呢』 卡西姆笑著紮起頭髮,大概是因為要準備就寢了吧。 『不過,還真期待吶。我等,雖然見到珀西會很開心,但更期待和你之後的旅程吶。嘿嘿,珀西之後聽到的話,可能會又嫉妒又生氣吶』 『會怎麼樣呢……』 並不能說完全不怕重逢。不過,他更想再次見到珀西。 那傢伙會露出什麼表情呢,貝爾格理夫微笑將茶水一飲而盡。燭火微微晃動,兩人臉上的影子隨火光搖曳。 ○ 『來囉!』 某人在洞口大喊。在周圍低著腰待機的冒險者們同時站起來並拿出武器、擺好架勢。 還以為是從洞穴深處吹來的風。隨著風一飛衝天的,還有某個細長的物體。 是銀龍王。 如蛇一般細長的身體被銀鱗覆蓋,閃閃發光。從頭部到背部長滿馬鬃般的體毛,正隨風飄揚著。尖銳的牙正從那張巨大的龍口嘴裡露出兇光。 龍王扭轉著身體,飛入暮色之中,沉吟著睥睨下方的冒險者們。 弓箭手或魔法使們一起射出箭矢和魔法。不管哪邊都是高階又強力的攻擊。但是龍王輕扭身軀,閃開了所有的攻擊。冒險者們發出震天的怒吼。(*8) 龍王發出一聲咆嘯。叫聲像是震波一般扎著冒險者們的皮膚隱隱作痛。 正覺得牠的身子像鞭子般柔軟地擺動著時,下一刻便如弩箭離絃、一口氣俯衝而來。冒險者們紛紛握牢武器。 這群冒險者不愧是高階的強者,對龍王的襲擊也毫無懼色。反倒是劍士和其他擔任前排職業的冒險者們正等待著龍王靠近的良機。不過龍王富含魔力的堅硬鱗片,在草率隨便的攻擊下,毫髮未傷。 『喔呀!給老子閃開!』(*9) 高舉著巨大的戰槌的男性拔地而起,一躍重擊龍王的身體。 龍王發出怒吼,尾巴像鞭子一樣甩了起來。大部分的冒險者都用武器防禦或躲閃成功,但有些人仍被擊中而被掃飛了。 『可惡,果然很棘手嗎……』 『一直都這樣不是嗎!確實地削弱牠!』 但可能是發現了冒險者們合擊的意圖,龍王隨即飛回天空。 因為牠在天上飛,所以比巨人和地龍王還要麻煩一點。不過,這裡聚集了無數的高階強者。沒道理會輸的,眾人都覺得會變成長期戰。 此時,有誰在後面咳著嗽。搖曳著枯草色的頭髮,那名像獅子的男人出現了。他悶悶不樂地皺著眉頭,把香包揣在懷裡,手裡正握著腰間的劍柄。 冒險者們交頭接耳了起來。 『那、那傢伙是……』 男人瞪視四周,然後看著空中的銀龍王。龍王也看著那個男人。彷彿發現他和其它冒險者截然不同似地收束起瞳孔。 『……你殺不了我的』 男人乏味地拔劍。是把刀身上有著數道浪紋的單刃長劍。 或許是瞭解到被他看輕了的樣子,龍王彷彿被激怒般地咆哮著。駭人的威壓感撼動著眾人的肌膚。才剛以為龍王蜷起身子時,牠便以驚人的速度,像箭矢般一樣射向那個男人。 男人往前踏了一步。是足以踏破地面的力道,接著他便躍向龍王。厚重的披風正飄舞著。 男人彷彿眼中只剩下龍王般地牢牢盯著牠。彼此的眼眸裡映照出對方的身影。 龍王大吼。男人也發出長嘯。他揮舞原本架於下段的長劍。 突然,聲音彷彿全都停了下來。龍王首級以下的部分,有一部分看似已經消失了。 龍王的身體需要四名以上的壯丁才能環抱。明明遠比男人的刀身還要粗厚,但牠身首已然分家,並以相同的速度掉向地面。 男人和他飄揚著的披風一起著地。 當他走近墜地的龍王屍體時,男人揮劍削去了一塊龍肉,接著便拿著肉塊慢慢走遠。旁觀的其中一位冒險者怯生生地走到了前面。 『呃、吶,剩下的跟之前一樣嗎……?』 男人感覺麻煩似地點了點頭。冒險者們隨即湧向了龍王的屍體。 『鱗片!鱗片啊、我要鱗片!越靠近頭的越好!』 『有想要龍王肝的人嗎?沒人要的話就是我的啦!』 『龍牙啦!龍牙!把最長的那根留給我!』 『別慌啊!喂、解體用的刀呢?』 把騷動的人群拋在腦後,男人走離了洞穴。許多冒險者都對高階魔獸的材料趨之若鶩,但有些冒險者在男人離開時露出不痛快的神情,盯著他的背影。 犬耳的少女追上了漸漸走遠的男人,拉著他的衣襬。 『大叔、大叔』 男人盯著少女。但少女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她水汪汪的大眼正直視著男人。 『我會做龍肉牛排給你吃呦,baby』 『……別多管閒事』 『因為大叔總是會烤過頭嘛。Burning, 焦焦』(*10) 『嘖……』 男人咋舌,粗魯地把肉塊拋向少女。少女雖然接住了,但肉塊很重,令她蹣跚不穩了幾步。滴落的鮮血弄濕了少女的衣服。 『Heavy!』 男人無視著少女的抱怨,繼續往前走。屠殺魔獸,但對素材完全沒有興趣,充其量只是拿走為了果腹的肉。那種肉即使適當地烘烤後再灑上鹽,也只比嚼蠟稍微有味道些。(*11) 自從被犬耳少女和她持著長槍的女性伙伴糾纏之後,他偶爾會吃一些像樣的食物。 突然,男人想起了過去的事。 當他還是個年輕的冒險者時,與可靠的伙伴們並肩作戰的事。每次完成委託後,彼此都會說些傻話互相娛樂,並且常常享受紅髮少年做的佳餚。每天都燦爛無比、雀躍不已。 男人握緊雙拳。 儘管回憶著溫暖的過去,男人的表情卻十分苦澀。簡直可說是愁眉苦臉一樣。 胸膛的深處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似的,突然間便咳了起來。他急忙從懷裡拿出香包。 『……煩死了』 男人喃喃地說。他暴躁地走開了。 黑髮女性從背後撐住了正搖搖欲墜的少女。 『儂在做什麼哇?』 『今晚有好吃的啦,baby』 『真是的,儂至少去分個一塊龍鱗也好哇』 『沒關係。大叔肯定是很寂寞的呦』(*12) 黑髮女性嘆了口氣。 『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哇。又不能直接問他貝爾先生他們的事哇』 『所以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好啦。Stand by.』 『我們要成為替代品就是啦。可是會很鬱悶的哇,儂』 『真的討厭的話,早就噗的一聲被打飛啦』 『姆唔……也罷,或許是那樣也說不定哇……』 犬耳少女從衣服底下伸出來的尾巴正啪噠啪噠地搖擺著。 『貝爾先生他們正往這來……一定會來。在那之前,我會分散大叔的注意力,陪在他身邊,不讓他胡思亂想啦』(*13) 『……嘛,隨儂喜歡。我覺得他很可怕,別打算靠我哇』 黑髮女性傻眼似地嘆了口氣,掏出煙斗,含進口中。犬耳少女飄飄然地抱著龍肉,追在男人的身後。 *1: 原文前段『陽の動きこそあるようだが』 *2: 原文的『ミズの木』若翻成平假名,正好是「水樹」的意思。考量原意與音譯,將「水」拆成「濕尾」二字。備用詞是「開水樹」(現實世界的旅人蕉的別名) *3: 此處與https://disp.cc/m/764-bQUK (序 二)的部份台詞相同,所以參考那邊,略微調整。 *4: 原文『娘が親離れしちゃって寂しい』第一個想到的是「離巢」跟「空巢」。應該還有更好的、中性的翻譯方式,能夠襯托出卡西姆要逗這對父女玩的戲謔口吻。 *5: 原文『成長というのか何というのか、べたべた甘えて来るうちは独り立ちできるものだろうかと不安に思ってはいたが、実際にそうなって来ると何となく寂しいような気がするのが勝手だなあ、とベルグリフはお茶を含んで椅子の背にもたれた。慣れなくてはいけないのは子供だけではなく親の方も同じようだ。むしろ親の方が、と思う』 *6: 原文後段『ずっと気にかけてたようなものだもの』 *7: 原文的『現象』跟『事象』,查詞典基本上同個意思,不過前者更為廣泛。後者還有『事件、事實』的意思。 *8: 原文後段『冒険者たちがどよめいた』原本只有『吼叫』的意思。稍微腦補了情境。 *9: 原文『どきやがれ』查詞典有『「どく」の命令形「どけ」をさらに乱暴にした表現(or、一種スラング的な表現)です。』的意思。加上使錘戰士豪邁的刻板印象,所以用了比較粗莽的語氣。 *10: 原文後段『ばーにん、こげこげ』的『ばーにん』除了中文的「幫你」之外,我想到的就只有英文的「Bunny」。後面的『こげ』其實就是『燒焦』的意思。但直接翻『焦焦』很怪,用閩南語的『臭火焦』也很怪,就借用咳嗽的狀聲詞囉。 *11: 原文後段『その肉だって適当に焼いて塩を振るだけの味気ない代物である』 *12: 原文『いいの。きっとおじさんは寂しいんだよ』前段應該是疑問詞,但用句號又覺得是肯定句。 *13: 原文後段『おじさんの気を散らして思い詰めさせないようにしてあげるの』 ---- 譯者語: 貝爾的故事時間。 兩人的睡前淺談。 洞口的視線交錯。 下一話, 長劍與大劍。 法杖與弓箭。 刺青,高禮帽,纏胸布。 篇7 第八七話 在旅店的後院裡閒置許久的推車, [篇7 八七、在旅店的後院裡閒置許久的推車,]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89/ ---- 八七、在旅店的後院裡閒置許久的推車, 有台在旅店的後院裡閒置了很久的推車,上面堆放了佈滿蜘蛛網的老舊木桶,蛛網上凝結著許多像是水晶球般的朝露。當沐浴在晨光裡時,朝露就像珠寶一樣閃閃發光。 站在被朝霧籠罩著的空地裡,貝爾格理夫正持劍練武。手中是跟庫雷厄姆借來的大劍。 他牢牢地握住劍柄,靠腕力支撐其重量。雖說如此,只要一揮劍,它就輕如鴻毛般地靈巧。 他簡單地空揮了幾下,然後便像演習般踏起步法、操練武藝。 由於對大劍還很陌生,一個弄不好反倒會傷到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得不熟悉它。 他不斬及地面般地不停揮著劍。 雙手握、單手持、偶爾還反手提劍,然後讓劍刃的軌跡嘎然而止。大劍彷若心有靈犀似地橫劈縱砍,接著停了下來。義肢似乎也不再是不穩定的變數了。 當他握著這把大劍時,總覺得身體變得更輕盈了。 事實上,經過庫雷厄姆積年累月的淬煉之後,大劍裡流動著精靈族波濤洶湧般的魔力,似乎也讓貝爾格理夫的肉體得到某種程度的強化。 但是,他從未耳聞安婕琳她們提過的大劍的聲音。貝爾格理夫停止了動作,調整呼吸,專注地凝視著映照出朝日的劍身。 『……妳有什麼想說的嗎?』 大劍一言不發。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把大劍收回鞘裡。然後拔出腰間那把長年的好伙伴。長劍彷若是久候多時般地反射出太陽的輪廓。也許是他的錯覺吧,總覺得長劍似乎有些不滿。 『放心吧,我會善用你的』 坐在一旁的卡西姆笑呵呵地看著他。 『哎呀,還真努力吶。但貝爾現在掌握的程度,看起來還是有些笨拙吶』 『是啊。這傢伙的尺寸完全不同啊。得練到不砍傷自己為止呢』(*1) 貝爾格理夫仔細地反覆檢視手中的長劍。接著單手凝空舞劍,然後用掌心靈活地運劍、讓劍刃如靈蛇出洞般遊走全身,最後收劍入鞘。雖然不像庫雷厄姆的大劍那麼地讓身體感到輕巧,但這仍是把已陪了他廿多年的老戰友,操弄起來非常如魚得水。 但是,這也是為什麼他覺得握著大劍時的力量是借來的。要是太過自信,可是會有憾事發生的。 『安婕她們呢?』 『不曉得吶。大概還在睡吧。就算回房辦場女子聚會也不奇怪吶』 很有可能呢,貝爾格理夫笑著說。年輕人要是有精神就好。 離開約貝姆後大約一天半,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來到了曼薩鎮。是位於約貝姆東側、通往哈利法市的其中一個驛站。 雖然想透過約貝姆的工會尋找沿山脈南下的護送委託,但不論是從約貝姆南下、或是類似的護送委託,連一個委託人都沒有。就算有,也是進了山區後就深入其中,到深山裡的地城採集想要的素材、或探索類的委託。那樣的話,委託完成後不得不再返回約貝姆,等於是多繞了一趟路。 要是到曼薩鎮的話,有許多想省下南行時間的商隊或旅行商人,所以一行人便帶著約貝姆的工會介紹信,在昨天傍晚抵達曼薩。到達的時候天已經暗了,所以打算今天再去曼薩的工會看看。 他正打算再練習一下、抽出背上劍鞘裡的大劍時,安婕琳一行人走了過來。似乎是睡到剛剛才醒來,一頭秀髮被糟糕的睡姿壓壞了她的髮型。 「睡得真飽……早安,父親」 『哦,早安。睡得好嗎?』 『爽快爽快。這裡的旅店啊,被子可軟著啦。啊——啊,不能帶走真是太可惜咧』 瑪格麗特高舉雙手、伸展肢體。確實,以廉價旅店來說,那樣的被褥算是比較鬆軟的了。能夠理解窩在舒適的被子裡不想起床的感覺。(*2) 米麗安「呼哇啊~」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抹去眼角的淚珠。 『貝爾叔叔還是跟以前一樣早起呢~』 『對我來說已經是種習慣了。天亮前就會自己醒來。也許是上了年紀的關係吧,哈哈』 『欸,照這麼說來,我等也老了吶』 『對年輕人來說,四十幾歲是老了些嘛。要看對方的年紀而定啊』 『你太樂觀了啦。要是那麼說,當貝爾五十歲的時候,不就變成老爺子了嗎?』 『貝爾叔叔已經過著像是隱士仙人的生活了呢』 雅奈莎笑著說。貝爾格理夫搔頭。 『是指隱姓埋名那樣嗎?雖然也不是那麼回事……』 「超脫排行的劍客、居於邊境的【赤鬼】……超酷的……」 安婕琳露出有些失神的神情低語著。瑪格麗特咯咯地笑了起來。 『挺好的嘛!咱們讓貝爾的名號也在提爾迪斯廣為人知咧!』 『住、住手啊!千萬別那麼做啊!』 看著非常驚慌失措的貝爾,眾人歡快地笑了起來。 ○ 用完早餐以後,為了錯開工會人潮洶湧的時段,一行人便抓準時機到處走走。預計逛到中午前後。(*3) 儘管曼薩並不像約貝姆那麼熱鬧,但作為旅途中的驛站,人潮還是絡繹不絕。因為附近就有地城,所以看得見許多冒險者的身影穿梭其中。收購素材的商人們也川流不息。 當一行人走進由石為底、土塊為牆蓋成的工會時,從窗戶穿進來的陽光映照出大廳裡飛揚的塵埃。看起來人潮並不多。上午的委託可能都已被一掃而空了吧。 安婕琳環顧四周,在大廳後方發現了高階冒險者的接待櫃台。沒人排隊。當她和卡西姆一起走過去時,膚色彷彿草原牧民般略呈古銅色的接待員燦爛地笑了起來。(*4) 『午安,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們服務的呢?』 「這是推薦信……我們雖然打算往南走,但想問看看有沒有也往那去的商隊或旅行商人」 接待員的視線在推薦信、等級 S冒險者的名牌,還有安婕琳跟卡西姆的臉之間來回看著。 『這、這樣子呀……我瞭解了;可以在此稍候片刻嗎?我、我得稍微查一下』 「嗯。我們不急,請慢慢查……」 之後兩人便轉身走回大廳,坐在空無一人的角落稍作歇息。 空氣裡不僅是灰塵,還飄著不知是誰遺留下來的菸草味。 建物的牆壁和地板都是用土蓋的。不過,隨處可見五彩繽紛的馬賽克磚。也因此,這邊的氣氛與奧爾芬工會的石板地、白堊石粉牆大不相同。 瑪格麗特戴上頭巾以後,就沒有來搭訕的陌生人了。她不悅地噘起嘴。 『嘁,就算不這麼畏畏縮縮地,只要把湊過來的傢伙打飛不就完事了嗎?』 『別那麼粗暴啊……』(*5)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視線低垂,捻著鬍鬚。 安婕琳輕輕地笑了起來。她想起自己剛出道時,也是得理不饒人地把湧過來的冒險者們一個個打回去。 由於冒險者秉持著實力至上的原則,一旦見識到了彼此實力的差距,常因羞恥或恐懼而不再來找碴。當然,也少不了積怨什麼的,所以斟酌尺度就變得非常重要。 米麗安把臉撐在法杖上。 『我和雅奈剛開始組隊時~也常遇到這種麻煩事呢~』 『是呢。畢竟看不起小孩子,又是女孩……』 『妳們做了啥?大鬧一場嗎?』 『算是吧。我不擅長空手搏擊,所以就把他們的衣擺用箭釘在牆上、手上的杯子射爆囉』(*6) 『我用一點閃電魔法~電得他們全身酥麻喔~!』 兩人說完便笑了起來。瑪格麗特興奮地揮舞著手臂。 『就是說嘛、就是說嘛!果然啊,讓對方見識到自己的斤兩,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不是來這裡找麻煩的吶……大老遠來到這裡,是為了要挑戰當地工會的成員嗎?』 『咕唔……嘛,你說的咱也不是不懂啦……』 安婕琳突然若有所思地凝視父親的臉,想當年他又是怎樣的呢。 「父親?您也被找過麻煩嗎?」 『嗯?啊,雖然是有被騷擾過,但爸爸從來沒跟人動過手喔』 『咦——還想說能聽到貝爾叔叔的英勇事蹟呢~』(*7) 『嘁,真沒趣。大叔公和貝爾都太穩重啦』 『呃、我就別提了,但是庫雷厄姆年輕的時候,大概……』 「?爺爺年輕時怎麼了?」 『唔、呃、這個嘛……我想,庫雷厄姆年輕時大概會像瑪麗這樣吧』 「像瑪麗的爺爺嗎……?」 聽到了意外的事,安婕琳瞪大了眼,望著瑪格麗特。 要是真那樣的話,眼前這位個性豪放的精靈族公主,她有了年紀後變成像庫雷厄姆那樣淡定又冷靜的姿態,就連一點影子也想像不出來。瑪格麗特不管過了多久,都是瑪格麗特。而且,也無法想像庫雷厄姆會有像瑪格麗特那麼血氣方剛、暴力又易怒的一面。 「……完全無法想像。瑪麗不可能那麼安分」(*8) 『咱要是變成大叔公那樣可就被悶壞啦!別說夢話啦!』 『是這樣嗎?』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道。 此時,接待員快步地走了過來。 『抱歉久等了,那個、工會長想見您們,不知是否方便稍微移駕呢?』 「嗯,好。大家一起過去嗎……?」 『呃、怎麼說呢、那個,因為房間很小,所以只邀請身為等級 S的二位……』 接待員走到安婕琳一行人的面前,非常誠懇地致歉。 於是安婕琳和卡西姆便被帶往工會的內部。 從走廊的窗戶可以看見,後院裡冒險者們收集的各種材料已被分類成堆,看似批發商的商人已經來批價了,簡直就像個小市集似的。 行經像是軍械庫的地方、還有像是保存文件的地方以後,最裡頭的地方便是工會長的房間。牆壁貼滿了瓷磚,木門上還嵌了鐵製的飾品。 打開門走進去以後,的確是相當狹小的房間。裡頭還擺了個書架,因此感覺起來就更小了。看不到接待用的桌椅。接待員搬了椅子,放在辦公桌的對面。 看似工會長的人正坐在辦公桌的另一頭。是名身材健美的中年女性。她有著一頭深紫色的長髮,束了起來,並戴著一頂布質的帽子。她的膚色接近被長期日曬後的深褐色。臉頰有個看起來很神秘的紋身。而且左眼還戴著眼罩。 安婕琳對她散發出的老兵氣質和威嚴感到印象深刻。她覺得工會長就該是這個樣子。 女性看著安婕琳她們,微笑著站了起身。 『歡迎來到曼薩的冒險者工會。也歡迎您的到來喔,【黑髮女武神】小姐。我是曼薩工會長,雪菈。請多指教』 「感謝招待……我是安婕琳」 『呵呵,雖然聽說過傳聞,但真的很年輕呢。真是才華洋溢、令人生羨呢』 雪菈輕輕地笑了起來。安婕琳不曉得為什麼,覺得有些心癢難耐。 「呃,這位是卡西姆先生」 當安婕琳看往卡西姆時,不知為何,他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雪、雪菈……?為什麼妳會在這種地方啊?』 『那可是我的台詞喔,卡西姆?』 雪菈的臉上浮出目中無人的笑意,睥睨著卡西姆。雖然臉上在笑,但她的眼神相當銳利。看起來就像是在生氣的樣子。安婕琳交替地看著卡西姆和雪菈,納悶地說道。 「……妳們很熟嗎?」 『嘛,算是吧』 卡西姆視線游移、吞吞吐吐的。雪菈身輕如燕地躍過辦公桌,站在卡西姆的面前。然後她揪著他的胸口,露出燦爛的微笑。不過她臉上的青筋顯而易見。 『我曉得你本來就很任性,但放著委託不管就失去聯絡、是在搞哪齣啊?甚至還說不當冒險者了?你知道我們有多辛苦嗎、喂?還留了鬍子,是打算掩人耳目嗎?』 『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是我等不好吶。那時候我等已經自暴自棄了吶』 『那算什麼藉口啊,你這白癡。總之先讓我打一頓,正事待會再說』 『等等、等等!要是吃妳一頓揍,我等會沒命的呦!』 『那又怎樣,有什麼意見嗎?』 『欸!安婕、救命啊!』 安婕傻眼地看著她們的互動,突然回過了神,握著雪菈的手腕。 「雪菈小姐,卡西姆先生再怎麼說也是我的伙伴……」 『……撿回小命了呢,卡西姆』 『饒了我等吧……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唉呦喂呀』 卡西姆無奈地笑著整理衣擺。安婕琳輕戳卡西姆。 「……你們是什麼關係啊?」 卡西姆尷尬地搔著頭。 『嘛、怎說好呢……是以前的隊友吶。在帝都的時候吧?』 『是啊。已經過了十年啦。為了討伐「虛空之主」……』 藉由討伐「虛空之主」一戰,讓卡西姆晉升成了等級 S。是那時候的戰友啊,安婕琳如此想著,認真地望向雪菈。 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臉上開始浮現了皺紋,但從短袖的上衣露出來、紋有圖騰的雙臂,卻長著結實的肌肉。全身上下都洋溢著與年輕人無異的蓬勃朝氣。比起「中年」,或許「壯年」才更能準確地形容她。 『因為你突然失蹤,知道為了收拾殘局得花多少工夫嗎……不得不取消你接的委託,卡特趾高氣昂地數落了整個小隊啊』(*9) 『所以都說了是我等的錯啊。妳不也曉得卡特大概也很討厭我等嗎。我等遲早都得走的呀』 『囉嗦。那是兩件事吧。對我產生困擾是事實。況且,你那時的態度是怎樣?跟隊友完全沒默契,會跟你說話的人也只有我一個不是嗎。你這個白癡也得檢討啊。啊啊混帳,一想起來就滿肚子火啊』 雪菈用拳眼稍微打了卡西姆的側腰。卡西姆慘叫著。 『妳這個蠻力女,住手啊──!』 『囉嗦』 『痛!都說了住手啊──!』 看著總是嬉皮笑臉的卡西姆變成這副怯懦的模樣,讓安婕琳不禁啞然失笑。 把卡西姆打得不亦樂乎的雪菈似乎總算洩憤了,於是她悶哼一聲,把房間角落的兩張椅子拉了出來,催兩人就座。安婕琳莞爾一笑,便坐了下來。接待員把茶端進房間後,便欠身行禮、走了出去。 這茶與奧爾芬的花茶相比,雖然韻味大相逕庭,但相當芳醇。 卡西姆沒碰茶杯的打算,看來非常無精打采地攤在椅背上。 『早知道會這樣,我等在大廳等就好了吶……』 『自做自受,蠢蛋』 「呵呵……兩位的感情真好呢」 『才沒那回事、吧』 雪菈有點詫異地望向卡西姆。 『卡西姆,你好像有點變了呢。已經看不出愁雲慘霧的感覺了不是嗎』 『嗄?有嗎?』 『是啊。你以前就算是開玩笑,也感覺話裡帶刺,但現在看來是打從心底的開心呢』 卡西姆把高禮帽戴好,伸手拿茶。 『大概是因為吶,我等跟老朋友重逢的關係吧』 『……常提到的,奧爾芬的那群嗎』 『嗯。嘿嘿,還以為已經死掉了,沒想到還活得好好的吶。這傢伙就是那個朋友的女兒』 卡西姆說完,便輕拍安婕琳的肩膀。 『呵呵,這麼有緣啊……』 雪菈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笑容,啜飲了一口茶。接著便抬頭挺胸,把雙手放在辦公桌前。 『所以,你想和朋友的女兒一起南下?你啊,到底打算做什麼?』 『對啦對啦,說到這個。喏,我等以前說過有三個老朋友對吧?已經和一人重逢啦,還有一個人也曉得他的位置。這趟旅程就是為了要見他吶』 『……原來如此呢』 雖然安婕琳頗為在意有些意興闌珊的雪菈,但她察覺到若要追根究柢是件很失禮的事,於是便保持沉默。 總而言之,有鑑於此才要經過寧迪亞山脈,而在路上想沿著山路稍微活動筋骨。雪菈雙臂交握、沉思了一會,最後抬起了頭。 『目前沒有商隊的護送委託。也不太可能有人會從曼薩南下了吧。因為和風險相較之下,利益太少了,所有的商人都想去哈利法』 果然如此啊,安婕琳皺了皺眉。就算在比曼薩還有規模的約貝姆,也沒有商人往南走。 而且從地圖上看來,再往南走,山脈兩旁就沒有比較大的城鎮了。從哈利法迂迴前行會比穿過山脈旅行還要安全,在大城鎮間進行交易也更有賺頭。 看來無法冒險了,安婕琳有些失望地陷在椅子裡。雪菈咧嘴而笑。 『不過,還有其他的委託』 「其他的?」 『啊啊。並非護送,而是運送啊』 雪菈雙肘撐在桌上,身子稍微前傾地說道。 就她的說法,也有把書信或物品送到南部大城裡工會的委託。 儘管也能取道哈利法,但畢竟是繞遠路。要是能直直地用最短距離南下,也可以節省不少時間。雖然不是很急,但能早點送到總是美事一樁。 『本來打算要指派工會的職員的……但曼薩只是個小工會,所以人手不足。雖然也想過親自出馬,但我信得過卡西姆。當然,安婕琳小姐也是』 「……這樣好嗎?我們說不定會拿了就跑喔?」 『呵呵,能獲頒埃斯特佳爾大公授予勳章的冒險者,不可能做得出那種事。聲名遠播的人要做壞事得承擔的風險,我也相當明白』 安婕琳雖然喝了口茶、沉默了好一陣子,但最後還是看著雪菈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小菜一碟……交給我們吧」 『哈哈,真是可靠呢。有兩位等級 S在,還能出甚麼差錯嗎?』 『啊──總算鬆了口氣吶。謝謝妳,雪菈』 『哼,才不是為了你啊。是為了安婕琳小姐啦』 『嘿嘿、害羞了吶。妳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個溫柔的傢伙吶』 卡西姆似乎恢復了往常的那種調調,雪菈卻對著嘻嘻哈哈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的,不懂別人心思的傢伙……』 『嗯?什麼意思?』 『沒什麼。那麼,隊伍有哪些成員?應該不是只有你們兩個吧?』 『那是當然啦。還有安婕的隊友們、她的父親也就是我等的朋友,還有個精靈族的姑娘吶』 雪菈的眉毛抽了一下。 『是嗎……也來了啊?』 『是啊,要去見另一位老朋友嘛。對了,介紹給妳認識吧』 『哼嗯……』 雪菈視線低垂,用指尖撫摸著下巴。 ○ 拌著牛奶的辛香料泡出來的茶過於香甜,嘗起來似乎都不像是茶了。 大廳旁邊有間賣食物的小店,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在等待安婕琳她們時,買了點零食跟茶飲。 『……唔──嗯,原來還有這種方法啊』(*10) 貝爾格理夫對於用偏甜的茶配上甜食的組合,不禁皺眉沉思。少女們則完全沒有多想,享受著手上的美食。 看著貝爾格理夫停下了手,瑪格麗特眨著眼問道。 『什麼嘛貝爾,吃不下就給咱啊』 『喔喔、好啊。不過大家胃口都這麼好……』(*11) 『得吃飽才能有氣力啊。對吧,米麗?』 『沒錯沒錯~貝爾叔叔不多吃點可是長不大的喔~』 少女們聽到米麗這麼說,便不約而同地竊笑了起來。貝爾格理夫搔頭苦笑不語。 此時,安婕琳她們回來了。 「父親……」 『哦,安婕。怎麼樣?有甚麼進展嗎?』 「嗯……這一位,是工會長雪菈。這位是我的父親,貝爾格理夫……」 安婕琳為雙方介紹之後,古銅色肌膚的女性微笑著行了個禮。 『初次見面,吾乃雪菈』 『啊、哪裡哪裡。有勞工會長大人了。在下是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站起身,低頭鞠躬。雪菈用右眼上下打量著貝爾格理夫,接著若有所思地托腮不語。 『……哼嗯,原來如此。你就是卡西姆的老朋友吧』 『唉呀?』 聽雪菈的語氣彷彿跟卡西姆是老相識似的,貝爾格理夫納悶地想。卡西姆傻笑。 『她是我等以前的隊友吶。還在帝都的時候,大概一起戰鬥了五年吶』 『唉呀……緣份真是奇妙呀』 貝爾格理夫笑著撫摸鬍鬚。雪菈搔著頭,垂下了視線。 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也跟雪菈打過一輪招呼後,便開始說明來龍去脈。 運送工會的文件和貨物。如此重要的大事,若是交付給舊識卡西姆就算了,交託給我們這群閒雜人等好嗎,貝爾格理夫瞇起眼睛心想。 『雖然瞭解原委了……但交給我們做,沒問題嗎?』 『那便是有些麻煩的地方了,貝爾格理夫先生。我跟卡西姆很熟。安婕琳小姐也是等級 S,身家相當透明。她的隊友們也有相當的信譽。但恕我冒昧,那位僅有等級 D的精靈族小姐、還有連冒險者都不是的您,若要與她們同行,可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嗯……嘛,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貝爾格理夫點頭表示理解,但卡西姆卻勃然大怒地探出身子。 『妳在說什麼話吶、他可是我等的朋友喔!這樣還不夠可靠嗎?』 『這不是可不可靠的問題,而是規矩。工會要是委託了來歷不明的平民,那樣一定會引來反彈的聲浪』 『別那麼死板嘛,只是那種程度的小事,工會長的權限總能做些甚麼吧?』 『濫用職權、嗎……不過山路確實非常危險。已經確認了高階魔獸會出沒在半路上的溪谷裡。就算不看冒險者的等級,若把實力不明的人隨便派出去,我可是難辭其咎的』 雪菈略為不悅地瞪著卡西姆,接著看往貝爾格理夫的方向。 『雖有得罪……但我仍得讓您理解』 『啊,那也是當然的吧。既然都願意回應了我們無理的需求,請您別放在心上』 『……不過,我們也非常希望能早點將貨物送到南方。因此運送委託也是真心話』 雪菈的視線轉往安婕琳後,安婕琳便皺起了眉頭。 「……要丟下父親和瑪麗不管嗎?」 『也罷,那也是沒辦法的……』 「──別開玩笑。絕對不行」 『那麼,是由妳決定嘛?還是說……』 雪菈用眼角餘光瞥往貝爾格理夫的方向。她的言行舉止裡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歉意。甚至有點挑釁的意味。 這位工會長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似乎對我和瑪麗有什麼看不順眼的地方,貝爾格理夫默默地想。(*12) 但是,她說的也有道理。不願讓低等級的冒險者跟平民涉足危險之處,也是合乎情理的吧。雪菈跟貝爾格理夫在這點是有共識的。 接下來該怎麼處理呢,貝爾格理夫正這麼想時,瑪格麗特已經往前踏了一步。 『總之啊老太婆,妳就是想說咱們很弱對吧?』 『唔、喂、瑪麗』 『貝爾你別管。喂、咱還是等級 D是因為咱故意的啊妳這傢伙。貝爾雖然不是冒險者但也不是好欺負的啊』 『……妳想表達什麼呢?』 雪菈露出微笑。但眼神裡絲毫沒有一點笑意。瑪格麗特不屑地哼了一聲。 『要找碴就來啊。要是比妳強就沒話說了對吧?』 『沒教養的傢伙嗎……不過,我並不討厭。而且,確實若把我當成評估實力的標準,就算當成特例、給點方便也是可以』 『嘿嘿,就喜歡快人快語吶。好咧,比試啦。準備準備吧,貝爾』 『……嗄?』 『還沒回神啊、傻瓜。要是咱倆就這樣被排除在外,可就得繞個大圈才能會合囉。咱倆就把這老太婆痛打一頓、然後趕緊南下吧』 貝爾格理夫皺眉,用拳眼用力地敲在瑪格麗特的頭上。瑪格麗特不禁哀號。她眼裡噙著淚,按著頭瞪視貝爾格理夫。 『幹甚麼啦……』 『……妳太沒禮貌了。血氣方剛倒無所謂,但別疏忽禮節啊』 貝爾格理夫轉向雪菈。 『不過,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哼嗯?是在擔心我嗎?您也不覺得會敗給我嗎?』 『怎麼會呢。只不過用這麼簡略的方法,之後不曉得會不會有問題呢』 『……那就不用您操心了』 『雪菈,話說啊』 似乎無視了還想說些甚麼的卡西姆,雪菈轉身便走。總有種在生悶氣的感覺。 瑪格麗特充滿幹勁地跟了上去,安婕琳、雅奈莎和米麗安交換了眼神後,也追在瑪格麗特的後面走了過去。 卡西姆面帶愁容地對貝爾格理夫說道。 『真是抱歉吶……那傢伙,明明是個好人的』 『哈哈,我知道的。她肯定有她的打算呢。光是能像這樣較量就已經可遇不可求囉』 『唔……唉──真是的,雪菈啊……』 卡西姆深深地嘆了口氣、戴好他的高禮帽,踏出沉重的步伐。 雪菈是個顯而易見的強敵。既然曾是卡西姆的戰友,那她的實力就不辯自明了。果然還是只能透過戰鬥才能夠被認同嗎。 『……還沒到大地的肚臍,冒險就這麼刺激了啊』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把扛著的大劍重新背好。 *1: 原文『自分を斬らないようにしなけりゃ』句末是『なければ』的變形。 *2: 原文中後段『確かに、安宿の割に布団がしっかりとして柔らかかった。あの寝心地では寝床から出たくならないのも分かる』 *3: 原文中後段『ギルドが混み合う時間を避けるようにタイミングを見て出かけた。昼ちょっと前くらいである』 *4: 原文中段『草原の民らしいやや赤らんだ肌の受付嬢がにっこりと笑った』的『赤らん』,查詞典雖然只有『紅色、ablush』的解釋,但『赤』有『銅』的意思,加上後文對雪菈的描述,這邊姑且先譯為『古銅色』。 *5: 原文中『荒事』查辭典有『歌舞伎中以勇猛的武士或超人的鬼神为主角的狂言。也指其中粗犷的动作』備用詞是「大喇喇的、血氣方剛的、粗曠的」。 *6: 原文『ステゴロ』查辭典是『素手』加上語源不明的字(一說是『喧嘩』)。基本上後者的意思就是傾向用暴力鬧事的人格特質。此處參考某遊戲的聖女皮鬥士骨角色的臺詞(羁绊 Lv.2)。 *7: 原文『ベルさんの武勇伝』查辭典似乎除了『英雄傳說、英雄演義』之外,也可直接使用。考量米麗的人設,姑且不用這麼文謅謅的詞。雅奈就比較適合了。備用詞是「貝爾叔叔講講當年勇」。 *8: 原文後段『落ち着いたマリーとかあり得る気がしない』 *9: 原文後段『カーターが台頭してパーティはがたがたになるし』的『カーター』從後文判斷應該是名詞,但不確定是人名還是某種勢力的名稱。 *10: 原文後段『こういうものだと思えば』稍微加字。不確定貝爾想表達「做法」、「搭配法」還是什麼其他的,所以概括的用「方法」這個詞帶過。 *11: 原文前段『ああ、いいよ』的『いいよ』查詞典有兩種意思。一種是『好』。一種是『不用了』。 *12: 原文未明確說明主詞是誰,但從主詞是第一人稱複數、又從語氣排除掉卡西姆,再從前文排除掉等級比較高的安婕琳小隊,還有雪菈聽到「精靈族」就眉頭一皺,我猜主詞應該是貝爾格理夫跟瑪格麗特。 ---- 譯者語: 被找麻煩。 被麻煩找。 麻煩,來吧。 下一話, 貝爾的遲疑。 貝爾的昏厥。 貝爾的怒吼。 篇7 第八八話 工會大樓的後側,有個雅致的場地 [篇7 八八、工會大樓的後側,有個雅致的場地]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0/ ---- 八八、工會大樓的後側,有個雅致的場地 工會大樓的後面有片像是訓練場的區域。看起來似乎是塊空地,箭靶和紮起來的稻草卷在那裡排成數列。 貝爾格理夫安撫躁動的瑪格麗特,由他先作雪菈的對手。雖然她因怒氣導致的高昂戰意不壞,但若是不冷靜,等同將勝利拱手讓人。(*1) 更重要的是,要瑪格麗特再一旁好好觀戰,學習如何準確地評估對手的實力。貝爾格理夫叮囑之後,她正露出專注的表情在場邊守望著戰局。 雪菈無論如何都想一戰的其實是自己吧,貝爾格理夫只得先勸退瑪格麗特。但她會有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畢竟這場較量的目的原來就和衡量實力無關。 安婕琳有點不悅地揪著貝爾格理夫的袖子。 「吶,父親」 『怎麼啦,安婕?』 「雖然由我來說有點怪……但不接受委託不就好了嗎?又沒有簽約。雖然我也懂雪菈的說法……但我覺得有點不合理」 還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委託、連嚮導都不能雇,安婕琳說道。 貝爾格理夫輕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 『是啊。說得沒錯』 「那為什麼還要……?啊,是因為父親也想開始冒險了嗎?」 『不是喔,是為了卡西姆』 「為了卡西姆先生……?」 安婕琳露出訝異的神色,隨後看往站在遠處的卡西姆。他貌似正露出不知所措又不悅的神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挪好佩在腰部的長劍和背上的大劍,並拆下腰間的道具袋。 『……總之卡西姆,他大概是和雪菈小姐組隊時,沒顧慮到隊友們的感受,便自顧自地一頭栽進我跟珀西、薩蒂的事情吧』 「是、那樣的嗎……?」 安婕琳接過他遞來的道具袋,露出納悶的神情。 『他就是這種人啊。要是專注於一件事,眼裡就看不到其他東西了……對那傢伙來說,並非只有跟我、珀西和薩蒂的回憶;(*2) 『畢竟都四十多歲了。他有他需要面對的過去。我沒辦法在這時候悶不吭聲呢』 「唔……我聽不懂」 『哈哈,是嗎。也罷……總覺得雪菈小姐的反應,跟卡西姆當時的自我放棄有點關係。如果要回絕委託、就這麼一走了之,爸爸我做不到呢』(*Z) 「那跟比試又有什麼關係?還以為父親會先溝通看看呢」 『要快點讓人恢復冷靜,有時手段得稍微粗魯些。別擔心,只會點到為止的』(*3)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活動起肩關節。安婕琳雖然並不是很瞭解,但她知道貝爾格理夫似乎並無反感,讓她緊張擔憂的神色稍微舒緩了些。 雪菈既然能當上工會長,想必不是小角色吧。也能了解她說的不是空口無憑。 但她對卡西姆的突然出現、還有兩人過去的種種,可能還有些迷惘吧,貝爾格理夫心想。她不是發洩情緒,而是某種無理取鬧與遷怒,似乎便不難理解了。卡西姆對她來說,一定是非常特別的存在。(*4) 有點七情六慾才算有點人樣啊,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5) 雖然理性面能接受,但感性面卻無法抑止。人只要有一口氣在,類似的事情就會層出不窮。想完全忍下來是非常艱辛的事。 就像他失去了右腳時,用笑容掩飾心底的辛酸苦澀一樣,總有一天會導致無法挽回的事態。 那時候也是如此。要是能夠放下自己莫名彆扭的矜持,或許能改變什麼也不一定。要是能跟夥伴們分享自己的憤怒和悲傷…… 他並非想伸出援手、或自以為高人一等,既然他跟卡西姆都有得要面對的過去,想當然雪菈也是如此。既然他能夠體會那種心情,就不會堅決地拒絕她。 蠻橫地無視自己繞過這邊南下的可能、也要一意孤行看來,她肯定非常不好受。(*6) 要是讓她大鬧一場、就能讓事情告一段落的話,就算吃點虧倒也無妨。 再者,貝爾格理夫也有單純好奇對上強者的自己,能應付到哪種程度的動機在。 就算沒打算再當冒險者,也絲毫沒打算在精進劍術的路上歇息。基於上述的理由,能跟強者交手的喜悅是真實無虛的。 結果還是為了自己啊,貝爾格理夫自我解嘲般地笑了。 雪菈雖然露出若有所失的神情,但緊閉的雙唇正微微地顫抖。即使看似生氣,但那份怒氣卻針對她自己的樣子,甚至不知為何有些悶悶不樂的感覺。 『女人心這東西啊…… 』(*7) 之後得好好唸唸卡西姆了,貝爾格理夫眉頭緊蹙,撫摸著鬍鬚。 雪菈用腳尖咚咚地點著地面。 『……準備好了嗎?』 『隨時均可』 他握著未出鞘的大劍,擺出架勢。一握住劍柄,便感覺全身變得越來越輕盈。視野非常清晰,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面前的雪菈則是赤手空拳。腰間雖然垂掛著匕首,但並沒打算用它。從手臂上像是魔法術式的紋身看來,她的戰鬥方式或許和奇博爾格很像。 貝爾格理夫也好、雪菈也罷,兩人一動也不動地互相凝視,等著對方出手。 視線尖銳地貫穿對方,以免看漏了對方任何細微的舉動。溫暖的夏風吹了過來,輕拂過汗如雨下的肌膚。額間如豆大的汗珠終於往下滑落。 滑進眼睛。 一眨。 雪菈蹴地而奔。 『呀!!』 她用力地一踱,同時揮出一記正拳。 不過貝爾格理夫也立刻回應,用大劍的劍身擋下她的攻擊。但是這一擊力道之重,讓他無法完全卸力。握劍的雙手止不住顫抖,震波一直往下傳到了趾尖。 儘管如此,他還是頃力揮出大劍。雪菈打在劍上的拳頭被往回推、整個人也被往後推飛。 在對手重新擺好架勢前,貝爾格理夫提腳追擊。他壓低身子、揮舞大劍。雪菈隨即跳往空中,翻轉閃躲。就像是在表演雜技一般的身輕如燕。 但滯空可是下下策啊。貝爾格理夫輕踢地面,向還未落地的雪菈揮出一劍。 得手了、他原本這麼想。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雪菈踩在迎面襲來的劍刃上,並順勢跳到了貝爾格理夫的身後。她在他再次揮劍前便安然落地,並握緊了拳頭。 她沉沉地頓了一腳。整隻手的術式都放出光芒,揮舞而去的拳頭彷若離弩之箭般地迅猛。 得手了、她原本這麼想。 雪菈的右眼錯愕地瞪得老大。 貝爾格理夫剎那間已拔出腰間的長劍,護著他的後背。接著就好像乘著拳頭的衝擊力一般,順著勢頭繞著義肢轉了半圈,與雪菈正面相對。 雪菈露出既傻眼又欽佩的神情,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你單手就能提起那把大劍嗎?』 『……還有點不習慣就是了』 貝爾格理夫右手握著庫雷厄姆的大劍、左手則是他自己的愛劍,凝視著眼前的雪菈。也許是因為大劍的關係,平時愛用的長劍似乎也輕巧了許多。雪菈則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握拳、擺好架勢。 兩人幾乎同時一躍而起。 劍拳交鳴。震波讓塵土四處飛散。 雪菈以驚人的勢頭輕巧地來回跳躍、並接連不斷地發動進攻,但貝爾格理夫接下了這些攻擊、偶爾躲閃,然後伺機反擊。 她沒有奇博爾格的膐力,但身手比他敏捷;不過與安婕琳相比,卻又不成威脅。但她不愧是慣於戰鬥的好手,很難給她致命的一擊。 雪菈的左眼戴著眼罩,所以貝爾格理夫數次對準那個盲點想找出破綻,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反倒利用這點,請君入甕、拳雨以待。 可是雪菈也因為正心亂如麻,所以招式顯得相當粗糙,似乎一時半刻間也無法擊倒貝爾格理夫,劍刃與拳頭擊打得不分上下。即使對方的攻擊次數比較多,貝爾格理夫手中的雙劍仍固若金湯。 除此之外,他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常揮舞自己的愛劍了。 是老習慣嗎,貝爾格理夫皺眉想著。這怎麼行呢。(*8) 只是當他開始在意這點時,動作就有點變得彆扭了起來。 當他揮舞大劍時,握著愛劍的手也會不自覺地跟著動了起來。這樣就沒有同時持雙劍的意義了。該捨棄長劍、專心用大劍就好嗎?(*9) 但雪菈並不是還能讓他分神思考、那麼好對付的對手。她鑽進他須臾間的破綻,拳風剌剌而來。 貝爾格理夫急忙用大劍護身。雪菈拳頭一握,打出一擊下鉤拳。他為了閃避拳頭,便亂了架勢。劍鞘也離開劍身,滑落到地上。 在貝爾格理夫調整好姿勢前,下一拳已鎖定左肩而來。即便他立刻用魔力把衝擊給卸掉,但威力仍不容小覷,左手握著的長劍身不由己地脫手滑落。 應是無意識的反應吧,他被打中時,右手的大劍就像反擊一般揮了過去。鋒利的劍刃從雪菈的拳頭旁劃過,徑直朝著毫無防備的她斬去。 唉呀,不妙。再這樣下去會砍中的。 貝爾格理夫立刻出力止住大劍。大劍彷彿回應他一般,恰好停在雪菈的面前。 同時,他的下巴感覺到一股輕微的衝擊力。 雪菈的拳頭擦過了貝爾格理夫的下巴。即便如此,衝擊還是從下巴傳到了腦袋,他的視野也突然晃了一下。 他似乎看見雪菈困惑的表情,但意識隨後便立刻變得曖昧不清,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當貝爾格理夫醒來時,第一眼便是木製的天花板。垂下的油燈已經點亮了,正放出昏暗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他便坐起身來。眼前是打開的窗戶。暮色似乎漸漸低垂,看得到巷子裡似乎蒙上了一層淡紫色的薄紗。 他撫摸著下巴。因為只是輕輕擦過,並不會痛。 他試著活動活動吃了一擊正拳的左肩,但那裡也不會太疼。還好順利將衝擊力即時透過魔力傳到體外的樣子。但卻似乎將力道卸過了頭,才會發生連劍也握不住的窘況。 鍛鍊還遠遠不夠呢,才剛這麼想,突然間便有個柔軟的物體抱了上來。安婕琳就這麼摟著他,抬頭望著他說道。 「還好嗎,父親?肩膀,還疼嗎……?」 『啊啊,安婕……不用擔心喔』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撫摸安婕琳的頭,然後便環顧起四周。似乎是原本打算要下榻的旅店。雅奈莎和米麗安正並肩坐在一旁,沒看見瑪格麗特和卡西姆的身影。 突然,他和坐在安婕琳身旁的雪菈四目相交。她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您的傷……』 『噢,小事一樁,請別放在心上。唉呀呀,但您真是了不起呢。我還有待磨練呢』 貝爾格理夫笑著說完以後,雪菈泫然欲泣地垂下了頭。 『您那是什麼話……是我徹底的輸了呦。不僅無法點到為止,而且還被手下留情。您當時要是沒收劍的話,我現在已經……明明身為工會長,卻因一時的情緒而做出這種事……究竟該怎麼謝罪才好呀』 她似乎為自己的言行舉止感到羞愧不已。垮下的雙肩蜷成了一團。會談時感受到的憤怒似乎已經完全消失,完全恢復理智了的樣子。 原本排在後面要和她交手的瑪格麗特,看情況也不用一決勝負了。她擔心不省人事的貝爾格理夫,並要求陪在他身旁直到醒轉為止。 『是嗎……唉呀,還真是睡了相當久了呢。真是難為情啊』 說到這個,他揣思是誰把他運到旅店的呢。貝爾格理夫人高馬大,所以要運過來應該會很吃力。他正想開口提問時,雅奈莎看著雪菈說道。 『是雪菈小姐把貝爾叔叔運來旅店的喔』 『雖然貝爾叔叔又高又壯~但是雪菈小姐非常有力氣呢~』 米麗安說完便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不對,抱歉勞煩您了』 『不,一點也不麻煩。這是因為我思慮不周才引發的事故,所以請別介意……嗚嗚』 雪菈雙手掩面而泣。貝爾格理夫苦笑著轉動肩膀。關節發出聲音,感覺身體舒暢許多。 較量是在中午前開始的,所以看來昏過去好一會兒了。考量到旅途中累積的疲憊,反倒覺得是獲得充分的休息了。 『卡西姆和瑪麗呢?』 「因為父親還沒醒,所以出去買些什麼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搔著頭,看著雪菈。 『您和那傢伙說上話了嗎?』 雪菈搖了搖頭。怒氣消失且恢復冷靜後,她似乎因為自己的草率行為感到非常羞恥,於是變得無法與卡西姆交談。卡西姆似乎也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 『真拿那傢伙沒辦法啊……』 『欸欸~雪菈小姐是那樣對吧~?深深迷戀著卡西姆先生是嗎~?』(*10) 米麗安壞笑著輕戳雪菈。雪菈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了起來。 『不……不知道是不是那樣呢。或許是自己之前仍想否認吧』 「哦哦……戀愛中的少女……原來如此」 安婕琳一臉頗感興趣地點了點頭。雅奈莎伸手猛地敲了一下安婕琳的頭。 『哈哈,並沒有那麼誇張啦,安婕琳小姐……我只是死腦筋而已,也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呢』(*11) 雪菈說完便搔了搔頭。 『他跟我說過無數次關於貝爾格理夫先生、珀西瓦爾先生和薩蒂小姐的事情。平常總是既諷刺又厭世,但只在聊到你們時,他才會欣喜異常……當時的夥伴們常不爽地罵他「現在的隊友可是我們」哦』(*12) 『……那傢伙,真是』 『不,我懂卡西姆的感受。那麼濃烈的悲傷,雖然想幫忙……但是沒有用。我無法取代你們,貝爾格理夫先生。那傢伙擅自離隊後,聽說連冒險者也不做了……當時我已經萬念俱灰了。不過,從沒想過像這樣再遇到那傢伙、而且還是跟你們一起出現,看著那傢伙那麼開心的樣子……』 雪菈露出哀戚的微笑。 『我以為已經放下了過去。但是貝爾格理夫先生,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為什麼換作是我就不行」的醜陋想法便漸漸地膨脹了起來,卡西姆高興的樣子更是火上加油……當我回過神時,已經說出充滿嫉妒與憎恨的惡言了……真的非常抱歉……非常對不起』 雪菈彷彿為了掩飾一臉梨花帶雨,深深地垂下了頭。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把手放在雪菈的肩膀上。 『我什麼事也沒有喔,雪菈小姐。坦白說應該要感謝您才是。而且卡西姆也一定很感謝您』 『是……那樣子嗎。可是……他應該不想再見到……』 雪菈雖然話還沒說完,但似乎為了抹去奪眶而出的眼淚,又趴著上身、啜泣了起來。 卡西姆確實相當痛苦。不過,因為痛苦所以自暴自棄,也會令他人感到痛苦。總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望向窗外。掛在天花板上的油燈發出的火光,幾乎無法阻擋窗外來勢洶洶的夜色。 此時,房門被瑪格麗特打開,走了進來。她兩手環抱著一大堆吃的。 『呦──久等啦。唉呦,貝爾起床啦,正好啊。咱買酒回來啦──』 『唉呀──天已經黑了吶。貝爾,你還好嗎?雪菈的拳頭很猛對吧?』 安婕琳、雅奈莎和米麗安對剛從瑪格麗特身後走進來的卡西姆,不約而同地盯著他,並投以責備的視線。 『大木頭』 『沒出息』 『笨~蛋~』 『欸、怎麼了怎麼了?』 卡西姆慌張地看著房裡的人。貝爾格理夫傻眼地垂下了視線。 『這次我可不會幫你說話囉,卡西姆』 『等下、什麼吶?我等不在的時候到底聊了什麼啊?』 『總覺得氣氛很沉悶啊。老太婆,妳在哭什麼呀?』 「瑪麗,雪菈小姐不是老太婆,而是少女……」 『嗄?妳在說什麼東西?嘛、算啦。咱餓壞啦,買了很多好吃的,所以咱們快開動吧!』 瑪格麗特和往常一樣,把買來的東西並排放在桌上。似乎在許多攤位買了琳瑯滿目的食物。其中也有熱騰騰地冒出蒸氣的佳餚。 雖然有種對話被打斷的感覺,但確實有點餓了。貝爾格理夫嘆了口氣,把雙腿移下床,坐在床緣。 和瑪格麗特一樣抱著一大袋東西的卡西姆,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 『喏』 『……欸?給我的?』 雪菈茫然地仰望著卡西姆。他有點手足無措地把紙袋放在雪菈的手中。從包裝之間的縫隙能看到裡頭似乎是烘焙的甜點之類的。聞起來相當香甜。 『妳、很喜歡吃這個、對吧』 『啊……皮尼榭蛋糕……』(*13) 是將各種果乾和辛香料,和著加了羊奶的鬆軟麵團之中,再放入模具中烘烤而成的蛋糕。瑪格麗特凝視了一會兒,指著它說道。 『啊,就是那個、就是那個。卡西姆他啊,「沒看到啊」、「找不到啊」地嘮叨個不停、在市集裡走來走去好多趟的關係,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啊』 卡西姆捻著鬍鬚苦笑著說。 『雖然妳最喜歡的無花果乾有點不夠就是啦……』 安婕琳眨了眨眼。 「什麼嘛……卡西姆先生,你還是有好好注意著雪菈小姐的嘛……」 『卡西姆……』 『啊──嘛、那個、怎麼說呢,我等啊,要是專心在一件事裡頭,就完全不管其他事了吶……呃,不好意思吶。我等到了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才發現……』 卡西姆搔著頭,望著雪菈說道。 『不、不對。我也有拉不下臉的地方、呃……』(*14) 貝爾格理夫看著兩人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苦笑了起來。 『……真想喝蘋果酒呢』 『啊、有買吶』 『咦、有買嗎?……不,不對,光那點酒怎麼夠呢。呃,因為瑪麗也在啊』 『咦!咱今天能好好喝個夠嗎?!』 『啊啊,算是吧……卡西姆,再去買一些回來』 『由我等去嗎?』 『雪菈小姐,請您幫個忙。那傢伙應該需要人帶路』 『用、用不著吧……』 『不過啊、貝爾——』 『啊啊真是的、囉嗦什麼!怎樣都行總之快點出門啦!』 貝爾格理夫罕見地怒吼,讓卡西姆亂了方寸。於是便和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雪菈一起出門了。 貝爾格理夫雙肩一垮,吐了口長長的大氣。 『真是的,欠人推一把啊……』(*15) 似乎憋笑到快要斷氣的少女們,終於放聲大笑。 「呵呵呵呵,父親,雖然說法有點勉強……不過 good job』(*16) 『喵嘻嘻~貝爾叔叔在奇怪的地方很笨拙呢~』 『別取笑我啦,我不習慣扮演這種角色啊……』 『但是結果很不錯呀。希望她們能好好聊聊呢』 瑪格麗特似乎還沒搞懂是什麼情況,不悅地噘起嘴來。 『什麼啦,到底發生了什麼啦。別把咱排擠在外啦』 「是大人的愛情故事……瑪麗還是孩子所以不能聽」 『妳這傢伙說啥呢!是說,在聊跟戀愛有關的嗎! ?咱最喜歡啦!快說啊!』(*17) 瑪格麗特也加入少女們的行列後,屋裡就變得喧鬧了起來。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伸手拿了瓶酒和包在紙袋裡的麵包和肉。 卡西姆說想重拾被自己背棄的過去。貝爾格理夫自己也好、珀西瓦爾和薩蒂也罷,都已是過眼雲煙。只要面對後放下的問題,過去就僅是過去而已。(*18) 等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之後,讓卡西姆繼續前進的角色,或許就是雪菈也不一定。貝爾格理夫是這麼覺得的。 那,我呢? 『……嘛,我還有安婕她們在呢』 包括女兒在內,有景仰著他的年輕人令他並不難過。況且也還有朋友。和孤身一人、形單影隻的卡西姆不同。等了結過去的事結束,只剩下回到以往平淡的日常生活罷了。回到托爾內拉之後,還有夏洛蒂跟白,以及庫雷厄姆跟米托在呢。 『未來啊……』 和朝著過去的貝爾格理夫他們不同,他面前的少女們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看著正興高彩烈地聊著卡西姆和雪菈的話題的少女們,貝爾格理夫眉頭一皺。 『……別光是會說別人,你自己也不得不找到對象,不是嗎』 他低語的呢喃,在被任何人聽到前就消散在空氣之中了。 *1: 原文中後段『頭は冷静でなければ駄目だと怒られ、渋々譲った形である』 *2: 原文中後段『でも、あいつだって、俺やパーシー、サティとの過去だけしかないってわけじゃない』 *3: 原文後段『何も殺し合いをしようってんじゃないんだから』譯文直接反轉否定句為肯定句。 *4: 原文中段『感情のやり場のなさが、ある意味理不尽な怒りになってこちらに向いて来ているのは何となく理解できた』。『なさが』查不到,不過參考『なさすぎる=ない+すぎる』理解為『ない+が』。雖然前後兩句也都提到情感就是了。 *5: 原文前段『人間らしくていい』,查辭書『人間らしい』有『人間として当然あるような感情の感じられるさま。 』(身為人類理所當然能覺察的情緒),而『ていい』似乎有『也好』的意思。 *6: 原文『ここで理不尽だと自分の都合で無視して通り過ぎてしまえば、彼女はきっと苦しむだろう』前段的『自分』是指貝爾格理夫呢,還是雪菈?後段的『通り過ぎてしまえば』直覺是「也要放行(卡西姆)」,但是跟前面的劇情又搭不攏…… *7: 原文『……女心って奴かね』查辭典,近似『奴「女心」かね』的意思。而『かね』作為終助詞又有三種意思:「疑問、質問、反問」。『奴』若做人稱代名詞,貝爾應該不會把雪菈用此為代稱,承接後文來看,應該是指卡西姆。 *8: 原文末句『これではいけない』查例句有『這不行、這不該、it wouldn't work like this』等意。這邊指的應該是貝爾覺得自己不該把借來的大劍用順手,也可能是覺得不該這麼快就移情別戀吧。對於自己的愛劍。 *9: 原文『長剣を手放して、大剣一本に絞るべきか』的『絞る』查辭典有『擠、縮、絞、縮小(目標)、申斥、絞盡腦汁、勒索、拉開、勒緊、擰』等意思。取其集中之意。 *10: 原文『ねえねえ、シエラさんはあれなの? カシムさんにゾッコンみたいな?』。『ゾッコン』有『从心眼里迷上』的意思。稍微轉成譯者所知的口語化的說法。 *11: 原文中後段『諦めが悪いだけ、なんだろうね』 *12: 原文後段『今の仲間はわたしたちなのにって苛立った時も何度もありましたよ』 *13: 原文的『ピニシェケーキ』查辭典沒看到對應的單字,改成模糊搜尋後,我猜應該是參考實際的甜點店『ピアジェケーキ』命名的吧。 *14: 原文中段『わたしがまだ引きずってただけで』 *15: 原文『世話の焼ける』查辭典的相關字『せわやき』有『愛管閒事、樂於助人』的意思。字尾改成『ける』的意思就不太確定了,待查。 *16: 原文『ぐっじょぶ』南方語,保留原譯法。備用詞「幹得好」。 *17: 原文『んだとコンニャロ! てか恋バナか!? おれそういうの大好きだぞ! まぜろ』小混混的語氣。有點逞強裝成熟的感覺。 *18: 原文中後段『清算するべき事柄ではあるが、過去は過去でしかない』 *Z: 原文中後段『依頼を断ってさようなら、なんて素っ気ない事は、お父さんにはできんなあ』 ---- 譯者語: 貝爾又怒啦! 上一次認真發脾氣如果是以為安婕是半調子的冒險者, 這一次就是身為月老的貝爾看不下去大木頭的弟弟吧。 較量。 冷靜。 情話。 下一話, 兩把木劍。 一條韁繩。 夜獵。 篇7 第八九話 在奧爾芬市的近郊,初夏的風光明 [篇7 八九、在奧爾芬市的近郊,初夏的風光明]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1/ ---- 八九、在奧爾芬市的近郊,初夏的風光明 在奧爾芬市的近郊,初夏的明媚陽光正灑在大地上,及腰的草叢青翠而茂密地反射著日光,讓附近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腳下的厚底靴正蹂踩在草地上,一踏一跺地露出草下的土壤。 紅髮少年雖然躲過了首攻,但肩膀隨即挨了第二擊。(*1) 『你啊,跑到那麼前排打算幹嘛啊?』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傻眼地用木劍拍打著肩膀。紅髮少年苦笑了起來。 『呃,我好像總是躲在後排,所以……』 『你不必跑到前排也行的啊。你啊,要是捨棄了判斷局勢的長處,那可是糟蹋天賦喔』 『咕唔……』 『不習慣的事就別勉強也沒關係喔』 坐在岩石旁看著這邊的精靈族少女笑著說道。紅髮少年尷尬地搔著頭。 『唔……可是啊』 『就因為那樣,所以你才在之前的隊伍裡都沒甚麼表現不是嗎?』(*2) 紅髮少年為之一怔。看著他視線游移的樣子,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壞笑了起來。 『喂,聽好啦。醜話說在前頭,你的劍法是永遠追不上我的。我看重你的不是那種事,而是其他地方啊』 『……說得這麼直白,感覺有點受傷就是了』 『我又不是說你弱,別那麼沮喪嘛。雖然很難解釋清楚,但是你有你擅長的角色。喏,把進攻交給我們吧』 『是啊。不過他就別提了,我可是個天才,所以交給我吧。嘻嘻』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揚起眉毛,瞪視著輕笑著的精靈族少女。 『啥?妳想找碴嗎?』 『哼哼,我們連續平手的紀錄就到今天為止囉!』 精靈族少女把木劍揮舞得虎虎生風、站起身來。 『哦──好哇。妳終於打算認輸了嗎?』 『那是我的台詞才對!』 側眼看著鬥嘴的少年和少女,紅髮少年轉身嘆了口氣。 各司其職。目前為止掌握戰況、索敵、雜務、冒險的籌措之類的庶務,主要都是由紅髮少年負責的。雖說他非常擅於此道,不過不僅是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連精靈族的少女或棕髮少年都認為這些工作非常棘手。所以他相當瞭解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確實從劍法看來,無論是技巧還是天賦,他都不覺得自己能跟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或是精靈族的少女相提並論。 但是,他還是有身為劍士的矜持。即使曉得自己堅持在劍術方面和她們一較高下是錯的,但他還是想要有能夠和他們並肩作戰的實力。 但不管怎麼做,目前看來都是白費功夫。 適合自己的戰鬥方式是甚麼啊,紅髮少年垂首想著。(*3) 劍士在前排戰鬥、並守護後衛。特別是負責攻擊魔獸的功能。不過,這並不是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想要紅髮少年扮演的角色。 況且更糟的是,四人小隊裡包括紅髮少年在內,一共有三位劍士。全部都站在前排的話可是會失控的。和那兩人站在一起,也只會扯後腿而已。雖然在故鄉時他還算是數一數二的,但果然這世上人才濟濟啊。 離激烈較量中的兩人有段距離的棕髮少年,笑著走向紅髮少年。 『哎呀──那兩人還是老樣子吶』 『喏,你覺得呢?我的劍應該要走在哪條路上?』 『欸、你問我等嗎?唔──嗯……』 棕髮少年雙臂交握,面有難色。他是天賦異稟型的人,更重要的他還是魔法使。找他請教用劍的事或許是問錯人了。紅髮少年搔著頭。不過棕髮少年彷彿靈光乍現似地雙手一拍。 『是盾吶』 『嗄?』 『你看,他倆都喜歡往前衝,而我等也比較擅長攻擊吶。坦白講,隊裡的攻擊手太多了吶』 『所以,盾?我嗎?』 『雖然並不是要你去當肉盾,但是比起進攻,你更擅長防守不是嗎?事實上,當我等三人只顧著看前面的時候,總是有你在注意著後防吶……我等眾人,只要專注過了頭,附近有甚麼東西就都看不見了吶』 雖然我等也曉得不改不行吶,棕髮少年咯咯地笑著說道。 或許正是那樣也說不定。以守勢為主的劍士。他覺得這就是到目前為止常命懸一線的原因。不過,這些隊友們反而告訴他就該這麼做。(*4) 『……哎呀、真是的』 他雖然每天都以「攻擊的劍」為目標,用盡全力地鍛鍊著,但總覺得像是穿著不合腳的鞋子一樣,歷盡千辛萬苦仍抓不到要領,原地踏步、白費功夫。不過,雖然說了要改握「守護的劍」,可是具體來說卻不曉得要怎麼做。到了奧爾芬以後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到頭來除了感到一片混亂之外,甚麼收穫也沒有。 『不多試幾次怎麼會知道呢……』(*5) 『啊、又平手了吶』 棕髮少年說道。 他轉頭望去,只見兩把木劍恰好同時擊中對方。眼前精靈族的少女壓住頭、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則按住腰部,並同時痛到跪了下來。 紅髮少年傻眼地從道具袋中取出跌打損傷的藥膏。 ○ 每當微風輕拂過草原時,長長的草反射陽光,映照出滿地的璀璨。彷彿就像是波光粼粼一般。似乎有著固定的規律,持續不斷地潮起潮落。 雖然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安婕琳一行人後來順利地取得工會的委託,跟雪菈道別後便離開了曼薩鎮。現在正前往南部大陸的路上。 她們似乎深受雪菈的信賴,除了先預收了一半的委託費、尾款到了南部的工會再出示文件領取;雪菈還提供了到目的地的詳細地圖、旅程所需的食物跟水,甚至連馬車都免費借給她們了。除了遞送工會文件與貨物一事本來就很重要之外,再加上有兩名等級 S的冒險者隨行,其實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坐在安婕琳對面的卡西姆愣愣地仰望著天空。看起來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是跟雪菈約好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再聚聚的樣子。 「……不管幾歲,少女就是少女」 安婕琳咯咯地竊笑起來。她依偎到坐在身旁的貝爾格理夫肩旁。 「對吧、父親?」 『嗯?啊啊……』 似乎若有所思的貝爾格理夫含糊地回應著她,並伸手輕撫著她的頭。另一手則壓在攤開的地圖上。 如雪菈所言,途中除了幾個廢棄的村莊外,就沒有能稱之為村鎮的聚落了。 這些地方雖然曾為了拓荒而遷入許多移民,但既挖不出礦石、又不會出現讓冒險者們趨之若鶩的魔獸。更何況距離有利可圖的大城市又很遠,交通也不方便。最後人們覺得沒有意思,便漸漸地搬走了。 不過要是進入山區,雖然反而有著少數民族的部落,但沒去那裡的必要。即使貝爾格理夫個人有點好奇,但那樣就繞太多遠路了。 總而言之,由於那些因素的影響,所以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多。雖然有遊牧民族會經過這附近,但他們並未依循固定的路徑,因此幹道甚麼的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也難怪目前他們走的路和以往寬敞的官道不同,是條無法輕言整備得宜的道路。因為崎嶇不平,馬車相當地顛簸搖晃,坐在安婕琳身旁的貝爾格理夫似乎有點不太舒服,身子時不時就會微微活動一下。總算能理解為何沒有商人想直接往南走了。 雖說如此,看似也並非完全杳無人煙。馬車的車轍被掩藏在荒草之中,向前延伸至遠處。軌跡似乎略為向西方駛去。軌跡的盡頭通往如同融入湛藍天色中的鬱鬱山脈。山頂附近覆蓋著像是帽子般的白雪。由於山色相當地蒼鬱,讓山上的白雪看起來更顯得搶眼。 安婕琳研究著地圖。 接下來再走一段草原之後,就會進入像是山脈旁荒地似的岩石區。那裡有類似峽谷的地方,可能會有魔獸或盜賊出沒。 不過,由於往來這段路的人並不多,所以資訊很少,也可能會有連雪菈都不知情的事物存在,所以她特別告誡貝爾格理夫一行人要特別當心。 能造訪未知的地方令安婕琳非常興奮。要是曉得那地方危機四伏的話就更加亢奮了。 但除此之外,她還意外地感到非常的安全。可能是因為跟貝爾格理夫同行吧。除了能向他分享這種興高采烈的感覺之外,因為能和最喜歡的父親一起經歷那些刺激的冒險,所以會讓她喜不自勝也是沒辦法的事吧。(*6) 米麗安從車廂探出身子,凝神眺望著山脈的方向。山那頭似乎正烏雲密布、風起雲湧。 『山那邊是公國對吧~?』 『是啊。雖然只隔了一條山脈,兩邊的氣候卻大不相同呢』 雅奈莎握著韁繩說道。 奧爾芬雖因地處北部所以氣候乾燥,但冬天裡仍會下雪或降雨。可是,富含水氣的厚重雲層很可能會被山脈擋住,提爾迪斯極少下雨、氣候也相當乾燥。不過,到了初夏還這麼涼爽,或許正多虧了乾燥氣候的福也說不定。 這麼說來跟托爾內拉還真像呢,安婕琳心想。 托爾內拉在冬天很常下雪,雨也不多。夏天時十分涼爽。 夏洛蒂和白現在是不是在整理家後面的田地呢,她想。米托是不是跟以前一樣和大家玩在一起呢。甚至庫雷厄姆會帶著米托和其他孩子一起到森林裡去也說不定。 對於欣賞周遭的風景樂此不疲的瑪格麗特,傾身探出車廂,看著遠方。 『好像有什麼東西咧』 『嗯?』 在安婕琳仰首之前,瑪格麗特便已跳下馬車、穿梭在草叢之間。然後她從草地中拔出一根棍狀物後,便跑回車上。 『劍、啊……勉強算是劍嗎,這玩意?』 『嗚哇~破銅爛鐵~』(*7) 是把長柄兵器。似乎連握柄也是用鐵做的,刺進地面的刀刃部分已經完全鏽掉了。刀刃對槍來說太長了,握柄也遠比劍的還要長。是某種眾人相當陌生的武器。 瑪格麗特握著武器,狐疑地左顧右盼。 『雖然都被埋在草叢裡了,但咱發現這附近遍地都是生鏽的武器或裝甲呢』 「咦……是舊戰場之類的嗎?」 安婕琳說完便看向貝爾格理夫。他點了點頭。 『大概是吧。那種武器看起來會不會是為了方便在馬背上使用呢』 當然,騎馬時攻擊範圍越長的武器,的確就越有優勢。 瑪格麗特站起身用力地舉臂一丟,把拾來的武器拋了出去。武器飛得很遠,最後插回了土裡。 『不過啊,什──麼都沒有啊。就算只有一頭魔獸出現也很好玩嘛』 『因為不像在地城那樣,會在大白天來襲的魔獸屈指可數吶』 卡西姆說完便深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便把高禮帽蓋住臉,擺出睡覺的姿勢。 離開曼薩已經兩天了。雖然沿著平原走了很久,但今天傍晚或許就能走到山腳附近了。只是從地圖上來看,道路沿著山脈而行,似乎沒有捷徑。魔獸或許會在南下的路上出沒。(*8) 當初光是要到埃斯特佳爾就花了將近半個月。為了要旅行到比那裡還要更遠的南部大陸,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吧。既然不會使用空間轉移或飛行術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安婕琳認為這就是旅行的好處。要是轉瞬即至的話,就不能像這樣享受旅途中的風景、也沒辦法聊地這麼開心了。 稍微讓馬兒喝水、吃草,小憩片刻之後,陽光漸漸變成耀眼的金黃色,感覺起來似乎有些沉重。太陽高掛在行進的方向,令人覺得相當刺眼。安婕琳不斷地眨著眼睛。突然刮起了一陣強風,搖曳生姿的草原發出了唦唦的摩擦聲。 她轉頭一看,貝爾格理夫正雙手交握,閉上了眼睛。雖然沒有睡著,但似乎稍微打著瞌睡的樣子。 安婕琳輕手輕腳地爬到瑪格麗特的身邊。 「發現什麼了嗎……?」 『都是草啦。雖然偶爾有幾塊大石頭,但果然破破爛爛的武器還是到處都是啊』 草原如波浪般緩緩起伏,某些地方看起來就像是丘陵一般。要是馬賊團突然從那邊衝過來,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應付得來呢,安婕琳心想。 不過卡西姆和米麗安都在,更重要的是貝爾格理夫會先察覺到伏擊之類的吧。「甚麼都不用擔心」,安婕琳邊這麼想、邊點了點頭。瑪格麗特露出訝異的神情。 『妳在想什麼啊?』 「如果有盜賊從那邊偷襲、之類的」 『哈哈,原來如此啊……但咱們現在逆光,所以敵人也可能從這邊撲過來不是嗎?』 瑪格麗特指著馬車前進的方向說著。確實非常刺眼。背光而來的襲擊可是相當不利呢。 「雅奈,前面有人影嗎?」 『不,沒有異常喔』 可能是為了避開刺眼的陽光吧,借米麗安的帽子遮陽的雅奈莎回答後,轉頭說道。 『有什麼可以喝的嗎?』 「蘋果酒?」 『呃,有除了酒以外的嗎?』 「嗯……薄荷水?」 『嗯,謝啦』 『要是真的被偷襲的話~應該會先用長弓「咻──」地射過來吧~大概啦~』 米麗安邊翻著包包邊說道。安婕琳點了點頭。 「這麼一來我們就會很慌張,他們再從高處一口氣衝過來……吧」 『要是弓箭手不多的話~就會瞄準駕馬的人呢~雅奈~別大意喔~』 『要是有箭射過來,我會馬上知道的啦……』 『那,先講講應對弓箭的策略嘛。能怎麼辦啊?咱雖然有把握能擊落所有射向咱的箭,但要全部打下來,是不可能的喔?』 「瑪麗有做過護送委託嗎……?」 『唔──跟貝爾一起離開托爾內拉的時候,多少也算護送吧?不過咱到了奧爾芬之後還沒接過呢。喏,妳也懂吧,「才不要被一個低階冒險者護衛咧」之類的啦。尤莉她告訴咱,先找隊友再說』 高階冒險者才能獨自執行護送委託。低階冒險者要是沒組隊的話,無論是從安全面或者可信度考量,都無法委以重任。 那麼說來也對呢,安婕琳隨即點頭同意。 「要應對弓箭,如果對象是商隊的話,通常還會有其他的保鑣,得先一起討論……不過基本上都會在馬車兩側掛上防禦箭矢的板子吧」 『哦──原來如此啊……還有那招呢』 似乎回想起藍髮女商人的馬車,瑪格麗特雙臂交握、點了點頭。 雅奈莎視線沒有離開前方,就這麼說道。 『這麼說,妳應該也能自己接商隊的護送委託喔。不僅是小隊而已,還會募集其他冒險者,人數可不少喔』 『哎呀,是這樣嗎?咱還以為沒搞頭了,完全沒看那類的委託啊……雅奈曾那樣獨自接委託嗎?』 『不,我和米麗在跟安婕組隊前,就跟孤兒院的夥伴組過隊了,所以執行護送委託不成問題喔。對吧,米麗?』 『是呢~那時雖然不能跑太遠~不過還是開心地走了很多地方呢~』 『安婕呢?』 「我一下就升到高階了,沒那種煩惱……」 『嘁。等著看吧,咱很快就會升上等級 S啦』 「不過執行護送委託,也得好好守護委託人……任性的瑪麗,不適合」(*9) 『妳說啥──?妳不也是嗎,愛裝酷的傢伙』 安婕琳和瑪格麗特就這麼嘻鬧了起來。 『好啦好啦~別吵啦~吃甜點了喵~』 米麗安笑著從袋子裡拿出裹著糖衣的餅乾。 太陽終於沒入山的那頭,行進著的馬車周圍,被山影所覆蓋。 吹來的風令人感到幾分涼意,安婕琳把脫下來的外衣披回身上。仰望天空明明是一片蔚藍,只有附近是一片陰涼,讓她們覺得相當有趣。 大概是輾過了比較大的碎石,馬車明顯地搖晃了幾下。可能是隨著晃動的節奏被車廂撞到頭,橫躺著的卡西姆發出「唔嘎」的聲音坐了起來。 『嗯啊──……哎呀,天這麼黑啦。我等睡了這麼久嗎?』 『卡西姆先生沒問題嗎……?晚上不會睡不著嗎?』 『有甚麼關係嘛。那就由我等守夜就好吶』 卡西姆說完便伸展肢體,脖子跟肩膀的關節都發出聲響。 當暮色越來越深沉、山脈的另一側開始便得火紅一片時,他們抵達一個廢棄的小村莊。 他們把馬車停在一棟坍塌的廢墟後面,卸下轡頭的馬兒則繫在樹上放風。水井似乎已經枯竭,被填了起來。不過附近似乎有條小溪。 收集柴薪、燃起營火時,山脈的陵線已經變成紫色的了,天空也已渲染成一大片靛藍色,被撕碎般的雲朵只有下半段被夕陽渲染成橘紅色。星星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白天還很涼爽的風,日落之後就冷得令人瑟瑟發抖。不過一堵古老的石牆穩穩地將寒風擋在身後,緊緊依偎著石牆後,晚風也就不那麼咄咄逼人了。 瑪格麗特正一邊哼著歌、一邊準備晚餐。精靈族公主雖然言行粗魯,但就烹飪的造詣而言可是比安婕琳好上許多。安婕琳總覺得有點不甘心。雖然她對料理並非一竅不通,但看來回奧爾芬後要稍微練習一下了,她暗自心想。 貝爾格理夫擺了個有著提把的小盒子。 『瑪麗,我把調味料放這囉。別用過頭啊』 『咱知道啦,交給咱就對啦』 他瞥見瑪格麗特打開小盒子、確認小瓶子裏調味料的味道之後,便套上披風,轉身離開。安婕琳起身跟在他後面。 「要去哪呀,父親……?」 『啊啊,我想稍微在附近巡邏一下……不曉得有沒有危險的東西在呢』 「我也要去……」 『妳也想來嗎?那先把披風穿上吧』 月亮尚未升起。不過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只是慢慢走的話倒沒什麼問題。 貝爾格理夫比平常時走得更加謹慎。大小不一的石塊被淹沒在草叢之中。左腳踩到的話暫且不提,但要是右腳的義肢沒踩好的話,肯定會跌個人仰馬翻的吧。 有幾棟屋頂坍塌的宅舍,還有被日曬雨淋了不知多久、殘破不堪的維耶納女神像。似乎還有一片田地,不過完全看不到農作物的影子。 貝爾格理夫說,這村子大概曾住著從帝國來的移民們吧。 提爾迪斯的遊牧民族不蓋有地基的房子,但會帶著大帳篷遊走於疆土之內。再往東靠近基以泰的地方,才有不少用石塊、土塊或木頭蓋成的房子,這附近的牧民並不會建造那樣的家。 「好厲害。父親知道得真多呢……」 『哈哈,我只是在書裡讀過而已喔。印象中應該還收在家裡,所以這趟回去以後來讀讀吧』 「嗯!」 走著走著,安婕琳發現附近也散落了一地鏽蝕的舊兵器。說不定這個村子是因為戰爭而被遺棄的呢,她想。 「這邊也有很多呢……」 『是啊……看來都相當有年代了呢』 貝爾格理夫左顧右盼,摩娑起自己的鬍子。 『看來不像有魔獸的樣子,也沒找到甚麼壞東西的巢穴……好吧,我們回去吧』 「嗯!」 安婕琳牽起貝爾格理夫的手。 眾人配著硬麵包,喝著加了肉乾和豆類的熱湯;當開始清理碗碟等餐具時,弓形的半月已經升了上來,月光將草原映照成一片蒼白。 靠在石牆,望著眼前的篝火;搖曳的火光讓身後的影子也跟著搖晃了起來,感覺就好像被誰給俯瞰著,令人覺得有些靜不下心。就算不可能是那樣,安婕琳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10) 雅奈莎盤點完行李之後,手裡拿著弓箭,站了起來。 米麗安也握著她的法杖。 『貝爾叔叔,我們出去一下』 『嗯?發生了什麼事嗎?』 『補充食物呦~要去獵兔子啦~兔子~』 米麗安說完便晃了晃手中的法杖。 雪菈當然也提供了食物,但總不能全靠它。沒什麼比新鮮的在地食材更好的了。安婕琳也站了起來。 「我來幫忙……」 『是嗎?那可正好。那、就幫忙安裝陷阱甚麼的……』 『有啥咱能幫上忙的呀?』 瑪格麗特滿懷期待地看著雅奈莎。雅奈莎苦笑著搔了搔臉頰。 『雖然實際上獵兔子最好用箭……瑪麗的視力很好對吧?』 『噢!咱就算晚上也看得很清楚啊!』 『那就幫我們趕兔子吧』 『太棒啦!咱來趕、咱來趕!』 因此安婕琳一行人隨後便離開平原,留下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兩人。仍刮著晚風,但與其說是吹拂,更像是撩撥髮梢的程度而已。月光過於耀眼,令人不快;周圍的景色缺少色彩,總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不過,為什麼是現在啊?白天咱們看得比較清楚不是嗎』 『如果獵物是鳥類的話的確沒錯,但兔子是夜行性動物。牠們只在晚上出沒。這附近的品種似乎只在深夜活動呢』 事實上,從開始南下的那天起,只要是艷陽高照的白天就看不見兔子的蹤跡。既然打算要野營,雅奈莎便早就計畫在晚上打獵了吧。 瑪格麗特感動地雙臂交握。 『原來是這樣啊──……那,托爾內拉的森林,白天也看得到兔子,又是為什麼啊』 『也許是因為森林的視野有限吧。即使在白天也不容易被天敵發現。這附近的遮蔽物很少,所以我覺得牠們要到深夜才會出現』 「……瑪麗,父親應該告訴過妳要好好仔細觀察對吧?」 『咕唔……』 瑪格麗特不悅地噘起嘴。 安婕琳彎下腰,把幾個陷阱放在石頭的陰影處或者起伏不平的地方,然後再擺上幾顆乾豆。接著就等倒明天早上再確認就好。似乎有甚麼偶爾會從草叢中跑過,草叢搖晃的方式不太像是被風吹的。 位處下風處的雅奈莎凝視著其中一處,立刻拉直了弓。 瑪格麗特從上風處製造聲響,衝了過來。 隨著沙沙聲,兔子從草叢裡跳了出來。 米麗安同時用魔法釋放出一顆光球,並迸發出閃光。兔子不知是頭暈目眩還是被嚇壞了,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於是牠便被雅奈莎射出的箭給刺穿了。 『得手了』 『耶~正中紅心~』 安婕琳跑了過去,拾起獵物。兔子那對已經看不到東西的眼眸,正映照著天上的月。 「還要繼續獵嗎……?」 『是啊,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肉不夠吃的問題了』 也能省一點醃肉或肉乾了。雅奈莎說完,卻露出怪異的神情。 『瑪麗,怎麼啦?』 瑪格麗特正雙手掩面地蹲在地上。 『……眼睛嗎』 『真是的~早就提醒過她要注意閃光術的~』 看來她似乎是直直地盯著米麗安的閃光,讓她眼花撩亂。安婕琳不禁笑出聲來。 「……果然,瑪麗的功夫還是沒到家呢」 『咕唔──混帳──』 雖然瑪格麗特懊悔地長吟,但視力恢復前似乎也無法反駁。安婕琳笑著握起瑪格麗特的手,牽著她站起身。 「沒問題的,等一下就看得到了……」 『唔咕』 從她們的背後突然傳來蹦跳聲,不久後又迸發一陣閃光。伴隨著一道破風之聲,兔子的身上已插了一根箭矢。 閃光熄滅後,半月仍靜靜地照耀著草原。 *1: 原文『初撃こそいなした赤髪の少年だったが、すぐさま二撃目を肩に受けた。』 *2: 原文『そのせいで今までのパーティで上手くやれなかったってか?』 *3: 原文前段『自分に合った剣とは何だろう』。前後文看來,貝爾應該不是在找實體的劍,而是劍士之道。 *4: 原文後段『しかし、このパーティではむしろそうなるべきだと皆から言われる』 *5: 原文後段『都に出て来てからの試行錯誤が、却って混乱をもたらしているようにも思えた』 *6: 原文很長。『それに加えて驚くほどの安心感を抱いている自分がいる。ベルグリフが一緒にいるからだろう。高揚感を共有できているかはともかくとして、同じスリルを大好きな父親と一緒に味わえるというのが嬉しくて仕様がない』 *7: 原文『錆び錆びじゃん』的『錆び錆び』,查詞典就是『rusty, rusted』的意思。不過從字尾看來應該是有點小太妹感覺的瑪格麗特的語癖(米麗安會有破折號,卡西姆動不動就吶吶吶)。 *8: 原文『ただ、地図からすれば道は山脈に沿ってはいるが、近くを通るというわけではないようだ。そうなるのはもっと南に下ってからのようである』 *9: 原文後段『自分勝手なマリーには不向き』的『不向き』有『不適合、無法勝任、unfitness, ability』的意思。備用辭是『八字不合、格格不入』,但安婕講成語大概十次有十一次會被糾正,所以還是講人話吧(笑)。 *10: 原文中後段『それが自分を見下ろしているような気がして何となく落ち着かない。そういうつもりはなくても、アンジェリンは何度も後ろを振り返った』 ---- 譯者語: 製造騷動的瑪麗。 趕著兔子的瑪麗。 總覺得很有畫面呢。 守護之劍。 生鏽之刃。 深夜之矢。 下一話, 馬鞭。 刺蝟。 火光。 篇7 第九十話 雨後的空氣悶熱潮濕,感覺肌膚 [篇7 九十、雨後的空氣悶熱潮濕,感覺肌膚]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2/ ---- 九十、雨後的空氣悶熱潮濕,感覺肌膚 雨後的空氣變得悶熱潮濕,衣物也緊貼著肌膚。 非常厚重的烏雲正壟罩著天空,不知是因為飛濺的水花呢、還是雲層變得越來越低的關係,總之附近瀰漫著一股濃霧,讓人伸手不見五指。(*1) 儘管感覺附近似乎處處是人,但氣氛卻因視線不佳而變得有點奇怪;霧霾本身又彷彿有著重量似地,壓得令人喘不過氣。(*2) 隱約傳來揮擊武器、和魔法爆炸的聲音。 金屬撞擊摩擦、哀號與怒吼此起彼落。總覺得危機四伏。迷霧散去之後,似乎有數頭魔獸從『洞穴』裡爬了上來。 兩腳步行、長著鱗片的奇特魔獸,被長槍一擊貫穿。黑髮女性厭煩地將衝刺而來的魔獸踢飛,並環視著附近的情況。 『嘁、大海嘯還沒來,先來了這些嗎……這次說不定會很可觀哇』 女性再次握住長槍、擺出架勢,並刺向霧裡的黑影。 『喂!還沒好嗎!』 『就快啦』 回應黑髮女性怒吼聲的,是她身後一名長著犬耳的少女。她手裡拿著一把六弦琴,閉上了眼睛。那對犬耳不時會搖晃幾下。 剎那間,彷若萬籟俱寂。犬耳少女突然用右手撥弄起琴弦。響起一陣清脆的「噹啷」聲,霧就像發抖般振動了一下。(*3) 『Baby』 每當少女彈奏琴弦時,霧氣就會隨著樂音顫抖起來。剛才還不絕於耳的交戰聲,似乎只剩下魔獸們的呻吟或哀號。 黑髮女性喘了口氣,將長槍扛在肩上。 『用霧氣傳遞魔力、散播除魔的樂音嗎。這還真好用哇』 『原本還想更 rock 一點的……』 『大笨蛋,儂要是使勁搞事的話,不只是魔獸,連我們都會遭殃的哇』 『我鬱卒……』(*4) 犬耳少女將六弦琴彈得越響,魔獸們的氣息就越稀薄。魔獸的行動終於變得非常遲鈍,冒險者們便一一地將牠們解決掉。 黑髮女性把長槍像拐杖一樣杵著,嘆了口氣後瞇起了眼睛。 『真心累啊……貝爾先生他們到這之前,得一直這麼打下去嗎』 『大叔呢?』 『不知道哇。除了這場霧之外,還得跟謎一樣的『底之民』過招,別人也幫不上忙哇』(*5) 『唔……』 似乎感覺到周圍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犬耳少女的彈奏便停了下來。冒險者們的交談聲似乎此起彼落。不過因為霧氣的關係,看不見他們的身影。(*6) 黑髮女性活動著肩膀、扛起長槍。 『哎呀呀,還以為能悠哉地避避風頭,沒想到這次的大海嘯可能會很棘手哇。希望能多些高手過來哇』 『安婕她們正在路上……』 『什麼?』 『是直覺……不過我的直覺很準喔。夏天的盤子很脆喔』(*7) 『……算啦算啦。不管怎樣,安婕她們來的話,可就能夠稍微鬆口氣了哇』(*8) 『妳只考慮到自己。安婕她們又不是為了我們來的,baby』 『儂說的我知道啦。但是哇,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又有甚麼錯哇?這次的大海嘯可是有史以來最麻煩的喔。會感到不安也是沒辦法的哇』 『Don』t think twice.』(*9) 『啊?』 『It』s all right.』(*10) 犬耳少女拿起樂器後,便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霧裡。 黑髮女性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霧氣漸漸變得稀薄,從那頭隱約可見幾道身影,正不約而同地朝著同個方向走。 有點不大對勁。黑髮女性露出納悶的神情,往那邊走了過去。 魔獸的屍體堆疊成山。其中還躺著幾具人屍。致命傷是刀傷。不是魔獸的尖牙或利爪撕裂的。 『怎麼回事哇?起內鬨嗎?』 她詢問附近的男性冒險者時,對方搖了搖頭。 『是那個【鐵獅】啦。因為他老收拾麻煩的魔獸,有些傢伙對他有點眼紅,所以就打算趁機埋伏他』 男子用腳把屍體翻面。 『因為老早就開始抱怨很無聊的關係吧。是自視甚高的傢伙才會有的煩惱啊』 『然後,就被反殺了吧。真是丟臉哇……』 黑髮女性靠著長槍,嘆了口氣。像托爾內拉的冒險者那麼老實的傢伙實在太罕見啦,她不禁這麼想。 『嘛,或許是好事一樁也說不定哇。要是被嫉妒打亂了陣腳,等大海嘯來的時候就難熬囉』 『我也這麼覺得。淘汰蠢蛋可是多多益善啊。特別是這群人不是等級 S就是等級 AAA,雖說絕對沒有軟腳蝦……不過,還不清楚那傢伙的底細呢。雖然很可靠,卻令人毛骨悚然啊』 『……也是哇』 黑髮女性瞇起眼睛,左顧右盼。隨著雨勢的增強,她的腳邊也多了幾條涓涓細流。 只見霧的那頭,有著枯草色的頭髮的背影正站在眼前。 ○ 馬車正以驚人的速度奔馳著。每當車輪碾過凹凸不平的路面時,都會產生劇烈的晃動。 馬車的附近有群騎馬的人,正緊緊地將其包圍住。 卡西姆開心地笑著。 『哎呀,真不愧是提爾迪斯的馬賊吶,追得真緊吶』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因為馬車搖晃得非常劇烈,貝爾格理夫似乎無法站直,正笨拙地斜抱著車廂的邊緣。似乎是義肢比常人的雙腳抓地力還差的關係。 安婕琳和瑪格麗特斬落馬賊射來的箭。馬車兩側防禦箭矢的板子已經變得像刺猬一樣了。 米麗安被顛簸的馬車晃得有點暈,臉色鐵青地緊貼著貝爾格理夫;卡西姆偶爾會打落幾隻有點危險的箭,甚至感覺他有點樂在其中。 因為擅長遠距離攻擊的雅奈莎得握著韁繩,情勢看起來像是馬賊們單方面的碾壓。 貝爾格理夫抬起頭,往前看去。 『就快到了』 『哇喔,太厲害了吶。後面還有一堆追兵吶』 定睛一看,圍著馬車的馬賊後面,似乎還有群伙伴正如海浪般騎著馬洶湧而來。 安婕琳振臂丟出一隻空瓶。空瓶砸中了某個相當靠近的馬賊的頭,馬賊便翻了個跟頭、跌下馬背。 不過,這也只是杯水車薪。一點意義都沒有。安婕琳搔了搔頭。 「一開始先解決掉幾個,是不是不太好呢……」(*11) 『提爾迪斯的馬賊相當固執喔。要是不分個你死我活,可是不會收手的喔』 『那咱們就把他們全滅不就好了嗎?』 瑪格麗特笑著說,一邊擊落飛箭。貝爾格理夫苦笑著。 『不,這跟魔獸不一樣。殺人可是很可怕的喔,瑪麗』(*12) 『哼嗯?不過也是啦。斬殺一堆人是會很不爽沒錯』 正想著在馬車正後方奔馳著的馬賊們大聲地互相喊著什麼時,其中一人便俐落地揚起手。在他後面的馬賊們同時架起手中的弓、一起射箭。箭雨密密麻麻地壓了過來。 貝爾格理夫左腳一踱、站直身子,並拔出背後的大劍。 『抓牢囉!』(*13) 他大喝一聲,便不加思索地橫揮大劍。 剎那間捲起一股驚人的氣浪,將襲來的箭矢紛紛震落地面。 貝爾格理夫調整呼吸、收劍入鞘,並且回到原本的蹲姿。馬賊們心有不甘地吼叫著,但除了揮著馬鞭外,似乎也束手無策。 安婕琳從後方趴在他的背上。 「好厲害……!父親太——厲害了!」 『等、等等,安婕,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14) 『嘿嘿,用得相當順手了吶。幹得不錯喔,貝爾』 『還沒到收放自如就是——』 『要突圍囉!不想咬到舌頭就別說話!』 雅奈莎喊道,並猛地揮舞手上的韁繩。(*15) 馬兒加快了速度。真不愧是提爾迪斯的馬,即使已經跑了這麼久,還能跑得更快。 原本在草原奔馳的馬車,不知不覺被逼到了山裡,還跑進了被懸崖包圍的峽谷中。貝爾格理夫突然迅速地轉身,對卡西姆說道。 『就是現在!』 『好呦』 卡西姆兩手一揮。他射出了魔力彈,直接擊中了兩側崖壁上的巨石。一陣地震般地隆隆巨響之後,碎裂的岩塊混雜著土石,將正下方追來的馬賊們一分為二。 唯一的山道被堵住了,雖然能赤手空拳地攀越,但馬要通過的話就沒辦法了。 雖然逃過死劫,但沒了退路、又跟後面的同伴們斷了聯繫的數名馬賊放慢了速度,正如無頭蒼蠅般地四處亂竄。 『要拿那些傢伙怎麼辦?』 『放著不管就好。我們先拉開距離吧』(*16) 再怎麼說,他們能發揮的地形也僅只於平原呢,貝爾格理夫嘟噥著,並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馬車漸漸放慢速度,車身搖晃的幅度也變小了。貝爾格理夫彷彿總算冷靜下來地長歎了一口氣。他隨後摩挲著面無血色的米麗安的背。 『米麗,妳還好嗎?』 『唔噁——不舒服……』 『什麼嘛,真是不像樣啊』 看著大笑著的瑪格麗特,米麗安不悅地鼓起雙頰。 『米麗妹妹是很嬌弱的~!』 「……我也不舒服——」 安婕琳矯揉造作地貼在貝爾格理夫的身上。他傻眼地輕拍著安婕琳的背。 『妳不是沒事嗎……』 「因為米麗太奸詐了……」 『什麼嘛~安婕本來就有沒事就想撒嬌的習慣啊——嗚嘔!』 米麗安突然捂著嘴,作勢要吐。卡西姆靠著車廂的邊緣坐了下來。 『喂喂,要是吐在這兒,可就難收拾啦』(*17) 『再拉開一些距離以後,休息一下吧?也該讓馬休息了』 貝爾格理夫看著後方的崖壁上面說道。似乎沒有追兵或者窺伺著的斥侯。馬兒滿身大汗,原本光滑的馬鬃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濕透了。 離開曼薩鎮已超過半個月了。不知是因為越來越靠近盛夏、還是正南下到暑氣更旺的南部地方,炎熱的程度近來與日俱增。 途中也發生了許多事;停下來跟遊牧民族的部落村莊互通有無、與一群魔獸戰鬥,還有碰到一個地城化的廢村之類的。好不容易剛要離開平原區、正準備進入山區,最後卻跟馬賊們一言不合,現在緊繃的神經總算能稍微放鬆下來了。 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應該能在一周內就能抵達南部的大城,伊斯塔夫。 像這麼長時間以來沒有睡在鎮上或村裡的床上,這種旅行是貝爾格理夫從未有過的體驗。若還是年輕小夥子就算了,對頂多揮舞著鐵鍬的四十幾歲的村民的肉體來說,他覺得相當辛苦。 困難的部分甚至還沒有開始啊,貝爾格理夫自嘲般地笑著。旅程連一半都還不到,就已經這麼折騰了。不曉得到了『大地的肚臍』時會累成什麼樣子呢。 雅奈莎回頭說道。 『再來怎麼辦呢,貝爾叔叔?接著該往哪去呢?』 『最好再離遠一點吧。就算這附近沒有山賊,要是在對我們不利的地形休息,遇到襲擊可是很可怕的』 『說的也是呢。那好吧,我們暫時先用平常的速度走吧』 發現了不錯的地方、請再提醒我,雅奈莎說完便轉頭回去。 精疲力盡的米麗安正攤靠在車廂的邊框。瑪格麗特在行李堆裡翻找著能提神醒腦的小瓶子。卡西姆則閉目養神。 安婕琳倚偎著貝爾格理夫說。 「得拔箭、呢」 『是呢。這可是件苦差事啊』 看著像是刺蝟般的擋箭板時,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雖然對騎射的準確度如此高超令他覺得非常敬佩,但要是安婕琳她們不在的話就不僅如此而已了吧,想到這裡令他倒抽了一口寒氣。也難怪沒人走南商路了啊。雖然雪菈說明時已有了某種程度上的心理準備,要是早知如此,可能會滯足不前吧。(*18) 馬車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有個像是從崖壁長出屋簷來的地方。附近似乎有溪澗,聽得見潺潺的水聲。 既然天色還很早,一路逃下來也累了,貝爾格理夫決定提早休息。逃跑時為了減輕重量,所以把水桶都放乾了,能補充水分令他十分慶幸。 活力過剩的瑪格麗特和安婕琳帶著木桶往溪谷走去。 雅奈莎提著弓箭出去看看是否能找到獵物,而米麗安則完全不醒人事地躺平了。 卡西姆抱著枯枝走了過來。 『我等收集柴薪來囉』 『啊啊、謝謝』 搬走了大石塊、整平了地、鋪好睡鋪的貝爾格理夫,把石頭堆成簡單的火爐,並生好了火。他將安婕琳她們打來的水倒進鍋裡,擺在火爐上加熱;再將肉乾切碎、乾燥的麥子和豆子一起放進去慢慢地燉煮。 安婕琳在他後方心神不寧地走來走去。 「父親,需要幫忙嗎……?」 『不,我這邊沒關係喔。能幫忙拆下卡在馬車上的箭嗎?』 「嗯!」 安婕琳立刻奔向馬車。馬兒正在那痛快地大口飲水。 雅奈莎不久後便回來了。她正駝著一頭跟狗差不多體型的山羊。 『獵到山羊囉。這附近的山羊大概都只有這麼小呢』 『啊啊,那樣正好……喔,內臟已經清乾淨了呢。頭也砍掉了』 『因為離沼澤不遠。不過我認為貝爾叔叔比我更擅長剝皮……』 『我不倒這麼想呢……不過,兩個人的話會更快吧。我們一起剝吧?』 『好、好的……欸嘿嘿』 雅奈莎開心地笑著。此時安婕琳悄悄地出現了。 「……我也要剝」 『哇啊!』 『喔,已經拔完了嗎?』 「沒錯。而且只有雅奈能剝、太狡猾了……」 『……真是的,我又沒想那麼多』 雅奈莎無奈地嘆了口氣。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拿出剝皮用的刀。 雖然貝爾格理夫對剝皮的活已經相當熟練了,就連雅奈莎也相當熟悉了,由他親手教出來的安婕琳自然不在話下。不久後,山羊就變成了一堆紅色的肉塊。即使這個時候還沒有太多脂肪,但已足夠將這一餐點綴得相當豐富了。 就這樣,將肉煮到冒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時,太陽已經漸漸下山,油燈和篝火的火光將一行人的身影投射在岩壁上。 『等到了伊斯塔夫,寧迪亞山脈就不遠了吶』 卡西姆邊舀著小麥和豆子的粥邊說道。貝爾格理夫點點頭。 『是那樣沒錯呢。不過不曉得「大地的肚臍」到底在哪裡呢』 寧迪亞山脈隔在提爾迪斯和達旦帝國之間,從東北到西南橫跨了數個國家。伊斯塔夫雖是提爾迪斯的領地,但若從那裡沿著山脈往西南方走便是達旦帝國,西方則與盧科雷西雅以及羅迪西雅帝國接壤。 因此就算山脈就近在咫尺,他們對『地球的肚臍』的具體位置在哪仍毫無頭緒。雪菈給的地圖上似乎也沒有記載。說不定僅在少數頂尖冒險者們之間口耳相傳吧。 大口吞下烤山羊肉的瑪格麗特說。 『到伊斯塔夫後,會有知道門路的人嗎?』 「大概、會有。總之先跟工會的職員打聽……」 安婕琳說完便將湯匙放進碗裡的粥,然後突然抬起頭來。 「父親,有起司嗎……?」 『啊啊,有喔』 貝爾格理夫拿出了跟遊牧民族換來的起司。削幾片加進熱粥裡,就會變得十分美味。 『唉——貝爾煮的飯果然好吃。咱雖然還算會做飯,但是貝爾的料理太令人滿足啦』(*19) 『真是趟遠行啊……還好伙食不成問題吶』 『是呢。真感謝雪菈小姐呢』 『雖說如此,還是多虧了你分配得好吶,貝爾』 『不敢當啊。是大家都努力地狩獵或採集……』 『但是規劃餐點、控制飲水消耗之類的,全都是貝爾叔叔的功勞不是嗎。仔細想想還真是驚人呢……』 「哼哼,就說吧……真不愧是父親」 聽著夥伴們你言我一語地誇獎著他,貝爾格理夫害臊地搔起臉來。 『……你們個個都把我捧上天,打算要做什麼啊?』 安婕琳呆然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因為父親真的很厲害嘛……」 『我說啊,安婕……』 『好啦好啦,既然不是什麼壞話,就老老實實地收下來吶』 『是啊。咱看到貝爾被誇獎到很困擾的樣子,就覺得很開心呢』 『……真是的』 貝爾格理夫彷彿放棄爭辯似地嘆了口氣,為篝火添了些柴薪。「滿招損」之類的金玉良言最好還是謹記在心。(*20) 要是被誇過頭,反而聽起來會有些刺耳。瑪格麗特的話似乎也有一部份是在開玩笑。 『嗯喵……好香啊——』 以為後面發生了什麼動靜,原來是一直昏睡到現在的米麗安醒來了。她的頭髮睡成皺巴巴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邋遢。 雅奈莎拿了個碗,裝了點粥。 『還以為妳會睡到早上呢。現在醒來的話夜裡不會睡不著嗎?』 『或許吧~但精神好多了呦~晚上的巡邏就交給我吧喵~』(*21) 米麗安笑著接過了麥粥。 晚餐後夜色已深,也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眾人便各自鋪好寢具躺平。 睡得很飽、正坐在篝火旁的米麗安,身旁是午覺睡得也很夠的卡西姆。當雅奈莎和瑪格麗特相鄰而眠時,靠在翻閱著地圖的貝爾格理夫身上的安婕琳,也悄悄地打起瞌睡來。 『雖然大致上似乎沒有岔路……』 『不過是古道吶。希望馬車過得去啊』 『看起來可能會有魔獸出沒。也沒注意盜賊之類的註記呢』 米麗安曲膝而坐、撐著下巴,納悶地問道。 『那個~註記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上面沒有特別備註日期或時間……不過我聽到的是最新情報哦』 不過,既然是書面的註記,那麼在時空上就可能會有落差。有城寨的大型盜賊集團會在根據地附近行動,另外還有些居無定所的匪徒。魔獸也會被不明原因聚集起來的魔力給吸引。 卡西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嘛,現在再怎麼擔心也沒用吶。到伊斯塔夫以後再做打算就好啦。不管城鎮的樣子還是料理,都跟奧爾芬或約貝姆不一樣吶,可有趣的囉』 『雖然那也很重要,但要是放鬆警戒的話,可能會不小心吃虧的喔』 『嘿嘿,那戒備的工作到時候就交給貝爾你啦。你最適合了嘛』 你老早就這麼打算的吧,他無奈地笑著,並再次研究起地圖。卡西姆折斷細小的樹枝,並將其拋入篝火。 『好咧,那我等兩人來規劃到伊斯塔夫市後的行動吧,米麗。那可是個大城鎮吶——。在到「洞穴」之前,可得做很多準備工作呦,得買不少東西吶』 『哇~真是期待~會有哪些美食呢~?要是有好吃的點心就好了呢~』 卡西姆和米麗安興高采烈地討論了起來。貝爾格理夫雖然仍盯著地圖看,但心思不自覺地在意著他們的話題。 伊斯塔夫是提爾迪斯南部的大城鎮。規模與首府哈里法相去不遠。 它似乎曾是一國之都,後來被提爾迪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武帝】伊哈貝納德率領的馬賊的襲擊給摧毀了泰半,當時的斷垣殘壁還保留到了現在。 時至今日,伊斯塔夫已被徹底重建,似乎又重現往日身為要塞都市的面貌,並且具有足以自保的軍事力和自給自足的經濟力,因此似乎是像約貝姆那樣半獨立的國家型都市。 雖然已不是秘密,但來自『大地的肚臍』的稀有素材常常在此流通,裝備和魔法道具的水準之高也是眾所皆知。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因此也不是誰都能隨便買得起的。 有著優異素材的地方,自然就會聚集著許多技術高超的鍛冶師、或為了研究而來的魔法使。他們更進一步地刺激了伊斯塔夫的發展,令經濟和貿易活動更為蓬勃地成長。 白天吹來的暖風,入夜後變得相當寒冷。即使日落前還是暑氣逼人,夜幕低垂後便會冷得令人直打冷顫。 安婕琳扭動身軀,深深地蜷縮在貝爾格理夫的身上。他抬起了頭。岩壁上的黑影,不知為何總覺得異常地沉重。 ○ 將收集的柴薪放在身旁的地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拍打著手掌,彷彿將手上的塵土擊落似地。 『這樣一來就能撐到早上啦』 『是啊。要是不燒得太旺的話就沒問題啦』 紅髮少年拿出了火絨,俐落地生起了火。 附近已是黑壓壓的一片。雲層十分厚重,從樹影間仰望不見星辰或月光。 氛氣非常地凝重,雖然相當潮濕,但看起來又不像是會下雨的樣子。不過,四週的夜色卻帶著令人無法喘息的壓力擠了過來。 他們四個人進入了森林。 為了採集包括藥草在內的許多材料。既然精靈族的少女也在,就不用擔心會在森林裡迷路了。因為已經採了很多,打算野營一晚、隔天再回報。 等到附近都陷入深沉的夜色之後,就連這麼微弱的小火苗,都讓人想依賴它似的。(*22) 吃完飯後,四人圍著篝火坐著。 『黑夜會讓人覺得不安不是嗎?』 抱著膝蓋的精靈族少女說道。收拾著廚具的紅髮少年點點頭。 『嘛,也是呢』 『不禁會想,這種恐懼感是打哪來的呢』 『什麼嘛,現在是精靈的哲學時間什麼的嗎?』(*23)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露出不解的表情,折著細小的樹枝。眼前的篝火響起了燃燒的劈啪聲。精靈族的少女搖了搖頭。 『不是那樣的啦。只是覺得黑暗很嚇人這件事,很不可思議而已』 『是嗎?會不會是因為不曉得會發生什麼,獨自一人覺得孤單而已吶』 棕髮少年說道。紅髮少年回頭望去,只見自己拉長的影子正搖晃個不停。影子那邊是茂密的樹影,樹影間則是一片漆黑。不曉得是不是有什麼正往這裡窺視呢,這麼一想確實有點駭人。 但是,精靈的少女仍舊搖了搖頭。 『我想啊,不是因為天黑,而是因為與天黑隨之而來的恐懼吧。不僅是那樣,應該說是……對黑暗本身的不安吧。很不可思議呢,我們所有人明明都是從母親的肚子裡出生的呢。肚子裡肯定沒有光線照得進去的』 『……但是啊,沒有人曉得真正的黑暗是怎麼回事對吧?』 『怎麼說吶? 』 棕髮少年歪著脖子,納悶地說。枯草色頭髮的少年雙臂交握。 『因為啊,閉上眼睛的話只看得見眼皮的背面不是嗎。除了全盲的傢伙以外,怎樣都沒辦法體會黑暗不是嘛?不,反倒是看不見的傢伙也不曉得什麼不是黑暗嗎……』 『這樣啊……嗯。也許是吧』 精靈族的少女把嘴巴埋進雙膝之間,視線低垂。紅髮的少年若有所思,眺望著遠處。或許是那樣也說不定。然後,又不禁想著,真正的黑暗究竟是什麼、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莫非不是肉眼看到的那樣嗎? 精靈族的少女嘆了口氣。 『怎麼回事呢——一到了晚上,就會開始胡思亂想什麼的』 『……妳啊,意外的多愁善感呢』 『姆——什麼嘛。說得我好像很沒神經似的』 精靈族的少女輕戳著枯草色頭髮少年的肩膀。少年則笑著摩挲著精靈族少女的頭髮。 『別生氣啦。好吧,總之得先煩惱回到城鎮的事啊。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得離開森林了。何況雖然天黑了,但大家都在,不用怕啦』 『啊哈哈,說的也是呢……喂,是說你要摸到什麼時候啊?』 『哎呀……精靈族頭髮的觸感,真是驚人啊』 『哦、真的嗎?我等也能試試嗎?』 『真是的!我的頭髮又不是玩具!』 被兩個少年粗魯地摸著頭,精靈族的少女不悅地扭動著身子。隨後,她注意到獨自沉默不語、扭扭捏捏地坐在一旁的紅髮少年。 『……你也想摸嗎?』 『欸?沒有、我就……不用了……』 茶髮少年和枯草色頭髮的男孩壞笑著。 『生悶氣了呢』 『生悶氣了吶』 『哪——!?』 看著狼狽不堪的紅髮少年男孩,精靈族的少女噘著嘴的俏顏不知是否是篝火的影響,染上了一片嫣紅。她隨後便探出身子,把頭伸了過去。 『……喏。想摸就摸吧』 『咕唔……』 紅髮少年左右為難似的游移著視線。 精靈族的銀髮在篝火的照射下,正在眼前閃閃發光。 對黑暗奇妙的不安什麼的,已被他拋諸腦後了。 *1: 原文『分厚い雲がかぶさっていて、そこいらには飛沫のせいか、それとも雲が降りて来ているのか、濃い霧が立ち込めて見通しが悪かった』微超譯。 *2: 原文『あちこちに人の気配が満ちているのに、視界が悪いせいで変に気配ばかりが濃く、その分霧が重みを持って体を押して来るようだった』微超譯。 *3: 原文前中段『はたと音が消えたような具合になった。やにわに右手で弦を鳴らす』 *4: 原文『ぶるーす……』應是」Blues」 的意思。雖然也有「藍調」的意思,不過感覺露西──犬耳女有點被潑冷水,所以用「憂鬱」這個解釋比較貼切?然後微調成比較犬耳女的口吻。 *5: 原文後段『この霧に加えて『底の住人』相手じゃ他人に構ってなぞいられんわ』。『なぞい』是年輕人在說的『不思議だ。不明な点が多い;謎、謎だという状態性の在る語が「-い」を付され形容詞化した例。』;『られん』是方言的『敬語のられいの否定形』。 *6: 原文中段『冒険者たちのものらしい話し声がそこここから聞こえて来る』中間的『ものらしい話し声』有點查不太到意思。特別是『ものらしい』 *7: 原文後段『夏のお皿はよく割れる』似乎是一首歌的歌名,第一句歌詞就有兩個關鍵字被禁。不過露西爾這邊想表達的似乎只是與前一句話的格式相似罷了。 *8: 原文前段『まあええわ』是大阪方言。後段稍微調整說法,中文念起來比較順。 *9: 原文『どんしんくとぅわいす』覺得應該有更好的翻法。備用詞是」Don』t think to wise.」 *10: 原文『いっつおーらい』這句簡單啦。 *11: 原文『最初に何人かやっつけちゃったのが悪かったかな……』 *12: 原文『いや、魔獣とはわけが違うんだ。人間は怖いぞ、マリー』 *13: 原文『捕まってろ!』除去終助詞ろ的話,查辭典是『捕まる』的終止型,有『緊抓不放、抓住』等意思。單行本換成了『摑まってろ』。 *14: 原文『今はそれどころじゃない』直譯是「現在不是(做、說)那個的時侯」。既然前文提到貝爾因為義肢的關係坐立難安,所以我想他比起女兒的稱讚,應該更不習慣在搖晃的馬車上被安婕從背後擁抱吧。 *15: 原文後段『叱咤するように手綱を打った』。很想把「催趕、催促、駕駕」這幾個字放進去,不過有點不知所措…… *16: 原文後段『今のうちに距離を開けよう』 *17: 原文後段『ここで吐いちゃ大参事だぞー』查了辭典,應該是同樣唸法的『大慘事』的誤字。單行本已修正。 *18: 原文後段『シエラから聞いていたからある程度の心構えができていたものの、そうでなければ浮足立っていただろう』 *19: 原文後段『おれも料理得意だけど、ベルのはホッとするなあ』 *20: 原文後段『褒め殺しという言葉を覚えた方が良いんじゃないかと思う』的『褒め殺し』查網路有『口蜜腹劍、誇過頭令人反感、先捧再殺』等翻譯。但考量安婕琳她們並無惡意,所以改用了這個翻法。 *21: 原文中後段『引き受けちゃおっかにゃー』的『ちゃおっか』不確定除了『母親』的解釋外,是否為某個字詞的片段。 *22: 原文後段『頼りないくらいの小さなたき火ですらすがりたいような気分だ』 *23: 原文後段『エルフの哲学かなんかか』 ---- 譯者語: 幸運的馬賊們。 山谷間的野營。 林影與摸頭。 下一話, 悶熱。 人情。 鬍鬚。 篇7 第九一話 堅固而牢靠的高牆圍繞著城鎮。 [篇7 九一、堅固而牢靠的高牆圍繞著城鎮。]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3/ ---- 九一、堅固而牢靠的高牆圍繞著城鎮。 堅固的高牆將這座城鎮完全地包圍了起來。看來曾是道城牆的樣子。但是,年代久遠的部分、跟後來重建補修的部分,兩者間堆砌起來的磚塊顏色有著明顯的不同。 他們穿過城門時也注意到了,這座高牆非常的厚。能摧毀伊斯塔夫的城牆、將其蹂躪於戰火中的【武帝】,無疑是提爾迪斯史上最強的人物吧,安婕琳不禁遙想起那段傳說。 離開峽谷後,一行人終於抵達伊斯塔夫。 峽谷的出口雖然有亞龍出沒,但對安婕琳她們來說還稱不上對手。就連絆腳石的程度都沒有,一行人不費吹灰之力就順利地通過了。 這附近與其說是草原,不如說是荒地更為適當。由於日曬過於強烈、幾乎寸草不生的關係,地面反射的刺眼陽光令人感覺非常不適,熱氣就好像從腳底向上蒸騰似地。 迎面而來的風相當乾燥,四週塵土飛揚。總覺得喉嚨有點刺刺癢癢的。 雖然同樣是濕度很低的風,但與北部大陸的卻相當不同。也許正因如此,光是坐在馬車上就有種異樣的疲倦感。 不過比起這些來說,抵達初次造訪的伊斯塔夫鎮更令人雀躍。 這個小鎮充滿了活力。無數的人來來去去,到處都說著聽不懂的語言。街頭藝人在路邊演奏的音樂,聽起來與流浪民族的有點像、卻又不盡相同。或許是因為氣候的因素,看似有不少人的膚色都很深。 瑪格麗特興奮地左顧右盼。 『厲害!跟奧爾芬完全不同!哇——喔——!啊!他把布一圈一圈地纏在頭上耶!那是哪招啊?!啊哈哈哈!好怪的打扮!』 『喂喂,妳這鄉巴佬讓人很羞恥吶,別這樣啦』(*1) 卡西姆笑笑地輕戳瑪格麗特的頭。安婕琳也在一旁竊笑著。雖然她自己也覺得很興奮,但看到身旁的瑪格麗特那麼激動,感覺自己就冷靜了下來。 雖說如此,走在陌生的街道中依然令人心跳不已。四周飛沙走石,天空雖然萬里無雲,但放眼望去卻又有些霧濛濛地。就算是這樣,在一片朦朧的街景中,有棟像是開傘前的香菇、又像是栗子的建築物,其上舖設著五顏六色的華麗瓷磚。 沒有棱角的屋簷是要防止小偷闖空門嗎,安婕琳邊這麼想、邊左右張望著;馬車似乎到了工會,停了下來。貝爾格理夫站了起來。 『再來,得完成雪菈小姐交待的委託呢』 「嗯……」 貝爾格理夫看來似乎鬆了口氣。果然長途旅行很難熬吧,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倦意。 貝爾格理夫一路上都沒有露出疲態,但畢竟他在村子裡生活了那麼久,想必旅途中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吧。不僅是物資的統籌、路線的確認、謹慎地索敵等等,還負責管理旅行中相關的所有雜務,跟只需專注在戰場中的安婕琳她們不一樣。他的壓力肯定很大吧。 安婕琳拉了拉貝爾格理夫的衣擺。 『嗯?怎麼啦,安婕?』 「……再來可以好好休息了,父親……辛苦了」 『哈哈,謝謝妳』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拍著安婕琳的頭。 工會大樓的建築風格也很不同。與其說奧爾芬工會過於簡約,應說這邊的設計實在太過時尚,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2) 不過大廳裡卻滿是冒險者。不管走到哪裡,這群人的本性就是那樣啊,安婕琳傻眼地鬆了口氣,多少也恢復了些平常心。 瑪格麗特則是因為面無表情地戴著兜帽的關係,由於附近的人很多,所以也沒有誰會因為她是外地來的就特別在意。 由於不可能大家一起過去,所以只有安婕琳帶著雪菈寄存的物品跟介紹信走往櫃檯,貝爾格理夫他們則在大廳靜候。高階冒險者的櫃檯擠滿了人。站在貝爾格理夫身旁的卡西姆正一邊捻著鬍子、邊環顧四周。 『哼——嗯,還真多人吶……這附近的委託真那麼好賺嗎?』 『是不是因為這城鎮很繁榮呢……?』 『嘛,隨便啦。高階冒險者是多是少,對我等一行人來說都無所謂吶』 安婕琳攔住了一位走過她們面前的女性工會職員,並出聲叫住了她。女職員露出懷疑的神情看著安婕琳。 『有什麼事嗎?如果要找委託,請找櫃檯接待員……』 「我們有東西要轉交……從曼薩工會那邊來的……」 讀著安婕琳遞過去的信,女職員依次看著信紙、等級 S的名牌和安婕琳,倒抽了口涼氣。 『是、是從曼薩沿著山脈過來的嗎……印象中在峽谷裡有頭梅臼爾龍……』 卡西姆歪著脖子答道。 『妳說那頭奇怪的亞龍嗎?雖然已經打倒了吶,這樣不好嗎?』(*3) 『打倒了!?欸、抱歉、畢竟是等級 S呢……雖然並不是壞事——呃、不對,糟了!喂!梅臼爾龍的討伐委託、現在、立刻、馬上撤下來!』 女職員對著接待櫃檯大聲吼著。搞不懂狀況、排成長龍的冒險者們不解地一起看了過來。接待員則露出無法理解的納悶神情。 『撤下來嗎?那不是最優先事項嗎……』 『呃、牠看來已經被討伐了。不過尚待確認,所以從討伐委託改為確認委託……而且報酬不一樣,所以改好前得先撤下來啊』 『可是,剛才有群等級 AAA的隊伍才剛接下委託耶』 『欸!嗚哇啊——這可怎麼辦好啊……』 安婕琳看著眼前的職員抱頭苦思,不禁尷尬地搔了搔臉。 「總覺得……很抱歉呢」 『哪、哪裡,請別在意……咳嗯。總之,要不要先見工會長呢?』 「嗯」 在女職員的引導下,安婕琳和卡西姆前往工會長的辦公室。 伊斯塔夫的工會是棟很大的大樓,工會長辦公室位於三樓。 當推開木門時,牆上掛著奇形怪狀的魔法道具,吸引了安婕琳一行人的目光。書架也堆滿文件和資料的工會似乎很眼熟呢,安婕琳心想。 不過與奧爾芬的工會不同的是,這裡的辦公桌或地板並沒有亂七八糟的。似乎被整理得很好,令人非常印象深刻。工會長看起來也沒有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大概是因為這裡沒有被中央工會的淫威影響吧。(*4) 一位淺藍色頭髮的年輕男子正站在窗邊,神色恍惚地望著窗外。 『天氣真好啊……好熱呀……』 『工會長!』 『哇、怎麼啦怎麼啦。哦,是副會長啊……有什麼事嗎?』 工會長有些病懨懨地轉身,朝她們慵懶地微微一笑。他看來相當年輕。應該只有二十多歲吧。不過他卻得負責這麼大的工會,安婕琳不禁心生欽佩。而且,幫她們帶路的竟然是副會長。 副會長稍微往旁邊讓了一步。 『這兩位是等級 S的冒險者,安婕琳小姐和卡西姆先生。她們似乎從曼薩工會那過來,有東西要轉交』 安婕琳低頭行禮。 「我是安婕琳。這是曼薩工會的雪菈小姐要轉交的……」 『啊啊,感激不盡。我是伊斯塔夫的工會長,奧利弗』 奧利弗微笑著鞠躬回禮。他身材高瘦,披著寬鬆的長袍,看起來就像是魔法使一樣。他的皮膚雖然很白,不過卻像是生病般的蒼白。 副會長隨即轉身告退、快步離開,處理剛才亞龍委託的後續事宜。 奧利弗邀請她們似乎是賓客用的椅子上就座,然後自己才在對面坐了下來。他接著讀起安婕琳遞過去的信,並在檢查完盒子裡的東西後,點了點頭。不知道是玻璃還是水晶,但似乎是用透明的礦物精雕細琢而成的物品;隨著光線角度的移動,映射出七彩繽紛的變化。 『沒錯,這是我借那邊的魔導球。非常感謝,沒想到會這麼快就還回來了』 卡西姆撫摸著鬍鬚。 『那個,是貳拾捌式對吧?托托•克魯姆做的吧。是拿來做結界用的嗎?工會間會做這種人情,還真罕見吶』(*5) 奧利弗瞇起眼睛。 『您看一眼就知道了嗎……真不愧是【碎神蓋】的卡西姆閣下呢』 「咦,奧利弗先生、認識卡西姆嗎……?」 安婕琳說完,奧利弗微微一笑。 『我多少也算個學藝不精的魔法使,可不能對號稱大魔導的人一無所知呢。創新的平行式魔術,可讓我受益良多啊』 『那還真是榮幸吶,嘿嘿』(*6)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伸手拿起茶杯。 奧利弗十指交握、撐在面前,視線在她們兩人的身上交錯。 『已經兩年多了吧。埃斯特加公國的奧爾芬附近,曾因魔王而出現過大量魔獸的樣子呢。對吧,安婕琳小姐?』 「嗯」 安婕琳點頭。怎麼可能忘記呢,就是因為那樣,才會一直回不了家。奧利弗笑了。 『那時候很辛苦吧。多虧妳的活躍,才能倖免於難呢。真不愧是【黑髮女武神】啊』 「哪裡……是因為有大家的幫忙……」 『那件事也對我們有影響喔。我們為了能應付那種事情,便跟幾個有志一同的工會攜手共同警戒著。曼薩也在雪菈小姐成為工會長以後一起合作。因此作為應對魔獸策略的一部分,我才把魔導球借了出去』 『哈哈,原來如此吶。是奧爾芬的教訓嗎?』 『正是。或許這麼說不太好聽,但是奧爾芬是個很好的範本。物盡其用嘛』(*7) 安婕琳啜飲著茶。雖然他看起來充滿理性,但果然本質上還是名魔法使啊。不過,總比袖手旁觀來得好。 『雪菈小姐的公文我看完了。委託報酬的尾款會由我們支付。馬車就先放在我們這,等到有其他回曼薩鎮的委託再一起還回去。這樣的安排如何呢?』 「嗯。謝、非常感謝……」(*8) 奧利弗看起來鬆了口氣,然後便將手押在胸前,發出「嗚嗯」的呻吟聲。看起來似乎有點難受。 『……抱歉,身體不是很好』 「沒關係。別太勉強……」 『謝謝妳……接下來呢』 奧利弗喝了口茶,對安婕琳她們說道。 『聽說妳們想前往「大地的肚臍」是嗎 ……』 安婕琳點點頭。稍微探出了身子。 「你曉得嗎?我們聽說那在寧迪亞山脈,但是不知道確切的位置……」 『唔嗯……也罷,如果有二位在應該就不成問題吧……但很危險喔。就算是等級 S,在「大地的肚臍」也不能高枕無憂呦』 「已經有那種程度的覺悟了……」 奧利弗閉眼沉思了好一會兒,最後總算抬起頭、站了起來。然後他將掛在牆上的其中一樣魔法道具取下,交給了安婕琳。 『我瞭解了。這個就先借給妳們吧』 「這是、什麼?」 似乎是用魔水晶製成、大小與手掌差不多的三角錐,用一條細銀鍊繫著。鏈子的長度大概是安婕琳的指尖到手肘左右。三角錐正發出淡紫色的光芒。 奧利弗提著鍊子,讓三角錐垂吊著,並灌輸魔力。不久後,垂落著的三角錐猛地往旁邊一擺,尖端則直直地指著某個方位。就算搖晃鍊條,尖端仍繼續指向同個方向。 『這個魔水晶,是從「大地的肚臍」採取的』 奧利弗收回魔力,三角錐又回到原本垂吊著的樣子。 把它接過來的安婕琳將其放在掌心,全神貫注地盯著它看。 「這個東西指往『大地的肚臍』……?」 『沒錯。因為受到寧迪亞山脈的魔礦石強烈的磁場影響,所以指南針毫無用處。因為非常危險,所以測量師也不得其門而入,更沒有繪製過詳細的地圖。不過,有了這個的話就能知道大概的方向了』 「……要是不能靠自己到達,就沒有資格進入『大地的肚臍』嗎……?」 『哈哈,或許是那樣也不一定吧。好不容易抵達以後,想必會遇到遠比山脈的那些魔獸還要兇猛的、滿山滿谷的傢伙們吧。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嘿嘿,那可有趣啦。不過吶,那個水晶錐,不是白借給我等一行人的對吧?』 奧利弗瞇起眼睛。 『……做為交換的條件,請幫忙採集一些素材……當然,會由工會這邊收購的』 「沒關係。做為委託的話還比較自在……」 向伊斯塔夫工會欠人情可一點也不有趣。如果是用委託的形式,後續就沒甚麼麻煩事了。原本就只是為了見珀西瓦爾一面的旅程,安婕琳本來就並非得跟強大的魔獸不可。 這藉口還真好呢,安婕琳調皮地笑著拿起茶杯。不過裡頭已然空無一物。 ○ 『熱死人啦……這兒也太熱了吧……而且又乾,咱嗓子疼啊……』 瑪格麗特啪唦啪唦地拉扯著兜帽。似乎想搧些涼風。雅奈莎遞了瓶果汁給她。 『真是的,妳非得這麼誇張嗎』 『因為精靈領哪有這麼熱啊……混帳,咱一旦靜下來不動,熱氣好像就更嚴重啦』 瑪格麗特一口氣把果汁喝完,隨後便癱坐在椅子上。 剛抵達伊斯塔夫時還很亢奮的瑪格麗特,當她稍微冷靜下來、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空氣時,似乎被炎熱和乾燥的氣候給打倒了。 『貝爾——……還不能把兜帽拿下來嗎?』 『如果能保證被纏上了也不吵不鬧的話』 『唔呃……』 瑪格麗特忿忿不平地盯著貝爾格理夫一會兒,隨後便放棄似地垂下了視線。 要是瞭解到自己會失控的話,這孩子也算是稍微長大了些呢,貝爾格理夫笑著想。雖然覺得她有點可憐,不過這也是因為精靈族在南方相當罕見的緣故吧。除了會引來好奇的目光之外,更別說奇怪的傢伙們跑來搭訕、產生不必要的糾紛,引起旁人的關注。(*9) 要是那樣的話,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也沒有關係可攀,也可能會變成非常不利的情勢。一旦被貼上罪犯的標籤,那可就大事不妙啦。 我還真膽小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頭。但是,他也不想因一時大意而讓少女們陷入窘境。就某種角度來說,跟人類打交道比應付魔獸還要可怕。 跟瑪格麗特一樣怕熱的米麗安似乎有點沒精神。她癡癡地張著嘴、雙眼呆滯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看。 『米麗,妳還好嗎?想喝點什麼嗎?』 『水——……好樂呀……』(*10) 貝爾格理夫把水壺遞給她。 米麗安津津有味、咕嘟咕嘟地喝著,隨後往椅子後一癱,繼續抱怨著高溫的天氣。(*11) 『既然是規模這麼大的工會~應該要有冷房魔法的呀~……』 『說的也是呢……但那麼一來,或許會有更多無所事事的傢伙聚在這裡也不一定呢』 雅奈莎說道。米麗安不情不願地噘起嘴,將大帽子蓋在臉上。 峽谷裡外的溫差十分驚人。雖然有點棘手,但要適應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只好一點點地習慣了。貝爾格理夫長年以來雖然已有應付嚴寒的方法,但面對暑氣可就有些束手無策了。 他已脫下了披風,早已脫下老是穿著的皮外套,連襯衣也捲到了手肘附近。但是還是很熱。看著周圍許多全副武裝的冒險者,他實在無法置信。 正想著要不要再多買些飲料時,安婕琳她們回來了。看來似乎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辛苦啦。總算能離開這了呢。再來去找旅館吧』 「嗯……那個,工會長其實、介紹了旅店」 『喔,那可太好了』 『呼……太熱啦。而且這麼多人在這,感覺又更悶熱了』 『是啊。總之先離開這兒吧。瑪麗和米麗似乎也快不行了』 貝爾格理夫拿起放在身旁的披風和背心。 工會的職員們突然跑了起來,將入口側的窗子關上、又打開建物兩側的窗戶。 正當他覺得訝異的時候,清風突然從兩窗之間穿過窗戶。吹來的並非熱風,而是涼爽的風。身上的汗水蒸發後被帶走了熱度,令人感到精神抖擻。 『哦哦……真是太厲害了呢。不過為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落山風啊,是從那邊的某座山上吹下來的冷空氣喔。托爾內拉偶爾也會有不是嗎,貝爾大哥』 『咦,原來如此啊。是落山風啊……嗯??』 從背後傳來耳熟的聲音,貝爾格理夫想也不想地回頭望去。 一名蓄鬍扛斧的矮胖男子,正滿臉笑意地站在他面前。貝爾格理夫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 『喔喔!丹肯!』 『哈哈哈哈!貝爾大哥!拙者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再見到你呀!』 浪跡天涯的丹肯,握著貝爾格理夫的雙手,豪邁地笑著。貝爾格理夫也笑著回握。精疲力盡的瑪格麗特也驚訝地抬頭看著丹肯。 『啥、丹肯!?啊!真的耶!』 『瑪麗小姐,久違啦!不過妳看起來那麼累的樣子,似乎是變弱了啊!』(*12) 『煩死啦──!甚麼嘛,你這傢伙,居然跑來這種地方啦──!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嘛!』 瑪格麗特興高采烈地站起身,拍著丹肯的肩膀。安婕琳有點失神地看著卡西姆、雅奈莎和米麗安三個人。 「咦、怎麼回事……?你認識他嗎,父親?應該不是……珀西先生吧?」 『啊啊,我跟妳介紹一下。他是丹肯。雖然之前應該跟妳提過了,他跟庫雷厄姆和瑪麗差不多同時來托爾內拉,我們在一起住了一段時間呢。丹肯,她就是我的女兒安婕琳,和她的同伴,雅奈莎和米麗安。還有我的朋友卡西姆』 『哦哦,妳是傳聞中的【黑髮女武神】嗎!拙者叫做丹肯。能認識妳是拙者的榮幸。不過貝爾大哥啊!跟之前提過的老朋友見到面了嗎?恭喜啊!』 『哈哈,謝謝……』 『不過,大哥為什麼會來南部啊?』 『啊啊,其實呢』 『丹肯先──生』(*13) 此時,某人從丹肯身後輕飄飄地走了過來。 仔細一看,是位有著一頭蓬鬆而雜亂的棕色捲髮、戴著一對鏡片厚如瓶底的眼鏡男。應該三十來歲。他穿著一件輕薄的襯衫和長褲,披著一件帶兜帽的長袍,看上去就像個魔法使似的。 眼鏡男喘著大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真是的,請別再自己一個人先跑走啦……』 『啊呀,是拙者的錯』 丹肯不好意思地搔著頭。眼鏡男不解地看著貝爾格理夫一行人。 『是熟人嗎?』 『喔喔,拙者跟您介紹一下。貝爾格理夫大哥,是拙者在北境時給了許多幫助的恩人;貝爾大哥,他是伊什墨先生。他是位非常熟練的魔法使,不久前開始跟他一起組隊啦』 『那還真是不得了呢……我是貝爾格理夫』 『彼此彼此。我是伊什墨』 伊什墨低頭欠身行禮。丹肯咯咯地笑了起來。 『貝爾大哥,那把不正是庫雷厄姆先生的大劍嗎?』 『哈哈,真虧你看得出來啊。是為了這趟旅行借來的呢。可幫了大忙喔』 『甚麼、居然能使得了那把劍啊?真不愧是貝爾大哥……』 『哪裡哪裡,我還沒用得很上手呢』 卡西姆輕浮地笑著,雙手交握於腦後。 『總覺得變得熱鬧許多了吶。總之先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裡很熱,我等也餓啦』 『嗯,的確是呢……丹肯,我們可有得聊了,要不要一起吃飯呢?』 『拙者求之不得啊。你覺得如何呢,伊什墨先生?』 『嗄、嘛』 伊什墨似乎還沒能理解發生了甚麼事,雖然仍對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有些提防,但仍含糊其辭地點了點頭。(*14) 一陣涼風再次從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 *1: 原文『おのぼりさん全開は恥ずかしいからやめろって』的『おのぼりさん」是隱語,也是大阪腔的『上京人』之意。 *2: 原文中後段『どちらかというシンプルなオルフェンとは違って、意匠が一々お洒落で、何だか不思議な感じだ』 *3: 原文中後段『倒しちゃったけど、まずかった?』雖然有查到『まずかった』是『不味い』的變化,卻挑不出適合的解釋。 *4: 原文後段『ここが中央ギルドのやり方をそのまま踏襲しているからであろうか』的『そのまま』有三個意思。我選擇其中一個『保持原樣』的解釋。 *5: 原文中後段『弐拾八式だろ? トト=クラムのさ。結界用を貸してたんかい? ギルド同士でそんな便宜を図るなんか珍しいねえ』型號我刻意用中文的大寫數字,而非照原文翻,比較有統一性。後面接著的名詞,不是工坊就是工匠的名字。 *6: 原文前段『そいつは光栄だねえ』斟酌著字面意思跟卡西姆投注其中的感情,我選擇了有點超譯的後者。 *7: 原文後段『活かさない手はありません』查辭典後有近似『不用白不用』的意思。稍微調整成奧利弗的語氣。 *8: 原文的格式類似安婕琳在公國時,刻意裝出拘謹的語氣。 *9: 原文『奇異の視線を向けられるだけならばともかく、おかしな連中に絡まれて無用の混乱を起こすのは気が引ける』 *10: 原文『おみずぅ……あじゅいー……』。這邊把米麗語癖的『~』拿掉,因為她處於前文所提的沒精神狀態,所以也不使用延長尾音的破折號『—』。而本文前段的『ぅ』翻成「音量漸弱、延長尾音的」的意思。後段的『あじゅい—』原本以為是「果汁(ジュース)」的呻吟變形,後來仔細想想,應該是「好熱(あつい)」的呻吟變形。 *11: 原文『ミリアムはうまそうにこくこくと喉を鳴らして飲み、そうしてまた椅子にもたれてぼやいた』句末的『ぼやいた』查辭典,比較相關的意思有『不滿、愚癡、諷刺』等意。 *12: 原文『マリー殿、ご無沙汰しておりますなあ! しかしそのようにぐったりしておられるとは、貴殿らしくもありませんな!』要考慮到丹肯的武人大叔形象,又得兼具原作中咬文嚼字的設定,實在是啊…… *13: 原文『ダンカンさぁん』是『ダンカンさん』的尾音聲母拉長。 *14: 原文『イシュメールは警戒しているのか状況が呑み込めていないのか、曖昧な調子で頷いた』 ---- 譯者語: 丹肯出現啦!好久不見呢。 新人物啊!工會長跟厚眼鏡男。 瑪麗迴光返照啦!米麗陣亡。(並沒有 下一話, 餐廳。 山路。 月光。 篇7 第九二話 從突出建物的陽台往下看,風正 [篇7 九二、從突出建物的陽台往下看,風正]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4/ ---- 九二、從突出建物的陽台往下看,風正 站在從壁面延伸而出的露台往下看,正不停刮著旋風,塵土也打著轉似的飛揚著。儘管露天座位僅有欄杆,但可能因為術式是由熟練的魔法使構築而成的,冷房魔法正非常有效率地發揮作用。不過,一旦試著將手伸出欄杆的話,馬上就會感受到灼人的熱氣。彷彿就像是有著一道看不見的魔法障壁一樣。 已經恢復精神的瑪格麗特正好奇地翻閱菜單。 『真厲害欸,就算看菜名還是不曉得它是啥食物耶!到底是啥玩意啊?』 『唔──商家就是這麼麻煩吶──。要是在攤位的話就能看到實物了呢──』 『連卡西姆先生也不懂嗎?』 『唉呀──該怎麼說吶──。我等也已經很久沒來啦,說真的已經沒印象了吶』 『丹肯叔叔,你大概在伊斯塔夫待了多久呢?有什麼推薦的餐點嗎……?』 『拙者在伊斯塔夫待了大概兩星期左右……三餐都是靠攤販或旅店解決的』 『……老是點套餐對吧』 伊什墨說道。不知他是怕生還是寡言,感覺起來總有點憂鬱的樣子。他能跟光明磊落、豪氣大方的丹肯組隊,令人感到相當的不可思議。 總而言之,一行人點了些食物以後,便拿出先送上來的飲料乾杯。 『你們是在哪認識的呢?』 『啊啊,上禮拜在伊斯塔夫認識的。拙者跟他為了盤纏,一起參加了聯合討伐的委託。湊巧得知彼此目的地相同以後,就一起行動了』 「要去哪呢……?目的地是?」 安婕琳問道。丹肯稍微蜷起了身子。 『……因為是貝爾大哥你們,拙者才會說啊。其實是要到叫做「大地的肚臍」的地方』 「咦!丹肯先生你們也要去那嗎?」 安婕琳探出了身子。丹肯驚訝地眨了眨眼。 『該不會,貝爾大哥和安婕琳小姐妳們也要去嗎?』 『嗯,聽說我等以前的一位夥伴在那裡……哈哈,恰巧你們也要去啊』 『唉呀呀,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啊。這可就放心啦……』 『兩位等級 S嗎……在大海嘯即將來臨前,確實很可靠呢』 伊什墨輕輕地笑著。雅奈莎不解地歪著頭。 『Da-hai-hsiao……?』(*1) 『唉呀,妳不知道嗎?啊啊,是第一次去「大地的肚臍」嘛,那也沒辦法……』 『丹肯叔叔知道嗎~?』 『不不不,拙者也是第一次去「大地的肚臍」。雖然曾聽到很多傳言,但都沒去過。拙者決定這次是最後一次旅行了,所以覺得一定得走這一趟』 『最後……?』 『……有人正在托爾內拉等拙者呢』 丹肯說完便害羞地笑了。貝爾格理夫也露出了微笑。安婕琳的表情變得非常不自然。 「丹肯先生……那可是插死旗喔?」 『那、那是什麼?』 「是之前讀過的書裡寫的……」 『妳還真會讀怪書吶』 卡西姆笑著將杯裡的飲料一飲而盡。 『所以,大海嘯是啥?』 『唔嗯,是「大地的肚臍」的魔力,大規模蓄集的狀態』 伊什墨說,大海嘯是一種當『洞穴』裡的魔力漩渦累積超過了某個程度時,會有比平時更強大的魔獸從『洞穴』蜂擁而出的現象。魔力的增減似乎與月亮的盈虧、星象的運轉等因素有關,因此幾乎可以藉著占星或魔力測量之類的技術,分秒不差地預測出來。 『總而言之,下次大海嘯就是滿月那天。這次結束後,就要等到明年啦』 『唔嗯……有些傢伙也會因此聚集而來、吧?』 『由於魔獸變強,等於素材的品質變得更好……拙者覺得大家都是看中這點去的』 『不,我們打算只去找人……伊什墨先生難道也是那樣嗎?』 『啊啊,算是吧。我有想得到的研究用必需素材』 安婕琳咯咯地笑了。魔法使們都很像呢,她心想。 「伊什墨先生有去過嗎……?」 『是的,去過一次。是兩年前大海嘯的時候』 『實際上的情況如何?大概多危險呢?』 貝爾格理夫說完,伊什墨面有難色地撫摸著下巴。 『怎麼說呢……當時出現的魔獸幾乎都不一樣。但是因為聚集而來的冒險者們都非常熟練,所以若以保命優先的話,要全身而退並非難事』 不過,魔獸的素材所有權在戰鬥中貢獻最多的人手中,是冒險者們彼此不成文的默契。因此,若是有想要的素材,就幾乎沒有偷懶藏私的機會。 『我上次去那裡時,也有等級 S的冒險者在,例如【紅蓮魔術師】埃斯特邦、【單臂猛劍】瓦多爾森和【蒼牙】克利福德。大海嘯的時候,有名的冒險者似乎也特別多。不曉得這次會如何呢……』 『不管哪位都是赫赫有名、實力高強的人物。要比他們活躍、取得分配素材的權利,似乎不太簡單呢』 丹肯雙手交握於胸,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點了點頭。 安婕琳拿起水罐。 「爺爺需要我們幫忙找的素材是……?」 『哦,是魔力的結晶喔。但似乎是比較特別的呢,在叫做阿寶瓦庫的透明魔獸體內』(*2) 『那還真是……真是個相當棘手的忙呢』 伊什墨欽佩而恍惚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卡西姆捻著鬍子。 『果然吶?我等雖然聽過名字,但是頭陌生的魔獸呢』 『印象中被判定為 S階呢』 伊什墨點了點頭回應雅奈莎。 『這魔獸活著的時候是看不見的。但死後就會現出原形。只是,似乎並不會主動攻擊人類。被判定為 S階的原因是,因為牠們只出沒於高階地城,而且據說戰鬥時意外地非常強大』 『在「大地的肚臍」裡頭有嗎~?』 米麗安問道。伊什墨雙臂交握,沉思片刻。 『雖然好像有……但似乎不會離開洞穴。要討伐的話,非得進洞穴、走到阿寶瓦庫的所在地』 『唔嗯……』 這可真的是場大冒險呢,貝爾格理夫的不安感油然而生。但安婕琳她們卻似乎很期待的樣子。 「有幹勁了……真是期待」 『看不到的魔獸吶。嘿嘿、有趣有趣』 『完全看不見牠對吧?還是說多少能看到一點呢……』 『魔法有效嗎~?是沒交手過的 S階魔獸呢~』 「啊、對了。奧利弗先生也有要請我們幫忙的事……」 『奧利弗先生?』 「是這邊的工會長……他很關照我們呢」 少女們雖然一來一往的研究著魔獸的對策,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卡西姆竊笑著輕戳貝爾格理夫。 『可沒有閒功夫害怕了吶,貝爾』 『……說的也是呢』 我怎麼能退縮呢,貝爾格理夫搔著頭心想。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也不是庸人自擾的時候了。 不僅是『大地的肚臍』的事,托爾內拉的騷動、還有丹肯這一路上的故事,跟著送來的美食一起端上了桌。對於已經野炊了好一陣子的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來說,這香氣令他們感到耳目一新。 用長米跟撕碎的蟹肉拌在一起炒,再跟著油炸的河魚一起端上來。淋上的醬汁有著不可思議的味道,似乎酸中帶甜。除此之外,還附上看起來像仙人掌的果肉、卻異常軟嫩的食物。湯裡則添加了許多香料,聞起來相當的辛辣。 或許因為陌生所以感覺起來並不算美味,不過他倒也並不討厭就是了。(*3) 安婕琳她們津津有味地吃著。味道實在太重了,讓他稍微有點招架不住。(*4) 眾人吃飽以後越聊越起勁,一直到黃昏才離開餐廳。告別了丹肯跟伊什墨以後,一行人便前往旅館。 炫爛的陽光躲藏在山的另一側,雖然空氣還暖暖的,但夜晚的氣息卻悄然爬上了心頭。 距離滿月只剩兩周不到。在此之前,丹肯和伊什墨會提早出發的樣子。(*5)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雖然並非為了大海嘯而去,但無論如何旅伴越多總是越保險。所以他們打算和丹肯一起啟程。 和少女們分開後,貝爾格理夫回到房間休息一下、盤點行李。把馬車和旅行用的道具還給工會以後,變得十分輕便。因此道具的取捨變得十分重要。既然是步行過去,行李雖然越少越好,但要是準備不夠,途中就會變得相當傷腦筋。 況且,或許在『大地的肚臍』也需要戰鬥相關的道具。目的地沒有城鎮。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不曉得會發生甚麼事呢。 該跟唯一曉得那邊是甚麼情況的伊什墨討教一下嗎,貝爾格理夫邊撫摸著鬍子邊這麼想著。 『明天得好好準備呢……』 『還需要什麼吶?雖然那邊的魔獸比平時厲害,我等一行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吶』 『姑且是吧。不過,強者遇到小花招的話還行得通嗎……況且,得先抵達目的地再說呢』(*6) 『那也不成問題吧。工會長可是把魔水晶借給我等一行人了呦』 『雖然我也覺得沒問題……要是疏忽了,可就沒命囉?』 『我等明白啦。嘿嘿,貝爾真是毫不大意吶』 卡西姆接著有點寂寥地笑著。 『……我等,有點怕吶。雖然不是我等的風格吶』 『是見珀西的事嗎?』 『是吶。真沒辦法啊。明明就快要見面了,卻湧上來一股比至今為止的期待感還強烈的恐懼吶。畢竟我等自暴自棄過嘛。從八雲小姐她們的話裡頭聽起來,那傢伙肯定也很頹廢吶。我等、能為那傢伙做些甚麼嗎……』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拍了拍卡西姆的肩膀。 『別擔心啦。珀西就是珀西啊。不會變成其他樣子的』 『……說的也是吶。嘿嘿,就老實點、開開心心地就行了吶』(*7) 卡西姆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再次回到逐項確認行李的工作。真想早點做完、然後好好地睡一頓啊。 突然,他右腳的幻肢痛又發作了。 ○ 『欸,咱說啊,珀西瓦爾是怎樣的人啊?』 一行人走在平緩而冗長的山道時,瑪格麗特開口問道。到處都是峭壁與巨大的岩石,其上偶爾可見綠草如茵。 注意著腳邊的貝爾格理夫似乎正沉思著,放慢了步伐。 『……他是個開朗又有自信的傢伙。真的很有才能呢。論劍法的話,我完全打不贏那傢伙喔』 卡西姆撫摸著鬍鬚。 『是吶,珀西和薩蒂很強呢。不過在奇怪的小地方卻很糊塗呦』 「比方說……?」 領路的安婕琳回頭問道。 『這個嘛。明明是取得素材的委託,但把魔獸打倒後就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對對對!他們到底在想甚麼吶』 『……呃,你那時跟他們是一樣的吧。因為三個隊友都乾脆地打道回府,還以為是我搞錯了呢』 『欸、不是吧?是那樣嗎?』 卡西姆皺著眉頭,困惑地搔著頭。殿後的丹肯開心地笑著。 『原來【霸王劍】跟【碎神蓋】打從那時起,就那麼與眾不同啦!』 「……能凝聚他們的父親才是最厲害的」 安婕琳說完便得意地哼了一聲。貝爾格理夫有點困擾地笑了。 『那有甚麼好厲害的……也罷,確實也有靠不住的地方呢』(*8) 『呵呵~就跟瑪麗一樣呢喵~』 『妳說甚麼、小渾球米麗!』(*9) 『呀~~』 瑪格麗特捏著米麗安的臉頰,讓她呀呀地叫個不停。雅奈莎傻眼地旁觀著,把肩上的弓重新背好。 『妳們在搞什麼啊……路況很差所以別鬧了啦』 休息一天、然後再花一天整頓,總算進到了從伊斯塔夫開始、以「大地的肚臍」為目標的山區。剛開始的路況還蠻好走的,因為還有挖礦或採集山菜的人;但走得越深入,周圍都是荒山野嶺、人煙罕至,路況也越來越原始難行。起初還只是蜿蜒的山路,後來逐漸變得像是野獸所走的道路一般。 打先鋒的安婕琳手中握著的魔法水晶錐,一直像羅盤般指著相同的方位,因此應該不會走錯。此處真不愧是名符其實的人外魔境,相當棘手。 兩旁的岩石慢慢地越來越多,腳下也漸漸地變成容易鬆動的礫地。對於穿著義肢的貝爾格理夫來說非常難走。他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放慢腳步。 安婕琳頻頻回頭,憂心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父親,還好嗎……?」 『啊啊,抱歉啊。真是沒辦法啊』 『前面的路還很長。我們先休息一下如何?』 伊什墨問道。因為不停地走著而略感疲憊的一行人毫無異議地同意了,紛紛席地而座,拿出水壺或口糧。 手裡握著魔法水晶錐的安婕琳,瞇眼盯著錐體指向的遠方。 「……麻煩了。看來一定得穿過那裡啊」(*10) 她眼前的是一道非常陡峭而棘手的斜坡。似乎是必經之路。瑪格麗特蓋上水壺的蓋子,站了起來。 『好咧,咱稍微瞧瞧、去去就來』 瑪格麗特說完便輕快地跑了出去。她在斜坡前右轉後,跳到巨岩上轉了一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後便朝左邊跳去,身影轉眼間就消失在斜坡的另一側了。 這種時候穿著義肢真是麻煩啊,貝爾格理夫想著想著便嘆了口氣。雖然平時行走並不成問題、持劍戰鬥時也沒有滯礙;但是,遇到了路況不好的地方就另當別論了。畢竟義肢跟有血有肉的肢體不同。 瑪格麗特過了一會兒搖著頭回來。 『沒戲啦。要往那兒去,最好的路線就是那道斜坡。其他地方都太危險啦』 『是嗎……哦,謝謝妳,瑪麗。』 似乎連迂迴的替代道路都沒有,總之只好盡力而為吧,貝爾格理夫心想。所幸還有可以立足的地方,輕手輕腳地謹慎前進就行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便從行囊裡拿出一塊布,並將其包裹在義肢末端,再用細繩綑起來防止脫落。似乎是拿來緩衝和防滑用的。 『我們走吧』 『貝爾大哥,難走的地方請別客氣,拙者的肩膀大哥儘管用喔』 『哈哈,謝謝你啊,丹肯』 一行人開始緩緩地爬上斜坡。 和駝著沉重行李、不得不如履薄冰的貝爾格理夫相比,安婕琳一行人身輕如燕地登了上去。接著,她們便從上方拋下繩索。 當貝爾格理夫剛握緊繩索、抬起頭時,安婕琳喊著。 「行李、先上來!」 『……啊啊,是這麼回事嗎?』 瞭解她的意思後,貝爾格理夫將一部分的行李用繩索捆好。背包外的大小鍋具碰撞摩擦,隨著叮鈴硄鋃的聲響,漸漸地往上升。 重複了幾次以後,他覺得身體輕鬆不少。於是他便抓住繩索,開始撐著身體往上爬。 「父親,上得來嗎?」 『是啊,沒問題的。雖然動作有點慢,再等我一下啊』 因為能用繩索支撐體重,所以貝爾格理夫移動起來變得容易得多。在丹肯的協助下,他總算登上了坡頂,陣陣涼風吹拂過他的臉頰。 看似就快要黃昏了。雖然覺得並沒有前進多少距離,不過能通過困難的陡坡已算是很大的進展了。 因為還得準備野營,一行人不久後便繼續前進。雅奈莎和瑪格麗特出去找獵物,其他人則持著火把在附近巡邏。 貝爾格理夫為了找石頭搭成爐子,便在附近左顧右盼。這裡是片台地,前面則是平緩的下坡,然後地勢在遠處又開始往上升高。 格外巨大的石塊不可思議地吸引著他的目光。其他的地方也多是以岩石為主,相當荒涼的山地。 然而,四處可見高度及腰的常青樹種,還有茂密的灌木叢。似乎不缺柴火了。風吹得滿頭大汗的他相當舒服。 伊什墨扶了扶眼鏡,喃喃自語。 『那麼……入夜之後魔獸會變得更加活躍。請多加留意』 『是呢。得好好讓大家輪流休息呢……』 伊什墨說,寧迪亞山脈的魔獸受到「大地的肚臍」的魔力影響,比起其他地方來說,這裡出沒的品種更為強大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將曬乾的豆子放進鍋裡的沸湯中。 『但這麼多魔力,不是應該會產生地城化效應嗎?』 『這個嘛……或許那裡已經是個巨大的地城了也說不定。事實上,以「大地的肚臍」為目標的人並不少,但還沒能開發固定的商路,甚至也無法開闢道路』(*11) 原來如此,或許確實是那樣呢。要是山脈本身的地形會變化,就無法開闢道路或繪製地圖了吧。就算僅有具備一定實力的冒險者能進出,但沒開闢出條安全的商路,是相當不自然的事。 『那~跟伊什墨先生之前去的時候~這條路也變得不一樣了嗎~?』 伊什墨對米麗安的話點了點頭。 『是的。我上次走的路是草木更加茂密的森林。雖然覺得可能是兩條不同的路,但道路本身也可能會改變』 『是嗎……不管是怎樣,都不能大意呢』 當豆子正咕嚕咕嚕地在鍋裡翻騰之時,耀眼的餘暉沉入了地平線,周圍漸漸地變得昏暗了起來。 外出狩獵的雅奈莎和瑪格麗特回來了,但卻是空手而歸。兩人露出複雜的神情。安婕琳疑惑地問道。 「甚麼都沒抓到嗎?」 『是啊……怎麼說呢,感覺不到附近有動物呢。不只是魔獸,就連任何野獸或鳥類的蹤影都沒有』 『真奇怪呢。咱還以為會有岩鳩或者野生山羊之類的咧』 瑪格麗特束手無策地雙手交握在腦後。卡西姆捻著手裡的鬍鬚。 『那可怪啦。或許是某種地盤之類的關係也不一定吶?』 『可是並沒有感覺到那麼強大的魔力呢』 伊什墨回道。安婕琳點了點頭。 「那還真怪……」 雖然強大的魔獸常常會吸引低階的魔獸,但反過來說也有劃定勢力範圍,不讓其他生物靠近的情況。 但是,要是有那種魔獸,就肯定會散發出一股強者的氣場。連安婕琳她們這群具有高強實力的冒險者卻都渾然不覺,便顯得相當詭異了。 『嘛、雖然想不通,但也沒辦法啊。要是有啥攻過來,咱就打飛牠。這樣不就行啦?』 『瑪麗真樂觀呢喵~不過也有點道理~要是想太多~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嘿嘿,那麼說也對吶。也罷,吃飯吧。我等餓啦』 『唉──咱好想吃肉啊』 瑪格麗特嘆了口氣。丹肯苦笑著把行李拉到身邊。 『算啦,偶爾也會這樣對吧。既然肉乾還有很多,今晚就拿這些湊合著吃吧』 眾人吃著將硬麵包沾著用豆子和肉乾煮成的湯當作晚餐,暮色也完全被夜幕所替代。一邊啜飲著略濃的花茶,一邊抬頭仰望萬里無雲的星空。大概是位在比較高的地方吧,這裡看得到的星星似乎比伊斯塔夫鎮還多。 負責第一輪夜哨的貝爾格理夫,身子被氣溫驟降的晚風給凍得蜷了起來,隨後便拋了幾根柴薪到篝火裡。有陽光的時候雖然太過炎熱,但像這樣呼口氣就會冒出白色氣體的夜晚又太冷了。當然,在托爾內拉生活了大半輩子,已經習慣了寒冷。不過早晚的溫差之大,還是會讓身體有點不適應。 同樣也值夜哨的安婕琳來到貝爾格理夫的身邊。 「比想像中還冷……」 『是呢……』 還以為星光不知何時變得黯淡,原來是月亮悄悄地爬了上來。雖然還沒有到半月的程度,但也已經變大了不少。山上的岩石被蒼白的月光照著,讓周圍顯得更加明亮。 懸掛在篝火上的茶壺正咻咻地噴出熱汽。 「父親,要喝花茶嗎……?」 『啊啊。謝謝』 濃濃的花茶似乎能把寒氣跟睡意趕走。他把杯子拿到眼前時,茶湯的蒸氣讓月光看起來變得非常朦朧。 不過還真是奇怪,貝爾格理夫心想。太過安靜了。就算大白天遇不到任何野獸,到了夜裡連夜行性動物的氣息都沒有就太不對勁了。 突然,他背上的大劍開始低鳴起來。 貝爾格理夫驚訝地環顧四周,然後瞇起眼睛、凝神看著某處。 『嗯?』 「怎麼了,父親?」 『那片影子……很怪呢』 貝爾格理夫看著的方向,似乎有某個很大的物體正在緩慢地移動。雖然至今為止都沒注意到,但隱約覺得大地正在震動。安婕琳迅速地起身。手握在劍柄上。 「起床!敵襲!」 在篝火旁熟睡著的隊友立刻驚醒,紛紛握起武器。敵人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行蹤已經曝露,所以便釋放出原本隱藏的氣息。(*12) 石巨人在月光下揮舞手臂,石塊間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還聽得見像是地震般的沉鳴。 卡西姆扶了扶頭上的高禮帽。 『哈哈,是岩魔像‧癸干忒斯吶?』(*13) 『白天看見的大石頭原來是它啊……真是完美的擬態呢』 『唔、被包圍了吶』 雖然比岩魔像還小上許多,但外觀相似的石巨人包圍了貝爾格理夫一行人。雅奈莎乾笑著。 『因為是這些傢伙的領地,所以才沒有其他生物吧……但是牠們沒有漏出任何魔力、也沒有散發任何氣息……牠們,真的是魔像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變異種吧~唉~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呢~』 『這就是寧迪亞山脈特別的地方……放魔法吧』(*14) 隨著伊什墨釋放魔法,燃起了雙方戰鬥的硝煙。魔力如漩渦般扭轉,把離他最近的魔像給擊碎了。卡西姆讚嘆地吹了聲口哨。 『挺能幹的嘛』 『哈哈,很榮幸能被【碎神蓋】誇獎……嘍囉就交給我吧。大傢伙就交給您了』 伊什墨打了個響指。緊接著突然從一無所有的地方,出現了一本散發出淡淡光芒、看起來相當有份量的書;那本書就這麼漂浮在空中,頁面開始自己翻動了起來。米麗安睜大了雙眼。 『是魔導書的召喚!好──厲害啊~!』 『米麗,欽佩甚麼的等下再說。我們也要清理嘍囉囉』 『前排就交給咱吧!』 瑪格麗特行雲流水般地貼近魔像們,一下子就砍翻了好幾座。 雅奈莎則迅速地拉弓,一口氣射出了好幾隻箭。箭一射中就炸裂開來,讓魔像變成了一堆在地上滾動的石頭。米麗安也舉起法杖,召來一片雷雲。 真不愧是群強者啊,易如反掌地一個接一個放倒眼前的魔像。不過,山裡的岩石彷彿也接連變成了岩魔像,敵人如潮水般接踵而至。 安婕琳那邊則是輕盈地躍過癸干忒斯的巨拳、沿著牠的手臂跑到肩膀的位置。她橫砍一劍。但即使連鋼鐵也能一分為二的斬擊,也只能在癸干忒斯身上稍微留下點刮傷的痕跡罷了。 「真硬……嘖!」 安婕琳蹙眉,果然不辱癸干忒斯的威名。突然,眼前這尊巨大的岩魔像,臉上像是眼睛的兩個大洞,突然轉過來像是盯著安婕琳看的樣子。 她感到某種駭人的預感,便立刻往後縱身一跳。頃刻間,像巨槌般的石拳擦過她的身邊。 卡西姆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怎麼辦好吶?讓我等放大魔法嗎?那個大玩意硬到連安婕都砍不動吶。那傢伙,大概有層魔力護膜吧。這樣的話,用魔法比較快喔』(*15) 『要多久?』 『嗯──……20秒。不過可能會改變地形吶』 『……要是縮小威力和範圍到不改變地形的程度呢?』 『一分鐘左右吧』 卡西姆指著癸干忒斯。魔力的渦流開始轉動,並吹拂著他的頭髮。 貝爾格理夫拔出了大劍。 『安婕!分散這傢伙的注意力!丹肯、左腳就麻煩你了!』 『交給拙者吧!』 貝爾格理夫健步如飛、斬飛擋路的小石像,轉瞬間便欺近了癸干忒斯的右腳。安婕琳則把癸干忒斯的身體當作跳台,在空中不停地來回跳躍。這一招相當有效地吸引了石巨人的注意力。 貝爾格理夫平常行走時還會在意義肢的平衡,不過一但進入戰場,便不自覺地可以取得平衡。雖然好奇著緊張是否與對義肢的契合度有關的想法從他腦中一閃而過,但現在並非有那種餘裕的場合。 貝爾格理夫把大劍挪往身後蓄力。然後氣勢十足地往癸干忒斯的右腳橫砍。大劍發出低鳴,削鐵如泥般地將癸干忒斯粗壯的右腿一分為二。 丹肯也用戰斧狠狠地攻擊著它的左腳。即使無法劈斷它,還是讓癸干忒斯失去了平衡。它就這麼開始傾倒。 迅速地拉開距離的安婕琳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丹肯雖然很快就跑開了,但貝爾格理夫仍在癸干忒斯的右腳附近。癸干忒斯巨大的身體正從他的頭上往下墜。 「父親!」 安婕琳正發出沉痛的悲鳴時,壓縮的魔力塊一瞬間釋放開來。強烈的光芒照亮周圍的夜空。 刺眼的光芒不禁令她閉上雙眼,等到再睜眼時,癸干忒斯除了幾塊殘餘的腳部殘骸以外,其餘的身軀完全被消滅殆盡了。 卡西姆放下手臂,朝著她們的方向鬆了口氣。 『時間抓得剛剛好……真是的,我等都有點緊張了吶』 「父、父親呢……?」 『嗯?喏,在那裡啊』 她朝著卡西姆所指的方向看去,貝爾格理夫才剛要站直身子。安婕琳立刻如脫兔般衝了過去、緊擁著他。 「父親!」 『喔,安婕……唉呀呀,總算是打倒它啦』 「真是的……嚇壞我了!還以為父親會被壓扁!」 『抱歉抱歉。但是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我不得不留在原地。況且卡西姆肯定會表現得很好呢』 貝爾格理夫環顧四周。石像的數量減少了許多。雖然在夜色中無法估算確定的數量,但眼前的石像數量並不再是令人驚為觀止的樣子。還是說,有一部分因為頭目被打敗所以臨陣脫逃了呢? 卡西姆咯咯地邊笑邊走了過來。 『再來只剩下收拾殘局啦。不過貝爾啊,你差點逃不開的樣子,可嚇到安婕啦』(*16) 「……我才沒嚇到呢」 『哼嗯?都快哭出來囉?嘿嘿嘿』 「哪有!」 安婕琳急忙地用手背揉著雙眼。貝爾格理夫將大劍收回劍鞘。殲滅戰就安心地留給隊友們吧。 過了一會兒,把石像群給清理完以後,附近又再次回到靜默之中。 瑪格麗特一臉鬱悶的樣子,轉著手中的劍。 『嘁,咱原本想滅了那個大傢伙的』 「連我都斬不斷,更別說是瑪麗了……」 『妳說啥?話說安婕竟然有斬不斷的東西嗎?哈哈,真土啊』(*17) 安婕琳揚起眉毛。 「以為它只有一般石像那麼硬、所以留了點力……要是認真起來的話就能砍斷了」 『哼,那樣的話、咱也能』 『唉呀唉呀,別吵啦。要是不好好休息的話,明天可是會動彈不得的喔』 貝爾格理夫說完,兩人便頗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從營地清理完魔像的碎片後,重新燃起篝火。除了值哨的貝爾格理夫和安婕琳之外的隊友們全都躺平就寢,不久後便聽見了沉穩的呼吸聲。在那樣的激戰後,還能平心靜氣地入睡,是征戰無數沙場的強者的餘裕。 安婕琳打了個哈欠。 「……父親、很信賴卡西姆先生呢」 『嗯?啊啊,雖然時間不長,但畢竟是交託性命的夥伴嘛……』 不過,那時兩人都不強就是了,貝爾格理夫笑著說。安婕琳不悅地鼓起雙頰,倚在貝爾格理夫的身旁說道。 「父親也信賴我對吧……?」 『當然囉』 「嘻嘻……」 安婕琳高興地將額頭貼上他的肩頭。 不過在他的眼中,果然還是會傾向把安婕琳當成女兒比較多。即使知道她是強大的冒險者,但對他而言,仍舊是需要守護的對象。 即使她比自己強上那麼多呢,貝爾格理夫有點自嘲地想著。 進到山區還不滿一天。感覺好像馬上就受到某種程度的洗禮。在抵達「大地的肚臍」之前,還會進行幾場戰鬥呢。而且,在「大地的肚臍」等待一行人的魔獸,又是怎樣的呢。 胡思亂想了一會,直到卡西姆醒來接班後,貝爾格理夫仍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在一行人正上方的月亮,映照出蒼白光潔的月光。 *1: 伊什墨前句的原文是「大海嘯」的漢字,雅奈莎這裡用的是平假名,相當於注音。由於用同音異字不太好理解,乾脆直接用拼音的方式表現。 *2: 作品裡的『ア・バオ・ア・クー』查得應是『The Book of Imaginary Beings 幻獣辞典』這本書裡的記載生物,原文是『Á Bao A Qu』。中文譯名似乎也是參考 Gundam的某殖民地的樣子。 *3: 原文中後段『馴染みがない分うまいかどうだかピンと来ないが、しかし嫌いではない』 *4: 原文後段『味付けが濃いのには少し参ったが』感覺有點不對,但省略主詞加上『少し参ったが』有「有點服了」跟「稍微試一下」兩種不同的意思,似乎都通、但也不通…… *5: 原文後段『その前には辿り着くようにダンカンとイシュメールは出発するそうだ』 *6: 原文中段『そんなに強力じゃ小細工が通用するかどうだか』 *7: 原文後段『素直に楽しみにしとこっと』直覺自己翻得不好,但是『楽しみにしとこっと』斷完句再查字典,除了『瞬間的動作』以外,查不出特別的片語或解釋啊…… *8: 原文後段『確かに危なっかしい所はあったな』 *9: 原文後的『コンニャロ』查非正式的語源,似乎是『このやろー!』的可愛版。讓瑪格莉特說出「喵」甚麼的實在有點無法想像,她再怎樣都是豹或者母獅的形象呢,對我來說……(笑) *10: 原文『……もっと急。あそこを超えなきゃ駄目かも』前面的『もっと急』若直譯成「再快一點」似乎跟前後文的語氣接不上。『急』查辭典有『快、緊急、危機、焦急、最高潮』等意。這邊是採用下一句的『切り立った急な斜面が先に見えた』的『急』的意思。 *11: 原文中後段『現に、『大地のヘソ』を目指す者は少なくないのに、未だに決まったルートも開発されず、道すらもできていないんですから』 *12: 原文中後段『向こうも気取られたと分かったらしい、途端に隠していた気配を充満させた』前句的『向こう』指的應該是除了夜哨的兩人以外的隊友們。後句的『隠していた気配』應該還有更好的翻法。 *13: 原文的『ギガント・ロックゴーレム』後段好理解,就是 Rock Golem. 前段查辭典有德文『巨人』的意思之外,還有希臘神話裡的巨人族 Gigas 的代稱,該族約150人。姑且借用其中譯癸干忒斯。『巨靈』聽起來有點怪,雖然癸干忒斯也不像人有雙腳、而是兩條蛇就是了。 *14: 原文『それだけニンディア山脈というのは特別な場所なんですよ……爆ぜろ』的最後三個字很難理解。不曉得是某種咒文呢,還是片語之類的東西。 *15: 原文後段『となると魔法が早いぜ』N1語法啊……『这么说来……/当……时就,到……就』 *16: 原文『あとは消化試合だね。けどベル、逃げるそぶりくらい見せてやらないと、アンジェが怯えちゃってたぜ』前段的『消化試合』備用詞是「季後賽」。雖然時空背景不符合劇情就是了。中段不好翻…… *17: 原文『なんだとお? ってかアンジェお前斬れなかったのか? ははっ、ダセェ』中段不是很有把握。末段的『ダセェ』查網路可能是『ダセえ』(好土)的意思。 --- 譯者語: 陌生的三名等級S。 陌生的山林石地。 難以入眠。平常心地入睡。 下一話, 布與繩索。 窗與精靈。 藥草與魚。 篇7 第九三話 在山中行軍了一周左右。崎嶇 [篇7 九三、在山中行軍了一周左右。崎嶇]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5/ ---- 九三、在山中行軍了一周左右。崎嶇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在山裡持續走了一個禮拜左右。除了路況很糟之外,再加上兩旁都是荒地,好幾次都煩惱飲水怎麼補充的問題。幸好多少能找到泉水或河流、不過偶爾也得嚼樹根解渴就是了。 大氣中的魔力漸漸濃郁,氣氛明顯變得詭譎了起來。 感覺連植物的質感都變得不同以往。也常發生總覺得被甚麼給注視著、定睛一看才發現那裡綻放著許多紫羅蘭花、之類的事。 「那邊!往後面去了!」 安婕琳吼著,並揮劍斬擊迎面而來的魔獸。但是牠立刻停住並往後飛退,躲開了安婕琳的劍。魔獸的咆嘯聲非常怪異,那種嘲諷感就好像是在挑釁似的。軀幹是長著鮮紅色體毛的獅子,尾巴卻像蠍子一樣。這是種叫做蠍尾獅的魔獸。 儘管牠的身上已經插了幾隻雅奈莎射的箭,但仍毫不勢弱地衝了過來。所有魔法都被牠閃開的米麗安,心有不甘地揮舞著法杖。 『可惡~動作太靈活了~!』 『真沒辦法啊……一頭就很麻煩了,更何況有三頭』 漂浮在伊什墨身旁的魔導書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他身後的瑪格麗特正揮著劍追趕著殺回來的魔獸。(*1) 牠們是群腦筋不錯的魔獸。並非對其力量有恃無恐地橫衝直撞,而是保持一定距離,令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疲於奔命。安婕琳咬牙,重新擺出劍勢。 「卡西姆先生,有甚麼好辦法嗎……?」 『這個嘛──……該怎麼辦好吶?就算使出耗時的大魔法,大概也會被躲開吧。雖然不會輸,但得花上不少時間吶』 『只能一頭一頭地解決掉吧』 貝爾格理夫說道。 『牠們看起來一定會一起出擊。要是能一對一的話就勝券在握了』 『但是,要是從這種距離發動攻擊的話,三頭魔獸都會被吸引過來的喔』 雅奈莎說。貝爾格理夫接著解釋。 『那樣正好。如此一來,我們就不給牠們重新合流的機會。安婕,那頭身上插滿箭矢的就交給妳了。卡西姆和瑪麗負責獨眼的那隻。其他人一起解決最後那一頭』 話音未落,貝爾格理夫緊握著大劍、蹴地而去。丹肯緊隨其後,雅奈莎、米麗安和伊什墨三人則在後排支援。瑪格麗特也像疾風一樣迅速地奔向蠍尾獅,卡西姆周圍則盤旋著魔力的漩渦。 安婕琳揚起嘴角,直往最後一頭魔獸衝去。 原本處於守勢的人類突然反攻,蠍尾獅們似乎因此有些驚訝。魔獸彼此間的退路都被截斷了,所以合流的招術無法再故技重施。 確實,雖然同時應付兩頭魔獸相當棘手,但如果化整為零的話就不可能會輸了。更沒打算放牠們一馬。 「被你們玩弄了好一會啊……!」 除了戰情的變化之外,安婕琳的鬥氣也讓蠍尾獅張牙舞爪、失去冷靜,咆嘯著朝她飛撲而來。 安婕琳深吸一口氣,輕輕踢地而起。 一起,一落。兩道劍光先後閃過。 蠍尾獅的前臂、頭部跟軀幹分家,隨後便滾落在地。 「……單挑的話就沒甚麼了」 當她轉頭看去,另外兩頭蠍尾獅也被解決了。要是不能殲滅的話,便會有四處作虐的風險,還好這裡聚集了能擊破對方弱點的強者們。 被三頭蠍尾獅包圍著,每當冒險者發動攻擊時便立即閃躲,並被兩到三頭魔獸反攻。要是同時分散牠們並各個擊破的話,就沒有甚麼問題了。 安婕琳對貝爾格理夫卓越的洞察力和馬上作出判斷的可靠姿態感到非常開心,並忍不住笑出聲來。 「嘻嘻……」 轉眼間,貝爾格理夫已經收起大劍,往地上坐去。他身旁的米麗安則雀躍不已地蹦蹦跳跳著。 『太棒啦太棒啦~!欸、貝爾叔叔~要把這些魔獸的皮給剝下來嗎~?』 『嗯……也是呢。以素材的角度來說似乎還不錯……』 貝爾格理夫有些不適地閉上眼睛,用指尖按了按眉間。不知為何,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安婕琳大吃一驚,立刻跑到他的身邊。 「父親、還好嗎?受傷了嗎……?」 『不……沒事,只是有點累呢』 貝爾格理夫有氣無力地笑著。丹肯皺著眉頭,伸手撫摸貝爾格理夫的額頭。 『貝爾大哥……你這不是發燒了嗎?』 「嗯、唔……走路搖搖晃晃的,也是因為這樣嗎……」 安婕琳也訝異地伸手摸著他的額頭。確實非常燙。仔細一看,他的眼睛似乎好像得了風寒似的濕潤。卡西姆搔了搔頭。 『喂喂……別硬撐啊,貝爾』 『雖然並不想硬撐……可真沒其它辦法啊』(*2) 瑪格麗特嘆了口氣。 『貝爾真慘啊。那怎麼辦,今天就先這樣了嗎?』 『不,最好還是先到「大地的肚臍」。看這魔力的濃度,應該再半天左右就會到了。留在這過夜太危險了』 貝爾格理夫對伊什墨的話同意地點了點頭。 『我還能走。先出發吧。要是又有像剛才一樣的魔獸出現就糟了呢』 安婕琳拉著貝爾格理夫的胳膊。 「我肩膀借你……」 『不,安婕,得麻煩妳帶頭。因為能最快發現魔獸的氣息的人是妳呢』 「唔……可是……」 像這麼坐立難安的情況是否還能冷靜地偵查呢。安婕琳看起來有點扭扭捏捏的。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撫摸她的頭。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要是快點到的話,就能早點休息、早點復原啦。而且冒險者應該總是保持冷靜的喔?別讓爸爸失望啊』 「……嗯!」 安婕琳有點強顏歡笑地拿出魔水晶錐,並走到隊伍的前端。似乎也沒閒工夫剝蠍尾獅的皮了。 雖然因為路況不佳所以走得很慢,但一行人多少仍緩緩地往前推進時,突然感覺到人類的氣息。斜坡上看得見幾位冒險者的身影。他們也朝著安婕琳一行人前進的方向移動。 才想著是怎麼回事時,遠處便出現一座像是城堡般顯眼的建物,矗立在高聳的峽谷之間。 伊什墨鬆了口氣。 『總算到了呢……』 『咦,可是那看起來像座城堡……』 『大概是遠古時期就有的。再過去就是「大地的肚臍」了』 看見目的地之後,腳步似乎變得輕盈許多。爬上斜坡後,便可見有條像是通道般的行跡。與其說是人為整備的路,更像因為人們往來不止、自然而然地被踏平的一條路。路的盡頭通往城堡的方向,前方有不少冒險者的身影。 瑪格麗特看起來頗為無趣地雙手交握、枕於腦後。 『什麼嘛,早知道有路的話,就走這裡了嘛』 『不,這條路僅會在城堡附近出現。請看』 伊什墨背對著城堡,指著另一個方向。這條路往前延伸了一段距離後,中途就像是被抹除了一樣消失了,剩下一片荒涼的土地。 『不管是從哪邊進山的,剛開始雖然還好,但要繼續沿同條路線前進卻十分困難。但無論怎麼走最後都會到達這裡……是很不可思議的現象』 安婕琳再次往前看。總之最重要的是先到那裡再說。貝爾格理夫的臉色越來越差,儘管他邊走邊攙扶著丹肯的肩膀,但好像就快撐不住了。 走到附近時,才感覺到城堡的壯碩雄偉。 堆砌的石頭看不出斧鑿的痕跡,雖然大小和形狀不一,但石塊間卻緊密相疊,就連一張紙都無法插進去的樣子。(*3) 走進城堡之後,安婕琳立刻吃驚地睜大了雙眼。道路兩側的斜坡蓋滿了石造建物,除了有許多冒險者往來不息,還有絡繹不絕的商人們的身影。他們都扛著偌大的行李,站在用木頭和布撘成的簡便攤位販售各種雜貨。也有人在裡面喝酒談天。 看著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樣子,伊什墨輕輕地笑了起來。 『嚇到了嗎?離「洞穴」還有一段路呢。這裡有許多精明的商人,垂涎著高階魔獸的素材,準備採購一番。也聚集了許多一流的保鑣呢』 『真是意外……原本以為……以為是更加殺氣騰騰的地方……』 『「洞穴」附近的話是那樣沒錯喔。不過,這地方主要是以冒險者為主要對象的店鋪……無論如何,我們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吧。貝爾格理夫先生需要好好躺著休息一下』 安婕琳聞言,驀然回首往貝爾格理夫看去。他雖然還穩穩地站著,但視線低垂、呼吸又淺又急。 一行人再往前走了一會兒,一棟巨大的石造建物映入眾人的眼簾。像城堡一樣用天然石材滴水不漏地構築而成,似乎非常堅固的樣子。也有些地方看起來疊得比較粗糙草率,或許是崩塌後不知是誰又重新堆回去的吧。 說不定這裡很久以前有個國家呢,安婕琳心想。 未知的國度被深藏在歷史的陰影中。或許是被魔獸們給覆滅的吧,她想。 偌大的建物裡似乎有許多冒險者走進走出。在穿堂般的空間裡,到處都有掛著布的隔間,似乎每個人都有一個角落。 雖然已經擠得水泄不通了,但貝爾格理夫一行人仍找到了一塊地方。把地板擦乾淨後,將布掛在繩子上,讓這邊跟其他區域有所區分。(*4) 貝爾格理夫總算鬆了口氣躺了下來,安心地睡著了。安婕琳摸著他的額頭。完全沒退燒。反倒是有點越來越燙的感覺。 卡西姆在行李堆中翻找著。 『得先煎點藥草吶。還得要幫他擦汗。有誰能打點水來嗎?』 雅奈莎拿出一個皮袋子。 『我去吧』 『咱、咱也去。咱想到附近逛逛』 『那我也去吧~瑪麗一定會走丟的~』 『少廢話啦,笨貓』 三位少女隨後便一起離開了。 安婕琳握著貝爾格理夫的手好一會兒後,慢慢地起身走向牆邊,從似乎是鑿出來的窗戶往外看去。穿過穿堂的微風輕拂她的臉頰、吹動她的秀髮。或許是因為地勢比較高,這裡並不像伊斯塔夫那麼熱。涼風徐徐地吹著,令人心曠神怡。 眼前的人潮絡繹不絕。底下人來人往的群眾,都是頗有實力的冒險者吧。 就像是個熙熙攘攘、充滿活力的小鎮一樣。應該說,簡直就像是座城鎮了。大概是因為大海嘯就快到了,才會有這麼多冒險者吧。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高級冒險者聚在一起。就算是在奧爾芬討伐魔王的時候,也沒有如此的盛況。 『真熱鬧呢』 她被身旁突然出現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是個跟她同年、或年輕個幾歲的少年,正站在她身旁看著窗戶底下的景象。 他有一頭綁著馬尾的長髮。乍看之下似乎是黑髮,但在陽光下卻映照出群青色的光澤。身上的貫頭衣披著基以泰風格的編織物。看來似乎是從東方來的。 在這麼近的距離還能無聲無息地靠近她,令安婕琳倍感驚訝。毫無疑問地是有點本事的人。 少年對安婕琳笑了笑,伸出了手。 『我叫戶谷。請多指教』(*5) 「嗄……你好」 安婕琳有點狀況外地回握著戶谷的手。戶谷滑稽地笑了起來。 『別那麼害怕嘛。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們會一起戰鬥一段日子喔』 「嗄」 『……?妳也是為了大海嘯而來的吧?』 「……啊啊」 還以為是為了什麼,但她想起曾聽說冒險者在『大地的肚臍』裡要是不互相合作的話會非常危險的這回事,便微微地行了個禮。 「請多指教……」 『名字呢?』 「……?喔,我嗎?安婕琳……」 戶谷對安婕琳的不善社交苦笑著聳了聳肩。 『我讓妳討厭了嗎?不好意思啊』 「不……我天生就這樣……」(*6) 安婕琳搔了搔頭。她對戶谷並沒有特別警惕,只是除了不曉得該對初次見面的人說什麼之外,腦袋一時之間也轉不過來。她很在意貝爾格理夫的狀況。 戶谷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接話,但最後他仍開口說道。 『事實上,我正在找人……妳該不會有看到精靈族吧?』 「精靈族……?」 是說瑪格麗特嗎?安婕琳納悶地歪著脖子想著。 『戶谷,你在做甚麼?』 此時,冷不防出現了一道人影。安婕琳往聲音的來源望去,不禁大吃一驚。那人有著一頭光滑柔順的銀髮、竹葉般的尖耳,還有高大的身形。是名女精靈族。 「……是薩蒂小姐嗎?」 安婕琳不自覺地嘟噥著,精靈族不解地回答道。 『薩蒂?不是喔?』 「啊……抱歉」 原來是別人啊,安婕琳沮喪地垂下肩膀。怎麼可能那麼巧呢。 戶谷搔了搔臉。 『妳跑去哪啦,茉琳。因為找不到妳,所以我才不得不從窗戶搜尋妳的身影啊』 『真是的,迷路的人是妳才對吧……那邊那位姑娘是?』(*7) 『喔喔,是安婕琳小姐』 「妳好……」 安婕琳鞠躬行禮後,茉琳微笑著說。 『我叫茉琳,請多指教。戶谷要是對妳造成困擾……』 『才沒有造成困擾呢……對吧?』 「哈嗄」 安婕琳困惑地若有所思、視線游移。茉琳傻眼地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讓人家困擾了不是嗎?喏,走吧。我餓了』 『剛才不是才吃了一堆嗎……算啦算啦。那麼安婕琳小姐。後會有期』 「嗄、後會……」 那兩人說完便離開了。安婕琳不知怎地,總覺得鬆了口氣。 雖然不像是壞人,但有點跟不上她們的節奏。想到總被卡西姆調侃待人冷淡的事,就讓她覺得很羞恥。幸好卡西姆先生不在這裡啊,安婕琳嘆了口氣想著,隨後便轉身走回去。 大火在石頭堆起來的灶裡熊熊地燃燒著。貝爾格理夫沉沉地睡著了。 「父親、稍微安穩些了嗎?」 『是啊,貝爾帶了各種各樣的藥呢,而且也抹了能讓呼吸更輕鬆的藥膏吶』 『不過真是意外呢。我以為貝爾格理夫先生是更健壯的人呢』 正在保養戰斧的丹肯,對伊什墨的話搖了搖頭。 『不,貝爾大哥雖然實力很強、觀察也很透徹,但他長年都在托爾內拉生活啊。再怎麼身強體壯,如果不習慣旅行的話,環境的變化也會對身心造成壓力的。或者說那應該就是原因了吧?』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呢。畢竟不是冒險者嗎……』 『哎呀呀,而且我等一行人也太依賴貝爾了吶』 卡西姆說完,便雙手交握、伸了個懶腰。 『不過這下可麻煩啦。這樣下去可沒辦法去找珀西囉』 「唔嗯……」 安婕琳在篝火旁坐了下來、弓著身子。而且,這裡人海茫茫地,要找到他就更難了。等大海嘯開始之後,或許就沒有久別重逢、敘舊的機會了。 不過,她覺得也沒必要太過心急。 珀西瓦爾已經停留在『大地的肚臍』很久了,就算大海嘯結束以後,應該也沒有其它地方好去吧。等人少了些以後,再慢慢的促膝長談也不錯不是嗎。 對了,八雲和露西爾應該也在吧。可以的話真想見見她們呢,安婕琳抱膝想著。 似乎已經保養完斧頭的丹肯仰首說道。 『安婕小姐,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嗯……非常多人。大家看來都很強……剛才說過話的那兩人也是。啊,有精靈族喔。雖然不是薩蒂小姐就是了……」 發現卡西姆聽到「精靈族」後,稍微有點反應,安婕琳才又多補充了一句。卡西姆苦笑把高禮帽戴好。 『嘿嘿,才不會那麼順利吶……不過還真稀奇呢。嘛,不過我等一行人也有瑪麗在就是了』 『但是,既然強者如林,應該很容易蒐集情報吧。安婕小姐都談了些什麼呢?』 「呃……」 啊、除了自我介紹以外就沒了,安婕琳尷尬地搔著臉。這麼不擅言詞又要被卡西姆取笑了。 「……我去找點吃的過來」 安婕琳心虛地站起身。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雖然很擔心貝爾格理夫的狀況,但在旁邊乾著急也於事無補。她打算找點營養的食物,餵著他吃一點也好。(*8) 安婕琳離開了建物,往城堡的方向走去。這裡可能匯集了來自大陸各處的人吧,冒險者們的衣著設計五花八門,她穿梭在一排排的小攤位中。隨著太陽漸漸西沉,攤販們開始點亮油燈。看到這樣的光景,很難令人想像這裡離高階魔獸的巢穴只有咫尺之遙。 有許多販售傷藥和食物的攤位。而且,也有不少專門採購素材的店面。 還有像是酒吧的地方,看得見許多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女性,正在對男性勸酒的畫面。真像個小鎮。大概有人會在這邊謀生吧,安婕琳心想。 正當她無意識地轉開視線時,咚的一聲,不曉得撞到了誰。有股藥草的香氣。 安婕琳慌忙地回頭望向前方。 「對不起……」 她抬頭後,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氣。 眼前站著一位像是公獅般的男子。他穿著簡單的鎧甲,披著一件斗篷。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讓人感到汗毛直豎。完全壓倒性的氣勢啊,她想。 男子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安婕琳,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安婕琳舒了口長氣,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力量掐著的嗓子,總算鬆開了。 「……好久沒有、遇到那種人了」 對安婕琳來說,會讓她覺得必敗的對手屈指可數。貝爾格理夫或庫雷厄姆便是其中兩人。這裡放眼所見的冒險者們雖然很強大,但她覺得大多並非沒有勝算。 但只有剛才的男子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強大。 「……沒關係。他不是敵人……也沒有父親那麼強大」 為了從剛才的恐懼感中轉換心情,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感覺有什麼正拉扯著她的衣襬。轉頭一看,發現有名垂著犬耳的少女正用沽溜溜的大眼回望著她。 『Do you, remember me?』(*9) 「啊!露西爾!」 安婕琳立刻開心地握著露西爾的雙手。剛才的戰慄感一口氣煙消雲散。露西爾的雙耳啪噠啪噠地拍打著。 『好久不見了,安婕 baby。有,Shake it out babe 嗎?』 「嗯。露西爾也過得好嗎……?」 『當然囉……只有妳自己來嗎?』 「不是喔。父親跟卡西姆先生,還有大家都來了呦」 露西爾眨了眨眼。 『Good. 夏兒呢?』 「夏兒她……沒有來」 『哦──悲傷 rock n’ roll……不過因為這裡很危險嘛』 (*10) 「跟原本以為的有點不一樣就是了……」 『雖然很熱鬧,不過生死一線間喔。所以及時行樂,let’s enjoy』(*11) 確實如露西爾所言,安婕琳多少瞭解了這種熱鬧的氣氛,是因為與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冒險者不曉得自己的死期。剛剛才一起飲酒作樂的人,轉眼間就變成屍體的情況並不罕見。因此,冒險者們只要能享樂,就會盡情地放縱。那麼多賣酒跟食物的店家也不難理解了。 賺得越多,花錢就越爽快。由於這裡盡是高級冒險者,因此消費非常可觀。 不過,正因為這樣才有點不可思議。 「可是這樣的地方,附近也只有這裡而已……伙食該怎麼辦?」 『古人有云,沒麵包吃的話,就吃魔獸好啦』(*12) 「咦?」 『攤販賣的也是魔獸的屍體。因為有很多植物型的魔獸,所以蔬菜很多。賣出魔獸肉,冒險者就賺飽飽。一石二鳥。鳥好可憐』 總覺得這種自給自足的循環有點微妙,安婕琳不禁有點傻眼地笑了出來。也有把自己獵殺的魔獸做成料理的奇特冒險者。 「八雲小姐呢……?」 『迷路了。迷途的羔羊啊,現在在哪呢……』 「是嗎……」 迷路的應該是露西爾吧,安婕琳雖然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 露西爾凝視著安婕琳的臉。 『妳想見【霸王劍】叔叔嗎?』 「……!」 安婕琳倒抽了口涼氣。 是呢。她原本就是從八雲跟露西爾的口中得知消息,才會來到這裡。她們不可能不知道珀西瓦爾的事。(*13) 「我、想見……但是,父親比我更想見他……不過,父親現在有點不方便」 『What was happened?』(*14) 此時,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安婕琳驚訝地轉身一看,那邊似乎發生了什麼騷動。是『大地的肚臍』中央某處,「洞穴」的方向。 露西爾抽了一下鼻子。 『……魚腥味。Bad smell.』(*15) 不一會兒,安婕琳也聞到一股怪異的腥臭味飄來。一名冒險者從「洞穴」的方向高聲喊叫著跑了過來。 『出現啦出現啦!大傢伙!而且往這裡衝過來啦!』 似乎是出現了某種魔獸。附近喝著酒的冒險者們眼神驟變,紛紛帶著武器起身。露西爾看著安婕琳。 『要去看看嗎?』 「嗯……」 魔獸往這裡來的話,或許會壓垮某棟牠打算當成床鋪的建築物。 父親現在無法戰鬥。那就由我來保護他吧。 安婕琳點了點頭,往前直奔。露西爾也輕快地跟了上去。 兩人疾速地穿行在人潮的縫隙之間,繞過建築物的側面,來到了空曠的地方。 「嗚呃……」 安婕琳不禁屏息。 無數的冒險者正持著武器仰望著牠。 在紫色的暮光之中,漂浮著一條巨大的魚。 牠的身體扁平而修長,雖然背上跟肚子沒有鰭,但身體兩側卻伸出如鳥羽般的鰭,悠悠地在空氣中揮舞著。 看似細小、但每片都有及腰大小的鱗片覆蓋了牠的身體,血盆大口的周圍還長出幾根鬍鬚,像在水中一樣飄蕩著。 鯨龍王‧巴哈姆特。 是頭外觀像魚、卻冠以「龍王」之稱的 S級魔獸。 *1: 原文後段『後ろに回って来た個体はマルグリットが剣を振るって追い払った』 *2: 原文『無茶したつもりはないんだが……参った』不確定是說話者是誰,應該是貝爾。不向是瑪格麗特的說話方式。 *3: 原文前中段『石は切り出されたものではなく、大きさも形もばらばらのものだったが』 *4: 原文後段『ロープに布を垂らして場所を区切る』 *5: 此角色的名字原文『トーヤ』原本想比照八雲的命名方式,找個拼音相同的日本名字,不過日本人的名字似乎沒有長音,再加上稍微從後面的某篇文章看看這角色的設定,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索性從『戸谷、戸矢、鳥谷、登谷、洞爺』挑了個比較順眼又不突兀的名字……備用詞是西方風格的『托雅』(長音頗難翻啊)。 *6: 原文中段『こういう性格なんで』 *7: 原文前段『いなくなったのはそっちじゃないですか、もう』 *8: 原文中段『ずっと横で膨れていても仕様がない』 *9: 原文『どぅーゆー、りめんばーみー?』 *10: 原文中段『悲しみろけんろー』應該是『悲しみ』+『ろけんろー』的組合。沒特別查是不是某首歌的歌名或專輯名稱。畢竟作者要玩這個梗的話,不會特別放一個漢字在裡面吧。 *11: 原文後段『だったら楽しくれっつえんじょい』應該是『だったら楽しく』+『れっつえんじょい』的組合吧。 *12: 原文後段『パンがないなら魔獣を食べればいいじゃない』是改編於後人杜撰瑪麗· 安東妮皇后的名言『Qu'ils mangent de la brioche !』(パンがなければお菓子を食べればいいじゃない),相當於中文的「何不食肉糜」。 *13: 原文中段『元はといえばヤクモとルシールが教えてくれて、この場所に来る事になったのだ』 *14: 原文『わっつはっぷん?』音譯應該是 What’s happen? 但文法並不正確。 *15: 原文後段『ばっどすめる』 --- 譯者語: 貝爾躺下啦。 撞到獅子啦。 這、這是巴哈姆特嗎?! 下一話, 濕毛巾。 太陽雨。 雄獅的嘴角。 篇7 第九四話 因喘不過氣而甦醒。雖未退燒 [篇7 九四、因喘不過氣而甦醒。雖未退燒]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6/ ---- 九四、因喘不過氣而甦醒。雖未退燒 他因為喘不過氣而醒了過來。燒似乎還沒退,映入眼簾的石造天花板看起來非常模糊。雖然一時片刻間不太清楚自己身處何方,但稍微想了一會兒以後,他才想起自己到了『大地的肚臍』的事情。 突然,幻肢痛發作了。 貝爾格理夫猛地弓起身。額頭上的濕毛巾滑了下去。 不存在的右腳彷彿被灼燒般的疼痛。這幾年雖然偶爾會突然抽痛,但這次的程度非同凡響。他不禁握住了右腳的義肢。 『咕……嗚……』 或許是因為高燒的關係,視野變得歪七扭八的。頭好像被甚麼給箍緊似地抽痛著,耳裡聽見奇怪的「哐哐」聲。 『貝爾大哥!』 剛才還望著窗外的丹肯聞聲急忙跑了過來,輕撫著貝爾格理夫的後背。 『感覺好點了嗎……』 『……呃,不要緊。抱歉啊……』 貝爾格理夫拂去額頭上黏膩的汗珠,吐了口大氣。幻肢痛好像不從存在似地消失了。每當這種疼痛發作時,他就會不悅地意識到自己的右腳沒了。(*1) 建物裡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睡前到處人滿為患的冒險者們也不見蹤影了。 不過窗外卻似乎很熱鬧。看來正和甚麼在戰鬥。空氣中飄著一股魚腥味,氣氛也相當詭異。 『發生了甚麼事……?』 『是魔獸出現了。聽說是鯨龍王‧巴哈姆特之類的』 『巴哈姆特……』 不是安穩地熟睡的時候了。貝爾格理夫雖想站起來,但雙腳使不上力,只得坐了回去。他不甘心地咋舌。 『卡西姆他們呢……』 『因為魔獸正往這靠近,所以去戰鬥了。他們把大哥託付給拙者……貝爾大哥,身體還好嗎?看起來似乎很難受……』 貝爾格理夫病懨懨地笑著。 『沒關係,我還好。只是做了個噩夢……安婕也過去了嗎?』 『安婕小姐去找食物,到現在還沒回來……可能也正在戰鬥呢』 『是嗎……』 貝爾格理夫的頭又疼了起來,只好再次躺平。 他拼命地回想當年如數家珍、倒背如流的魔獸圖鑑。巴哈姆特是 S級魔獸。在只有高階冒險者冠蓋雲集的這裡,戰鬥尚未告一段落,可見其實力之強大。 儘管他認為不必為安婕琳煩惱,但仍無法靜下心來。但是拖著這樣的身體,他又能做甚麼呢? 此時,貝爾格理夫聽到在石地板上奔跑,往這邊而來的腳步聲。 『哇,沒人咧!喔、丹肯!』 『哦,是妳們三位啊。各位沒事嗎?』 『市場那邊甚麼事也沒有喔~這裡看起來也還很安全~』 『咦,卡西姆先生呢?』 雅奈莎邊說邊環顧四周。丹肯將戰斧撐在地上。 『卡西姆先生和伊什墨先生去戰鬥了。他們拜託拙者照顧貝爾大哥』 『貝爾叔叔,身體還……啊啊、不用勉強起身沒關係』 雅奈莎勸阻著想勉強起床的貝爾格理夫。她把毛巾浸了水擰乾,再放回他的額頭上。貝爾格理夫喘著大氣。 『抱歉啊。似乎還動不了……』 『什麼嘛,真是不爭氣啊。咱也去湊個熱鬧。 S級魔獸似乎很有趣咧』 『那我們呢~雅奈~?』 『嗯唔……』 看著若有所思的雅奈莎,貝爾格理夫開口說道。 『妳們兩個,可以陪著瑪麗嗎?似乎有點危險……』 『啊!你又說那種話啦!』 瑪格麗特不悅地鼓起雙頰,雅奈莎和米麗安則咯咯地笑著。 『我瞭解了。我們走吧』 『嗯~。安婕應該也在那吧~遇得到她嗎~?』(*2) 『嘁、雖然不無聊啦,但咱總有點提不起勁啊……』(*3) 三位少女走遠後,又只聽得見遠處傳來的聲響了。 貝爾格理夫再次閉上雙眼,躺了回去。這種時候自己卻派不上用場,真是十分慚愧。不過身體卻誠實地表示需要休息。 才打算要閉眼假寐一會就好,但他卻又再度陷入昏睡。 ○ 剛注意到巴哈姆特開始噴灑出亮晶晶的水滴時,某人大喊著『糟糕!快迴避!』。 安婕琳立刻扭轉身軀,以驚人之勢揮劍擊退襲來的水珠。沒想到比想像中還費力。不到拳頭大的透明水滴卻堅硬如鐵。從水珠無法輕易斬斷的樣子看來,安婕琳覺得裡頭應該灌滿了魔力。中招的哀嚎聲在周圍此起彼落。 總算把水滴擊散了以後,安婕琳轉身望去。 「露西爾,還好嗎?」 『Don’t worry.』 露西爾用獸人獨有的柔軟身段躲避了這波攻擊。安婕琳拍了拍胸口,凝視著飛在空中的巴哈姆特。儘管受到了魔法和箭雨的攻擊,巨大的魚形身軀仍悠游在天空中。 牠似乎有魔力構成的屏障,半吊子的攻擊是打不穿的。由於是飛行系的魔獸,劍士毫無用武之地,只好從水滴攻擊下全力保護魔法使或弓箭手們。 「太奸詐了,竟然會飛……」 安婕琳雖然喃喃地抱怨著,但還是擺出了劍勢。 巴哈姆特緩慢但確實地漂向那棟石造建物。 貝爾格理夫的事從她腦中一閃而過。應該還沒康復吧。 「……父親由我來守護」 儘管情況看起來並不樂觀,但不知為何她卻揚起了嘴角。 『屏障很厚!砲火擊中突破!一起攻擊!』 某人大聲地發號施令後,魔法的詠唱聲此起彼落。仔細一看,剛才和她說過話的年輕冒險者戶谷,正舉劍直指巴哈姆特。他的聲音相當宏亮。原本像盤散沙的冒險者們,動作漸漸同步了起來。 正欽佩著「真適合當領頭羊呢」的時候,她更納悶「明明是魔法使卻拿著劍?」 此時,她附近的魔法使們正開始準備施放大魔法,射手等遠距離攻擊者也紛紛拉弓備弩,等待著魔法施放的時機。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們。就算是要同時攻擊也能馬上應對。 就在快要發動合擊的前一刻,巴哈姆特張開了大嘴。彷彿從地心深處湧上的咆嘯聲震耳欲聾,令人渾身不寒而慄。眼前的世界似乎天搖地動。 射手們不得不摀住耳朵。聚積的魔力消散於無形,詠唱也被迫中斷。魔法使們咬牙切齒、心有不甘地露出糾結的表情。 『混帳……』 『別著急!還有轉機!屏障不是無限的!狙擊同個地方!』 戶谷不為所動,激勵士氣般地揮舞著手中的劍。第二波水滴攻擊似乎要開始了,冒險者們在巴哈姆特的下方跑來跑去。 安婕琳站穩勢子,緊盯著巴哈姆特不放。突然有誰敲了敲她的肩膀。當她回頭一望,發現卡西姆正站在那裡。 『呵呵,劍士對那種傢伙派不上用場吶。不過還真麻煩啊。這麼快就出現那種傢伙還真倒楣吶』(*4) 「卡西姆先生……」 『妳就先退下吧,沒關係吶。嗯?唉呀,小狗狗啊。妳也在這啊?』 『卡西姆先生,好久不見了 baby……該怎麼辦呢?』 『我等想想啊。雖然貝爾在的話就會有好主意了吶……嘛,牠似乎有層相當厚的魔力鍍膜,所以最好像那個小夥子說的那樣,將火力集中於一點比較好吶』 『但是一詠唱大魔法就會有消除魔力蓄積的咆哮,就算沒咆哮,我們也沒時間應付掉下來的水滴攻擊,不是嗎?』 聽見了另一人的聲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也在她身旁。 米麗安『哇啊』的一聲,衝了過來。 『是露西爾耶~!好久不見~!』 『早喔、米麗喵……雅奈也早』(*5) 『哈哈,看起來很有精神呢。八雲小姐呢……?』 『她誰啊?咱不認識,介紹一下嘛──哇喔』 一顆水滴掉往瑪格麗特的腳邊。當它碰到地面時,水滴便與其硬度相反的輕易溶化了,變成一處普通的水灘。 卡西姆扶著高禮帽笑了起來。 『還真悠哉呢,妳們。也罷,聊天就等之後再說吧。總之現在得先處理那個大傢伙……』 卡西姆才剛說到一半,巴哈姆特的背後似乎出現了一些東西。雖然跟牠比起來很小,但卻也是跟成人大小差不多的,各式各樣的魚群。原本該划著水的魚鰭正劃破空氣,並看得見嘴裡尖銳的利牙。 飛行的魚群繞著巴哈姆特轉圈,用不規則的動作對冒險者們發動攻擊。除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水滴,這波突襲擊雖然令冒險者們有點動搖,但他們立即調整隊形、準備迎擊。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有辦法攻擊巴哈姆特了。 安婕琳將迎面而來、露出毒牙的魚給一刀兩斷。但是其後又有其他魚接踵而至。 「真多……痛!」 一滴小水珠打中了她的大腿。絲毫不能分心。雅奈莎連架弓的時間也沒有,米麗安在集中魔力前,就會被魚群或水滴中斷。雖然瑪格麗特的戰鬥看起來沒有大礙,但是似乎也對巴哈姆特沒有辦法。 這樣看來巴哈姆特抵達貝爾格理夫那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冒險者們雖然對據點在大海嘯開始前就被搞得亂七八糟地非常沒面子,雖然試著阻撓牠數多次,但仍如螳臂擋車、徒勞無功。(*6) 越來越糟啦,安婕琳嘟噥著說。她回頭望向卡西姆。 「卡西姆先生,你能放出大魔法嗎?」 『打是可以打,但如果要調整到不把其他人拖下水的程度……要一分鐘吧。嘛,前提是牠沒有咆哮的話──……』 卡西姆說著說著,突然驚訝地往後頭看去。安婕琳也不禁打了個冷顫。某種奇怪的威壓感突然襲上心頭。 人群自然而然地左右分道,讓出一條路來。 雄獅般的男子正不急不徐地走了過來。是安婕琳剛才在大街上撞到的那個人。但是,眼前的威壓感跟之前天差地遠。與其說是強者,更不如說更像一頭怪物般的猛獸。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三人也呆若木雞地看著那名男子。 男子看都不看安婕琳一眼就經過她的身邊,兀自往巴哈姆特的方向走去。 卡西姆恍神似地垂下了雙手。 『……珀西?』 「咦?欸?」 安婕琳納悶地看著那名男子的背影。一頭枯草色的亂髮就像是獅子的鬃毛。 露西爾輕拉安婕琳的袖子。隨後便指向那名男子。 『那就是【霸王劍】叔叔』 「真的假的……!他就是……?」 安婕琳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那個像怪物般的人,就是父親的老朋友嗎? 珀西瓦爾拔出腰間的劍。接著像是用踏裂大地般的氣勢,用力地踱步助跑、然後像箭矢般地跳離地面。他踩在飛來的魚群頭上,越跳越高。當魚群們一擁而上時,他便以魚群為踏板、扶搖直上地奔向巴哈姆特,並將長劍刺入仍悠遊於高空中的鯨龍王的腹部。 巴哈姆特發出怒吼。那並不是消除魔法的咆哮,而是苦痛的嘶吼。冒險者們發出歡呼之聲。 『那、那傢伙……突破了巴哈姆特的屏障!』 『真是亂來……在那種距離下會被魔法屏障給弄得七暈八素的吧……』 珀西瓦爾俐落地著地。雖然臉上和額頭有點傷痕,但一點難受的樣子也沒有。不知道斗篷是否用哪種特殊材質所製成、還是披覆著魔力鍍膜,看起來絲毫未損。他用指尖擦去流下雙頰的鮮血,然後重新握住了劍。 『哈哈……哈哈哈!喂,珀西!』 卡西姆大聲喊道。珀西瓦爾的肩膀抽動了一下,轉過頭來。 『……你是誰?』 『甚麼嘛,你忘記我等了嗎?真是無情的傢伙吶!』 珀西瓦爾困惑地盯著卡西姆一會兒後,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卡西姆?』 『嘿嘿,好久不見吶!雖然很想慢慢聊,不過,得先清理那些煩人的魔物吶!』 卡西姆揚起手臂,直指巴哈姆特。魔力的漩渦讓卡西姆無風自搖。珀西瓦爾不解地從懷裡拿出香包,用其摀住口鼻。然後,他再次舉劍,抬頭看著巴哈姆特。 安婕琳雖然還有點恍神,但現在還不是分心的時候。她也握緊了劍,往前踏出幾步,和珀西瓦爾並肩而立。 珀西瓦爾訝異地側目看著安婕琳。她雖然感覺到那股視線,但並沒有回望,只是盯著巴哈姆特。因其自古至今都是強大的那方,也許牠是對從未受過傷的疼痛感到困惑吧;巴哈姆特並未發出咆哮,只是徐徐地蠕動著自己巨大的身軀。落下的水滴也似乎失去了魔力,只是輕柔地拍打著冒險者們的皮膚。 「……集中火力」 『(咳咳)……卡西姆!打穿牠!』 珀西瓦爾大吼。身後的卡西姆的魔法,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細長、尖銳而準確地擊中珀西瓦爾剛剛刺傷的地方。巴哈姆特痛苦地扭曲著。 珀西瓦爾一躍而起。 雖然遲了一拍,但安婕琳也踱步蓄勁。她健步如飛地踩著來襲的魚群們的頭部或背部,一轉眼便躍上高空。 安婕琳雙手持劍、重心往後一收,劍尖仍直指巴哈姆特、順勢刺出。(*7) 劍刃從某個深度開始,令她感到彷彿在水中前進的阻力。鋒利而濃稠的魔力如針般刺擊著肌膚,並讓衣服或身上都受了傷。 這就是減輕箭矢或魔箭傷害的東西嗎,安婕琳眯眼細想。但要是確實造成傷害的話,就沒有還會被彈開的道理吧。 「哈啊啊────!!!」 她閉氣凝神地全力刺出一劍。被卡西姆的魔法給轟開的傷口,輕易地就被她的劍刃劃穿了。從劍梢溢出的魔力超過刃長,斬斷了巴哈姆特的肉身、切碎了牠的內臟。 她從眼角餘光看到珀西瓦爾的劍也插進了巴哈姆特的身軀。 巴哈姆特令人震耳欲聾的吼叫掩蓋過了水聲,巨大的軀體開始歪斜傾倒。 安婕琳朝巴哈姆特的身體迴旋一踢,硬是抽出了劍、跳回地上。四處都響起了歡呼聲。但安婕琳眯眼細看著巴哈姆特。 「還沒結束嗎……?」 雖然巴哈姆特稍微搖晃了一會,但牠用巨大的魚鰭恢復成原本的姿態。牠的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並憤然張開了血盆大口。感覺牠正在凝聚魔力。 某人大聲喊道。 『慘啦,大魔法要來囉!防禦魔法!』 魔法使們彷彿大夢初醒,開始準備防禦魔法。巴哈姆特嘴裡的魔力蓄積成型,光芒也越來越耀眼。 此時珀西瓦爾又縱身一跳。他踩著魚群們往上越跳越高,看似與巴哈姆特差不多一樣高的時候,他用力地朝牠的下巴踢去。這一踢引爆了巴哈姆特嘴裡的魔力,把牠的嘴巴炸成了碎片。 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們也只能目瞪口呆地仰望。 『喂喂……這是在開玩笑吧?』 『正常人、一般是不會來一記飛踢的吧……』 突然從上方傳來一道聲音。 『很危險呦。請往後退吧』 眾人抬頭一望。是精靈族的茉琳正飄在空中。銀髮正隨著奔騰的魔力流飄揚著。 『力滿天 白即黑 黑亦白 星之源 形之歌』(*8) 茉琳高舉的雙手驟地往下一揮。正覺得空中似乎傳來低鳴時,巨大的火球破天而下,直直地墜往巴哈姆特的背部。 米麗安扶著她的三角帽,忍不住低語著。 『隕石術……太厲害了……』 被魔力構成的隕石擊中的巴哈姆特,發出臨死前的哀號,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往地面掉落。安婕琳向附近的冒險者大聲喊道。 「要掉下來了!快跑!」 冒險者們這才回神收起武器、並與鯨龍王拉開距離。 巴哈姆特的巨口不停地湧出鮮血,魚鰭像是掙扎似的擺動著,隨即便橫躺著摔了下來。像是地震般的巨響,讓眾人的雙腳瞬間似乎離開了地面。 宏亮的聲響迴繞在空氣中,不久後眾人便爆出歡聲雷動的喝采。 安婕琳安心地深舒了一口氣,用指尖擦去臉上流著的血。米麗安跑了過來,擁抱著安婕琳。 『太厲害啦安婕~!我嚇了一大跳呢~!』 「等等、米麗,會沾到血的……」 安婕琳轉開視線,尋找著珀西瓦爾的身影。 珀西瓦爾站在不遠的地方。他收劍入鞘後,似乎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不安地將手掌收了又放。 卡西姆不久後便走上前去打招呼。她雖然聽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在說些什麼。即使卡西姆看起來很高興,但珀西瓦爾似乎還是很困惑地站在那裡。明明是久違的重逢,他的臉上還是看不到一絲笑意。 有種不安的預感啊,安婕琳喃喃自語著。 *1: 原文中後段『これが鎌首をもたげると、自分には右足がないのだと嫌でも思い出させられる』 *2: 原文後段『合流しないと』 *3: 原文『ったく、退屈しなくていいけど、ちょっとくたびれるぜ……』 *4: 原文『来て早々あれが相手とはついてないなあ』。『ついてない』查辭典有『倒楣、不走運』的意思。 *5: 原文前中段『オッス、ミリィにゃん』的『オッス』應該就是日文『押忍』。不好翻呢。 *6: 原文中後段『冒険者たちとしても大海嘯が始まってもいないのに拠点を潰されるのは堪らないらしい、何とか動きを止めようとしているが中々功を奏さない』 *7: 原文『アンジェリンは剣を両手で持ち、切っ先をバハムートに向けたまま後ろに引く』我覺得應該是劍的位置不動、人轉身;也可能是人的中軸不動,但繞著魚身跑,所以劍的相對位置改變。總之就是要準備砍下去了吧,我想。 *8: 原文『力は天に満ち 白は黒 黒は白 形を持って星の根に唄う』 --- 譯者語: 不太妙的貝爾格理夫。 不太妙的巴哈姆特。 不太妙的,【霸王劍】。 下一話, 夢。 熱。 辮子。 篇7 第九五話 窗外正熱鬧地解體巴哈姆特的 [篇7 九五、工會外熱鬧地解體巴哈姆特的]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7/ ---- 九五、窗外正熱鬧地解體巴哈姆特的 建物之外,巴哈姆特的解體盛會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只要是 S級魔獸的屍體,從骨頭到肌肉、韌帶、尖牙、鱗片、皮膚、血液,甚至連一滴脂肪也好,都是極其珍貴的素材。 那些殺死魔獸而做出顯著貢獻的人,有最優先分配戰利品的權利。雖然這是在『大地的肚臍』不成文的默契,但安婕琳把解體的後續事宜全權交給雅奈莎處理後,便迅速地回到了建物內。比起巴哈姆特的素材,她更在意貝爾格理夫。 除此之外,珀西瓦爾令她更加不安。在路上初次撞到他、還有剛才一起作戰時,安婕琳對他的印象就只有畏懼跟害怕而已。 「更在意父親」甚麼的,或許只是自己的藉口也不一定。(*1) 無論如何,僅是想靠著陪父親多少消弭點不安的感覺。(*2) 她走在石頭堆砌的地板、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安婕琳掀起隔間用的布,貝爾格理夫仍在躺著靜養。丹肯坐在他的身邊。當安婕琳走近時,他輕輕地將食指豎在口鼻之間。 『大哥睡得很熟……雖然臉色看起來很糟』 「……謝謝你,丹肯先生」 安婕琳默默地坐在貝爾格理夫旁邊。父親的睡臉看起來有些憔悴。當她握住他的手時,發現正冒著汗。 「……父親」 珀西瓦爾先生、在這裡呦。但她還沒張口,又把話吞了回去。 總覺得跟那麼嚇人的珀西瓦爾重逢,就是貝爾格理夫想要的嗎。她甚至覺得不如別見面比較好。 但是,她覺得那麼說太過不合情理了,所以到頭來什麼也沒說。 安婕琳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丹肯說道。 「父親的狀況,還好嗎……?」 『說不上好。雖然不至於性命堪憂……但拙者畢竟不是醫生啊』 丹肯無奈地搔了搔頭。安婕琳垂首搖頭,嘆了口氣。 行走的叩叩聲不絕於耳、越來越近。即使人們陸續回到這裡來、附近也莫名地變得熱鬧了起來,但其中某道足音卻非常地清晰。 遮簾布被掀了開來。當她驀然仰首,看見卡西姆正帶著珀西瓦爾站在那裡。 『哎呀,貝爾……還在睡吶?』 「嗯……」 安婕琳怯生生地抬頭看著珀西瓦爾。他的頭髮如鬃毛般四散,眉頭不悅般地深深地糾結著,還有銳利地彷彿能刺穿任何人的視線。貝爾格理夫曾說過的那個爽朗又快活的少年,安婕琳在眼前的男子身上,一抹影子也看不見。 珀西瓦爾啞口無言地看著貝爾格理夫。他的雙眼與其說充滿喜悅,更多的是悲傷的顏色。 卡西姆曖昧地輕聲笑著。 『喏?是貝爾對吧?雖然老了點……但我等們也差不多吶』 『……啊啊』 珀西瓦爾揪著胸口。表情看起來很煎熬的樣子。他隨後將目光轉向了安婕琳。安婕琳大吃一驚、動彈不得。 『……原來如此。妳,就是貝爾的女兒嗎?』 「啊……唔……」 她點了點頭,但因為說不出話,只好垂下了視線。 突然,貝爾格理夫呻吟著、扭動起身子。他的義肢敲到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原本還想說些甚麼的珀西瓦爾,瞥見他的義肢後又陷入了沉默。 卡西姆有點傷腦筋地捻著鬍鬚,轉頭望著安婕琳說道。 『安婕、丹肯,抱歉吶,能離開一下嗎?』 「嗯、唔嗯……」 安婕琳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便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在她走出隔間之前,突然停了下來。 「那個……珀西先生」 珀西瓦爾默默地看著安婕琳。 「……對不起,沒甚麼事」 安婕琳迅速地把遮簾布放下來。 窗外的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了,但巴哈姆特的解體工程似乎還沒有結束,依然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眼前的夜色被火把、油燈跟和黃輝石映照出的光影交錯,而巴哈姆特那邊則被巨大的光魔法所照亮。 丹肯拍了拍安婕琳的肩膀。 『不用太擔心,安婕小姐。要是再多休息一會兒,貝爾大哥的狀況也會好點的。而且,那位就是大哥他們總算找到的老朋友不是嗎?』 「嗯……」 安婕琳頷首。「雖然是那麼說」、但她並沒有把話說出口。 在隔間外聽不到裡頭的聲音。雖然不是刻意要偷聽,但當她將耳朵貼近時,似乎有誰正快步走來。(*3) 『呦、呦、呦!終於找到妳啦!』 戶谷看起來一路上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的臉上泛紅,似乎非常亢奮的樣子。 『真厲害啊!安婕琳小姐!對吧?剛才太驚人啦!真是厲害啊!』 「咦、呃、哈啊……」 戶谷握住安婕琳的手,興奮地搖晃著。安婕琳雖然覺得困惑,但仍用不失禮的程度回應著。戶谷對此似乎毫不在意地笑了。 『哎呀,雖然妳也是第一次來「大地的肚臍」……但比想像中來得厲害呢!雖然我還算有自信,不過仍有待磨練啊……那個像獅子一樣的男人該不會是妳的隊友吧?』 安婕琳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不禁將眼角餘光瞥向隔間。裡頭還是很安靜。但是,似乎隱約聽得見悄悄地說著甚麼的對話聲。 丹肯訝異地摸著鬍鬚。 『安婕小姐,這位是妳認識的人嗎?』 「欸、啊、呃……」 『嗯?啊啊,是安婕琳小姐的隊友嗎?初次見面,我是戶谷』 『啊、您客氣了,請多指教。拙者是丹肯』 看著兩人互相鞠躬行禮,安婕琳似乎有些窒息又無力地往牆上靠去。她往窗外望去,巴哈姆特的殘骸似乎比之前小了不少。不愧是聚集了老練冒險者們的地方,熟悉解體的人似乎也不少呢。 雖然全權交給了雅奈莎她們,但她覺得這應該是件很棘手的事。 這麼大的魔獸,應該也能採集到大量的素材吧。但也不可能全部帶走,畢竟每一樣素材都很大。馬車在這裡似乎也派不上用場,因此素材的取捨就變得很棘手。 不知道這裡的冒險者們要怎樣帶走他們獲得的素材呢,安婕琳心想。 此時,她聽見一陣鶯鶯燕燕的嘻笑聲。回神一看,發現是瑪格麗特和茉琳正有說有笑地並肩走了過來。 『啊哈哈哈、哎呀,那個時候啊,因為被我插話問事而被打斷話題,瑪格麗特大人可鬧了好一陣子的彆扭呢。我啊,後來被妳追著打喔』(*4) 『咦──真的嗎。咱都不記得了咧』 『不過啊,那時的小不點居然長這麼大了,真是驚人呢』 『那種事咱也不記得了啦!不過叔公大人倒是沒甚麼變咧。喔、安婕。在這種地方幹啥啊?貝爾的狀況怎樣?』 『哦,戶谷也在啊。真是的,你怎麼馬上又迷路啦。啊、巴哈姆特的串燒,想吃嗎?很好吃喔?』(*5) 安婕琳眨著眼,左右交替地看著瑪格麗特跟茉琳。一旁的戶谷也楞住了。 『精靈族……除了茉琳以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其他精靈族……』 「……妳們認識嗎,瑪麗?」 『認識是認識,不過是在咱還很小的時候,她來找過叔公大人一次啦。雖然咱早就忘了,但多虧她才想起來啦』 『因為妳說是庫雷厄姆大人的姪孫啊?而且還提到是森林西部氏族的公主,我才想起來的啊。嘛,畢竟庫雷厄姆大人有很多訪客,要一一記住那些人也不太可能呢』 精靈族的兩人咯咯地笑著。在離大陸北端的精靈族領土遙遠的南部大陸,同是精靈族的兩人似乎格外親暱。 不管是瑪格麗特和茉琳也好、安婕琳和露西爾也罷,這般異地重逢本應是眉開眼笑的,但安婕琳不知怎的,卻有點悶悶不樂。 不管怎樣,珀西瓦爾已經來到這兒了。而且他也出現在貝爾格理夫的面前了。再來已經沒有自己能做的事了,她想。 況且父親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安婕琳彷彿說服自己般地默念著,然後抬頭說道。 「雅奈呢?」 『她好像還在和其他人聊天欸。好像說因為分到的素材太多了,得找買主啊』 這樣處理也無所謂吧。我們又不是來賺錢的,她想。 茉琳嘴裡塞滿烤肉,好奇地歪著脖子說道。 『是安婕琳小姐、嗎?總覺得有點沮喪呢。明明立了大功呢』 「啊、呃、這是因為……」 安婕琳碎唸著甚麼。瑪格麗特噘著嘴,輕戳著她的肩膀。 『幹嘛呀,妳這傢伙吃錯藥了嗎?』 「呃、抱歉……露西爾呢?」 『妳是說那個犬型獸人嗎?好像是同夥的來了,把她帶走啦。妳認識她們嗎?也給咱介紹一下嘛』 「嗯……也是呢。還會再見的吧,到時再說……」 或許是瑪格麗特的調調還是跟往常一樣,讓安婕琳覺得有點鬆了口氣。但是,瑪格麗特也在近距離看過珀西瓦爾。也跟她一樣像結凍般動彈不得。她對珀西瓦爾的印象又是如何呢? 安婕琳覺得她變得有些坐立難安、心癢難耐,此時卻聽見隔間的另一側傳來某人的咳嗽聲。 ○ 卡西姆和珀西瓦爾坐在沉睡的貝爾格理夫身旁。 『……你,之前都在哪?』 『我等居無定所喔。雖然在帝都待得最久就是了吶……你在這待了很久嗎?』 『……沒留意過。不過,說短不短』 『是嗎……吶,很辛苦對吧?』 『我的苦,不算苦』 珀西瓦爾蹙眉,摀著嘴輕咳了幾聲。 『(咳咳)……可是……為什麼,要現在……』 『吶、珀西。或許你還沒原諒自己也不一定,但貝爾可早就原諒你囉?那麼死腦筋可是不行的喔』(*6) 『原諒、嗎』 珀西瓦爾彷彿自嘲般,詭異地笑了起來。 『就算那樣、又能挽回甚麼啊』(*7) 『珀西?』 『……不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欸……?啊啊、對喔,好像是某頭叫阿寶瓦庫的魔獸的魔力結晶……』 『那傢伙啊』 言畢,珀西瓦爾便站了起來。 『唔、喂、珀西』 卡西姆還想說甚麼時,貝爾格理夫氣若游絲地呻吟著、緩緩睜開了眼。珀西瓦爾的表情吃驚地一愣,並握起披風的下擺摀住了嘴。卡西姆扶正了他的高禮帽。 『還好嗎、貝爾?』 『卡西姆……唉、莫名地冷……再怎麼說……』 雖然貝爾格理夫試著爬起身,但身體似乎不太聽話,所以只能在原處蠕動著身子。 珀西瓦爾用陰森森的神情伸手摸著貝爾格理夫的額頭。貝爾格理夫原本神智不清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驚訝地看著珀西瓦爾。 『您是……?』 『……怎樣都好,快睡吧』(*8) 珀西瓦爾把想起身的貝爾格理夫壓回床上,隨後便粗魯地掀開遮簾布、快步地走了出去。 貝爾格理夫眨了眨眼,看著卡西姆說道。 『他怎麼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呵呵……還不懂嗎?也罷,我們都老了不少呢』 『什麼……?喂,該不會──』 『我等去去就來吶。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卡西姆也起身離開了隔間。安婕琳一行人則傻愣愣地站在旁邊。 「卡西姆先生……」 『安婕,貝爾就拜託妳啦。他的狀況似乎還不太好吶』 卡西姆說完張望了一下,便跑了出去。安婕琳慌忙地衝進隔間。 「父親!」 『咕唔……啊啊,安婕』 貝爾格理夫似乎想要站起來,但雙腳無力,只能勉強撐起上半身的樣子。安婕琳忐忑不安地彎腰伸手摸向貝爾格理夫的額頭。 「父親、發高燒了。不躺好休息的話……」 『……真是慚愧啊』 貝爾格理夫躺好後,閉上了眼睛。 『安婕……剛才和卡西姆一起的那個男人……』 安婕琳雖然一瞬間有點恐慌,但想想也沒甚麼好隱瞞的,便張口說道。 「嗯……是珀西先生、喔……」 『果然如此嗎』 貝爾格理夫深深地吁了一口長氣。表情看起來似乎是放心了的感覺。 『真是的,那麼愁眉苦臉的……真是傷腦筋的傢伙啊』 「父親……」 『話說、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分你、一點特效藥啊?』(*9) 意外地聽到背後有人在講話,安婕琳驟然回頭,發現是茉琳站在那裡。她還叼著一隻串燒嚼個不停。貝爾格理夫訝異地眯起眼睛。 『妳是?』 『我是茉琳,請多指教。不久後就是、大海嘯了,身體這樣的話、會很難受的吧?』 貝爾格理夫似乎稍微考慮了一下,但馬上露出了微笑。 『不好意思……妳的好意就不客氣了』 『別客氣啦。嗯,這裡都是一起戰鬥的夥伴啊。對吧,戶谷』 『嗯。不過還真厲害啊,親子都是冒險者甚麼的』 似乎在茉琳身後看著的戶谷欽佩地說,當他看見倚在牆上的大劍時,吃驚地倒抽了一口氣。 『嗚哇……太驚人啦……那是什麼神兵啊?』 『呃,特效藥、特效藥……收到哪兒了呢?』 茉琳把駝著的行李放了下來,開始到處翻找著。 此時,建物外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似乎又有一隻魔獸爬出了「洞穴」。在外圍的瑪格麗特看著窗戶外面,張口說道。 『似乎又出現啦。安婕,怎麼辦?』 「……我要留在父親旁邊」 『好咧,也就是這樣對吧。換咱大顯身手啦』 『那麼這次也請容拙者參戰。拙者有點擔心伊什墨先生』 丹肯扛著戰斧,與瑪格麗特一起跑了出去。戶谷則有點為難地游移著視線。 『茉琳,那我們呢?大家都出發了耶?』 『請再等一下嘛。嗯──……咦,真是怪了?』 茉琳雖然拿出五花八門的道具、並排成數列,但完全沒看見特效藥的影子。雖然她感覺起來很可靠,但也有這一面啊,安婕琳想著想著,不禁莞爾。貝爾格理夫雖然又躺了回去、闔上雙眼,卻突然開口說道。 『安婕』 「怎麼了,父親?」 『……妳覺得珀西,怎麼樣?』 她聞言嚇了一跳。老實說,目前為止除了「可怕」以外,對他沒有其他的印象。就算問瑪格麗特,也是同樣的答案吧。一碰到他就會被砍得四分五裂,大概就是那種感覺。 看著欲言又止、嘟噥著的安婕琳,貝爾格理夫彷彿了然於心似地苦笑了幾聲。 『其實,他應該是個更爽朗、更有活力的傢伙啊……』 「……還是想見他嗎?」 『是啊。就是為此而來的啊。要是不快點恢復的話……抱歉啊。我是個沒用的、爸爸』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拍安婕琳的肩膀。隨後他便閉上了眼睛,並漸漸發出沉穩而規律的呼吸聲。 雖然安婕琳一直握著父親的手,看著他進入夢鄉後便一咬牙站了起來。轉身一看,茉琳和戶谷還在翻找著行李。 「那個、雖然這種請求很怪;父親、能麻煩妳們……您們嗎?」(*10) 『嗯,沒問題喔。不過特效藥……明明記得還有很多的』 『安婕琳小姐,妳要去哪呢?』 「……把父親的朋友,帶過來」 安婕琳說完便穿過兩人身旁,飛也似地離開了。 ○ 鴉雀無聲。喉嚨彷彿被甚麼給掐住了,想大喊卻叫不出聲。 右腳的末梢似乎在燃燒一樣。 並不是痛感。而是一腳踩進烈焰中的感覺。 他正覺得周遭的景色似乎像麵團一樣柔軟而扭曲,此時卻從他喉嚨的深處傳出一聲巨吼。 『…………啊啊啊啊────────────!!』 是小腿。雙手彷彿要抑止甚麼似地緊握著那裡。 他感到溫暖而黏稠的液體弄濕了手掌。不僅黏膩地令人生煩,還讓肌膚間有種密合的膠著感。 濕透了的褲管正緊貼著腳部。 既是灼人的高熱、又是刺骨的冰寒,不管哪個都讓他的呼吸變得短促而紊亂。 『咦、啊……發、發生了什麼──……』 精靈族的少女嚇得渾身無力,雙膝摔到了地上。 『他、他、他……他的腿……』(*11) 棕髮少年顫抖著發出沒有意義的聲音。 『喀哈……哈啊……哈啊……』 就像是嗓子乾了似的,吼聲停止了。紅髮少年急促地呼吸著,好像胸口被甚麼給壓住了。 他往後仰倒。剛才明明還在洞窟裡的,現在卻能看見密佈的烏雲。陽光很弱。影子也很淡。 逃脫用的卷軸發動的時機似乎恰到好處。雖然他全身都冒著黏膩的大汗,但背後卻異常寒冷。不過只有右腳像是有火在燒似的。 『大家,都沒事……吧……?』 紅髮少年轉動著脖子跟眼珠,確認著他周圍的環境。 似乎在哭著的棕髮少年、失去血色的精靈族少女,還有驚魂未定、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枯草色頭髮的少年。紅髮少年即使因劇痛而臉歪嘴斜,仍撫壓著胸口。 『太好啦……』 『我、我等沒事……但是、但是……』 『我……我、我的……我的腳……怎、怎樣了……?』 『啊、呃……』 棕髮少年有口難言、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 『得快止血!』 精靈族少女回神似地衝了過去。她拿出一條細繩子,緊緊地綁在紅髮少年的膝蓋下方。啊啊,從那以下嗎。異常冷靜的紅髮少年的眼裡,映照出一張精靈族少女哭泣的臉。 『會冷嗎!?』 『……好冷……真怪啊……』 『唔呃……這麼多血……討厭啦、再這樣……拜託、別死啊……』 精靈族的少女雖然雙眼的淚珠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不過她拼命地壓住傷口,鮮血更是汩汩地流個不停。 『不要緊……肩膀……借我一下、就……』 就能讓她放心了。紅髮少年試著挺起上半身。不過雙腿卻使不上力。(*12) 真奇怪啊。不該是這樣的啊。啊啊。因為右腳有傷嘛。治療,得要多久啊?那段期間,會給大家造成困擾吧。 他聽見呼喊著自己的聲音。枯草色頭髮的少年蹣跚地走了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 『……太好了……平安就好』 『──!──為什麼!』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張口欲言。不過卻突然看起來很痛苦似地、用力地按著胸口。他深深地咳了幾下之後,痛苦地跪了下來。 『(咳吼!)咕……(咳吼、咳吼!)混帳、在這種時候……混帳!給我停……(咳吼咳吼)…… 下來啊!!(嘎哈、咳吼!)』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從懷裡取出香袋、摀在嘴邊。以前都會立刻見效的,但現在卻起不了作用。他沮喪地用拳頭不停毆打著自己的胸口。 明明並不有趣,但紅髮少年卻不禁笑了起來。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沒有感覺,只有右腳依舊燙得令人不爽。 ○ 當卡西姆追上珀西瓦爾時,「洞穴」附近的戰鬥已經開始了。在戰場間雖然有空隙,但珀西瓦爾仍毫不猶豫地繼續前進。 一隻有著粗糙外殼的大螃蟹,用粗壯而尖銳的蟹腳氣勢驚人地衝了過來。甲殼上有著像是骷髏般的怪異紋路。珀西瓦爾隨手將其一刀兩斷。 『珀西!喂!』 在他背後追過去的卡西姆,順手一揮就把近身的螃蟹用魔法給抹殺了。 『你打算做什麼吶?到底要去哪裡啊?』 『帶回魔力結晶』 珀西瓦爾邊說邊無動於衷地砍著附近的螃蟹。卡西姆傻眼地扶好高禮帽。 『喂喂……你是想贖罪嗎?就算不那麼做,貝爾也不會生氣的啊』 『這不是請求原諒……我,連見貝爾的資格都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就回去吧』 『喂、喂!』 珀西瓦爾露出異常豁達的微笑。 『……有了女兒、很有精神。這樣就夠了。他現在更不需要我了』 『才沒那種事吶!我等不管是貝爾的還是你的辛酸、都不想再看到啦!我等都能好好地來見你了,你也多少該放下啦!』 『……因為貝爾變瘸子,並不是你的錯呢』 卡西姆瞬間彷彿被凍結似地動彈不得,站在原地不動。珀西瓦爾回頭望著卡西姆,將香包摀在嘴邊。 『剛才,看到那傢伙不見的右腳時……覺得果然還是沒辦法了。我想起那時的情景、聞到血腥味、慌亂的呼吸聲……全都想起來了。到頭來,我甚麼都無法面對』 珀西瓦爾嘟噥著揮劍,劍刃逐一將魔獸劃成了碎片。 『我應該活不久了。但是,我很害怕。以前明明常掛在嘴邊的呢……真好笑啊。剝奪朋友的未來以後、還苟且偷生……我,是個卑劣的懦夫啊』 『不對……貝爾沒有失去未來吶。喏,你跟安婕聊過了對吧?剛才她也在對吧?貝爾的女兒呀。真的是個好孩子對吧?貝爾就算只有自己,也努力過來了吶。你要逃避到甚麼時候?』 『……不只是這樣。我剛才跟貝爾面對面的時候……』 魔獸張牙舞爪地朝著珀西瓦爾而來。珀西瓦爾不費吹灰之力地砍斷牠以後,便跳進了「洞穴」。只見披風飄飄,轉眼就掉進了黑暗中。 卡西姆大驚失色、瞪大雙眼,奔跑到「洞穴」的邊緣。 『珀西!』 沒有回音。 卡西姆雖然猶豫了一下,但立即決定要跟上去,開始蓄勁,打算縱身一躍。 不過,在卡西姆跳進去之前,他的背後飛出一道身影、比他還早跳進了「洞穴」。 在溫暖濕熱的晚風中,一條長長的黑色三股麻花辮搖曳著,落進了深淵般的黑洞。 作者語: 漫畫第四冊已經發行。 如有興趣,請參見活動報告中的詳細信息。 *1: 原文『ベルグリフの事が気にかかる、というのは建前なのかも知れない』沒有主詞跟受詞,所以我猜是「貝爾格理夫跟卡西姆」說「珀西瓦爾仍在意父親的事只是場面話」。 *2: 原文後段『頼れる父にすがってこの不安を何とかしたかった』 *3: 原文『仕切りの向こうからは何の物音もしない。そんなつもりはないのに耳をそばだてていると、誰かが早足でやって来る気配がした』 *4: 原文『途中でわたしが尋ねたもんだから話が中断されて、それでマルグリット様は随分へそを曲げてましたよ。わたし、ばしばし叩かれましたもん』只確定『へそを曲げてました』是『鬧彆扭』的意思。 *5: 原文中段『もう、すぐにいなくなっちゃうんですから』 *6: 原文末段『変に突っ張らかったって仕方ないじゃない』雙重否定,即為肯定。 *7: 原文『そんなもの、誰の為にもならねえ』不太懂珀西想否定的是甚麼。理念?概念? *8: 原文『……いいから寝てろ』備用詞是「好啦,睡吧」 *9: 原文『あのう、よかったら霊薬お分けしましょうか?』因為茉琳嘴裡還在吃東西,所以刻意把斷鋸斷成邊吃邊說的感覺。看起來她不像會腹語術的樣子。 *10: 原文『あの、こんな事頼むのも変だけど、お父さんの事、任せてもいい? ですか?』是安婕琳久違地用於貴族的客套句法。 *11: 原文『あ、あ、あ……足が……』因為恐慌甚麼的,把『腿』的日文『あし』拆成兩段的講法。換成中文可能是類似『ㄊ、ㄊ、腿』之類的吧。稍微加了點字。 *12: 原文『安心させようと、赤髪の少年は立とうとした。しかし足に力が入らない。』看起來應該是從仰躺的姿勢改變成「直立」的姿勢,但腳卻出不了力(沒站成功)。所以理解為「坐起身」的感覺。 --- 譯者語: 懸念啊。珀西你至少話說完再跳嘛。 小吐槽。大量失血後坐起來,居然沒有姿勢性低血壓啊。 朦朧。 藥。 麻花辮。 下一話, 鍋。 黑髮。 白塔樓。 篇7 第九六話 正以為是森林裡呼嘯的風, [篇7 九六、正以為是森林裡呼嘯的風,]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8/ ---- 九六、正以為是森林裡呼嘯的風, 剛以為聞到森林拂來般的清風,身體就突然變得輕鬆了起來。清爽的微風沁徹心扉,令他覺得格外地神清氣爽。 當他睡眼惺忪地醒來後,便看見一片歷盡滄桑的石製天花板,還被煤煙給染黑了一角。他稍微挪動身子,感覺得到輕薄的寢具底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地板。 『哎呀,醒了嗎?』 貝爾格理夫望著聲源的方向,有個精靈族的女性正坐在那裡。 架在篝火上的湯鍋,似乎在烹煮著什麼,飄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貝爾格理夫搔了搔頭後,用掌心輕拍側額幾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妳是……茉琳小姐對吧?』 『是的,正是茉琳。太好啦,特效藥似乎很有用呢』(*1) 茉琳滑稽地笑了起來,並從鍋裡舀了些食物到盤子上。然後把它遞給貝爾格理夫。 一根有成人胳膊那麼粗、肌肉盤根錯節、染著詭異的鮮紅色的東西,正冒著熱騰騰的蒸氣。聞起來有種海港的味道。 『是水煮螃蟹怪喔。很好吃呢』 『呃、感激不盡……妳說特效藥,該不會是精靈族的……?』 『嘛,畢竟是我調配的,所以要說是精靈族的特效藥也行呢』 茉琳咯咯地笑著,自顧自地嚼起了蟹肉。 『(嚼嚼)……雖然不像領裡的那麼有效,不過我認為比外面做的效果更好就是了』 『真是抱歉,那麼貴重的物品……感謝相助。非常謝謝妳』 『哪裡哪裡,遇到麻煩時,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嘛。更何況特效藥還剩很多呢。但是平常根本用不到,需要的時候就忘了收在哪……這還真好吃呢』 茉琳說完,又從鍋裡撈出蟹肉,邊「呼──呼──」地吹氣、邊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盤中的佳餚。 這還真是飄忽不定的個性呢,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想。記憶裡的精靈族少女,也是這種個性。具有不容易被他人猜透、難以捉摸的特質,或許對精靈族來說並不罕見吧。他如此思考著。 無論如何,即使目前並非絕佳狀態,至少他也不覺得難受了。殘存的疲倦感可能是因為在硬地板上睡覺導致的吧。 『魔獸還會出現嗎?』 『目前為止出現的魔獸似乎都被打敗了呢。就像這傢伙一樣』 茉琳指著鍋裡的蟹肉,繼續說著。 『不過,大海嘯大概已經開始了吧?下一頭魔獸似乎就要出現了,大家都在「洞穴」的附近摩拳擦掌喔。雖然還沒有滿月啦』 『呼嗯』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鬚思考著。也就是說,一起來的夥伴、跟茉琳小姐同行的青年,應該都還在那邊吧,他想。讓茉琳一個人特意為了他留下來,令他既感激又充滿歉意。 『真對不起,造成妳們的困擾……』 『不會不會,正好能休息嘛。不過真是太厲害了呢。雖然見過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都是冒險者的父女呢。呼──呼──』 『不不不、我並不是冒險者……』 『咦?是嗎?瑪格麗特小姐親口說過,你是【聖騎士】庫雷厄姆先生的親傳弟子耶。那把劍也是庫雷厄姆先生的聖劍對吧?』 『雖然那麼說也對……該從何說起才好呢?』 貝爾格理夫苦惱地搔著頭,環顧四周。除了茉琳以外就沒其他人了。不曉得安婕琳去了哪呢。還有珀西瓦爾他……。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遮簾布外似乎有道長著黑髮的身影,正從縫隙往裡頭窺視著。(*2) 『打擾了哇』 『喔喔、八雲小姐』 束起一頭黑髮、身穿布羅烏風格打扮的八雲,咧嘴笑著走進隔間。她身後則跟著蹦蹦跳跳的露西爾。 『好久不baby 啦,貝爾大叔』 『雖然聽說儂身體不舒服,但看來似乎不用擔心啦……哎呀呀,真是好久不見了哇,貝爾先生』 『看到妳們兩個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呢……羅貝爾殿下的事情解決了嗎?』 『唔嗯。好像光是政爭就讓他忙翻天啦,完全沒懷疑我們哇。多虧這樣,我們也領到不少報酬哇。呵呵』 八雲邊笑邊坐了下來。隨後她注意到了茉琳,便看著她神色古怪地歪頭問道。 『精靈族……?是以前的隊友嗎?』 『不、不是她。是來到這裡才認識的呢』 『哼嗯,果然沒這麼容易哇?』 茉琳邊吃著螃蟹、邊瞪大了雙眼說道。 『(嚼嚼)……安婕琳小姐好像有提過,你們在找某個精靈族之類的嗎?』 『是啊,是我很久以前的隊友呢……叫做薩蒂的女精靈族啊』 『薩蒂、薩蒂……唔──嗯?』 茉琳的眼睛咕溜溜地轉著,彷彿在思考著什麼。露西爾突然伸出脖子問。 『【霸王劍】大叔、來過了嗎?』 『珀西嗎……那個混球啊』 想起在露臉之前就逃跑的老朋友,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起來。況且當時自己的狀況也很差。讓他看到自己那麼病懨懨的樣子,會往壞處想也是難免的吧。(*3) 要是能聊上幾句就好了。 露西爾納悶地拍打著耳朵。 『沒來嗎?』 『啊,他有來喔。不過在能說到話前,那傢伙就不曉得跑去哪了』 『古人有云。有朋自遠方來,嘻嘻好爽』(*4) 『怎麼說呢……那傢伙很煎熬吧?』(*5) 八雲雙臂交握,臉上掛著複雜的神情。 『因為他是個令人難以靠近的男人哇……雖然我也被嚇得不敢接近,但那種人大概常煩惱纏身吧』 『才不是呢。大叔很寂寞呦。Feel lonely.』(*6) 『寂寞、嗎』 貝爾格理夫垂下了視線。 或許是那樣吧。聽八雲和露西爾這麼一說,他覺得珀西瓦爾應該從那時起就一直很孤單吧。貝爾格理夫即使夢想破滅了,也還能在回到故鄉後遇到安婕琳,彷彿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但當時卻就那樣把珀西瓦爾他們給拋在身後。 『……得去找他呀』 茉琳慌忙地勸阻想起身的貝爾格理夫。 『還沒呢,要等特效藥在體內好好地循環、吸收啊。還想變回之前那樣嗎?』 『唔……』 八雲咯咯地笑了起來。 『別急哇,這可不像儂啊、貝爾先生。再說,那男人對突來的意外需要整理一下心情也說不定喏……不過,儂真的想見他嗎?』 『……那是什麼意思呢?』 『坦白說我很不安啊。那男人雖然很難過,但我覺得他可能被悲憤沖昏頭哇。時間是很殘酷的啊,還會扭曲情感……善意瞬間成為惡意也不罕見喏。況且,人心叵測哇。也有就算理智曉得不行、但仍讓情感牽著鼻子跑之類的情況哇』(*7) 『是啊……我也能理解。但就算會那樣,還是得見他一面。他還惦記著我,讓我很開心呢……』(*8) 『是嗎……哎呀,抱歉說了些多餘的話哇。不過,告訴儂【霸王劍】在這的人是我啊……呃,總覺得不能放手不管哇』 『不要緊的。謝謝妳,八雲小姐』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八雲低下頭、搔了搔臉。 『真是的……以前就這麼覺得了,儂們一個個都是麻煩的傢伙哇』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 要面對過去,有時是件很痛苦的事。他之前也切身體會過。因為悲慘地失去了右腳,不得不退出冒險者的行列,就曾令他沉痛地難以言喻。 然而,他在托爾內拉撿到安婕琳,並為他帶來許多良緣與重逢的機會。或許是託了女兒的福,他才能一再地面對那些自己不忍卒睹的往事。因此,不能逃避。貝爾格理夫是這麼想的。 他突然想到了安婕琳,便抬起頭說道。 『對了,安婕她……』 『安婕琳小姐?她去追那個、珀西先生……嗎?說是要帶父親的朋友回來之類的』 『……我,真是個沒用的爸爸啊』 又讓女兒奔波操煩了啊,貝爾格理夫慚愧地搔著頭。(*9) 露西爾輕奏著手裡的樂器。 『Everything, gonna, be alright.』 ○ 黑暗彷彿緊黏著肌膚一般。每踏出一步,都感覺彷彿有甚麼潮濕又溫暖的東西拂過身邊。油燈的光絲毫無法令人安心,照明僅限於能看到腳邊的程度而已。 珀西瓦爾走在安婕琳的身旁,偶爾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為什麼跟來?』 安婕琳露出些許不悅的神情回望著珀西瓦爾。 一直以來都令她覺得畏懼的男人,如今卻令她感到莫名的焦躁。她心想,明明好不容易見到父親了,為什麼還要像逃避著甚麼似的跑來這種地方呢?(*10) 因此就算在珀西瓦爾面前,她也不再膽怯了。甚至還打算瞪回去。 「父親想見你……所以我來把你捉回去」 『……是嗎』 珀西瓦爾依然眉頭深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著。 兩人相敬如冰的狀態便如此持續著。雖然感覺得到周圍有魔獸的氣息,但沒有會被襲擊的感覺。或許是安婕琳和珀西瓦爾之間某種一觸即發的氛圍,無意間釋放出的些微鬥氣讓魔獸們不敢輕舉妄動也不一定。 「難道珀西先生不想見父親嗎……?」 珀西瓦爾沒有正面回答,但卻默默地稍微加快腳步。安婕琳也跟了上去。 隔著鞋子感覺得出腳下岩石的凹凸不平。她瞥見上方仍一團漆黑。話說回來,她剛跳下來時那片像靄又像雲的奇妙霧氣,簡直就像是隧道啊,安婕琳如此想著。(*11) 珀西瓦爾突然拔劍。安婕琳也立即握住劍柄。當她彷彿聽見什麼正摩擦著地面的沙沙聲時,一頭長出無數腹足的蜈蚣狀巨型魔獸,從暗處往她們飛撲而來。 不過珀西瓦爾俐落地一個閃身後,分秒不差地斬落魔獸的頭部。安婕琳則把身體給一刀兩斷。瞬間就分出勝負,似乎連「戰鬥」都不算。魔獸的氣息開始變得越來越濃。 珀西瓦爾朝安婕琳說道。 『……挺行啊』 「……那當然,因為是父親教的啊」 珀西瓦爾的眉毛微微地跳了一下。 『貝爾教的嗎……?聽卡西姆說他還能揮劍,原來是真的啊』 「沒錯。父親很強的喔……一定比珀西先生還強」 『是嗎……』 珀西瓦爾瞬間似乎被她逗笑了,卻馬上變回不苟言笑的樣子,從懷裡掏出了香包。然後又繼續向前走。 安婕琳呆住了。電光石火間瞥見的笑臉,確實能感覺出他爽朗的樣子。 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的安婕琳突然回神,快步追上珀西瓦爾,並揪著他的披風一角。 「珀西先生從什麼時候,在這戰鬥到現在呢?」 『……早就忘了』 珀西瓦爾遙望著遠方。看來似乎是在回想久遠的過去。 『不過到頭來,這裡也沒有啊……雖然某程度上一直都懂,但或許只是為自己開脫吧』(*12) 「……?沒有什麼?」 『奪走貝爾右腳的魔獸啊』 安婕琳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 「……所以你一直在找牠嗎?」 『是啊……雖說剛開始是為了尋找治療右腳的方法,但自從找不到貝爾後,就以為他死了。所以把這當成報復……真是可笑啊』(*13) 珀西瓦爾自我解嘲地笑著。那模樣跟剛才看到的完全不同,光看就覺得有種椎心刺骨的感覺。 『那玩意的樣子,我到現在都忘不掉。像是漆黑的影子、長著四隻腳的狼……雖說大概是魔王……但到底是魔王的一種、或根本就是別種魔獸,到現在還是搞不懂啊』(*14) 「要打倒……魔王嗎?」 『啊啊。但那也沒什麼。只要不是那玩意,就算是魔王或龍王,都沒意義』 「所以就……一直,在這嗎?」 『我說過了吧。給自己開脫啊。只是不想被認為什麼都沒做罷了』(*15) 安婕琳緊抿雙脣。他的語氣,就好像和她跟卡西姆在大公家門口對峙時一模一樣。 珀西瓦爾駐足,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再次取出香包,並摀在嘴邊。 『……可是,貝爾現在出現了,我……』 兩人便靜靜地走了好一會。偶爾會出現魔獸,但旋即就被無言地砍死。安婕琳甩乾了劍上的血後,便收劍入鞘。 「還以為『洞穴』裡會更厲害的……外頭的戰況明明那麼激烈」 『要看地方。到這附近的話……。已經看得見了』 珀西瓦爾指著正前方。在不遠處矗立著一棟純白色的物體。 仔細一看,好像是塔樓的樣子。塔樓本身彷彿正發出光芒,讓附近異常明亮,照出崎嶇不平的地面。塔樓似乎以白色的磚塊堆砌,成了與周圍景色格格不入的存在。 遠看還以為是座瘦小的燈塔,但接近之後才發現還蠻高大的。 「這裡是……」 『是阿寶瓦庫的巢穴。其他魔獸沒辦法靠近這裡』 珀西瓦爾說完,便進入沒有大門的入口。安婕琳慌忙地緊隨其後。 塔裡空蕩蕩的。天花板似乎在很高的地方,但有多高就不曉得了。螺旋狀的樓梯沿著牆壁無盡地往上延伸。眼前景物都是白色的磚瓦砌的,而且似乎正發出微弱的光芒。 珀西瓦爾看著安婕琳說道。 『要在這等嗎?』(*16) 「不要」 『……是嗎』 珀西瓦爾握住安婕琳的肩膀,挪到階梯靠近牆壁的那端站著。是香包的關係吧,一股不可思議的清新香氣朝她撲鼻而來。 『記住,別回頭。不管背後發生什麼事,都別轉頭』 「咦、嗯……為什麼?」 『走就知道了。到塔頂前只要看著眼前的樓梯就好』 珀西瓦爾說完便開始往上走。安婕琳則跟在他的身邊。 或許是因為白磚放出奇特的光芒,地面看不出起伏。要是一個不小心,搞不好會踩空也不一定。 她突然想起了卡西姆。她雖然搶在他前面跳進了洞裡,不知道他後來怎樣了呢。他大概也跳進來了吧,但是卻沒有在她落地的地方出現。 珀西瓦爾說,「洞穴」裡頭可能會有空間扭曲的情形,就算從同個地點進入,也可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卡西姆先生,不曉得現在怎樣了……」 『他啊。嘛,那傢伙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珀西瓦爾冷淡的說。但是,卻能感受到他話裡蘊含著的某種信賴感。 「……你很相信卡西姆先生呢」 『才不是那樣。我只是肯定他做得到而已』 那不就是信賴嗎,安婕琳輕輕地笑著。不知為何,一開始她感受到的威壓感似乎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珀西瓦爾莫名其妙地側眼看著安婕琳。 『幹嘛』 「呵呵……欸,珀西先生。父親是怎樣的冒險者啊?」 『貝爾嗎……他是個謹慎、膽小又冷靜的傢伙。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呢。也從沒在劍術上輸過他就是了』 安婕琳有點不悅地鼓起臉頰。 「現在的父親才不會輸呢……」 『妳還真是景仰貝爾啊。妳的媽媽,是誰?妳跟貝爾長得並不像呢』 「我是被撿到的……所以媽媽是誰,連父親都不知道」 『……是嗎』 突然,她們的斜後方出現了一股奇怪的氣息。 珀西瓦爾抓住下意識想轉身的安婕琳的肩膀。 『別看』 「可、可是……」 『忍到走上塔頂為止。要是現在轉身,牠就會打過來。那樣可就沒有勝算了』 「……阿寶瓦庫是怎樣的魔獸?」 『完全透明。會緊緊跟在走往塔頂的人後面。爬得越高、實體化的部分就越多,到了塔頂就會顯現真正的姿態。要是不到塔頂,我們所有的攻擊都打不中』 「……魔法也是?」 『魔法也是』 安婕琳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這種對手,要怎麼贏呢。 看著呆若木雞的安婕琳,珀西瓦爾不禁莞爾。 『不用怕。出了塔頂就打得到了。到時候就跟普通的 S級魔獸沒兩樣』 「是嗎……太好了……」 安婕琳拍了拍胸口。可是,為什麼他這麼清楚呢。 「珀西先生,跟牠打過嗎?」 『有。但起初差點就死了。畢竟是和打不到的對手持續交戰呢』 「那、那是怎麼得救的……?」 『沒有勝算所以決定棄戰,不顧一切地逃走。因為我還沒爬得很高,所以就勉強從樓梯上跳到地面。只要出塔後牠就不會追過來了。那時真是傷痕累累啊……』 珀西瓦爾瞇著眼睛,懷念地回想著。 『「遇到不會死纏爛打但又沒勝算的對手、就逃」,或許是貝爾教會我的也不一定。我和卡西姆都是埋頭猛衝的那種人。我們都認真地覺得,要打就要贏』 「薩蒂小姐也是?」 『妳連薩蒂的事也知道嗎?……也是呢。她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我們三個人都是。或許貝爾可能沒有我們所擁有的……但他身上卻有我們三個所沒有的一切。冒險者的價值並非只有戰鬥力,他大概就是最好的例子吧』 身後魔獸的氣息越來越濃,雖然安婕琳有些不安,但因為對珀西瓦爾口中的往事更為在意,便決定將牠拋諸腦後。 明明是那麼溫馨的回憶,為什麼珀西瓦爾看起來那麼悲傷呢。明明好不容易能再次見到以前的朋友,為什麼他還要轉身逃走呢。 因此安婕琳不禁有點沮喪地握住珀西瓦爾的披風。 「見見父親嘛,珀西先生……」 『……要是能活著離開這裡的話』 「說好囉?父親,一直很想見你」 『哈哈……大概是因為對我的怨恨吧。跋山涉水的……』(*17) 「──!父親才不是那種人!」 用自己以為還要大的音量吼出聲後,安婕琳不禁嚇了一跳。 珀西瓦爾瞥了安婕琳一眼。嘴角似乎因為開心而有點上揚著。 『……就算是撿到的孩子,妳也確實是貝爾的女兒呢』 「我們像嗎……?」 『該怎麼說呢?說像又不太對……應該說感覺起來就是貝爾的女兒』 安婕琳欲言又止,視線左右游移著。從背後鋪天蓋地而來的氣息令人感到非常煩悶。 「……父親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喔。不管是敘舊,或者遇到了哪些事之類的。就像是到這邊的路上,旅途中也遇到了很多事情喔,珀西先生」 『也是呢。老實說,我很驚訝貝爾會來這裡……那傢伙真了不起呢』 珀西瓦爾扶正了腰間的配劍。 『那傢伙已經在向前邁進了。我……我做不到』 「才不會呢……因為珀西先生很強。只要加把勁不就行了嗎?」 『為了某人而努力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無論結果如何。雖然是因為貝爾才來到這……但我卻變成這樣』(*18) 「……會自責也沒辦法……不過又是為了誰呢?」(*19) 『這個嘛……就聊到這吧。到囉』 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很高的地方了。她抬頭總算能看見天花板了,樓梯還繼續往上延伸。背後的魔獸氣息也越來越強,並且感覺得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呼吸聲,還有耳後濕熱的喘息。 當她們踏上最後一階時,珀西瓦爾抓住安婕琳的手。 『跳!』 她蓄力一跳。她一落在塔頂後,便立刻拔劍、轉身看去。 有頭奇妙的生物。看起來像是沒毛的老鼠,但體型又遠比安婕琳來得大。左右眼大小不一、又不對稱地正咕溜溜地轉著。 牠的獸牙長而鋒利,四肢末端都長著鈎爪。但是後腿很粗壯,兩腳正牢牢地踏在地上。前肢似乎能像手臂一樣活動,利爪很明顯是牠的武器。粉紅色的皮膚上似乎稀疏地長著胎毛,膚色看起來就像桃子一般。 阿寶瓦庫抬頭,彷彿想發出咆哮。但是並非預期的尖銳聲,而是發出像衣物摩擦般細微又輕柔的叫聲。 『散開。兩次爪子。小心』 「兩次?那是──」 珀西瓦爾還沒等安婕琳問完,就往左邊飛躍而去。安婕琳也立即跳到右邊,形成夾擊魔獸的陣勢。 阿寶瓦庫的兩眼分別盯著她們看,隨後便奔向安婕琳。牠的動作非常迅速。牠揮舞著像鐮刀般彎曲的鈎爪。 安婕琳冷靜下來以後,稍稍側身躲過了攻擊。但一股寒意冷不防竄了上來,讓她立刻以劍護身;鈎爪明明已經揮過去了,但卻感覺劍身受到了衝擊。 珀西瓦爾繞到魔獸背後,將阿寶瓦庫的右臂連肩砍落。魔獸微微地叫了一聲,隨後往遠處飛退。 安婕琳不悅地噘著嘴看向珀西瓦爾。從沒聽過有看不見的斬擊。 「「兩次」甚麼的……說仔細點嘛」 『別撒嬌啊。我又不是妳爸』 珀西瓦爾握好了劍,蹴地追著跑走的阿寶瓦庫。安婕琳則跟在他身後。 兩人雖然不發一語,不過珀西瓦爾跑向魔獸逃跑的另一側,再次和安婕琳夾擊著牠。兩人交換了眼神,頃刻後不約而同跳向阿寶瓦庫。 阿寶瓦庫的身影突然像海市蜃樓般搖晃了起來。安婕琳狐疑地瞇眼細瞧,但仍橫揮一劍。劍刃將魔獸的軀體一分為二,珀西瓦爾從另一側將其斬首。 怪了。她愣了一下。 「結束了……?」 『……!不對。牠還活著』 安婕琳跟珀西瓦爾立刻背對背地擺出劍勢。 周圍傳來「唭、唭」的某種摩擦地面的聲音。聲音繞著兩人盤旋,似乎漸漸地越來越近。 「那是什麼聲音……?」 『是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保持警惕。別靠視覺』 「……變透明了嗎?剛才的是幻覺?」 『沒錯。不過跟在樓梯時不同,攻擊不會揮空。別分神囉』 「沒問題……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安婕琳全神貫注地握緊劍,傾聽著越來越近的「唭唭」聲。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好像被詭異地重疊在一起。聽見像是衣物摩擦的聲音。珀西瓦爾嘖舌。 『竟然有兩頭……跟之前不一樣』 「……一人一頭。這樣正好」 『哈哈哈!這麼強勢就不像貝爾的女兒啦!那頭,就交給妳了』 話聲剛落,珀西瓦爾便一躍而起,安婕琳同時也衝上前去。雖然看不見,但對方的氣息咄咄逼人。安婕琳舉劍接下一招。 「還有一下……!」 她用力地握緊了劍。才剛接下一招的劍身又傳來一波衝擊。她硬撐下來,並將那衝擊推了回去。 仔細一看,阿寶瓦庫並不是完全透明的。在發光的白磚上,看得見牠正像熱氣一般朦朧地移動著。 雖然跑得很快,但並非抓不到牠的蹤跡。討伐了無數魔獸的安婕琳,雙眼精確地捕捉住阿寶瓦庫飄渺而模糊的輪廓。 「──就是那裡!」 她扭轉身子、踮腳撐地,肩膀猛地旋轉、用力一刺。劍尖準確地照著阿寶瓦庫運動的軌跡,貫穿了牠的胸腔。魔獸發出微弱的悲鳴,往身後一倒。 正當安婕琳鬆了口氣時,阿寶瓦庫的心臟附近突然發出奪目的光芒。她驚訝地再次舉起劍,但光芒漸漸地變得黯淡,形成一個手掌大小的光塊、滾落到地上。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似乎是一路上神經一直緊繃著,讓她覺得這疲倦不僅是因為激烈的戰鬥而已。要是獨自前來或許會更危險也不一定。並肩作戰後,她感覺珀西瓦爾的非常可靠。 安婕琳轉身一望。雖然珀西瓦爾似乎已經俐落地解決了魔獸,但並沒有出現她手中的那種光塊。 珀西瓦爾收劍轉身,迎向她說道。 『……似乎不是兩頭,而是分身。妳那頭才是本尊吧』 「似乎是呢……這就是魔力結晶嗎?」 『沒錯。妳把它帶回去吧』 「不行。由珀西先生交給父親」 『……真固執啊。不過本事不錯。已經好久沒有跟人並肩作戰了……真不簡單啊』 「因為我是【赤鬼】貝爾格理夫的女兒啊……」 『哼……雖然長得不像,不過感覺起來的確是他的女兒呢。還真怪啊……唔,【赤鬼】?』 把魔力結晶揣入懷中後,珀西瓦爾歪著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此時,她們聽到有甚麼正從底下沿著樓梯跑上來的聲音。兩人雖然迅速地握住劍柄,但看見對方的身影後就不再戒備了。卡西姆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那。 『居然把魔法使一個人丟在後面不管……太亂來啦、你們吶!』 『囉嗦。現在沒事不就好了嗎』 『真是的──為什麼你從以前到現在都這麼莽撞啊!而且安婕!被妳嚇了一跳,害我等不得不愣在那裡喔!也害我等錯過時機、沒抓到正確的空間軸吶!』 「嘻嘻,對不起……但是卡西姆先生相當順利地找到這裡呢」 『我等是靠魔力感知跟過來的吶。但這附近其他魔力的氣息太強,真的超困難的吶!都快累暈了吶!』 卡西姆邊說邊氣憤地踱著地板。涼鞋不停地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珀西瓦爾一臉厭煩似地扭轉手腕的關節,發出相當大的聲響。 『那還真是辛苦啦。不過正事辦好了。回去囉』 『吼──氣死我等了!珀西!在和貝爾好好把話說完以前,我等絕對不會讓你逃走的吶!』 『……本來就逃不了呢』(*20) 珀西瓦爾說完,瞥了一眼安婕琳的方向。 安婕琳竊笑著揪住珀西瓦爾的披風。 *1: 原文前段『はい、モーリンでございます』是比較正式的語氣。 *2: 原文後段『仕切りの布がばさりとめくれて黒髪がひょいと覗いた』 *3: 原文中後段『どうにも自分はタイミングが悪い。具合の悪い有様を見せては、当てつけかと思われても仕方がないだろう』 *4: 原文中後段『友あり、遠方より来る、ああ楽しかった』是參考『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日文片語『友あり、遠方より来る、また楽しからずや』。因為差別只有在最後一句的語氣跟時態,索性翻成可能比較適合露西爾的調調。 *5: 原文『どうかな……あいつは苦しんでたかい?』雖然是接在露西爾怪腔怪調的古語、理應是吐槽番八雲的回合,不過從對珀西的稱呼看來,應該比較像是貝爾的台詞。 *6: 原文後段『ふぃーるろんり』 *7: 原文『儂は正直不安じゃ。あの男は悲しみも大きかったが、時折憎しみを抱いているようにも思えた。時間というのは残酷じゃ、時には人の心を歪ませてしまう事もある……好意が一転して憎悪に変わるなんちゅう事も珍しくない。それに、人の心は微妙なもんじゃ。理屈じゃ分かっていても情が許さんという事もある』 *8: 原文『心配してくれるのは嬉しいが……』 *9: 原文前段『また娘ばかりが頑張ってくれている』 *10: 原文中段『どうして逃げるようにしてわざわざこんな所に来ているんだ』 *11: 原文中後段『ここに飛び込んだ時霧のような雲のような、妙な靄を通り抜けたな』 *12: 原文中後段『心のどこかじゃ分かっていたんだが、自分への言い訳をしたかったのかも知れねえな』 *13: 原文末段『とんだ道化だ』直譯是『一直滑稽』。備用詞是「造化弄人」。不過語氣跟語意都不太通順。 *14: 原文中後段『一番近かったのは魔王だが……あれが魔王の一種だったのか、まったく別種の魔獣だったのか、今となってはそれすら分からん』 *15: 原文後段『何もしてなかったって言いたくなかっただけだ』 *16: 原文『ここで待ってるか』的『ってる』查辭典有『動作持續至今』的意思,跟這句話的意思有點難連結。總之暫時先翻這樣。 *17: 原文中後段『恨み節でも用意してんのかね、遠路遥々……』 *18: 原文『大事なのは誰の為の努力だったかって事だ。結果だけでどうこう言うのはいくらでもできる。ベルの為だと思って来たが……俺は結局』倒裝、分譯、省略主受詞。 *19: 原文『自分で自分を責めたって仕様がないと思う……それこそ誰の為なの?』 *20: 原文『……元より逃げられそうもねえからな』 --- 譯者語: 八雲二人組與螃蟹鍋。 安婕二人組與魔獸們。 卡西姆與他的涼鞋。 下一話, 第七篇最終話。 篇7 第九七話 金鼓齊鳴。夜幕低垂, [篇7 九七、金鼓齊鳴。夜幕低垂,]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99/ ---- 九七、金鼓齊鳴。夜幕低垂, 金鼓齊鳴之聲,斷斷續續地迴盪在夜空之中。 此時已過子夜,幾乎成了圓盤狀的月亮正照著地面;地面打出了無數枚光魔法,四處都是大小不一、黑白交錯的光影正來回舞動著。從巴哈姆特出現之後,魔獸似乎毫無間斷地從「洞穴」中接踵而至。 用來採集素材的魔獸屍體,接二連三地被拖到建物的後方。在外界隨便一小塊都價值連城的高貴素材,光是眼前就堆積得不計其數。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即便隨處可見雲朵形成的陰影,但今天大概會是晴天吧。微風雖然輕拂著肌膚,但當陽光開始照耀大地時,應該也會熱得冒汗的樣子。 聽伊什墨說,大海嘯或許早就開始了也不一定。 『並沒有人說非得等滿月時才會開始。只是魔力和魔獸大概會隨著盈虧的週期而大量增加,如此而已』 『哼嗯……不過,這還真厲害啊』 貝爾格理夫讚嘆之餘,回首看著窗外。幾抹雲彩在藍天中漂浮著。 伊什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摘下眼鏡,擦拭著鏡片。 『好吧,我也差不多該稍微休息一下了。真是心力交瘁啊』 『啊啊,請好好休息。這種混戰想必很辛苦吧』 『說的也是呢。和大家沖散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伊什墨苦笑著搔起頭來。傍晚時晦暗不明的混戰,似乎打散了他和戰友們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了出來。特效藥似乎在他睡覺時,好好地在體內循環著。全身上下的倦怠感或疲勞感已煙消雲散,不僅能活動自如,甚至還能持劍戰鬥的樣子。 『貝爾叔叔,您想喝湯嗎?』 雅奈莎從隔間探出頭問道。貝爾格理夫轉身回答。 『哦,請給我一點……雅奈,妳不稍微躺著休息會嗎?』 『不用了,剛才有小睡一下……在這裡睡不熟呢』 石地板確實太硬了。因為一路上是徒步走來的,寢具之類的貴重品自然不會帶在身上。睡覺大概也就只是把行李堆成一球當作枕頭、再蓋上塊薄布當被子的程度而已。或許睡了一覺反倒會讓身體變得更加僵硬也不一定。(*1) 自己能睡個好覺都多虧了有特效藥啊,貝爾格理夫心底再次對茉琳和戶谷獻上由衷的感謝。 作為湯頭,茉琳煮剩的螃蟹湯本身就很美味了,之後又加了點簡單的調味料。是能讓人放鬆的味道。彷彿能滲入五臟六腑似的。 米麗安和瑪格麗特在隔間裡併躺著。丹肯也雙臂交握地倚著牆、點頭如搗蒜地打著盹。他身旁的伊什墨則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發出穩定而沉緩的呼吸聲。 太陽升起後,魔獸的攻勢似乎略為趨緩。建物外解體魔獸的工作、或將其料理的人們喧騰不已。 結果安婕琳她們還是沒回來。若僅跟魔獸戰鬥的話,應該早就到了才對,貝爾格理夫心想。 看著湯裡熱騰騰的蒸汽,他想起了匆匆一瞥的前隊友的臉孔。 『……老了呢。罷了,彼此彼此啊』 雅奈莎邊攪拌著湯鍋、邊看著貝爾格理夫說道。 『是在說珀西瓦爾先生、嗎?』 『嗯……雖然他並不是看起來那麼凶神惡煞的傢伙就是了』 『……坦白說,我覺得很害怕呢。體型那麼魁梧,一看到就令人喘不過氣……啊、抱歉,我竟然這麼說貝爾叔叔的朋友』(*2) 『不,不要緊……不過啊,他其實並不是那種人喔。很喜歡笑、總愛和卡西姆一起惡作劇……啊啊,再加上薩蒂也一起攪和,她們三個常讓我很困擾啊』 貝爾格理夫輕輕笑著,對雅奈莎說道。 『妳夾在安婕和米麗之間,應該也常遇到類似的事吧,雅奈?』 『是呢,貝爾叔叔這麼一說……』 雅奈莎咯咯地笑著把湯舀進碗裡。此時傳來一陣衣物的摩擦聲,原來是米麗安醒來了。 『呼喵呀──……睡得好累~……』 『什麼嘛,不多睡點可沒辦法消除疲勞喔』(*3) 雅奈莎說道。米麗安鬧脾氣般地鼓起臉頰,伸手拿起杯子。 『因為身體反而會越睡越硬嘛~伊斯塔夫的旅店的床~就很柔軟呀喵~』 『那種事就別說啦,會更難睡的喔』 瑪格麗特也醒來了。她一臉睡眼惺忪地揉著雙眼、伸著懶腰,轉動著脖子和肩膀。雖然某種程度上確實理解是野營,但在這樣的建物裡卻如同野營般睡覺,總覺得多少有點違和感。 儘管如此,或許仍比真正的野營還容易入睡些;但應該是『大地的肚臍』所特有的緊張感刺激著神經,讓人輾轉難眠吧。 不知是否是一直在睡覺的副作用、還是曉得珀西瓦爾就在附近的關係,貝爾格理夫相當地如坐針氈。他一口氣喝完了熱湯以後,便站起身來,拿起庫雷厄姆的大劍。 『我稍微出去走走。感覺身體狀況還不錯』 『啊、咱也一起去。等咱一下啦』 『我是不介意……不過瑪麗,妳不休息的話沒關係嗎?』 『在這種地方睡還不如走動走動咧。咱們去酒館吧、酒館。喝酒肯定就會有精神啦、嗯』 『嗯、呃、也是呢……總之就先去看看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想喝酒~』 米麗安戴好帽子,也站了起來。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扛起大劍。 『別喝太多啊……雅奈妳呢?』 『欸、啊、唔、該怎麼辦呢……』 『沒關係嘛,又沒啥要緊事。丹肯和伊什墨還在睡,走啦走啦──』 『唔、唔嗯……那我們走吧』 把湯鍋取下,用灰土掩滅篝火後,一行人便走出了建物。天色非常晴朗,黎明時掛滿天幕的雲層已經變薄許多,還能隱約看到半透明的月亮高懸在空中。 或許是因為到處都在解體魔獸,四面八方都飄散著一股血腥味。 巴哈姆特的肉似乎是種美味的珍饈,攤位和酒館因此增添許多美味的菜色。由於直到破曉前都是以命相搏的戰鬥,現在就像是祭典一樣熱鬧。聚集在此的人都相當健壯。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稍微走了一段距離,發現道路兩旁擺滿桌椅,八雲和露西爾正坐在其中喝酒。八雲看著他們走近時,便咧嘴笑著說。 『呦、早哇。儂們也突然想在早上喝一杯嗎?』(*4) 『咱正想那麼做!這邊的酒好喝嗎?』(*5) 『早上來一杯,百憂迎刃解。瓊漿玉液啊』(*6) 露西爾說完便咕嚕咕嚕地乾杯,看來非常好喝的樣子。 似乎正好也不想再走了,貝爾格理夫他們便一一入座,跟八雲她們坐在一起。(*7) 就算瑪格麗特對八雲和露西爾一無所知,但她不怕生的個性,讓她自然地跟她們聊著其他國家的故事。 米麗安笑著說道。 『不過真厲害呢~昨天光是巴哈姆特的素材就賺到了很多錢呢~多虧了安婕和珀西叔叔呢喵~』 『是呢。能明白為何有那麼多人不遠千里而來了……』(*8) 雅奈莎說完便開始啜飲杯中物。八雲吐出一口煙。 『安婕跟那男人,真的很厲害哇。像那樣往上跳、然後握劍用力刺,光想像就讓我冒冷汗哇。儂們的素材還有剩對吧?別光是拿去賣錢,作為武器跟護具的素材也很有用喔』 『是呢。巴哈姆特的鬍鬚,拿來做弦的話既強韌又能射得遠,而且也有魔力在循環,十分優異喔』 『咦,那不是很好嗎。咱能不能也拿到那種東西呢──』 『大海嘯還沒過去哇,我覺得還有機會喔』 『但是瑪麗,妳會不會太心急啦?要不是因為這邊聚集了這麼多強者,高階魔獸其實是相當危險的呢』 『咱、知、道、啦!真是的,貝爾就愛嘮叨!』 瑪格麗特不悅地鼓起臉頰、轉過頭去。露西爾從鼻子哼了幾聲。 『古人有云,子女不知父母心,所以看不清』(*9) 『儂閉嘴啦。那麼,貝爾先生哇。和那男的說上話了嗎?』 貝爾格理夫默默地搖搖頭。八雲嘆氣般地吐出一口濃煙,菸斗敲了敲桌緣,抖出菸灰。 『真是糟糕哇……難道不想好好地聊一會嗎?』(*10) 『我雖然想,但不知他去了哪……』 突然,他背後的大劍沉吟起來。貝爾格理夫驀然仰首,看向天空。正覺得耀眼的陽光中似乎有顆豆大的黑點時,它突然快速地擴大了起來。有什麼正迎面俯衝而下。 貝爾格理夫拔劍起身,開口大喊。 『是魔獸!從上頭來了!』 眾人回神驚起、拉開距離之後,看起來像蝙蝠卻長著羽毛的詭異魔獸,四肢朝下地降落了。雖然上半身是人形,但臉和下半身卻是山羊的樣子。而且在脖子上還掛著像是笛子般的東西。 附近的冒險者們紛紛殺氣騰騰地架起武器。 『這不是「墮落的農神」嗎!手氣真好,又是 S級的啊!』 『管他的,殺無赦!』(*11) 『喂,小心笛聲!』 就在某人大喊時,墮落的農神已吹奏起笛子。高亢又刺耳的笛音,不禁讓冒險者們摀住雙耳。 正覺得附近的地面似乎隆起許多小土丘時,土丘已開始冒出芽來,並以驚人之勢茁壯抽高。不過,莖的部分卻扭曲糾結、花瓣也歪七扭八地發出難聞的氣味。 『可惡!被小瞧啦!』 『快破壞笛子、笛子!』 但是農神卻立刻飛上高空,從容地睥睨著冒險者們。 冒出來的植物揮舞著葉子、莖與藤蔓,對冒險者們發動攻擊。這些植物看來也有相當於高階魔獸的實力。一眨眼就變成了一片混戰。 雅奈莎用匕首砍斷了襲來的藤蔓。 『貝爾叔叔、怎麼辦?』 『雅奈和米麗瞄準那頭魔獸。瑪麗,我們倆保護她們兩個』 『好咧!交給咱吧!』 瑪格麗特揮著劍,輕鬆地將植物們碎屍萬段。 雅奈莎和米麗安則迅速地瞄準空中的農神,釋放魔法或弓箭。 附近的冒險者們也不愧是佼佼者,箭矢和魔法如雨般一波又一波地朝向墮落的農神射去,但魔獸用平淡的神情舉手一揮,在射中牠之前就紛紛地將它們擊落了。米麗安不甘心地踱著地。 『真是的~!真不爽~!我要放「雷帝」啦~!』 『還手下留情幹嘛?快點放啊!』(*12) 『好──喔~要上啦~!』 如雅奈莎所言,米麗安便立刻開始詠唱。貝爾格理夫對植物們一陣橫砍直劈後,仰望著天空。 『果然還是得靠大魔法嗎……但牠會這麼輕易讓我們放出來嗎……』 四處都開始聽得見大魔法的詠唱聲。不過,正如貝爾格理夫所擔心的,農神吹起了笛子。魔法使們不得不又摀起耳朵、中止詠唱。 巴哈姆特也好、墮落的農神也罷,既然被稱為最高階的魔獸,似乎也當然具有許多種應對冒險者攻擊的策略。 拿著樂器的露西爾氣急攻心似地怒吼著。 『這種噪音一點也不 rock!』 『有空說傻話還不如快點攻擊哇!』(*13) 八雲邊咆嘯、邊揮舞長槍,橫掃著附近的植物。 就在這個時候,附近突然燃起了火勢。似乎有個擅於火魔法的魔法使在植物上引燃火苗。由於天氣本來就很乾燥,所以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植物們陷入一片火海、掙扎似地扭動著。不過也引爆了冒險者們的怒火。 『混帳傢伙──!你打算連我們一起烤熟嗎?』 『誰快放水魔法啊!』 貝爾格理夫大劍一揮,將火焰跟植物同時一掃而空後,仰首一看。墮落的農神似乎相當愉悅地俯瞰著慌亂的冒險者們。 『……禍莫大於輕敵啊』(*14) 他做了個深呼吸,收攝心神。體內的魔力開始如漩渦般流動,並往大劍匯集而去。 大劍的魔力和貝爾格理夫的交融在一起,讓劍身放出光明、鳴聲漸高。他扭腰轉身、將其抽往身後,蓄勢待發。只是,大劍的劍尖依然牢牢地瞄準著魔獸。 他順勢左腳用力一踱,將大劍朝天空猛地一劈。 劍尖的魔力延伸成細長的螺旋,儼然就像是槍頭般貫穿了墮落的農神的笛子、刺透了牠的胸膛。 農神驚愕地瞪大雙眼,在發出悲鳴的同時吐出鮮血;隨後便搖搖晃晃地失去平衡、「咚」的一聲摔了下來,然後就沒了動靜。 『……還能這麼用啊』(*15) 貝爾格理夫吐了口長長的氣,將大劍收入鞘中。 冒險者們似乎曉得魔獸被收拾掉了,但因為還得滅火之類的所以非常熱鬧,好像沒注意到是誰討伐的。「是誰啊、誰幹的」邊喧嘩著邊翻查著魔獸的屍體。 瑪格麗特拍了下貝爾格理夫的背。 『幹得不錯嘛!使得挺順手了呀!』 『還好啦,因為拿著這傢伙,身體會比較輕快……是多虧了這把大劍啊』 『那就是【聖騎士】的大劍的威力嗎……還真是了不起哇』 八雲走了過來,非常欽佩地看著那把大劍。 『可是哇,能運用自如到那種程度……貝爾先生,儂不也有點本事嗎』 『……跟之前相較的話,或許是吧』 露西爾揪了揪正不好意思地搔著臉的貝爾格理夫的袖子。 『來啦』 『嗯?』 他轉頭一看,看見安婕琳正向著他飛撲而來。貝爾格理夫被衝退了幾步後,將她擁入懷中。 「父親!」 『喔、喔喔,安婕。妳究竟跑哪去啦……』 『哎呀——到這的路上也有不少魔獸吶。會飛的傢伙果然很棘手啊』 卡西姆也咯咯地笑著走了過來。貝爾格理夫的視線和卡西姆身後的男子四目相交。一頭獅鬃般的枯草色頭髮,還有一副爭強好鬥似的嚴肅表情。眉間還有數道深深的川字紋。應該是積年累月地皺眉,眉宇之間才會定型成這個樣子吧。 安婕琳加重了點抱著貝爾格理夫的力道。 「是珀西先生、呦」 珀西瓦爾就那麼皺著眉頭,看著貝爾格理夫說道。 『……呦,貝爾』 貝爾格理夫突然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了呢,珀西』 ○ 空氣裡飄著一股莫名的緊張感。 貝爾格理夫和珀西瓦爾在酒館桌子的兩側相對而座。卡西姆拉了張椅子坐在兩人旁邊,其他人則在遠處屏息觀望著。 『……好久不見了呢』 貝爾格理夫說道。珀西微微頷首。 『至少廿年了、吧……』 『也是、呢』 珀西瓦爾瞥了一眼貝爾格理夫的義肢後,便闔上雙眼。 『……自從十七歲後嗎?』 『是呢。我和你都是那時十七歲,卡西姆應該還只有十五歲吧?』 『是吶。貝爾和珀西同年,薩蒂小一歲,我等則是小兩歲吶』 珀西瓦爾嘆了口氣,接著凝視著貝爾格理夫說道。 『……為什麼是現在?來這種地方?』 『我覺得必需得清算過去。不管是對我來說,還是對你』 『清算、嗎』 珀西瓦爾自嘲地笑著。 『那種事要是做得到的話……』 『……當年不告而別、把你們丟在奧爾芬不管,我感到非常愧疚』 『不對!!』 珀西瓦爾突然大吼,並拍打著桌子。桌上的酒杯搖晃不已,還灑了些酒出來。卡西姆驚訝地瞠目結舌。 『怎、怎樣吶……在不爽甚麼啦?』 『……你沒有錯。那時,要是我沒提議繼續往深處走就沒事了』 『那只是後見之明罷了,珀西。在那個 E級地城裡,沒人曉得會有那種魔獸』 『我沒辦法想得那麼簡單』 珀西瓦爾瞪著貝爾格理夫說。 『你替我少了隻腳,是鐵錚錚的事實、對吧?』 『……但是不那麼做,你就沒命了』 『我死了更好』 『別再說那種話啦、珀西!』 卡西姆生氣地雙手往桌上用力一撐。 『你剛才也看到貝爾戰鬥的樣子了吧!貝爾沒有因為失去腿而被拘束!你在意的事情根本就不用擔心吶!』 『正因如此』 珀西露出有些病態的微笑,看著貝爾格理夫說道。 『我沒資格成為你們的朋友。吶,貝爾。我在這邊剛見到你時,可是很討厭你的喔?』 『你在說……』 卡西姆大驚失色。貝爾格理夫靜靜地凝視著珀西瓦爾。珀西瓦爾繼續說道。 『你追上了把「為了你」當作藉口的我……而且好不容易見到了、我卻竟然感到恨意什麼的……我恨這樣的自己!』 珀西瓦爾激動地以雙手抓頭。 『卡西姆、薩蒂和……都在找能把腳治好的方法。變得更強、提升等級,就能取得自己還不知道的魔法或技能。我們當時是這麼想的。現在想來,或許從那時起我就失去理智了也不一定。總是亂來,還大吼了薩蒂跟卡西姆好幾次。她幾乎每日以淚洗面啊。 『我還說了「既然妳幫不了貝爾、幹嘛不去把他找回來啊」之類的話。她大概也差不多崩潰了吧』(*16) 『可、可是,那是因為……』 『閉嘴,卡西姆。貝爾,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常想尋死。雖然不甘心,但又莫名地有種解脫了的感覺。或許那樣一來就不用再勉強自己了也不一定。但是,我無法容許那樣的自己。所以硬是找了個藉口。為了打倒奪走你右腳的傢伙,我到處討伐魔獸,尋找牠的蹤跡』 『……那魔獸,找到了嗎?』 貝爾格理夫問道。珀西瓦爾攢緊了拳頭。 『找到的話就簡單了。不過,找不到卻也讓我感到放心。畢竟這樣一來就有藉口了。我是個懦夫。嘴上說是為了你,手裡揮的劍卻是為了自己。就這樣,勉強空洞地生活著』(*17) 卡西姆垮下了肩膀。 『……珀西,我等也跟你很像吶。我等相信貝爾應該還活著。所以一直在尋找治療腳的方法。但是貝爾不只還活著,連女兒都有了吶。為什麼還覺得需要負起什麼責任吶?老是放不下過去也不是辦法啊』 『我說過了吧?我是個懦夫。喏,卡西姆,你是個好人,才能對貝爾平安無事感到由衷的開心。但,我不一樣。目前為止我所做的一切,如此一來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對貝爾能向前邁進,我非常嫉妒。喏,說到這總該懂了吧?我心裡其實希望貝爾死了比較好喔』 『那種事……那種事,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是嗎!』(*18) 『或許是吧。但是,想著這種事的傢伙,還稱得上是朋友嗎?還有當朋友的資格嗎?不可能的對吧!』(*19) 珀西瓦爾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來,並從懷裡掏出了香包,摀在嘴上。 『(咳咳)……該死……』 『……你還留著,那個香包呢』 貝爾格理夫沉穩地說著。 珀西瓦爾用力地抿著嘴唇。他猛地將香包的掛繩扯斷,然後把它遞到貝爾格理夫面前。 『拿去。我不要了』 『別固執啊。那麼和自己過不去可不行啊』 珀西瓦爾眉間的皺紋深鎖,瞪視著貝爾格理夫。 『……你不恨我嗎?還是連恨的價值都沒有呢?』(*20) 『真是一針見血呢。你其實想被我憎恨嗎?或者以為我只是想來這裡聽你抱怨或訴苦的嗎?』(*21) 『那樣就樂得輕鬆了』 珀西瓦爾把雙肘撐在桌上,探出身子繼續說道。 『要是你叫我去死,我就欣然……』 卡西姆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珀西瓦爾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仍抬起頭看著貝爾格理夫。 『……你說想要清算過去對吧?』 『啊啊』 『那這樣就清算完了。永別啦。你們回去吧。你也有女兒了對吧?雖然你們大費周章地來到這種地方,不過我之後也就這樣了吧。(*22) 『事到如今……我不該被原諒。更何況,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珀西瓦爾低著頭說道。 貝爾格理夫突然嘆了口氣。 『是嗎……我明白了』 『貝、貝爾……』 卡西姆絕望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張嘴說道。 『來打場架如何,珀西?』(*23) 『……來什麼?』 當珀西瓦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時,貝爾格理夫突然在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往珀西瓦爾的臉上潑去。 『噗——!?』 貝爾格理夫翻過桌子、揪起珀西瓦爾的胸口,想都不想地就往他的臉上痛毆一拳。珀西瓦爾雖然失去了平衡,但馬上一個跺地就站穩了。他倆打掀了桌子、撞翻了椅子,讓卡西姆嚇地站了起來。 『等等、貝爾!?』 貝爾格理夫無言地踢倒桌子,然後賞了珀西瓦爾的肚子一記紮實的直拳。 珀西瓦爾膝蓋一軟、從嘴裡吐出一口血後,惡狠狠地瞪著貝爾格理夫。 『你這混帳……!』 『別只會說漂亮話啊。你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嗎?』 『——別開玩笑啊!』 珀西瓦爾撲向貝爾格理夫。 兩人雖是赤手空拳卻不體面地打成一團,互相揪著頭髮、勒著脖子,就像是孩子般地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周圍的冒險者們驚訝地瞪大雙眼,但發現只是吵架後,又繼續喝起酒來。 安婕琳匆忙地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想要制止兩人。 「父、父親!珀西先生!住、住、住手!別打了——!」 但兩人都沒停手的意思。他們不顧形象地糾纏在一起互毆著,揚起了一片塵土。 最後,貝爾格理夫仰躺在地、珀西瓦爾跨坐其上,抓著貝爾格理夫的領子。兩者似乎都吃力地喘著大氣。 然而貝爾格理夫雖然看起來有點疼,卻怪異地露出爽朗的笑容。 『哈、啊……果然還是打不過你嗎?』 『咳……吁……——你啊……!搞什麼啊?……!你為什麼要……!』(*24) 珀西瓦爾雙眼流出的淚水,沿著臉頰從下巴滴落。 『你總是這樣!倒楣透頂……腳都沒了、還對著我們笑的時候,我們很難受啊!你擠出假笑的時候,心都快碎了啊!你為什麼不發飆啊?為什麼不找我們三個幫忙!我……我們都……都覺得很寂寞啊……』 珀西瓦爾崩潰似地哭著,肩膀止不住的顫抖。壓抑多年的情緒似乎一口氣爆發了。 『終於聽到真心話啦……痛痛痛……』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被痛毆的地方,微微地笑著說道。 『……對不起啊。你一直把我當成朋友呢』 『要是能不當的話,就不用這麼痛苦啦!混帳……』 『……我不是聖人君子啊』 貝爾格理夫說著,用指尖抹去被打破的嘴角滲出的血。 『 喏,珀西。我決定放棄冒險者的身份時,也恨過你們啊。想著「為什麼只有我」之類的。甚至在奧爾芬也避著你們』 『……當然。畢竟……』 『──但是,我一直很後悔。不管是我一言不發地離開的事,還是恨過你們的事……到頭來我只是想維持形象罷了。作為自己沒有實力的藉口,害怕自己還會再受傷。你們感到難過則是理所當然。明明是想清楚就能明白的事,但我卻視若無睹啊』(*25) 『你不必懊悔……那也情有可原』 『不對喔。我現在反而非常感激。就算我還在奧爾芬當冒險者也一樣……我最多也就那樣了。跟你們的劍術天賦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變得焦躁不安。為了能在其它領域成為助力,所以埋頭苦幹……』 『……你幫了很多呢』 『哈哈,是嗎?不過當時很不安呢。一直對自己的劍術感到自卑……所以那時才想急著立功,衝到前線砍殺魔獸呢』 『那種事……我現在才知道啊』 『也是呢。但我敢肯定的是,要不是我少了條腿、回到故鄉,哪有可能會遇得到安婕呢』 『安婕……是啊』 珀西瓦爾看著安婕琳。 站在他一旁的安婕琳,正憂心忡忡地交替看著貝爾格理夫和珀西瓦爾。 『……很強喔。沒有像她一樣能跟我一起作戰的冒險者了』 『對吧?我是個幸運的人喔。因此對於逃避你們而活到現在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我總是說服自己,你們會過得很好』 『過了……很久了呢……』 『──但那只是圖自己方便罷了……到現在我才有面對過去的勇氣。幸好有安婕在。那孩子為我帶來許多良緣呢』 貝爾格理夫垂下了視線。要是沒有安婕琳的話,不只是珀西瓦爾,就連卡西姆也遇不到吧。 『但是,我可是憎恨過你喔……?』 『那也不要緊。你以為我不曉得你不是個聖人嗎?』 『可惡……果然還是說不過你啊,貝爾』 珀西瓦爾放棄似地從貝爾格理夫的身上翻下來,盤坐在他身旁。臉上的表情像是放心似地變得緩和。 『真是的……你都是過了四十歲的老爹了,還這麼任性地找架打……真是不像樣啊』 『哈哈,你也不年輕了呀……就饒了自己吧。你已經很努力了』 『……我,還能成為你的朋友嗎?』 『就算你不這麼認為,我也會一直這麼想的。以前是,以後也是』 貝爾格理夫挺起了上半身,微笑著將手放在珀西瓦爾的肩膀上。 『這麼久以來非常抱歉,珀西。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很開心能再次見到你喔』 『……我也是啊……謝謝你,貝爾。謝謝你來找我』 珀西瓦爾說完兩眼用力一閉,手指緊押著眼眶之間。 安婕琳飛撲到貝爾格理夫的身上。 「和好了……?」 『哈哈,是呢。多虧了安婕喔』 他有點粗魯地撫摸著安婕琳的頭,讓她似乎相當開心地閉上了眼。 『你這混帳——!』 卡西姆突然飛踢珀西瓦爾的肩膀。他錯愕地瞪著卡西姆。 『你幹嘛啊』 『囉嗦——!讓人擔心死了!又臭又硬的個性!從以前就這樣了吧!老自以為是、不懂我等們的心思……真是夠了!』 『啊——好啦、好啦,別氣了……你大概也一樣吧,不是嗎?』 露西爾戳了戳正莫可奈何地搖著頭的珀西瓦爾的肩膀。 『太好了呢,大叔』 珀西瓦爾露出因訝異而變得僵硬的神情,並尷尬地搔著臉頰。 『……唔……抱歉啊。各種角度來說』 『彼此彼此。Be happy.』 『呵呵,突然變得圓融了呢。從沉重的負荷中解脫了哇』(*26) 八雲咧嘴而笑,叼著手中的煙管。珀西瓦爾站起來,尷尬地搔著頭。 『囉——嗦。這樣不好嗎?』 『唔呀,這可是件好事呢。對吧?』 在稍遠處的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不約而同地點著頭。 貝爾格理夫笑著輕戳珀西瓦爾。 『你啊,之前可嚇人囉?對吧,安婕?』 「嗯……很可怕呢,珀西先生」 『你們父女倆別聯手欺負我啦!』 雖然吼聲很洪亮,但珀西瓦爾的臉滿是欣喜之情。簡直就像是個歡快爽朗的少年一樣。 「洞穴」那邊似乎有點騷動。看來又有魔獸爬出來了。 珀西瓦爾深深地舒了口氣,把腰間的劍鞘扶正。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香包,輕柔地揣進懷裡。 『貝爾、卡西姆。要大鬧一場囉。狀況不錯呢』 『放手幹吧!嘿嘿,好開心吶!接下來就是找薩蒂啦!』 卡西姆戴好他的高禮帽。貝爾格理夫苦笑著站起身,將大劍扛到肩上。安婕琳雀躍地站在他身旁。 「太好了呢,父親!」 『是啊……真的呢』 和夥伴們曾經相形漸遠的道路,感覺又再次匯集成一條。細小而微弱的緣份,彷彿正漸漸地向自己聚攏而來。還有一人,記憶中的精靈族的銀色長髮,彷彿正在隨風飄盪著。 一行人開始往「洞穴」移動時,珀西瓦爾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轉身說道。 『對了貝爾』 『嗯?』 『安婕說的那個【赤鬼】……是怎麼回事?』 『……安婕?』 安婕琳左顧右盼地吹著口哨。 不曉得微風把雲層給吹到哪去了;天氣非常晴朗,萬里無雲。 作者語: 第七篇到此結束。寫了很久……對不起。 希望我可以在九月中或十月初開始寫第八篇,但請注意,行程尚不確定。作者的頭腦不是超級電腦。 似乎還剩三篇。有朝一日將會公布詳細信息。 *1: 原文中後段『徒歩での旅路だったから、寝具もそれほどいいものを持っているわけではない。荷物を丸めて枕にし、薄布を敷くか掛けるかするくらいである。眠ると却って体が石になったような気がするのかも知れない』 *2: 原文中後段『あ、すみません、友達の事、そんな風に』 *3: 原文後段『寝ておかないと疲れが取れないぞ』備用詞是「要是不繼續睡的話,是不能消除疲勞的喔」。但是查詞典只找到『おかない』是『ておく』的否定形,有『提前準備』或『維持原狀』的意思。但是「繼續」的意思在原文裡看不出蛛絲馬跡,雙重否定也有點不確定該如何取捨…… *4: 原文後段『おんしらも朝酒としゃれ込むんかの』 *5: 原文前段『おれはそのつもりだぜ』 *6: 原文的『ねくたぁ』應是外來語的『ネクタァ』,查了一下比較像是源自德文的『Nektar』(花蜜)或希臘跟羅馬神話中的『神靈酒』。這邊若直接放原文的話可能還是會讓讀者們覺得困惑,所以用比較直白的相關成語將此句帶過。 *7: 原文『いずれにせよ当てもなく歩いていたのであるし、一も二もなく同席となった』 *8: 原文『わざわざ遠路遥々来る連中がいるのがよく分かったよ……』 *9: 原文中段『親の心子知らず』是片語,所以後段就用露西爾的語氣,掰了一下…… *10: 原文『怖いような気になるような……こうなってはさっさと話をして欲しいもんじゃのう』有點超譯。 *11: 原文『なんにせよ、ぶっ殺す!』 *12: 原文『出し惜しみしてる場合か! さっさと撃て!』為符合中文語感,調整了標點符號跟前段的格式。 *13: 原文『馬鹿言うとらんで戦わんかい』不確定『戦わんかい』是不是「不如戰鬥」的意思。查了辭典,『かい』的其中一個拼法是『解』。 *14: 原文『……油断大敵だ』備用詞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還有比較不妥但句子比較短的「大意失荊州」。 *15: 原文『……何とかなるもんだな』 *16: 原文『ベルを助けるつもりがないのか、なんて追い詰めるような事ばかり言った』不確定是珀西說還是薩蒂說、『追い詰めるような事』是指追回貝爾還是尋找解藥。 *17: 原文『見つかってりゃ世話はねえ。だが、見つからない事に安堵してもいた。理由を失わずに済むってな。俺は卑怯モンだ。お前の為だと言って、自分の為に剣を振るっていた。そうする事で、無理に生きる意味を作っていたんだ』 *18: 原文後段『思ってただけじゃないか!』 *19: 原文後段『違うだろう!』把否定詞配合語氣微調了一下。直譯「不對的吧!」 *20: 原文『恨みもしねえのか。そんな価値もねえか?』缺少主詞跟受詞。承接下文,猜測是珀西對貝爾的沉穩感到自卑而惱羞。 *21: 原文前段『そう穿ったように見るなよ』查辭典『穿ったに見る』有接近『真知灼見、一針見血』的意思。正面的意思。 *22: 原文後段『俺はもうずっとこうだ』有點遲疑『ずっと』的時間點是「過去到現在」還是「現在到未來」。 *23: 原文『喧嘩するか』查辭典『喧嘩する』有『争吵, 争斗, 争论, 口角, 奋斗, 奮鬥, 战斗, 戰鬥, 打架, 打闹, 打鬧, 搏斗, 斗争, 斗殴, 格斗, 鬥毆, 鬥爭』等意。這邊取用讓大叔們回到年少輕狂時的口吻。 *24: 原文中後段『ったり前だろうが……ッ! 何なんだよ……ッ! なんでお前は……!』 *25: 原文中後段『君たちが傷つくのも当たり前だ。ちょっと考えれば分かりそうなものなのに、目を逸らしてたんだ』 *26: 原文中後段『突然丸くなりおったのう。憑き物が落ちたようじゃ』 --- 譯者語: 珀西跟貝爾的對話,又多又長又難翻。 男人間的對話:拳頭解決不了的,就用亂拳一頓。 貝爾原來也有這一面啊。 別裝沒事的樣子啊,安婕。 下一話, 玻璃窗。 紙條。 魔獸屍骸。 第八篇 思考的女兒 [第八篇 思考的女兒 官網介紹] by Nosy 譯者: Nosy (備份)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台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www.es-novel.jp/booktitle/54srank8_r.php ---- 作品官方簡稱:むすエス 想成為冒險者的女兒到了城市後升上了等級S MY DAUGHTER GREW UP TO "RANK S" ADVENTURE 震撼人心的 異世界冒險故事! 這對父女的冒險 還沒有結束呢…! 銜接過去與未來的父親的旅行! 尋找往昔的夥伴 只剩下最後一人!! 劇情提要 尋找過去的同伴,還剩下最後一位! 從回憶通往未來的父親的旅程。 撼動人心的異世界冒險故事。 這對父女的冒險要結束、還早得很呢…! 如膠似漆的父女,終於到了離巢的時候…? 然後,為了尋人蒐集情報而來的地方 居然有顛覆帝都和帝國的精靈族!? 身為貝爾格理夫的前夥伴之一 能與薩蒂順利重逢嗎? 登場人物介紹 貝爾格理夫 雖是受了重傷的前冒險者, 但不僅是受到女兒的影響、其自身的實力與性格也有目共睹, 令不少人為之傾慕。 安婕琳 貝爾格理夫的女兒,也是等級S的冒險者。 有著【黑髮女武神】的別名。 最喜歡父親了。 雅奈莎 和安婕琳、米麗安一起組隊的 等級 AAA的弓箭手。 是隊伍中的煞車擔當。 米麗安 和安婕琳一起組隊的魔法使。 等級 AAA。 跟雅奈莎一樣在孤兒院長大。 卡西姆 重返前線的等級 S大魔導。 人稱【碎神蓋】。 瑪格麗特 和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結下不解之緣, 成為冒險者的精靈王族的獨生女。 粗曠的言行是其表裡如一的直率性格所致。 珀西瓦爾 有著【霸王劍】的別名。 具有壓倒性的劍技的等級 S冒險者。 ??? 與帝國皇太子班傑明 敵對的女精靈族。 篇8 第九八話 奢華的宮殿一角亮著燈。 [篇8 九八、奢華的宮殿一角亮著燈。]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0/ ---- 九八、奢華的宮殿一角亮著燈。 富麗堂皇的宮殿裡,某個房間正燈火通明。以精細的玻璃工藝製成的黃輝石吊燈,把牆壁跟地板都照得相當明亮,將工匠們精雕細琢的高級家具投射出影子。 一名光鮮亮麗、儀容端正的金髮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是個有著驚人美貌的英俊男子。他是將大陸西北部盡納版圖的大國、羅迪西雅帝國的皇太子,班傑明。 班傑明專注地凝視著一顆約莫兩個巴掌大的水晶球。水晶球發出微弱的光線,球裡依稀可見某道身影。 『哼嗯。所以你現在在哪?』 水晶球裡的身影回應了他。班傑明翹起二郎腿,讚嘆似地笑了起來。 『居然去那種地方啊。不管怎麼說,你還真是個行動派呢。然後呢,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嗎?……哦,是嗎』 班傑明將手肘架在腿上、撐著臉頰,身子往水晶球探了過去。 『似乎有甚麼正在醞釀呢……呵呵,變得越來越有趣啦。不過回來一下吧。我忙得七暈八素的啊──唉呦,別那麼無情嘛』 此時吹起了一陣風,讓薄薄的玻璃窗咖噠咖噠地搖晃著。房間的陰影處出現了一道人影。他的腦後束著一頭偏暗的深棕色長髮。 他是埃斯特佳爾大公家的三男,弗朗索瓦。可是他的臉上毫無表情,膚色也蒼白如蠟。 『陛下。是時候了』 『嗯?啊啊……那、先這樣啦』 水晶球的光芒消失了。班傑明站起身來。 『請問是修瓦茲大人嗎?』 『沒錯沒錯。他很勤快,所以才有趣呢。呵呵,你應該還記得吧?那個【黑髮女武神】的事。那女孩身邊的很多人事物,都開始運轉起來了呢』 弗朗索瓦的眉毛突然跳了一下。班傑明壞笑了起來。 『別那麼殺氣騰騰的嘛。總有一天會讓你把那筆帳討回來的』 『……不勝感激』 面無表情的弗朗索瓦,臉上突然露出意味深長的詭異笑容。 他恭敬地向班傑明鞠躬行禮,班傑明則走過他的身邊、逕直步出房間。弗朗索瓦立即轉身,在他的身後跟了出去。 ○ 脫下披風和上衣後的珀西瓦爾,看得出經過駭人的磨練,肉體相當緊實。就算穿著襯衫也看得出隆起的肌肉,但絕不僅是壯碩而已。在實戰中去除了累贅的部分,感覺簡直就像塊鋼鐵一樣。 珀西瓦爾握緊拳頭,深吸了口氣後,看著貝爾格理夫說道。 『要上囉』 『嗯』 他面前的貝爾格理夫也擺出了架勢。兩者都是赤手空拳。彼此以銳利的視線互相打探,彷彿要將對方舉手投足間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脈搏與繞著全身流動的熱血,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貝爾格理夫的左腳才剛微微地動了一下,珀西瓦爾便朝他跑去。同時還揮出一掌。似乎是直指他的左肩而來。 不過,貝爾格理夫卻高舉左腳、並僅靠右腳的義肢支撐全身,像是門紐般迴轉著身體。 珀西瓦爾失去抗力點的拳頭像是被貝爾格理夫撥開一般,拳勢才揮到一半就被卸除了。(*1) 貝爾格理夫的左腳剛落地,便使勁一踱,順勢從上方揮出一記上勾拳。 但是珀西瓦爾一發現攻勢被化解,便立刻改變姿勢,握住了貝爾格理夫揮下來的拳頭。 『……原來如此啊。確實是沒了腳才做得出的動作。挺不錯呢』 『哈哈……但是被看穿了就沒用了呢』 珀西瓦爾微微一笑,放開接住的拳頭,再將手放在貝爾格理夫失去重心的腰部輕輕一推,易如反掌地讓他仰倒在地。 『所以下盤不穩的話就沒戲唱啦。這可是當務之急啊』 『哎呀呀……怎樣都贏不過你呢』 『那還用說啊──。不過這麼一來,義肢就完全算不上是劣勢了呢。能跟我打得不相上下了』 畢竟是我害的啊,珀西瓦爾笑著說。貝爾格理夫撐起上半身,苦笑著搔起頭來。 『手下留情些啊……你總是不知分寸呢』 『你說的是什麼話啊,半吊子怎麼能練出東西呢、對吧?【聖騎士】的徒弟應該要更厲害點不是嗎?』(*2) 珀西瓦爾披上外衣後說道。貝爾格理夫聳了聳肩。 『我跟庫雷厄姆幾乎沒交手過呢……只是學了如何冥想和循環魔力的方法而已。多虧如此,我才能省下不少不必要的力氣』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就更要鍛煉啦。勿掩其短、善用其長啊。對我來說,多餘的動作還是太多啦』(*3) 『我怎麼能跟等級 S的冒險者比啊……』(*4) 『哈!這樣還算是安婕由衷景仰的【赤鬼】先生嗎?』 『唔姆……』 貝爾格理夫困窘地捻著鬍子。珀西瓦爾則暢快地笑了起來,將披風掛在肩上。 『走啦。過去吧』 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雖然珀西瓦爾似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爽朗,除了偶爾仍會粗莽地蠻幹之外,感覺起來還是有點生硬。畢竟已經抑鬱了那麼久,一下子就要變回原樣反而不太自然吧。(*5) 貝爾格理夫認為,珀西瓦爾本人似乎也有自覺,所以刻意表現出樂觀開朗的樣子,藉此讓內心平靜下來也不一定。也可能僅是害羞罷了。 大海嘯之後,魔獸大規模的活動仍在持續進行著。 雖說巔峰期已經過去了,但像是巴哈姆特或者墮落的農神之類的 S階魔獸也越來越少了。因此為了取得品質更好的素材,冒險者們前仆後繼地湧入「洞穴」裡頭的樣子。 不過,石造建物裡仍舊十分熱鬧。 第一波返回的隊伍好像仍睡得面酣耳熱,還有在巔峰期之後才抵達的團隊,甚至漸漸出現了以採買素材為主的商人。感覺整體人數似乎一直在增加。(*6) 原本尚有餘裕的隔間也慢慢擠滿了冒險者,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僅以一布之隔相鄰而睡,也變成無須大驚小怪的事了。 當貝爾格理夫一和珀西瓦爾掀開遮簾布走進隔間時,伊什墨正認真地檢視著一片小碎石。看來正透過手心上的小管子,用放大鏡之類的道具仔細端詳著。(*7) 伊什墨察覺到貝爾格理夫他們回來後,便抬頭望向他們說道。 『歡迎回來』 『那是啥』 珀西瓦爾瞇起眼睛,坐了下來。 『是龍晶石。真不愧是「大地的肚臍」呢,品質相當優異。您們想看看嗎?』 珀西瓦爾聳了聳肩,似乎沒打算伸手,但貝爾格理夫接了過來,用放大鏡觀察著它。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在像水晶般透明的石頭中,能看見許多像雲母一樣閃閃發光的小結晶。 『這跟魔水晶的差別在哪呢?』 『唔,雖然都是水晶,但它在龍王種的巢穴裡才有。是龍王的體液跟魔力交融,結晶化後的結果』 『哦,真厲害呢……這能用來做什麼?』 『加工後拿來當透鏡。被分毫不差地仔細精製後,穿過透鏡的光線會被轉換成魔力。我有想靠它來完成的實驗』 雖然太深奧的部份難以理解,但總而言之似乎是用它來製作某種道具。魔法使還真厲害呢,貝爾格理夫暗自欽佩著,並把龍晶石還給伊什墨。(*8) 他沏起花茶,仔細一聽發現身後傳來熱鬧而吵雜的喧嘩聲。似乎是魔獸出現了,冒險者們正打得如火如荼。 安婕琳她們早就出門了。 因為還有伊斯塔夫工會的委託,所以去蒐集素材。興致缺缺的珀西瓦爾跟本來就是來見老友、不想戰鬥的貝爾格理夫,便留在這兒。 他在調整篝火裡的柴薪時,喃喃自語著。 『安婕她們還好嗎……?』 『不用擔心。那孩子很強』 珀西瓦爾說完便喝起花茶。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了笑。 『聽你這麼説就安心了呢』 『等級 S的冒險者之間的實力並不一樣。也有強弱之別。安婕絕對很強。就放心吧。卡西姆也在啊』 『是嗎……不過這可真不容易啊。高階冒險者對我來說太遙不可及了,原來還有高低之分啊』 『工會以前最高的等級是等級 A』 伊什墨開口說道。 『但即便是同個等級,實力的差距也漸漸明顯,於是便先後產生了等級AA和 AAA、還有等級 S。從那時開始,冒險者也仍在持續進化吧……或許有朝一日,還會有更高的等級也說不定呢』(*9) 『或許是那樣呢……也罷,反正高階什麼的跟我無緣呢』 『都能打倒 S級魔獸了還說這種話。你還真是彆扭啊,貝爾』 珀西瓦爾笑著說道。貝爾格理夫難為情地搔著頭。 『哪裡,這都多虧了庫雷厄姆的劍……是為了應急借來的。並不是我的實力』 『哎呀,還是跟以前一樣自卑啊……喂、貝爾,我不是要你自豪,而是希望你能正確掌握自己的實力。敏銳的觀察力用在自己身上,就派不上用場了嗎。這可不像你喔』 『唔嗯……』 貝爾格理夫閉上了眼。 或許是吧。即使不拿庫雷厄姆的劍,他姑且還是能跟某些高階冒險者過個幾招。 但是,贏不了。除了會輸給奧爾芬的高階冒險者們,還會輸給現在的莎夏吧。即使有所成長,也僅是和過去的自己相比。 『……況且、我本來就不打算再當冒險者』 他斷斷續續地嘟噥完,便將茶杯拿到嘴邊。堅持過去的決心,之後就照原計劃回托爾內拉過著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那樣一來就與劍術本領什麼的無關了。 珀西瓦爾倚在牆邊、坐著說道。 『冒險者啊……嘁、雖然嚮往爬上巔峰,但看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喂喂……那,等找到了薩蒂以後,要退休來耕田嗎?』 『哈哈,聽起來不錯啊……不過──』 珀西瓦爾俯身向前,雙臂抱膝。銳利的視線中彷彿蘊含著熊熊烈火。 『那隻黑色的魔獸。只有牠得由我親手了斷』 『……不必再執著了,珀西。我不想看到你被復仇的怒火給燃燒殆盡』 『抱歉啊貝爾。我對那傢伙的執念是獨一無二的……嘛,那也得等找到薩蒂之後再說就是了』(*10) 珀西瓦爾說完便粗魯地伸直雙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貝爾格理夫放下了茶杯,雙臂交握。 『……薩蒂失蹤很久了嗎?』 『是啊,因為我逼她逼得太過頭了啊……』 珀西瓦爾粗魯地撥弄著頭髮。 『她離開前,我們才剛升上等級 A……委託的難度可是突然暴增啊。就算那樣也幾乎毫不停歇地接了一個又一個的任務。卡西姆雖然很安份,但我跟薩蒂吵個沒完啊。在我精疲力盡時就對她說了那些殘酷的話。就算道歉也不曉得會不會被原諒……真的很想向她謝罪啊』(*11) 『薩蒂一定能理解的。那孩子沒那麼脆弱呢』 『……要是那樣就好了』 伊什墨拿起熱水壺。 『不過可不簡單呀。要在茫茫人海中撈出一根針什麼的』 『是沒錯呢……不過她肯定在這片天地之間的某個地方,也是不爭的事實呢』(*12) 貝爾格理夫說完,再次把茶杯舉到嘴邊。 ○ 揮落的戰斧砍斷了魔獸毛茸茸的頸子。魔獸的四肢血肉模糊,似乎連想移動分寸都做不到。 雅奈莎的箭是以特別的術式刻製而成,當然也能當做普通的箭來射,但如果弓手拉弓時蓄積魔力,在射中目標時就會爆炸。魔獸的傷勢大概是這種箭的功勞吧。 丹肯在沒了生命跡象的魔獸身旁扛著戰斧、喘著大氣。 『哎呀呀,這可真是棘手啊』 「丹肯先生,做得好……其他人呢?」 安婕琳握著劍環顧四周。到處都在戰鬥,但現在已經稍微告一段落了。 比起異常強大的個體,最近更常是一群魔獸蜂擁而上。由於冒險者的數量也增加了,因此便成了兩方的數量戰。但因戰況太過混亂,所以很難掌握戰局。 瑪格麗特輕快地走了過來。 『那邊也收拾完咧。只是多而已,沒啥難搞的』 『欸~這張皮草也是委託的內容對吧~?』 米麗安從瑪格麗特的身後跑來問道。站在安婕琳身旁的雅奈莎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條。 『……嗯,皮門特爾的毛茸茸獸皮、的樣子。可是,是這頭魔獸嗎?』(*12) 『對吶對吶,沒問題啦——』 卡西姆也從其它地方跟她們會合。八雲和露西爾也一起過來了。 『魔獸的聲勢已經收斂許多了哇。或許大海嘯差不多就要結束了呢』 「真那樣就好了……」(*13) 安婕琳收劍入鞘,伸了個懶腰。八雲苦笑調整肩上長槍的位置。 『其實並不是特別難哇……像這樣有那麼多高階冒險者在,會那麼想也很合理吧。沾光分紅什麼的也挺好的哇』(*14) 『古人有云:鷸蚌相爭,互不相讓,漁翁爽爽』(*15) 『太深奧了哇,笨蛋。而且意思都歪掉啦』(*16) 八雲用槍柄戳了戳露西爾。安婕琳咯咯地笑了起來。 「呵呵……大海嘯結束後,八雲小姐和露西爾想做什麼?」 『唔——該做啥好呢。沒特別想做的事呀……儂們又想做什麼哇?』 「看父親的意思、吧」 『會去找薩蒂吧。早就決定好了吶』 卡西姆接著說。瑪格麗特雙手交握於腦後,開口問道。 『但還不曉得她在哪對吧?連茉琳也沒印象咧,沒線索的話就無從找起了不是嗎?』 『但是~既然我們也沒靠確切線索找到了珀西先生~或許也能發現薩蒂小姐啊喵~?」(*17) 『但那也是多虧了八雲小姐和露西爾的情報啊……唔——嗯,雖然我也想見到薩蒂小姐……不知道這裡的高階冒險者們會不會有什麼消息呢』 雅奈莎雙臂交握地嘟噥著。丹肯撫摸著鬍鬚。 『總而言之,得先完成伊斯塔夫工會長的委託再說呢』 「嗯……對不起,丹肯先生,我們這樣子纏著你」(*18) 『哈哈哈,妳在不好意思什麼啊,安婕小姐。能有幸在旁欣賞妳那精彩的劍術,拙者可是求之不得的喔』 「唔姆……好害羞」 安婕琳靦腆地搔著頭,臉上染成了一片嫣紅。 魔獸的攻勢似乎暫時結束了,放眼皆是留下來解體魔獸、或仍佩著武器就坐下來休息片刻的冒險者們。雅奈莎拿出了解體刀。 『不用太多對吧?只剝皮就好嗎?』 「嗯。這樣就完成一項了……剛才裝了一瓶亞龍的體液」 安婕琳檢閱著雅奈莎的紙條,確認著素材的數量。 雖然大部分都採集好了,但還剩下一樣還沒拿到。是大獨角仙蛻下來的殼。那是一種身高、長度都是人類數倍大小的昆蟲型魔獸,透過無數次蛻殼而變得非常巨大。即使牠的殼又硬又耐打,但可被加工成品質非常好的裝備或飾品。似乎也可以當作是魔法實驗的道具。(*19) 由於是蛻完的殼,光是在『洞穴』外等著魔獸爬出來也沒有用。安婕琳把紙條折好,收進懷中。 「……可能得進地城探索」 『也就是要進入「洞穴」嗎?好咧、出發吧!』 瑪格麗特興奮地眉飛色舞。米麗安杵著法杖說道。 『是無所謂啦~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才剛跟高階魔獸連戰數場~很危險喔~』 『欸──咱還可以繼續打啦』 八雲苦笑著勸阻瑪格麗特。 『還是別去啦,公主殿下。戰鬥後是會比較有鬥志哇。但身體肯定會累。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在關鍵時刻漏氣哇』(*20) 『嗯……也是呢……好像也對呢』 瑪格麗特轉著肩膀、搖搖腳踝,似乎在確認身體的反應。腳底到小腿肚似乎有點異常地沉重,於是她便了然於心地點點頭。 安婕琳壞笑著戳了戳瑪格麗特。 「要是父親或爺爺在的話,就會被罵了……」 『囉、囉嗦──』 瑪格麗特難為情地羞紅了臉,鼓起雙頰、撇頭便不理安婕琳。夥伴們咯咯地笑了起來。卡西姆扶好頭上的高禮帽。 『嘛,只缺蛻殼對吧?明天再進去就好啦。地城又不會逃跑吶』 「嗯……雅奈,好了嗎?」 『等等,再一下下……好了』 雅奈莎熟練地翻視著剝下來的毛皮兩側。然後她將其捲成一小捆,夾在腋下。 『肉呢?』 『這個,不好吃喔』 露西爾說道。八雲也點點頭。 『放著不管的話,其他人會處理它的哇。不值得浪費時間解體。再說了,巴哈姆特的肉還很多哇』 『那就別管啦。快點回去,一起喝酒吶。我等餓啦』 『那就沒辦法囉。在下一波攻勢來臨前,就睜隻眼閉隻眼吧』(*21) 丹肯說完便笑著往回走。安婕琳稍微環顧四周,然後也跟著走了過去。 是為了等休息完要進入『洞穴』、或者在等待下一波攻勢吧,安婕琳一行人與數組冒險者先後回到了建物。 當她們走到隔間前面時,聽到了裡頭傳來的對話聲。貝爾格理夫和戶谷正坐在篝火的兩側交談著。珀西瓦爾倚在牆上,伊什墨則用放大鏡檢查著魔石。 『真是厲害……也就是說,【聖騎士】是精靈族的皇室呢』 『他本人並不特別張揚就是了呢。雖然話不多,但是個好人』 『不過真令人嫉妒呢。我也想見見【聖騎士】……雖然只是聽茉琳說過他的別名而已呢』 『哈哈,也歡迎你來托爾內拉玩喔。啊啊,歡迎回來,安婕。平安就好呢』 『啊、安婕琳小姐妳好。抱歉打擾了』 「嗯……茉琳呢?」 『啊啊,那傢伙還在逛市集喔,總是嚷嚷著「好餓、餓啦」的,煩死人了』 『那傢伙老是吃不飽呢』 瑪格麗特說完便笑了起來。安婕琳揚起嘴角,雙手從貝爾格理夫的背後,環抱著他。(*22) 「我們剛聊到要吃點東西」 『說得也是呢,時候也不早了……珀西,你在睡覺嗎?』 『不,醒著。吃飯嗎』 珀西瓦爾睜開雙眼、高舉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那,素材全都收集到了嗎?』 『沒吶,還差一個。不過不進入「洞穴」就拿不到吶。所以明天再去』 卡西姆說。 『差什麼?』 『大獨角仙蛻的殼』 『那個啊。好,明天我也來幫忙』 珀西瓦爾似乎因為在「大地的肚臍」戰鬥了很久,所以很熟悉『洞穴』裡的情況。聽他說,似乎連大獨角仙蛻的殼在哪也曉得。 貝爾格理夫露出安心的神情。 『太好了。有珀西在的話就能放心了。拜託你囉』 『你在說夢話啊?你也要來啊』 『……嗄?』 『那不是當然的嗎。守護我的背後是你的責任對吧。是吧,卡西姆?』 『沒錯沒錯。放棄掙扎吧貝爾』 卡西姆一臉壞笑。 安婕琳眼神閃閃發光,揪著貝爾格理夫的衣角。她看來欣喜若狂。 「父親!」 『……真是服了妳們啊』 貝爾格理夫露出捨己從人似的苦笑。 作者語: 注意到時,已經一周年了。 漫畫與單行本的訊息請詳讀活動報告。 若有興趣,請務必查閱。 *1: 原文『衝撃の受け処を失ったパーシヴァルの拳はベルグリフを押すようにして、しかし途中でその後ろに受け流される』 *2: 原文『半端にやって身に付くわけねーだろう。“パラディン”のシゴキはもっと凄かったんじゃねえのか?』 *3: 原文中後段『なら尚更体使いだな。短所をかばうんじゃなくて長所にしてもらわにゃいけねえ。俺に言わせりゃまだ無駄が多い』中間那句應該有更簡潔的講法。 *4: 原文『Sランク冒険者と比べられちゃたまらないんだがな……』 *5: 原文中後段『無暗に粗暴に振る舞おうとしている節もあって、まだどこかぎこちない感じがあった。長い間塞ぎ込んで来たのだから、そう簡単に元に戻るという方が不自然かも知れない』 *6: 原文前中段『先に着いた組はまだ引き上げるには早いようであるし、タイミングを間違って盛りが過ぎてから到着したようなのもおり』 *7: 原文中後段『イシュメールが小さな石の欠片のようなものをまじまじと見ていた。拡大鏡なのか、手の平に乗るくらいの小さな筒を通して眺めている』 *8: 此段web版跟單行本的原文均為『魔晶石』,但貝爾格理夫此時手中應為『龍晶石』,似乎也不像是刻意為之,所以姑且擅自改為『龍晶石』。已向作者提出疑問。 *9: 原文中段『行き当たりばったりといえばそれまでですが』 *10: 原文中段『こいつは意地なんだよ、自分にけじめをつける為のな』的『けじめを付ける』查辭典有『加以區別、劃分界線』的意思。 *11: 原文前中段『あいつがいなくなったのはAランクになって少ししてからだったな……受ける依頼の難易度が跳ね上がった。それでもまともに休みもせず、ひっきりなしに次から次へと依頼を受け続けた。カシムは大人しかったが、サティとは何度も口論になってな、疲労困憊するあいつにひどい事ばかり言ったよ』第一段略去的主詞不確定是薩蒂還是珀西瓦爾他們。時間點看起來是一行三人一起升上等級 A不久,薩蒂才離開的。 *12: 原文『……うん、ピメンテルの毛むくじゃら獣の毛皮、だな。けど、この魔獣がそうなのかな?』查辭典『ピメンテル』 是義大利西西里島上的一個行政區,似乎查不到什麼奇珍異獸的譯名,姑且直接引用該地區的中文名。 *13: 原文中『そこまでじゃなかったね……』查辭典有『it's not that good 或 not really + かったね』的意思。 *14: 原文中後段『そう感じぬのも無理はないな。おこぼれに預かれるから楽なもんじゃ』其中『おこぼれに預かれる』查辭典有『沾光』的意思。網友則列出三種語境。考量到八雲的語氣,備用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吸經驗的」都不適合。應該還有其它更好的選項…… *15: 原文很長,但其實中文裡已經有這句諺語了,我便簡化成三段,再轉成露西爾的調皮語氣。『貝と鳥が喧嘩した。貝をついばもうとした鳥のくちばしを貝が挟んで、互いに一歩も譲らぬせめぎ合い。どちらも動けぬところに漁師来たりてこれ幸いと』 *16: 這裡本來是八雲吐槽露西爾上一句話太多,但是譯文已經被簡化了,所以把槽點「長度」改成「深度」。原文前段『長いわ阿呆』 *17: 原文『でも、同じように手掛かりなしでパーシーさん見つけたんだし、案外サティさんも見つかるんじゃないかにゃー?』前段的邏輯不是很懂。珀西至少還有八雲她們知道他在這裡,但目前與薩蒂最近出沒處的相關人事物卻一個都沒有。大地的肚臍再大,大不過廿年前離開奧爾芬以後就失聯的可能位置的總和吧。 *18: 原文中後段『ごめんねダンカンさん、付き合わせちゃって』意思應該是貝爾格理夫伊行人把丹肯跟伊什墨分開、或者打擾他原本到「大地的肚臍」的規劃。但一時間想不出安婕的語氣會怎麼說…… *19: 原文前段『いかんよ』查網路有兩種意思。一個是關西腔的『別去啦』,一個是跟『いかんで』的文法有關的『根據……』。這句話我選擇前者。八雲的確也有講過方言的紀錄。 *20: 原文『大甲冑蟲』 直接查辭典沒看到確定的中文名稱,但用日英辭典反而查到了 “Kabuto Bug” 就是獨角仙。 *21: 原文後段『次の波が来てしまっては見て見ぬふりもしかねますからな』 *22: 原文後段『アンジェリンも口を緩めて、ベルグリフの肩に後ろから手を突いた』直譯的話是「手放在貝爾格理夫的肩後」,但我想象中的畫面,若安婕用單手摸坐著的貝爾,好像有點太高高在上、有點突兀;雙手只是摸的話也很奇怪。便順著『突いた』腦補為雙手環抱的撒嬌樣了。只是下一句的語氣有點難捉摸就是了。 --- 譯者語: WEB版官網編號第100篇文章呢。加上最前頭的兩篇序文。 伊什墨的話,是否可以理解成日後會有「想成為冒險者的父親跟兒女們到了城市成為等級SS」之類的作品呢 (大誤 水晶通話。 對練。 蒐集清單。 下一話, 詭霧與石梯。 分派與調度。 盾與矛, 喜與憂。 篇8 第九九話 順著岩壁往下延伸的石梯 [篇8 九九、順著岩壁往下延伸的石梯]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1/ ---- 九九、順著岩壁往下延伸的石梯 緊貼著岩壁往下延伸的石階,在看似被鑿穿的石洞處,恰好有天外飛來般、大小適中的岩塊,鬼斧神工、滴水不漏地密合著凹陷處。不過卻怎樣也猜不透,究竟是誰費盡心思打造出這段樓梯。 梯面的幅寬勉強能容兩人錯身而過。每走下一道階梯,貝爾格理夫右腳的義肢都會發出敲打石面的叩叩聲。 走在前頭的珀西瓦爾停下腳步,轉身說道。 『聽好,前面不遠處,霧會開始越來越濃。到時別分神。專心注意腳邊。否則可能會跑到其它地方啊』(*2) 瑪格麗特不解地歪著頭問。 『其它?啥意思啊?』 『是有強制傳送能力的霧嗎?』 雅奈莎跟著問道。珀西瓦爾點了點頭。 『倒不是那麼厲害的東西。只是會讓人心不在焉,有點危險而已。嘛,如果不放心的話就抓緊前面的人的衣服吧。喂、貝爾,後面怎樣?』 『沒問題。沒有魔獸爬得了這裡吧』 『那麼說也對吶。有什麼特別的玩意嗎?』 卡西姆說道。珀西瓦爾聳了聳肩。 『還很難說,但我認為魔獸會利用霧氣從「洞穴」爬上來。可能會老實地沿著石壁攀吧』 正如其言,如果這場霧有空間傳送的能力,若是善加運用,就能隨心所欲地移動到想要去的地方了吧。或許有魔獸能活用這種技巧也說不定。更別說是「大地的肚臍」裡滿是高階魔獸。 突然,貝爾格理夫感覺披風被輕輕地拉扯著。轉頭一看,安婕琳正抓著披風的下擺。 「這樣就沒問題了……」 『哈哈,是呢』 貝爾格理夫微笑著輕拍安婕琳的頭頂。 這次有珀西瓦爾、卡西姆和安婕琳三位等級 S的冒險者,以及雅奈莎、米麗安、瑪格麗特,再加上貝爾格理夫,一行共七人。貝爾格理夫覺得這陣容實在堅強過了頭。(*1) 丹肯似乎已跟頗有實力的冒險者約好要比試,伊什墨好像也已經取得了他想要的素材,因此沒有進入『洞穴』的必要。八雲和露西爾因為累癱了而無法同行,戶谷跟茉琳則是各自行動。 一行人繼續往前進,只見來自上方的照明漸漸變暗,仰頭一看,看得見的天空似乎窄小了不少。 正覺得視野突然變得迷濛了起來,原來是起霧了。貝爾格理夫深吸了口氣,確認著腳下的觸感。 長長的階梯慢慢地看不見了。某個距離以外,已籠罩在一片純白色的迷霧中。 雖說是白霧,但偶爾照到光線時,仍會放出七色的光芒。階梯一直往下延伸,令人摸不清何時才會抵達終點。 『好久沒組隊了……不,是到這以後的第一次吧?』 珀西瓦爾搔著頭喃喃自語。本以為獨自一人,隨便被移動到哪都無所謂,但這麼多同行者則令他有點介意。 大概是想起以前當隊長時,帶領大家的感覺了吧。只見他眉頭一皺、雙手拍打著臉頰。 『……好,走吧。要是被移動了也別慌。應該不會跑得太遠』 『珀西』 『幹嘛、貝爾?』 『放鬆點。要是你恍神了,發現周圍只剩自己一個,那可就好笑囉』 以噗哧一笑的瑪格麗特為首,少女們咯咯地跟著笑了起來。珀西瓦爾尷尬地搔著頭。 『你總是戳到痛點啊……』 『嘿嘿、嘛,就算被移走了也不用擔心,因為我等會找到你的吶』 『我才不會被移走啊、笨——蛋。裝得那麼厲害的樣子,說起來你才是前科累累吧!』 『不是吶,那次是因為安婕吶』 「才沒有呢……」 『咦~什麼什麼~怎麼回事啊~?』 「卡西姆先生那時一直磨磨蹭蹭的,所以只有他一個人降落在不同的地方……」 『都說了不是吶,是因為妳從我等身後竄出去,才會一時失神啦』 不知為何氣氛稍微變得輕鬆了些,眾人嘻嘻哈哈了一陣子以後,便繼續步入霧中。即使從外面看起來是一片白茫茫的樣子,但走在裡頭還能看見前一個人的背影。就算四週都籠罩在雲霧裡,不過還能看到自己的腳邊,所以小心點走就沒有大礙了。 一行人偶爾彼此出聲應和,平安無事地順著石階往下走著。 不知是因為霧氣還是別的什麼,讓石梯相當濕滑。為了避免義肢的前端令他滑倒,貝爾格理夫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 其他夥伴的腳下似乎也很滑。安婕琳將握著他的斗篷的手,移到了他的胳膊上;另一手則緊緊地貼著米麗安,要是有什麼萬一就有賴後者可靠的體重了。 如此這般便不用提心吊膽地怕滑倒了。因為這樣,便可確保不會摔倒。當某人失足時,還有兩人可以從旁拉住。(*3) 『珀西,狀況如何?還很遠嗎?』 貝爾格理夫朝著前方說完,霧的另一頭傳來回應。 『應該就快走出去了……喂,瑪麗,小心啊。別跌倒喔』 『咱才不會摔咧——!你才是別被移動走啦、珀西!』 『哈哈,真是嘴硬的傢伙……』 傳來了珀西瓦爾開心的笑聲。安婕琳握著貝爾格理夫胳膊的手,隱隱地加了幾分力道。 「他不會分心嗎……?」 『天曉得呢。嘛,不要緊的吧』 『貝爾叔叔~那裡有窟窿呦~』 米麗安用法杖指著不遠處的石階。 一行人不知不覺便走出了迷霧。離開後視野立刻開闊了許多,但因為陽光照不進來,所以放眼望去有種奇怪的晦暗感。 貝爾格理夫回首來時路,霧氣就像是一片灰色的天花板,平整地飄浮在頭上的某個高度。 剛走出迷霧不久,就看得到石階的底層了。 珀西瓦爾正提著油燈,站在底部不遠處的地方。貝爾格理夫巡視了隊伍一遍,確認沒有夥伴脫隊。 『嗯,應該沒事了……』 他略微安心了些,下樓梯後便舒了口長氣。感覺他的披風和頭髮都沾染了不少濕氣。不曉得是否因為變得披頭散髮,米麗安正蹙著眉梳理頭髮。 珀西瓦爾滿意地點頭。 『平安的下來了。接著,離大獨角仙的棲息地大概要走一小時左右。雖然不會迷路,但不曉得魔獸會從哪邊來。別大意啊……你笑什麼?』 正捧腹憋笑的卡西姆抬頭說道。 『哎呀——以前你也會這麼說吶,不過一旦開始探索,就和薩蒂一起橫衝直撞地殺進去,讓貝爾的臉都綠啦。是吧、貝爾?』 『啊啊,沒錯呢。雖然你探索前總謹慎地提醒大家小心,但進了地城後就無視前言似地大鬧一番呢……』 『好——啦——囉嗦。那時年少輕狂嘛,忘了吧』 珀西瓦爾雖然看起來很煩躁,卻用手搧著微微發紅的臉頰。安婕琳笑得花枝亂竄的。 「我就沒那樣過……對吧?」 『嗯?嗯——對呢。安婕從來沒一頭衝進戰場過呢』 雅奈莎說道。米麗安也點頭附和。瑪格麗特露出相當意外的神情。 『是嗎?還以為安婕是邊打邊衝的那種人咧』 「我是父親的女兒。當然會謹慎小心」 她說完之後,得意地看著珀西瓦爾。他微笑著伸出手,摩挲著安婕琳的頭。 『真是乖孩子。有好好地聽貝爾的話呢』 「嗯、嗯姆……」 安婕琳原以為會被取笑,卻意外地被稱讚了,讓她羞紅了臉、垂下了頭。瑪格麗特壞笑著戳了戳她的肩頭。 『害──羞個什麼勁啊?』 「……囉嗦」 雅奈莎和米麗安對看一眼,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 貝爾格理夫拔出了大劍。劍身低鳴著發出微弱的光芒。 『再來……珀西,隊形打算怎麼安排呢?』 『我打頭陣。壓陣就交給貝爾。中間有卡西姆,雅奈莎和米麗安則支援前線。安婕和瑪麗除了站前排以外也要兼顧四方、保護後排』 對於俐落地指揮調度著的珀西瓦爾,貝爾格理夫欽佩地撫著鬍鬚。 『真厲害呢。很有隊長的樣子不是嗎』 『有什麼好驚訝的嗎』(*4) 珀西瓦爾說完便轉身向前走去。 他的背影仿佛和記憶裡的姿態重疊,不知為何竟讓貝爾格理夫有點開心、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 跟上次進來時的氣氛比起來有些不同呢,安婕琳心想。除了不再對珀西瓦爾感到緊張之外,更重要的是這次貝爾格理夫也在身旁。即使周圍滿是高級魔獸的巢穴,雖然絕對不會掉以輕心,但一這麼想就讓她的心情變得相當輕鬆。 在數步之遙外走著的珀西瓦爾,背影相當寬厚魁梧。想當初剛遇到他時,那股怪物般的氣勢已完全不復見了,現在是個非常可靠的夥伴。 雖說如此,當他像這樣子走在地城裡時,仍對四面八方散發出威壓感。魔獸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氣勢似的,儘管一行人已經走了好一段時間,但魔獸仍沒有打算突襲的跡象。牠們頂多是躲在遠處窺視罷了。 走在貝爾格理夫身旁的瑪格麗特,興致缺缺地雙手交握、枕在腦後。(*5) 『啥都沒有啊』 『也罷,我想就算對方打過來,也會一下子就分出勝負了吧……』 『雖然咱覺得很無聊,不過身為冒險者,就不該進行不必要的戰鬥對吧』 『嗯』 冒險者不該冒險。聽起來有點奇怪。 不過,為了日後能繼續冒險,自然要盡可能避免死傷。冒險並非僅為了追求刺激感而已。 就算闖進危機之中,但仍盡全力保住小命。只有這種人才能被稱作一流的冒險者,存活至今。 一想到聚集在『大地的肚臍』裡的冒險者都是這種人時,就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們來自這片大陸的不同角落,因此種族和服裝都各有千秋。 但是,不論是誰都有初出茅廬的過去、走過生死交界的時候、還有著被傳頌的英雄故事。珀西瓦爾是如此,卡西姆亦然。 安婕琳曉得自己還有待磨練。就算自認為已經遇到了許多事,但廿多歲跟四十多歲的差距就是不爭的事實。 自己到了四十幾歲的時候,會有怎樣的故事呢?她雖然試著想像,卻什麼畫面也沒有。 眾人前進了一會兒以後,左手邊的土丘漸漸變高,形成了陡峭的崖壁。 眼前除了尖銳細長的岩石之外,還有幾根像是柱子般的石頭並列在一起,高聳地穿進了上頭濃濃的霧氣裡。一路上視線良好的地形,從這裡開始稍微變得有些不同了。 珀西瓦爾停了下來,從懷裡取出香包。 『(咳)……快到了。過了這裡,再一下子就到目的地了』 貝爾格理夫眺望著某處說道。 『柱子的後面似乎有些什麼呢』 『大家都聽到了嗎。視線不佳,小心突襲。也得注意崖壁上』(*6) 安婕琳扶正了腰間的劍。不遠的前方感覺得到濃厚的魔獸氣息,還有充滿殺氣的刺眼視線。珀西瓦爾凝神細看。 『是群小鬼哥布林。正蓄勢待發』 『小鬼哥布林? D級魔獸的那個?』 雅奈莎有點沒幹勁地說道。 小鬼哥布林是亞人種的魔獸。儘管個體的戰力並不強,但因為有能操作簡單道具的智商和群聚的習慣,所以被評估為 D級。珀西瓦爾咧嘴而笑。 『這邊的小鬼哥布林腦袋比外面的好上太多了。雖然還沒人類聰明,但也差不了多少。牠們會用合作、埋伏、陷阱、投擲道具等手段。如果以為是小鬼哥布林就大意的話,可是會吃虧的喔』 據說人類可以壓制魔獸,是因為牠們的智力不如人類。魔獸的體能要是再加上人類的智慧,後者就沒有勝算可言了。出沒在此處的小鬼哥布林就是這種東西。 但就珀西瓦爾所言,即使是這種傢伙,在「洞穴」的強弱分級中仍位處底層。不僅因為是亞人種,也是連體能都比獸型魔獸差的關係吧。 「……不打算輸」 安婕琳悶哼一聲,握住劍柄。簡單說來,就像是面對一大群盜賊之類的。若因為是小鬼哥布林就輕視對方的話,說不定會吃下敗仗。 『開打囉』 珀西瓦爾揚劍的同時,卡西姆的魔彈便射了出去。柱子內側跟暗處傳出哀號似的「嘰嘰」怪聲。 小隊裡的三名劍士猛地向前衝去。 貝爾格理夫仍站在後排。光是曉得被他觀望著,就讓安婕琳生出了不少力量。 柱子後面搖晃著竄出的陰影被她一刀兩斷。看起來並不高,但肌肉卻很紮實的小鬼哥布林發出悲鳴,仆倒在地。 牠的身後紛紛出現了許多小鬼哥布林的同夥。牠們穿著各種不同設計和材質的鎧甲,手裡都握著武器。 安婕琳身旁的瑪格麗特一招便劈倒三隻。 珀西瓦爾已衝離兩人一段距離之外,他的背後則躺著幾具小鬼哥布林無言的屍體。 已經進入黑暗裡一會兒了,眼睛習慣了之後,才發現附近有相當多的小鬼哥布林。 雖然有一瞬間感覺牠們擺出想衝過來的姿態,但不愧是在『大地的肚臍』裡生存的魔獸,牠們反而調整陣形、叫囂聲此起彼落。像是紀律有加的部隊般,幾名持著長槍的小鬼哥布林將一行人包圍起來,後方的射手則拉弓舉箭。 安婕琳等三人踏岀弓箭步,擺出防守的姿勢。 此時,魔彈和箭矢從她們的身後飛來,一一貫穿了小鬼哥布林的射手。 支援安婕琳一行三人的遠距離攻擊,讓握著長槍的小鬼哥布林們愣在原地好一會兒。一陣雷鳴在牠們的頭上轟隆作響,頃刻間便落下閃電,將小鬼哥布林連著粗製濫造的鎧甲給燒成一片焦黑。 『牠們定住了!要衝囉!』(*7) 珀西瓦爾說完便揮劍劈砍,往前推進。他的神情舉止中沒有半分猶豫。那氣勢與其說是「都交給我吧」,不如說是將背後完全託付給夥伴們的樣子。 是因為有父親在吧,安婕琳不禁露出微笑,並再次握緊劍、跟在珀西瓦爾後頭。她們在密林般的石柱間奔跑著。 突然,貝爾格理夫從後排大喊。 『珀西!右邊的崖上!』 珀西瓦爾訝然回神,往那邊看去。陡峭崖頂有一隊坐在狼上的小鬼哥布林,正像落石般洶湧而來。他剛才似乎分神了,直到貝爾格理夫提醒才注意到。 珀西瓦爾瞥了眼崖壁。 『安婕、瑪麗,遠離崖壁!卡西姆!』 『好喔』 魔力的渦流迅速而兇猛地轉了起來。在小鬼哥布林的騎兵隊抵達崖下前,卡西姆的魔法早已飛了過去。魔法打碎了牠們身前不遠處的立足點。騎兵隊失去了平衡,紛紛摔了下來。 在陡坡摔落可是會要命的。小鬼哥布林們和狼群倒成一團,或滾或跌地摔到了地面。甚至有被自己的武器或鎧甲給弄成重傷的小鬼哥布林,崖面傳出此起彼落的哀嚎聲。 說這時那時快,她的身後傳來了爆炸聲。安婕琳轉頭一看,發現是貝爾格理夫已颯然拔出庫雷厄姆的大劍。衝擊波轟飛了不知何時跟在她們後面的小鬼哥布林們。 珀西瓦爾大喊著。 『貝爾!後頭就剩下這些嗎?』 『算是吧!但地點太不妙啦!』 林立的石柱間隔越來越窄。的確,揮劍也有點礙手礙腳的了。 「再來該怎麼做呢,珀西先生?要先回去嗎……」 『不,對方的數量減少了。頭目應該快出現了。打倒那傢伙的話,其他的就會逃跑了』 珀西瓦爾說完便舉劍擺出架勢。瑪格麗特瞇著眼說道。 『喂、有個怪玩意過來囉!』 那雖然是頭小鬼哥布林,但身高與人類並無差別。反倒比安婕琳還高一些。再者,看得出牠穿著一身品質優良的鎧甲,手裡還握著相當不簡單的劍和盾牌。相貌也看不出有任何小鬼哥布林的影子。 『……那、是小鬼哥布林對吧?不是大鬼食人魔吧?』 『啊啊。是小鬼哥布林的變異種。牠把倒在這裡的冒險者們的裝備穿在身上了吧。那麼……讓我瞧瞧妳們這群年輕人的身手如何吧』 珀西瓦爾帶著幾分捉弄的語氣笑著說,順手斬殺了一頭迎面襲來的小鬼哥布林。 安婕琳跟瑪格麗特面面相覷。 「要怎麼辦呢……?」 『先搶先贏咧!』 瑪格麗特以脫兔之勢跳了出去。安婕琳則落後一步,緊隨其後。 雖然她們的周圍仍被小鬼哥布林包圍著,但因後方飛來的魔法和箭矢,令牠們難越雷池一步。 苗條的瑪格麗特瞬間刺出手中的細劍。就算看在安婕琳的眼裡,也是了不起的一擊。儘管她們是競爭對手,但安婕琳仍打從心底認同瑪格麗特的實力。 細劍彷彿看準了鎧甲嵌合的縫隙刺了過去。 但是小鬼哥布林劍士輕輕扭轉身體,用鎧甲的表面把細劍給彈開了。瑪格麗特高揚起嘴角。 『哈哈、不這樣就不好玩啦!』 「瑪麗、礙事」 安婕琳像是跨過瑪格麗特一般,從她頭上跳了過去。即便她想順勢往下砍,但小鬼哥布林劍士還是靈敏地退了一步,將自己藏身在盾牌的後面,抵擋安婕琳猛烈的攻勢。她迅速地踏在盾牌上,跳到了小鬼哥布林的身後。 「哼……挺能幹的嘛」 『什麼嘛、砍不下去嗎?遜斃啦,安婕』 在小鬼哥布林另一側,與安婕琳形成夾擊之勢的瑪格麗特調侃著她。安婕琳叱之以鼻。 「那是暖身……」 安婕琳握著劍一躍而起。小鬼哥布林另一側的瑪格麗特也斬了過去。牠一手持劍面對安婕琳、一手將盾牌對著瑪格麗特,似乎打算在不移動的情況下同時迎擊兩人。 安婕琳為了閃過劍刃而瞄準手腕,但小鬼哥布林劍士卻稍微抽手、用劍身擋下了安婕琳的劍,並用另一手的盾牌接下了瑪格麗特的細劍。 兩劍相擊的瞬間,刻印在對手武具上的圖騰發出微微的光芒。接著一股異樣的震動透過劍刃和劍柄讓手腕發麻,使安婕琳差點就握不住劍。 「什麼……?」 對方只是格檔,並沒有反擊。劍刃上刻印的魔法術式,大概是用來把對手打過來的衝擊給反彈回去吧。 雖然主人已力盡而亡,但仍是能在『洞穴』中戰鬥的冒險者的遺物。還是神兵利器。 「瑪麗,小心劍……」 『盾牌也是啊。會反彈衝擊咧』 瑪格麗特皺著眉,甩了甩手。 似乎是被逼入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局面。對方的劍術雖然不是很厲害,但是我方攻擊的威力會被反彈回來,又令人覺得非常棘手。(*8) 雖然若能巧妙地找出破綻、跳到牠頭上就好了,正當安婕琳凝神觀察時,聽到了貝爾格理夫從後方傳來的聲音。 『安婕、撤退!回來後排!』 安婕琳大夢初醒般地環顧四周。本應和小鬼哥布林們對峙著的珀西瓦爾已經回到後排了。看似是早就收到了貝爾格理夫的提醒的關係。 不知不覺中,後排成員已經在離她們兩人相當遠的地方了。 安婕琳不做它想,立刻飛也似地拔腿往後狂奔。瑪格麗特遲了片刻,也追在她身後。 從崖壁那裡傳出地動山搖的低沉聲響。仔細一看,剛才擊退騎兵隊時的崖面上,裂痕已開始擴大、崖面分崩離析,大小不一的土石如雪崩般鋪天蓋地而來。 土石流淹沒了崖下的小鬼哥布林們,甚至也吞噬了安婕琳和瑪格麗特較量著的小鬼哥布林劍士。 小鬼哥布林劍士雖想舉盾格檔,但似乎也無法抵抗洶湧而至的土石流,緊握著劍的手彷彿掙扎般地從岩縫中伸直了一下,不久後便乏力地垂軟了下來。 劍落在地的聲音相當清脆。 剩餘的小鬼哥布林們像退潮的海水般,逃離了眾人的視線。 安婕琳覺得有點可惜。這樣的強者本應戰鬥至死的,卻喪命於土石流之下。 卡西姆搔著臉。 『那些,是因為我等剛剛弄出來的裂痕嗎?』 『是啊。本來就在崩潰的邊緣,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瓦解的樣子』 貝爾格理夫左顧右盼後,將大劍收到背後的劍鞘中。珀西瓦爾隔著劍鞘拍打貝爾格理夫。 『觀察力好像還沒退化嘛。真虧你能注意到那個啊』 『真是的,別太亂來啊……要是我沒注意的話可怎麼辦好啊?』 『因為是你嘛,肯定會注意到的。就是這樣啦。喏、卡西姆?』 『嗯。是貝爾的話就肯定會注意到的吶。就是這樣呢』 『拜託別對我期望太高啊,我又不是現役的……』 珀西瓦爾邊笑邊粗暴地打著苦笑不已的貝爾格理夫的肩膀。 『好吧,走吧。就快到了』 一行人再次開始前進。或許是周圍一點魔獸的氣息也沒有,所以眾人的步伐有些缺少幹勁。在隊伍最前頭的珀西瓦爾,似乎跟身旁的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聊著什麼。 安婕琳走到雅奈莎和米麗安身邊,開口說道。 「剛才後排是怎樣的啊?」 『貝爾叔叔站在最後面,我們則支援安婕妳們喔。剛好每人負責一名前衛。但是貝爾叔叔偶爾還是會給我們指示,戰鬥過程相當輕鬆』 『是呢~雖然戰鬥就像來這裡時那樣~不過有個綜觀全局的人在~能更加專心在手邊的事~很安心喔~』(*9) 米麗安說完便輕笑了起來。 一想到在前頭戰鬥時,後排有著父親他們萬無一失的支援,安婕琳就十分開心。 確實是不起眼的工作。戰鬥結束後,除非解釋自己做了什麼,不然努力就會被忽視了吧。但做與不做,卻是天壤之別。 『就算沒有那樣~珀西叔叔和卡西姆叔叔似乎也夠開心的了喵~好像貝爾叔叔還活著~人生也變成彩色的了~感情真的很好呢~』 「是吧。能重逢真是太好了……」 『朋友嗎?真好咧』 瑪格麗特十指交扣、捧著後腦地嘟噥著。 米麗安笑著輕戳她的肩膀。 『妳在說什麼嘛~瑪麗有我們在啊~不是嗎~?』 『嗯哦……是、是啊!嘿嘿……』 瑪格麗特開心地笑著,搔了搔臉頰。 安婕琳不禁為之莞爾,轉往前方望去。眼前是父親和他的朋友們的背影。 他們能夠重逢,著實令她打從心底感到歡喜。 雖說如此,安婕琳的心中卻有股奇怪的混亂感盤旋不去。她從未看到貝爾格理夫笑得這麼開心過。 身為從小就生活在一起的女兒,對貝爾格理夫應該是無所不知才對。她不認為父親還有她不知道的那一面。 但是眼前父親正和老友們開懷暢談的樣子,卻是她前所未見的。 和他們一起旅行,把背後無條件地託付給彼此。她不僅對他們完全信任,甚至是像對貝爾格理夫那樣的深信不疑。(*10) 儘管如此,貝爾格理夫他們三人彼此的信賴,似乎又跟她對父親的不大一樣。自己在那樣的關係裡無從置喙,令安婕琳有種既欣羨又不甘心的複雜情緒。 感覺胸口深處有種揪心的疼痛,就算後來順利把大獨角仙蛻的殼拿到手了,安婕琳的心裡仍有種難以言喻的念頭,揮之不去。 *1: 原文使用的形容詞是『豪華な』,查辭典有『奢侈、奢華、豪華』的意思。考慮貝爾格理夫的語氣,以及強調的可能是3S跟加3AAA的隊伍的罕見與其自身實力之不足(自認),所以改用跟字面意思差比較多的「堅強過了頭」。 *2: 原文使用的被動態的動詞『飛ばされる』查辭典有『被刮走、被甩離、被略過、被放飛、被攆走、被取笑、被降職』等意。之前是翻成『被傳送走、被打飛』,但根據珀西下一段話判斷,選擇了「會脫隊」這種曖昧不明的譯法。這段劇情沒發生這種事,所以也不曉得霧實際上會怎樣、又是怎麼回事。或許後幾話會有答案或線索吧。 *3: 原文『そんな風だから余計に転ばないように気を遣う。自分が転んでは二人も巻き添えだ』 *4: 原文『お前に呆れられるわけにゃいかねえからな』 *5: 原文『隣を歩くマルグリットが退屈そうに頭の後ろで手を組んだ。』如果接前文的話,應該是走在珀西身旁,但後文的語氣又不像;如果是走在安婕琳身旁,安婕琳應該也沒這麼多話。所以姑且假設是走在貝爾的身旁。 *6: 原文前段的『分かる+か』查辭典有『明白、瞭解、懂、認識』等。因為省略主詞,從『か』也猜不出是針對貝爾說的,還是一行人。畢竟中後段也沒有主詞。 *7: 原文『止まるな! 蹴散らすぞ!』 *8: 原文前段『変に打ち合うとこちらが追い込まれそうだ』 *9: 原文中段『ここに来る時の戦いでもそうだったけど』的『でもそうだった』譯文需要咀嚼一下,米麗安的語氣會是怎樣的。後面的『全体を見てくれる人』一時間想不到比「綜觀全局」更白話又是和米麗安的詞彙。 *10: 原文『一緒に旅をして、背中を預け合った。自分は全幅の信頼を寄せているし、ベルグリフだって信頼してくれている』前段的主詞跟受詞我理解為「安婕琳、貝爾格理夫或眾人」跟「珀西瓦爾跟卡西姆」。『背中を預け合った』查辭典的原文是『株式会社の設立や新株発行に際して、発起人または取締役が株式払込取扱銀行と通謀し、個人的借金をしてその借入金を会社の預金に振り替えることによって株式の払い込みがあったように仮装し、同時にこの借入金を返済するまでは預金の引き出しをしないことを約束する行為。会社法により禁止されている。』我的理解是「成立公司或發行股票的時候,業主跟銀行以個人名義融資,私下作為公司資本,並於募資或發行股票後才還錢,且不需抵押的某種行為」。備用詞是「無償的信託」。後段的第一人稱主詞應該是安婕琳,受詞應該是珀西跟卡西姆。 --- 譯者語: 作者的壞心眼。 怎麼能把米麗安看作以防萬一的風阻尼球呢。 雖然這群少女中她當之無愧、捨她其誰。 咦,好像聽見了雷帝的咒語…… 下降。 襲擊。 胸悶。 下一話, 銀髮飾, 布包袱, 空葫蘆。 篇8 第一百話 返回地面後,安婕琳心不 [篇8 一百、返回地面後,安婕琳心不]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2/ ---- 一百、返回地面後,安婕琳心不 回到地面以後,安婕琳總莫名地心不在焉,在意著貝爾格理夫的事。那些念頭就像瘴氣似地縈繞在她的心頭。(*1) 不過,這其實只是安婕琳個人的問題而已。(*2) 而且除了直接問貝爾格理夫以外,她沒有其他人能諮商了。「因為很在意父親跟老朋友感情很好怎麼辦啊」這種話,她再怎樣也問不出口。安婕琳用強顏歡笑掩飾心底的不安,使她更加鬱悶了。(*3) 來自伊斯塔夫的工會長、奧利弗那邊的委託也已經完成,大概是該離開『大地的肚臍』的時候了。 大海嘯也差不多逐漸平息了。或許是盤算著差不多要收工了吧,一群冒險者拉著載滿素材的貨車準備出發,也隨處可見打包行囊、準備回根據地的人。取而代之的是錯過了大海嘯最混亂的時候才抵達的冒險者,讓這裡出入來往之人絡繹不絕,十分熱鬧。(*4) 在這樣的光景下,以安婕琳為首的女性成員們來到了酒吧。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和她圍坐在一起。雖然也有慰勞彼此的意義在,對安婕琳來說,多少也能避開與貝爾格理夫他們面對面的機會。 『妳有點怪喔安婕。這樣不像妳耶』 瑪格麗特用酒淋著串燒時,眨著眼說道。安婕琳嘆了口長氣。 「……我知道自己變得很怪。可是不曉得怎麼辦好」 『怎麼啦~?』 米麗安邊喝著湯邊問安婕琳。 「該怎麼說好呢……」 『妳之前,好像也曾這樣過呢……好像是,陪夏兒她們一起回托爾內拉的時候來著?』 雅奈莎一邊說、一邊斟著酒。 沒錯,自己的確曾這樣子過。從提到自己的生父母那時起,她擔心貝爾格理夫會不會隱瞞著自己什麼,而一度變得忐忑不安。 但這次不一樣。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很自私,令她非常痛苦。(*5) 她雖然深信這趟旅行是為了貝爾格理夫所以跟了過來,但當看到他如預想中的見到了老朋友時,卻無法像他們一樣開心。好像會被拋在身後、看著他們遠走的背影。即便貝爾格理夫本人並沒有任何改變。 「……說是為了父親什麼的,我卻只想著自己……」(*6) 若是一開始就對自己的任性有所自覺,或許現在的情況就會有所不同也不一定。找新娘時,是因為自己想有個母親的慾望,所以才斷然為父親做出結論;(*7) 對夏洛蒂、白或米托也是,單純只是想滿足自己某種身為姐姐的優越感罷了。 但她這次是認真地為了貝爾格理夫著想,就情緒面來說,後者的差別對她的打擊更大。 卡西姆也好、珀西瓦爾也罷,他們都了解她所不知道的貝爾格理夫。他們彼此有著共同的回憶,還能一起笑談往事。這令安婕琳欣羨不已。 一想到自己從出生至今一直獨佔著的貝爾格理夫被搶走了,就覺得他們兩人太狡猾了,讓安婕琳不禁鬱鬱寡歡了起來。 到吧檯端著加點的酒的瑪格麗特,粗魯地坐了下來。 『幹嘛呀,在嫉妒卡西姆和珀西嗎?』 「呃……是這樣嗎?可是,我很喜歡卡西姆先生和珀西先生……」 她一點也不討厭他們。要是不喜歡他們的話,事情就簡單些了。(*8) 雅奈莎眉頭一皺。 『我不覺得那是嫉妒……即使他們和安婕不同,我也不認為貝爾叔叔會對安婕變得冷漠無情』 「話是這麼說……可是……」 安婕琳一口氣乾杯後,便趴倒在桌子上。雅奈莎嘆了口氣。 『嘛,妳這樣子絕對是暫時的而已。只是對突變的環境感到困惑罷了』 『習慣就好啦、習慣就好。不用太擔心啦。這樣很不像妳耶』 瑪格麗特邊笑邊拍著安婕琳的背。 只是一時的而已嗎。會冷靜下來嗎。心裡沒譜的安婕琳嘆了口氣,並為自己倒了杯酒。 雖然安婕琳感覺起來失魂落魄的,但其他三人完全沒有那種樣子。所謂黃湯下肚解千愁,她的心情隨著幾分醉意,也好轉了些。 她的眼前出現了幾道人影。聽見了一聲「啊啦」後,安婕琳定睛一看,發現茉琳正站在那裡。她兩手熟練地端著幾個盤子,裝著好幾座小山般的食物。 『大家都在啊』 「茉琳小姐,一個人嗎?」 『不是喔,還有……咦?戶谷?喂——?』 茉琳左顧右盼、四處搜索著。戶谷此時雙手捧滿了食物,從另一頭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啊,找到啦。你在搞什麼啊?』 『那是我的台詞吧。妳為什麼老是一個人跑走啊……啊,您們好』 戶谷注意到安婕琳一行人後,露出疲倦的笑容。 茉琳一如往常的食量很大,似乎是在市集裡到處採買食物之後,準備大快朵頤的樣子。 既然並非毫無交情,安婕琳一行人便讓出位子,和茉琳她們共用一張桌子。 有烤肉、用蔬菜和內臟熬的湯、柔嫩多汁的水果、塞了果醬的烤麵包,還有看來相當彈手又晃動著的透明食物等。這些雖然都是從魔獸身上採集下來的,但種類繁多、目不暇給,令她們不敢置信。 『這個啊,是骨之巨人的骨髓。哎呀,全身上下只有骨頭的魔獸身上還有能吃的東西,真是太棒了呢』 『茉琳小姐~這些是要跟戶谷先生一起吃的嗎~?』(*9) 米麗安的問題讓茉琳搖了搖頭。 『戶谷吃不了多少喔。所以大部分都會被我吃掉』 『胃口還真好啊……咱就絕對辦不到』 瑪格麗特驚訝地拿起酒杯。戶谷無奈地嘆了口氣。 『辦不到才是正常的吧……茉琳啊,我們已經沒什麼預算了喔』 『你在說什麼啊,最近不是才賺了個飽嗎。撒拉薩爾的委託也解決啦,再來就沒什麼非花錢不可的了,不是嗎?』 『嘛,那麼說也對啦……唉——可是大海嘯也已經結束了呢。差不多該開始準備打包了』 戶谷扔了塊肉到嘴裡,向椅背往後一靠。米麗安把見底的酒杯放在桌上。 『欸~妳們說的撒拉薩爾~該不會是那位大魔導吧~?』 『喔呦,是沒錯啦,妳聽說過嗎?』 『當然啦~【蛇眼】的撒拉薩爾~!他寫的時空魔法的論文~我可是讀了好幾遍喔~!——雖然對我的魔法沒什麼幫助就是了~』 『他很有名嗎?卡西姆不也是大魔導嗎?』 『因為大魔導~是魔法使的最高頭銜呀~還是學徒時~就算再討厭~也要懂這個的喵~卡西姆先生創造的平行魔法公式~超厲害的呢~』 『欸──咱還以為卡西姆是個輕浮的笨蛋咧,原來不是嗎?』 『瑪麗,妳說了很失禮的事喔……』 『咦、有嗎?』 『……安婕琳小姐,好像有點沒精神呢,出了什麼事嗎?』 原本熱鬧的氣氛突然凝結,眾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在恍惚地望著桌面的安婕琳身上。直到戶谷叫她的名字,她才大夢初醒般地驀然抬起頭來。(*10) 「嗯姆……沒事……」 『有什麼煩心的事嗎──?喔、這個好吃──』 『妳到底要關心人家還是要吃東西啦、茉琳……說出來會輕鬆點喔,安婕琳小姐?』 「我不曉得……該怎麼做」 當然有困擾,而且也不是不想解決。但是,她討厭自己的小心眼。她覺得這是無人能解的窘境。(*11) 瑪格麗特猛地把酒杯敲在桌子上。 『跟貝爾有關啦──這傢伙對父親和老朋友們的感情很好,看不順眼啦』 「沒、沒有看不順眼,只是……」 雖然瑪格麗特的直言不諱讓安婕琳彆扭地噘起嘴來,卻又似乎一針見血似地讓她更加悶悶不樂。戶谷瞇起眼睛說道。 『貝爾格理夫先生嗎……可是,安婕琳小姐和貝爾格理夫先生是父女對吧?因為是那麼久以前的夥伴,我覺得那種程度的敘舊並不為過呢……』(*12) 「知道是知道,可是……」 戶谷看著生著悶氣的安婕琳,不禁有些滑稽地笑了。 『哈哈哈,不過也沒關係嘛。換個角度想,妳跟父親的感情真好呢……』 「……?戶谷和父親的感情不好?」 安婕琳問道。戶谷有點手足無措地眨著眼睛。 『嗯、嘛、是呢……應該不算好、吧』 『欸──你也是啊。咱也最討厭父親大人啦』 瑪格麗特邊嚼著串燒邊說道。戶谷苦笑。 『嘛,我已經好幾年沒見到他就是了』 「不想見到他嗎……?」 『呃……是吧。並不會特別想找他』(*13) 「……家人不好好相處不行喔」 雖然覺得這種話由自己來說非常可笑,但安婕琳還是說出口了。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戶谷有些落寞地笑了。 『要是老爸像貝爾格理夫先生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呢……』(*14) 『戶谷……』 茉琳露出有些微妙地擔心著的神情看著戶谷。 戶谷驚醒似地甩了甩頭,露出遮掩著什麼似的笑容,從盤子裡拿了一塊肉片。 『哎呀、抱歉抱歉。喏,我的事怎樣都好啦。之後大家有什麼打算?回到平時活動的根據地嗎?』 安婕琳依然沉默不語,雅奈莎便打破尷尬似地開口說道。 『雖然還不曉得會怎樣,但要由貝爾叔叔他們決定。因為還有要找的人』 『之前也提過呢,記得叫薩蒂小姐對吧?既然精靈族的冒險者並不多,那麼線索應該很明顯吧』(*15) 『但連茉琳小姐也不曉得不是嗎~?』 『精靈族的領土很廣闊喔。因為西部和東部的文化不同、也沒什麼交流,西部森林和東部森林的同胞裡,要是屬於不同部族的話,互不相識的情況也很常見呢』(*16) 『是吧,其他的不說,精靈族就是群自閉又陰沉的臭宅啦。竟然給咱嘮叨狗屁道理個沒完,就是群蠢蛋啦』(*17) 『啊哈哈哈!瑪格麗特小姐,這話真是爽快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嘔、(咳吼)、(咳──吼!)(咳、咳吼)!』 茉琳似乎被食物噎住了的樣子,只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摀著嘴、誇張地乾嘔著。瑪格麗特發出『噫呀──』的嘹亮悲鳴聲。(*18) 『噁心死啦、混帳傢伙!』 『雖然想幫點什麼……也罷,話說大陸的最北端大多是精靈族的領土呢。會那樣也沒辦法嘛』(*19) 雅奈莎說完便無奈地喝起酒。米麗安啃了口水果,果汁從嘴角滲了出來。 『妳們平常的根據地在哪呀~?』 『雖然我們之前都以基以泰的倫多鎮為根據地,但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羅迪西雅的帝都了』 『帝都啊。也就是說,要從這裡回去嗎?』 『是呢。剛才提到的撒拉薩爾委託了魔法用的素材……對了,各位在找的人,說不定撒拉薩爾知道些什麼喔?那位大魔導,也會用千里眼的魔法喔?』(*20) 『啊——這麼說來,他的確是會那種魔法呢。雖然使得出來,但他會不會乖乖地聽人說話呢……(嚼嚼)』(*21) 「脾氣很怪嗎?」 安婕琳的問題讓戶谷陷入沉思。 『與其說脾氣怪……不如說他就是個怪人。我偶爾還是搞不懂他想表達什麼呢』 『啊……這很大魔導呢~』 米麗安說完便竊笑了起來。 安婕琳以掌托腮。如果戶谷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的確是條線索。找到珀西瓦爾後再尋回薩蒂時,貝爾格理夫的旅程也就結束了。 之後呢,怎麼辦? 雖然她別無二心地跟來幫忙貝爾格理夫,但發現自己理性與感性的矛盾之後,便不禁有些踟躕。見到薩蒂時,自己能坦率地感到開心、給予祝福嗎?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陷入既嫉妒又羨慕的詭異心情之中呢? 一想到這裡,安婕琳就覺得無法再相信自己。虧自己還敢說有什麼資格能為父親做些什麼。(*22) 當安婕琳開始陷入沉思時,某人伸出指頭戳了她的臉。轉頭看去,發現手指的主人正是雅奈莎。(*23) 『怎麼啦,那麼愁眉苦臉的。眉頭都皺成一團囉』 「姆唔……」 安婕琳全身無力似地把下巴撐在桌子上。她摸了摸別在頭上的髮飾。從指尖傳來金屬冰涼的感覺。 沒有解答的問題,想破頭也沒用。過於鑽牛角尖也不是辦法。只是一昧地陷入思考的漩渦罷了。 再怎麼說,決定未來旅途的人又不是自己。 就別再煩惱無謂的事了。 就像他們說的,隨著時間過去,一定會變好的。 安婕琳嘆了口氣,伸手搖起已經空了的酒杯。 ○ 從菸管裡冒出一縷輕煙,飄蕩在她的頭上。八雲吐了一口氣後,從嘴裡溢出的菸霧不久後便消融在空氣之中。 『大海嘯已經結束了哇……唉呀呀,平安無事的真是太好啦』 『安婕她們在做什麼?』 露西爾問。埋首在地圖中的貝爾格理夫抬頭說道。 『是女孩們的閒逛時間喔。那樣也挺好的呢』 『I see~』 『那、妳們再來有什麼打算?』 珀西瓦爾倚著牆說。露西爾眨著眼睛,望向八雲。 『做什麼好呢,八雲雲?』 『要做什麼都好哇?原本就是浮萍、既然也攥了不少錢,要不要去趟久違的布羅烏哇』(*24) 『魚料理 baby。我想吃 sushi』(*25) 『布羅烏?印象中是在大陸的東部對嗎?』 八雲頷首回應貝爾格理夫。 『沒錯,也是我的故鄉哇』 『那就得從哈利法出發,沿著提爾迪斯和基以泰一路過去了吶?』 卡西姆開口說道。八雲啣著菸管、若有所思。 『那是最好走的路線哇。從伊斯塔夫雖然有山路可以到基以泰,不過到了那以後,還得繼續翻山越嶺的哇』 『前路漫漫呢……八雲小姐妳們預計何時出發呢?』(*26) 『唔姆。反正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哇。而且這裡也沒什麼娛樂、都悶壞了哇』 『也是吶——雖然東西還挺好吃的,但是一想到是在地城裡生活,就覺得挺彆扭的吶』 卡西姆說完便伸了個懶腰。珀西瓦爾嗤之以鼻地揶揄他。 『真沒出息,習慣以後就沒什麼啦』 『從你口中說出來,特別有說服力呢』 貝爾格理夫輕笑了起來。露西爾拿起茶壺,倒了杯茶。 『貝爾先生你們再來要去哪?』 『要去找薩蒂吶。是吧,貝爾?』 卡西姆撫著鬍鬚說。但貝爾格理夫視線低垂,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雖然考慮了很多,但我應該會回去托爾內拉』 『……嗄?為什麼吶?你想想,要是現在回去的話,不知道下次再出來是什麼時候囉?這樣好嗎?』 『這個嘛,我確實很想見薩蒂。但還有米托的事』 卡西姆蹙著眉頭,搔著臉頰。 『你是說老爺子拜託的事嗎?』 貝爾格理夫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裹著阿寶瓦庫的魔力結晶的布團。 『……多虧了安婕和珀西才能拿到手。雖然有庫雷厄姆守著很令人安心,但要是又發生之前那種事的話,就來不及了。雖然薩蒂很重要……但對我而言,托爾內拉也很重要。抱歉』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低頭致歉。卡西姆困窘地捻著鬍鬚。 珀西瓦爾瞇起眼睛、挪動身體,端正姿勢。 『在過去跟現在之間取捨、嗎。你選擇活在當下啊,貝爾』(*27) 『也沒有那麼誇張啦。不過,把米托藏在托爾內拉的我,責無旁貸……』 或許會讓薩蒂覺得被冷落了吧,貝爾格理夫悄悄地呢喃著。(*28) 八雲徐徐地吐出一口煙。 『那塊魔力結晶哇,交給我們處理怎樣?』 『什麼?』 『都說啦。我們本來就是過著浮萍般隨波逐流的生活哇。不管是布羅烏還是托爾內拉,全——都無所謂哇。嘛,要是信不過我們那也沒辦法啦……』 『不、不會不會,才沒有那種事……』 這如突如其來的提案令貝爾格理夫不知所措。露西爾開心地摟著八雲的肩膀。(*29) 『我就喜歡妳這點的說。要下田就得拿鏟子的說……』(*30) 『別講冷笑話了哇。那麼,如何?』 『拙者覺得這主意很好』 突然有另一道聲音傳來,遮簾布被掀開後,丹肯走了進來。他手裡端著從攤位買來的小吃。 『拙者正好也也想回托爾內拉了。要是拙者也同行的話,要跟庫雷厄姆先生解釋也比較簡單吧』 『哈哈,丹肯跟老爺子已經很熟了吶。這可省了許多客套話吶』(*31) 『是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伙伴嘛,哈哈哈!』 『哦哦,這樣一來我們也更加放心了哇。見識過丹肯先生的實力,還能幫忙指路更是太好了哇』 『這樣正好。就交給妳們了』 珀西瓦爾邊把樹枝折成小段丟進篝火裡,邊對她們說道。八雲輕輕地笑了起來。 『嘻嘻,儂真的變了許多哇。能被你信賴感覺很開心喏』 『Leave it on me~』(*32) 『別捉弄人啦……好吧,這樣一來就能放心去找薩蒂了哇』 就在眾人的情緒變得亢奮時,雖然貝爾格理夫卻茫然地愣了好一會,不過珀西瓦爾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猛然回神似的搖起頭來。 『但是……這樣好嗎?這麼便宜我們什麼的……』(*33) 『又沒說是免費服務哇。是工作喔。委託內容是把魔石送到托爾內拉。報酬雖然好說……嘛,也受了儂們不少照顧,就給友情價好了哇。而且也見識到了不少驚人的玩意嘛,呵呵』(*34) 『翻譯完就是因為很中意貝爾先生一行人,委託什麼的只是客套話,會幫你們忙的喔 baby……大概是這樣』 『沒人當妳是啞巴、別貧嘴哇』(*35) 八雲的雙頰泛起一陣嫣紅,並戳了露西爾的頭幾下。珀西瓦爾放聲大笑。 貝爾格理夫搔起頭來。的確,是八雲和露西爾的話,就能放心地拜託她們了。她們既有實力,又很會隨機應變。要是丹肯也陪同的話就更加穩當了。 他隱約有種回到托爾內拉以後、就再也不會離開那裡的預感。光是來到『大地的肚臍』,就讓他從頭到腳都哀嚎不已。甚至還因為發高燒而造成昏睡不起的窘態。因此他變得怯懦,打算用魔力結晶當成回家的藉口。 這麼一來,一旦回到了故鄉,大概就再也不打算離開了也不一定。 因此他已經有了將這次尋找薩蒂的旅行半途而廢的打算,卻出乎意料地引來了各種各樣的人助他一臂之力推波助瀾,祈禱他們能再次相聚。 貝爾格理夫對因為心灰意懶而不自覺地想回家的自己感到慚愧,低低地垂下了頭。不知為何,眼角似乎有些濕熱。 『抱歉……真的幫了大忙了,謝謝』 『……啊——這也沒辦法哇。誰叫我就是個大好人啊』(*36) 『什麼大好人吶。不是在講工作嗎,嘿嘿』 『對啦,儂很煩欸。喂、露西爾,我的葫蘆去哪了哇?』 『古人有云,妳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儂又偷喝光了嗎、這頭蠢狗!』(*37) 『呀──』 『哇喔!別過來這吶、很擠啊』 閃躲著八雲的露西爾撞到了卡西姆,乒乒乓乓的喧鬧聲,讓附近變得一片鬧哄哄地,不知怎地卻令人感到有些放鬆。 不過,夥伴們傾力相助到這個程度,更顯得他們非得找到薩蒂不可。(*38) 雙臂交握的貝爾格理夫似乎也重新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跟夥伴一起努力試著尋找線索。雖然是有點不切實際的想法。 在陷入沉思的貝爾格理夫身旁,已經開始了一場熱鬧非常的酒會。 從外頭回來的伊什墨,被眼前莫名的熱鬧景象給嚇得目瞪口呆。 『這、這麼熱鬧,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1: 原文中後段『アンジェリンが何となく上の空なのでベルグリフは心配した。何か瘴気のようなものに当てられたのではないかと思ったのだ』 *2: 原文後段『実際はアンジェリンの内面の問題である』的『内面』,查辭典有『内心、心裡、精神方面、對家人的態度、對内的態度』等義。備用詞是「家務事」,但這問題似乎又跟貝爾沒有互動的關係,只是安婕片面感到困擾而已。 *3: 原文中後段『昔の友達と仲良くするのが何となく引っかかる、などと言える筈もなく、アンジェリンはひとまず笑顔で誤魔化してより一層頭を抱えた』 *4: 原文『大海嘯も概ね落ち着いて来たらしい、どうやって戻るつもりなのか、素材を山積みにした荷車と一緒に出掛けて行く冒険者の集団や、帰り支度をする者たちの姿が目立って来た。代わりに、大海嘯のような物騒な時期を外してやって来る者もいるようで、人の出入りが活発になって来たように思われた』 *5: 原文中段『何だか自分がひどく身勝手な気がして』的『身勝手』查辭典有『自私、任性、過分』等義。除了最後一個選項不太適合劇情以外,安婕應該對自己的「任性」還沒有自覺吧。 *6: 原文後段『わたし自分の事しか考えてない……』查網路『自分のことしか考えてない』有『I don't think of anything but myself.』的意思。 *7: 原文後段『割り切る事ができた』查辭典有『干脆、果断、毫不犹豫地下判断、断然、简单地下结论』 *8: 原文後段『嫌いだったらまだよかった』直譯為「要是討厭才好呢」意思到了,但跟前文搆不上。 *9: 原文中米麗安直稱「トーヤ」而未加禮貌性的「先生」,看前後文也沒什麼契機讓她改變稱謂,便讓她用跟茉琳一樣的稱呼語氣。 *10: 原文前中段『盛り上がっている一同を尻目に、ぼんやりとテーブルを見つめていたアンジェリンは』 *11: 原文中後段『自分のズルさが嫌になっている。誰かが答えを提示してくれるわけではないように思われた』 *12: 原文中後段『いくら昔の仲間だからって、どうこうなる話でもないと思うけどな……』 *13: 原文前段『そう……だな』戶谷的語氣可能是躊躇、想台詞,也可能是否定到一半,不得不接受自己真正的想法。備用詞「是……吧」或「應該……吧」的語氣、語感都不太對。 *14: 原文『ベルグリフさんみたいな人が親父だったら、そう思えたかも知れないけどね……』後段腦補語氣,從「未知」變成「正面的預想」。 *15: 原文後段『分かりそうなものですけどねえ』的『分かりそうなもの』大概懂意思,但很難翻得貼切。查辭典有類似『can show (you) how』的感覺。 *16: 原文中後段『西と東は文化も違ってあまり交流がないですし、西の森同士、東の森同士の中でも、集落が違えば知らない事もざらですからねえ』 *17: 原文『第一、エルフって引きこもりばっかで暗いっつーの。理屈ばっかしこね回しやがって、バッカみてえ』這段話有些字典查不到,有些查到了卻沒有適合的用法。『第一』的備用詞是「首先」。しやがって查網路有『竟然給我』的意思。『バッカみてえ』應該就是『ばかみたい』為了強調語氣而轉成片假名、語末變成太妹語調。 *18: 原文中段『モーリンは口元を押さえて盛大にむせ返った』。『むせ返った』查辭典有『嗆得慌』跟『抽抽搭搭地哭』的意思。稍微腦補了下,承接上文咳得很兇、接下文的瑪格麗特的悲鳴,稍微配合茉琳的形象,弄得誇張了一些。 *19: 原文『何やってんだか……まあ、大陸の最北部は殆どエルフ領だもんな。無理もないか』 *20: 原文後段的『遠見の魔法』,備用詞是「鷹眼、遠眺、神眼」。應該還能翻得更好。或許等他的個性更明確後,能有些靈感吧。 *21: 原文中段『そういえばそういう魔法もありましたねえ。できると思いますけど、素直に聞いてくれるかなあ……』 *22: 原文『そんな風になったら、もうアンジェリンは自分で自分が信じられないような気がした。どの口がお父さんの為だなんて言えたものか』 *23: 原文前段『物思いに耽っている』查辭典有『困惑、沉思、bemused』等義。備用詞是「鑽牛角尖」。 *24: 原文後段『久々にブリョウにでも行くか』語氣不確定是否為疑問句。備用詞是「乾脆」。 *25: 原文後段『スシ食べたい』明顯是「壽司」的平假名轉片假名。與其從中文找同音字,不如比照露西爾之前的語癖,轉成英文。 *26: 原文前段『道は色々あるからね』。直譯「路也有形形色色的呢」感覺很怪,但又找不到片語或慣用語的解釋,姑且猜測是這個意思。另外後段被省略的主詞也推測是指八雲她們。 *27: 原文『過去を取るか今を取るか、か。お前はちゃんと今を生きてるなあ、ベル』 *28: 原文前段『サティには寂しい思いをさせてしまうかも知れないが』的『寂しい思い』直譯是『孤獨感、寂寞感』。 *29: 原文前段『寝耳に水の話にベルグリフはあたふたした』的『寝耳に水』是俚語,有『晴天霹靂、事出意外、如雷貫耳』。備用詞是「語出驚人」。 *30: 原文『わたしは好きだぜ。耕すのは鍬だぜ……』後面那句找不到俚語。所以姑且用句末的『だぜ』,排比成類似的格式。 *31: 原文後段『話がこじれなくていいね』的備用詞是「不用廢話可真好吶」 *32: 原文『りーのんみー』可能是『りーおんみー』的誤字。備用詞是「Lean on me.」 *33: 原文後段『こっちの都合でそんな風に……』 *34: 原文後段『ぐぐっと勉強させてもらいますがのう』的『ぐぐっと』,查網路有『勢いよく迫ってくる(いく)様子をこのようにいいます』的意思。 *35: 原文前段『じゃかあしい』是大阪方言,查辭典是『Shut up! Be quiet!』的意思。用中文的俚語代換方言。 *36: 原文後段『儂は善人でも何でもないっちゅうに』感覺是排比,但不確定『ちゅうに』的意思,而且『何でもない』除了『easy』之外,還有『everything but』的意思。備用詞是比較超譯的「濫好人」。 *37: 原文後段『たわけがあ』的『たわけ』是大阪方言的『蠢蛋』之意。稍微超譯了一點。 *38: 原文『仲間たちがここまでしてくれるからには、どうしたってサティを見つけなければなるまい』 --- 譯者語: 不確定是不是有史以來註解最多或最長的一篇,但開頭、結尾都有許多讀不懂或翻不通的語句。 鬱悶的安婕琳。 鬱悶的貝爾格理夫。 摸不著頭緒的伊什墨。 下一話, 魚店之外。 辦公室內。 兩杯茶。 篇8 第百零一 芬蒂爾鎮因離帝都很近 [篇8 百零一、芬蒂爾鎮因離帝都很近]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3/ ---- 百零一、芬蒂爾鎮因離帝都很近 芬蒂爾鎮因為離帝都羅迪西雅不遠,所以非常熱鬧。作為世界各地的商人蜂湧而至地前往帝都的樞紐地,除了商品琳瑯滿目之外,來往的人潮也絡繹不絕,十分繁忙。 大道兩旁五花八門的商家令人目不暇給,攤販前也人滿為患、大排長龍。甚至還有許多流浪民族跟街頭藝人正表演著,慷慨賞錢給他們的路人亦數不勝數。(*1) 有名女子正悠悠地走在車水馬龍的平民區裡的商店街。她綁了一頭相當顯眼的金髮,手裡還提著籃子。從籃子裡的麵包和蔬菜看來,她似乎正在採買。 當女子在魚店前駐足時,一位貌似老闆娘的中年女性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道。 『哎呀,梅貝爾。今天也想買點什麼嗎?』 叫梅貝爾的女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這些小魚可以用籃子裝起來嗎?還有那些醃漬過的也是』 『沒問題!感謝妳每次光顧都買這麼多啊。飯館的生意還好嗎?』 『托您的福呢』 『要是我有空的話也想去吃看看呢,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沒關係。顧店比較重要嘛』 從融洽地聊著的兩人身後,傳來一陣刺耳而慌亂的腳步聲。聽起來不只是一個人而已。隨著塵土飛揚,一群穿著帝國軍服、像是士兵的人出現在她們眼前。 『喂』 『嗯?』 梅貝爾轉身。 聲音的主人是埃斯特佳爾大公的三兒子,弗朗索瓦。他身後站著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高挑男子,其後是一群帝國的士兵。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子散發一股詭異的氣息。在腦後綁成一束的長長捲髮本來應該是棕色的,但隨著歲月的累積、逐漸變得花白,到處都看得見蒼蒼白髮。 他的皺紋很深。不過他的身形看起來不像是老年人。容貌看似將近知天命之年、頂多是五十來歲吧。他的右眼到下巴,有道像是刀傷似的陳年舊疤。 魚店老闆娘戒慎恐懼地不停鞠躬哈腰。 『帝都的官爺們居然會蒞臨這種小地方……請、請問有何貴幹呢?』 不過弗朗索瓦看都不看老闆娘一眼,只見他從頭到腳打量完梅貝爾後,開口說道。 『妳就是若草亭的梅貝爾吧?』 『是、是的,我就是……可是,怎麼了嗎?』 『是嗎。以反叛帝國之罪,就地正法』 弗朗索瓦用下巴打了個指令,其中一名在後排待命的士兵迅速走上前來,拔出腰間的劍後,便將梅貝爾從肩膀斜斬至腰。(*2) 四濺的血花,讓魚店老闆娘大聲尖叫。 梅貝爾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便直直地跌躺在地。訝異的路人們停下腳步,對眼前的慘案交頭接耳了起來。 『接著……』 弗朗索瓦睥睨著梅貝爾的屍體。血水從被剖開的胸腔湧出,浸濕了衣服、在地上積成了一小片血池。 魚店老闆老闆娘嚇得渾身發抖,畏懼地問道。 『官、官爺們……這、這孩子犯了什麼錯?』 『我說過了吧,是叛國罪。若草亭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 『咦、呃、也就是說……』 『別多話。沒妳的事,別自找麻煩』 老闆娘面無血色地跑進店裡。刺鼻的血腥味開始飄散在空氣中,圍觀的人群嘈雜聲越來越大。弗朗索瓦瞇起眼睛。 『……走吧』 『不,等等』 高挑的男子出言阻止正要轉身離開的弗朗索瓦。 梅貝爾的屍體突然像是吊線人偶般立了起來。她的輪廓彷彿像霧氣一樣開始消融,吹來一陣風將霧氣拂開之後,眼前出現一名精靈族的女子。 一頭及腰的銀色秀髮在髮尾綁成一束,用麻布縫製而成的東方風格衣裝上,還有一件米色的披風。雖然五官如精靈族般的精緻典雅,但她眉毛又粗又不修邊幅,令人印象深刻。 精靈族的女子像是剛睡醒般地扶著額頭、晃了晃腦袋。被斬傷的傷口已經消失了。剛才還噴灑了一地的鮮血也早已不見蹤影。 她喃喃自語著。 『……真是服了你們呢』 弗朗索瓦一臉奸笑。 『逮到妳囉。安份點跟我們走吧』 士兵們迅速握劍提槍地將女精靈給包圍了起來。 女精靈銳利地瞥了士兵們一眼後,微微地舞動秀指。士兵們立即發出悲鳴、倒臥在地。鮮血從他們的四肢和關節等處噴射而出,讓他們不禁拋下武器、哀嚎不止。看熱鬧的路人們尖叫著做鳥獸散。 弗朗索瓦瞇起眼睛,握住腰間的劍柄。 『沒那麼簡單嗎……』 『等等,這是我的工作』 高挑的男子推開弗朗索瓦,往前一步。 女精靈端詳著高挑的男子。 『……生面孔呢。是那傢伙的伙伴嗎?』 『我無需回應』 男子拔劍。是把劍身長而寬的彎刀。不過刀尖不見了。女精靈歎了口大氣,凝視著男子。 『右眼的疤、再加上缺了角的彎刀……【行刑者】赫克托竟然會向那種傢伙搖頭擺尾的呢。等級 S冒險者的名號可是會哭的喔?』 『少廢話。妳要乖乖過來,還是被剁成人彘?』 『兩樣都不要!』 女精靈振臂一揮。【行刑者】赫克托架著的彎刀突然接下一記衝擊。他雙眼放出精光,彷彿要與衝擊抗衡似地往前一踱。白晃晃的彎刀向其殺去。 然而,女精靈一個閃身,輕輕地跳了開來、一躍而起,不費吹灰之力便落在屋簷的上方。 弗朗索瓦心急地吼道。 『不妙、要被逃走啦!』 『別想逃!』 赫克托將彎刀立於地面。儘管沒有刀尖,但彎刀還是穩穩地矗立在地。 此時,他的影子如波光瀲灩,三名全副武裝、身著鎧甲的骷髏從裡頭跳了出來,殺氣騰騰地沿著壁面往女精靈飛奔而去。骷髏們揮動手中的劍。(*3) 『咕唔!』 女精靈猛地伸手一揮。在骷髏們傷到她的汗毛之前,就被一道無形之刃給截住了。(*4) 女精靈雙手順勢如交叉斬般地憑空揮落。骷髏們連同鎧甲被劈成兩段,接著像晨霧般消融於無形。 從骷髏們身後跳上來的赫克托,使出一記上段斬。女精靈立刻伸出雙臂,用無形之刃擋住了彎刀。她腳下的屋簷發出不妙的嘰嘰聲、手腕的關節也嘎吱作響。 『好沉……!』 『太嫩啦!』 赫克托翻身對女精靈的側腹使出一記迴旋踢。女精靈頓失重心,從屋簷上直直地跌了下來。但她總算翻了幾滾、安全地化解了衝勢。但她撞壞了魚店的木地板,帶來的籃子跟店裡的魚獲也被她碰得七零八落。 『痛痛痛……抱歉啊、老闆娘……』 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從上方襲來的追擊又直逼而來。女精靈迅速地跳了開來。可是她的左肩到雙腕卻浮現長長的割痕、血花噴濺如雪。 『再來是腳』 赫克托也拔地而起,追殺跳開的女精靈。他瞄準她的腳,揮舞手中的彎刀。 女精靈女人再次伸出雙臂。無形之刃擋住了彎刀的攻擊。不過她卻因為疼痛而露出糾結的表情。肩口的傷滲出了汩汩鮮血。 發現女精靈的動作變得有點僵硬,赫克托一躍,對她的肩頭賞了一記飛踢。 『呃咕!』 女精靈不禁雙膝一軟,跪落在地。 一把彎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赫克托冷酷地注視著女精靈。臉上掛浮現枯燥的神情。(*5) 『真掃興啊』 『哈呃……真不愧是【行刑者】呢……沒這麼容易逃跑啊』 『別白費力氣啦,妳是逃不了的。光是饒妳不死就該覺得感激了』 『啊哈哈,真可怕、真可怕……那麼是不是該把你轟飛呢』(*6) 氛氣驟變。赫克托感覺比之前更加充滿殺氣的無形之刃向他包圍而來,讓他瞠大了眼、閃躲戾氣。 空間為之顫抖。感覺無形之刃似乎擦身而過。 赫克托還等著她接下來的追擊,但他立刻發現不對勁。 『不妙……!』 『保重啦,大壞蛋們!』 頃刻間,離他數步之遙的女精靈露出淘氣的神情,將雙手置於胸前。接著她的身形就像蒸騰的熱氣般晃動著,一下子就失去了蹤影。 赫克托咋舌,將彎刀收入鞘中。不過他的嘴角卻掛著殘酷的微笑。 『……不露鋒芒嗎。雖然只有一下子,卻完全壓過了我的氣勢呢』(*7) 弗朗索瓦憤恨不平地瞪著赫克托。 『你這傢伙……』 『咯咯……真的使得出傳送術呢。久違的好獵物啊』 『真是悠哉啊……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現在功虧一簣啦!那傢伙,肯定會更加謹慎!』 『總之她躲不了一世。不用急』(*8) 赫克托的披風一捲,轉身離開。弗朗索瓦不悅地環顧四周,並對坐在地上愕然失神的士兵們怒吼。 『還打算坐到甚麼時候!快給我站起來!』 士兵們慌忙地紛紛起身,拾起他們散落一地的武器。 ○ 當她們從『大地的肚臍』回到伊斯塔夫時,已經快要入秋了。 不過因為地處南疆,陽光依然很熾熱,白天也不用穿披風。可是找日子看起來,托爾內拉短暫的夏季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村子附近的山林也正換上紅裳,村民也將開始忙碌地準備過冬。 八雲把雙手揣在懷裡,皺著眉頭。 『要是開始下起大雪,北方就去不得了哇。如果要去托爾內拉,手腳就得快點啦』(*9) 「唔……對不起呢,這麼倉促」 『什麼嘛,這也是我們的工作哇,沒關係沒關係』 八雲咯咯地笑了起來,把菸管含進嘴裡。安婕琳嘆了口氣,喝了口杯中的果汁。 從『大地的肚臍』回來的路上,隊伍裡除了有珀西瓦爾、八雲、露西爾、戶谷和茉琳等人同行之外,還有一起同行的冒險者們相陪,所以路上一直有人輪流警戒著,最後總算平安無事地回到了這裡。(*10) 出發時,身兼指揮官、警備、索敵等職的貝爾格理夫身心俱疲,在回程因有眾多佼佼者圍繞,似乎輕鬆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因為有珀西瓦爾帶頭吧。 即便如此,當一行人走出山區、找到旅店安頓下來時,他彷彿渾身瞬間失去了力氣,所以現在仍在房間裡休息。雖說他前方的旅程已經變得更長了,畢竟是農民,仍會對不停奔波的生活感到疲憊吧。(*11) 八雲點燃菸草後便左右張望。此處是旅店的餐廳。位子差不多都快被坐滿了,人聲鼎沸、非常熱鬧。 雖說有不少人看到身為精靈族的瑪格麗特想來搭訕,但被珀西瓦爾瞪了一眼後,便紛紛摸著鼻子、自討無趣地離開了。 『再來,儂們有什麼打算哇?』 『印象中,帝都好像有什麼線索對吧?』 『前提是那個年輕人說的是真話』 珀西瓦爾說完,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唔,那應該是真的吶。我等也聽說過【蛇眼】的撒拉薩爾喔』 『你認識他嗎?』 『哎呀、怎麼說呢,我等很久以前跟他聊過吶,因為都是大魔導嘛。不過他雖然腦筋不錯,可是不覺得為別人做事有什麼意義,會不會為我等一行人伸出援手呢……』(*12) 『是那種人啊。真棘手啊』 珀西瓦爾深深地將背部往後靠進椅子裡。卡西姆點了點頭。 『嗯。只要是能幫助尋人的傢伙,以前的我等一定會想辦法讓他找到貝爾吶。再說了跟那傢伙話不投機,講到一半就開始各說各話啦』(*13) 『什麼嘛,大魔導原來就只有這點程度啊?』 『才不是咧、笨蛋。把我等看清楚點啊、我等。可正經的對吧?』(*14) 『正經啊……?』 瑪格麗特露出揶揄似的笑容,指尖在桌上敲打著。 卡西姆則一臉壞笑地搖了搖指尖。瑪格麗特的髮絲飄了起來,然後被什麼給捻成一束的樣子。她驚慌失措地將頭髮給抓下來。 『哇啊、你在幹啥啊、混帳!』 『嘿嘿,得敬老尊賢些吶』 『……唔,真要說正不正經,很難說卡西姆是正經的那邊吧』 『嗄,連珀西也這麼想!?好吧,我等無法否認大多大魔導都很怪吶。對吧,米麗?』 『是啊~!那個混帳頑固老太婆~超令人頭痛的~!』 『我說啊……要是有人向瑪麗亞女士打小報告,妳怎麼辦啊』(*15) 『我怕什麼~是實話嘛~』 米麗安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說著。雅奈莎搖了搖頭。 安婕琳喝了口果汁。 「……所以得靠戶谷先生他們引介囉?」 『大概吧。雖然要是能順利就好了,還得看他們跟撒拉薩爾有多熟吶……嘿嘿,不過我等第一次遇到那傢伙時可是嚇了一大跳吶。光是能親眼瞧瞧就值回票價囉』(*16) 『咦~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是秘密吶。這樣比較好玩,不是嗎』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用手推阻眼裡亮著好奇視線、還想追問的米麗安。瑪格麗特爽朗地笑了。 『那麼下個目的地就是帝都啦!呵呵、咱可期待啦!』 『從伊斯塔夫出發的話,該怎麼走呢?』(*17) 雅奈莎攤開地圖。 伊斯塔夫雖是提爾迪斯的領土,但距離達旦帝國和盧科雷西雅也很近。總之似乎要先沿著山脈向西走、再朝著盧科雷西亞雅和羅迪西雅帝國接壤的小鎮前進的樣子。 有著寬闊的幹道,旅行商人們也絡繹不絕,距離國境大概也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再從那裡行經幾個城鎮,前往帝都。 丹肯將空盤子疊起後說道。 『多虧有東部來的商人,所以前往帝都的路況不錯,一路上應該不會太折騰對吧、伊什墨殿下?』 『說的也是呢,因為這裡有很多公共馬車,商隊或旅行商人的護衛工作應該也不少』 『伊什墨先生也要回帝都嗎?』 伊什墨笑著頷首,回答雅奈莎的問題。 『是呢。大家一起旅行會更安心呢』 『古人有云,四海之內皆親兄弟明算帳。帳目分明』(*18) 『儂閉嘴啦』 若想拜訪撒拉薩爾的話,戶谷和茉琳的引介便不可或缺。這樣一來就代表那兩人也要一起同行了。變成了個大旅團了呢,安婕琳心想。 卡西姆伸了個懶腰,戴上高禮帽。 『再來……是去工會對吧,安婕』 「也對呢」 不得不見工會長奧利弗一面。除了得結算解決委託的報酬,就算現在有了撒拉薩爾的情報,還是得先打聽薩蒂的消息。 她的心裡亂糟糟的,無法聚精會神處理眼前的問題。(*19) 不知為何,雖然貝爾格理夫和她說話時很開心,但他跟珀西瓦爾還有卡西姆聊在一起時卻又更興高采烈的樣子。(*20) 才不會呢、差點就脫口而出的她,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變得沮喪不已。她因此不能再跟貝爾格理夫撒嬌了。但是在強顏歡笑的背後,「不是那樣」的聲音仍不停地在她心中迴盪。(*21) 她自知只是逞強。 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呢? 『安婕,出發囉——』 當卡西姆喊她時,安婕琳還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輕輕地拍了她的臉頰。她立刻站了起來、回頭向珀西瓦爾說道。 「……父親麻煩你照顧了,珀西先生」(*22) 『他也沒生甚麼重病就是了。嘛,總之他恢復精神就好。除了貝爾、只有他似乎老上許多……那傢伙,可是跟我同年哦』(*23) 『大叔,你幾歲了?』 露西爾眨著眼問道。 『嗯?呃——……四十幾……吧,我忘了』 『哎呀呀~已經到了健忘的年紀了嗎~?』 米麗安咯咯地笑著說。 珀西瓦爾皺了皺眉,折著指頭便數邊說。 『……至少四十歲了,不過……是四十四、還是四十五……算啦。我要去趟市集』 『買東西嗎!?咱也要去、咱也要去!』 瑪格麗特啪噠啪噠地踢著雙腿。 『好啦好啦,真纏人啊』 安婕琳咯咯地笑著珀西瓦爾的語氣,他就好像在安撫纏人的姪女一般。 伊斯塔夫的工會變得很忙。或許是因為大海嘯帶來許多稀有素材吧,通曉內線消息的商人或是情報販子,為了搶得先機而鬧得沸沸揚揚。儘管官方尚未公佈,但伊斯塔夫的經濟可能與『大地的肚臍』息息相關。(*24) 不過,似乎有很多人寧可等回到根據地再高價賣出,也不願在這裡賤售;因此相對於聚集在『洞穴』的多如牛毛的冒險者,素材相較之下似乎非常的少。而商人們似乎為了爭購那所剩不多的數種素材,搶得不可開交。(*25) 在如此混亂的局面中,安婕琳和卡西姆被一起帶往前往工會長的房間。 她們被帶進房間時,奧利弗正坐在辦公室裡閱覽著文件,不久後便抬頭微笑著說。(*26) 『哎呀呀,這不是……歡迎平安歸來』 「您好,奧利弗先生……這個、謝謝你」(*27) 安婕琳走到桌旁,把奧利弗借出的魔晶錐放在他面前。奧利弗笑著掂起了它。 『要是有派上用場的話就太好了。那麼,關於素材……』 「交給副會長了。正在驗收。全都拿到了就是了」 『喔呀,感激不盡,這麼一來也能增加結界用的魔導球了……等驗收完確認報酬,馬上就會付給各位喔』 「嗯……呃,我想請教些事情。可以嗎?」 『哼嗯?倒是沒問題,要問什麼?』 「是想、找個人」 奧利弗瞇起眼睛,邀兩人坐到訪客用的椅子上。 『要找人啊。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精靈族。名叫薩蒂的女性」 『精靈族……』 奧利弗眉頭一皺,雙臂交握。 『女精靈族的話……是不久前和少年一起行動的二人組嗎』 「啊、不是他們」 應該是指戶谷和茉琳吧。說了在『大地的肚臍』遇到他們、還一起回到這裡的事之後,奧利弗聳了聳肩。 『原來如此,妳們已經見過面啦……』 「沒其他的情報了嗎?」 奧利弗的視線若有所思地游移著,最後還是垂下視線、搖了搖頭。 『抱歉、我幫不上忙』 「不會,謝謝你……已經幫了大忙了」(*28) 安婕琳鞠躬行禮。卡西姆「欸──」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看著她。 ○ 深深地吸氣,然後呼氣。 貝爾格理夫稍微在床上冥想時,因為門口那裡傳來叩叩的敲門聲,他睜開了雙眼。門後傳來一道聲音。 『貝爾叔叔,起床了嗎?』 『是雅奈嗎?我醒囉』 雅奈莎打開了門,走了進來。 『身體還好嗎?』 『好好休息之後已經沒什麼問題囉。謝謝』 『是嗎,太好了……』 雅奈莎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坐到了椅子上。 『大家都去市集買東西了。安婕和卡西姆先生去了工會』 『唔嗯?妳不一起去嗎?』 『啊、是的。我覺得要是貝爾叔叔突然有什麼狀況就不妙了,所以決定留在這裡』(*29) 雅奈莎說完便羞赧地笑了起來。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頭。 『不好意思啊,讓妳傷腦筋了』 『不會不會……啊,我泡了茶來』 雅奈莎從木製的瓶子裡倒了些放涼了的茶到杯子裡。 『好像確定要去帝都了呢』 『說的也是呢。哎呀呀,真是漫長的旅程啊……』 『啊哈哈,貝爾叔叔明明看起來很強壯的,果然舟車勞頓的疲憊是不一樣的嗎?』 『也許是吧……光是睡在陌生的床上,我就覺得靜不下心呢』 雅奈莎輕笑著將茶杯遞給貝爾格理夫。 『珀西先生好像很不開心呢。說是明明歲數差不多,貝爾叔叔卻像個老人家似的』(*30) 『我怎麼比得上那傢伙呢。真是的,大家都太高估我了……』 貝爾格理夫傷腦筋地笑著啜飲了一口茶。一股沁涼之氣似乎滲入心扉。 兩人默默地喝著茶,直到貝爾格理夫抬頭說道。 『安婕的樣子很怪』 雅奈莎彷彿被電到似地,勉強擠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怪、嗎?是怎麼個怪法呢?』 『該說是變得畏畏縮縮的,還是莫名地和我保持距離呢……不過有時又會突然跑過來膩著我……她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呢』 『嗯、唔……』 雅奈莎不安地搓揉著指尖後,拿起茶杯喝了起來。 『……這要是那孩子的離巢期也就罷了,但若是因為其它原因讓她胡思亂想的話,她可是很難熬的吧。妳有什麼頭緒嗎,雅奈? 』 『……真的什麼都瞞不過貝爾叔叔呢』 雅奈莎苦笑著,無奈地搔著臉說。 『但是,我不確定這話該不該由我來說。那傢伙也有那傢伙會頭疼的各種問題……』 『也是、呢。那孩子也有得考量的事呢……我的溺愛也會讓她覺得麻煩吧』 『但是……但是安婕愛貝爾叔叔的事實,並沒有改變喔。正因如此,我覺得她才會對週遭的改變感到疑惑』 『 ……我也好、那孩子也好,我們都活在狹小的生活圈裡。說實話,我還是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跟卡西姆或珀西再見一面喔。我的世界是這兩年才開始拓展開來的』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的很奇妙呢……不過安婕就是對那點百思不解吧……啊、不對、抱歉,我什麼都沒說……』 雅奈莎慌忙地想掩飾不慎脫口而出的話語。心裡多少有點底的貝爾格理夫輕輕地笑著。並非身為她的父親,而是作為卡西姆和珀西瓦爾的友人的那一面,會讓她覺得陌生也是當然的吧。 『……熟悉的父親突然變了模樣,確實會令人覺得害怕呢』 『啊……唔……』 雅奈莎蜷起了身子。看來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 貝爾格理夫伸手拍了拍雅奈莎的肩膀。 『所謂的父親啊,其實能為子女付出的,比想像中的還少喔。不管是煩惱還是痛苦,大多得靠朋友的支持渡過難關……嘛,不過要是有了戀人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啦』(*31) 『啊哈哈……』 『雅奈。我覺得幸虧有妳跟米麗,才能讓安婕的世界更加遼闊。以後也請繼續當那孩子的朋友,好嗎?』 『……那當然啊』 雅奈莎靦腆而羞赧地笑了。 貝爾格理夫回想起他的過往。 父母早逝,村裡的長輩都成了他的乾爸乾媽。雖然他們很和善,但卻隱約藏著一點悲憫感,只有凱利毫無異樣地平等對待他。 然後他為了成為冒險者而到了奧爾芬,輾轉參加過許多隊伍,最後終於遇到了珀西瓦爾他們。他們認同著無法認同自己的貝爾格理夫,成了名符其實的知心好友。 安婕琳正漸漸地從自己的掌中準備振翅高飛。她的身邊有著許多值得景仰的大人,也有許多互相信賴的朋友。孩子能被無數支持著她的人所圍繞,對身為父親的他來說,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對於即將離巢的孩子,父母還能做些什麼呢? 雖然他曾想過,但沒有答案。不管做什麼都是多餘的吧。 彷彿被安婕琳的煩惱所感染,貝爾格理夫皺眉深思了起來。 但是,貝爾格理夫似乎也對安婕琳逐漸注意到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而非以父親為主的思維,覺得相當欣慰。他並不打算阻止這點。 但是,多少仍覺得有些寂寥。 為人父母什麼的還真複雜啊,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了捻鬍鬚。 *1: 原文中後段『それさえもなければ流浪の民の大道芸や演奏隊が立って通行人を楽しませ、いくばくかの投げ銭を得るのである』 *2: 原文『メイベルを袈裟に斬り裂いた』直譯是「對梅貝爾使出袈裟斬」。但袈裟斬並非常見的中文詞彙,所以多用幾個字說明。 *3: 原文末段『剣が振り下ろされる』沒有主受詞。從後文研判揮劍的應是女精靈。 *4: 原文前中段『エルフの女は腕を突き出した。剣はその体に触れる前に、見えない刃に阻まれたかのように止まる』第二句沒有主受詞,研判應是女精靈的「劍」被赫克托的隱形彎刀檔住了。 *5: 原文後段『詰まらなそうな表情である』的備用形容詞是「不屑的、乏味的」。 *6: 原文後段『それならぶっ飛ばす事にしようかな』 *7: 原文前段『……爪を隠していたか』備用詞是比較沒殺氣的「大智若愚、靜水流深」,還有比較文言的「不露圭角、藏鋒斂銳」。 *8: 原文前段『だが籠りきりではいられまい』查不到確切的意思。最後折衷,將『ないではいられまい』(不得不、不由得)的一部份否定詞拿掉,再加上『引きこもりきり』(繭居、閉門不出)的部份涵義,左拼右湊了一番…… *9: 原文前段『根雪が降ると北部には行けまい』的『根雪』查辭典跟氣象廳,直譯是『越冬雪、積超過30天還不融的雪、長期積雪』。 *10: 原文『『大地のヘソ』からの帰路は来た時の面子に加え、パーシヴァル、ヤクモにルシール、それにトーヤとモーリンまで加わっての大所帯になった上、同じタイミングで戻る冒険者たちと同じ道を辿る事になった為、周囲の警戒なども持ち回りで行う事ができ、左程の苦労もなく終える事ができた』的『面子に加え』、『なども持ち回りで』覺得翻得不太妥。用的是拆譯的方式。 *11: 原文『もう旅も長くなって来たものの』中間有段N2用法。大致腦補如上。 *12: 原文中段『人に何かしてやる事に一切価値を感じてない感じだったし』 *13: 原文中後段『もし人捜しに協力してくれるような奴だったら、昔のオイラなら間違いなくベルを捜してもらったからね。そもそも話が噛み合わなくなったりするんだよ、途中から自分の思考に入り込んじゃってさ』文章很長,又抓不到語感…… *14: 原文『ちげーよ馬鹿。オイラを見ろ、オイラを。まともだろ?』語感有點抓不到。這句似乎跟注釋13有承先啟後的關係。 *15: 原文『あのなあ……マリアさんに言いつけるぞ、お前』從後文看來是雅奈莎說的話。後段不確定是指誰會瑪麗亞打小報告,所以姑且就先假設為「某人」吧。備用詞是「妳就不怕誰跟瑪麗亞婆婆打小報告嗎?」 *16: 原文『上手く行けばいいけど、あいつらそんなにサラザールと仲良しなのかねえ……へっへっへ、けどあいつを初めて見ると驚くぜ。見るだけでも価値あると思うね』 *17: 原文『イスタフからだとどれくらいかな?』查辭典『どれくらい』有『多少錢』的意思。但印象中也有『多少、how much, how long』的意思。 *18: 原文中後段『旅は道連れ、世は情け容赦なし。つらい』是兩段俚語加一句不確定是英文還是日文的綜合體。前句『旅は道連れ、世は情け』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意思。『情け容赦なし』則有『鐵面無私、不講情面、尖酸刻薄』的意思。而露西爾句末有時是日文,但用單字時通常是把平假名當片假名用的外來語。不確定是『つらい』或說 “Try it" 的哪個用法,兩個好像都說不太通…… *19: 原文『心のもやもやは、目の前の出来事に集中する事で紛らわしている』 *20: 原文『何だかんだといって、ベルグリフと話すのは嬉しいし、パーシヴァルやカシムと話している所に混ざるのも面白くはある』 *21: 原文『違う、と声を上げる引っ掛かりを、楽しく思う心で塗り潰した。その為に、無駄にベルグリフに甘えてみたりもした。しかし明るく塗られたその後ろで、そうじゃない、という声はずっと呟き続けている』 *22: 原文『……お父さんの事よろしくね、パーシーさん』不大確定是字面上的『拜託、麻煩、有勞』的意思,還是指到伊斯塔夫的路上、或前往帝都的旅程要請珀西多擔待的意思。 *23: 原文『別に病気じゃねえからな。ま、何か元気の付くもん食わしてやりゃいいだろ。にしてもベルめ、一人だけ年寄り気取りやがって……俺と同い年だぞ、あいつは』第一句沒有主詞,但應該是貝爾。中間『にしてもベルめ』是N2文法的一部分;『にしても』放在這裡的意思應是『即使……也……』或『就算……也……』。『一人だけ年寄り気取りやがって』推測是「打算一個人終老」,但不符劇情或貝爾的設定。 *24: 原文『イスタフのギルドは賑わっていた。大海嘯後の希少な素材が持ち込まれているのだろう、裏事情を知る商人や関係筋が押しかけて大変な騒ぎだ。公にはされていないが、イスタフの経済は『大地のヘソ』に依る部分も大きいのであろう』 *25: 原文『尤も、わざわざここで売らずに普段の拠点に持ち帰ってより高値を付けようという連中も多いようで、『穴』に集まっていた冒険者の数にしては、素材の数は少ないように思われた。その少ない素材の争奪戦が起こっているようだ』 *26: 原文把奧利弗在讀文件的描述拆成單句、置於兩句之間。為了中文閱讀上的便利,我將譯文合併成一句。 *27: 原文『こんにちは、オリバーさん……これ、ありがと』之所以將譯文翻為前「您」後「你」,一來是前段的招呼語雖然不是丁寧體,但安婕琳對奧利弗仍加了尊稱『さん』;後段則是非常對平輩用的型態,所以改為比較一般的語氣。 *28: 原文『ううん、ありがと……とっても助かりました』應該有更好的譯法。 *29: 原文中段是沒有主詞的。原本想說依雅奈的個性應該不會主動請纓要留守,所以會由大家指派;但看後文她的反應,可能也因為她認真的個性,大過於害羞木訥的特質,變得積極了些吧。 *30: 原文『パーシーさんが不満そうにしてましたよ。同い年の癖に年寄りぶりやがってって』後段比較不確定主受詞跟綴詞。 *31: 原文『親ってのはさ、思った以上に子供にしてやれる事は少ないんだ。悩んだ時、辛い時は友達が支えてくれる事の方が多い……まあ、恋人がいればそれに越した事はないんだが』 --- 譯者語: 這一話也有很多不好翻的長句或段落,某程度來說已超過我現有的能力。 除了求援之外,日後可預見地應該還有許多待修正的地方。 無形與真身。 年齡與詢問。 冷茶與透徹。 下一話, 岔路。 羽毛。 頭頂冒著蒸氣的野丫頭。 篇8 第百零二 從寧迪亞山脈吹來的風 [篇8 百零二、從寧迪亞山脈吹來的]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4/ ---- 百零二、從寧迪亞山脈吹來的風 從寧迪亞山脈吹來的風揚起塵土,橫行無阻地穿過伊斯塔夫鎮。 隨著秋天的氣息逐漸地接近,本來就有些乾燥的大地又變得更加缺乏水份了。或許是微不可察的塵埃刺激著喉嚨,珀西瓦爾用力地咳個不停,並將香包摀在嘴邊。 『珀西,還好嗎?』 『(咳咳)……混帳,沙塵滿天的,真難受啊』 『這附近比較乾燥的關係吧。而且又還是秋天啊。呵呵,【霸王劍】原來也有弱點哇』 『大叔,要吃糖嗎?還是,要 shake it baby?』 『不用。我自己有』 珀西瓦爾伸手輕拍露西爾的肩頭。卡西姆咯咯地笑了。 『珀西很喜歡狗狗吶』 『唔。大叔,會寂寞嗎?』 『啊啊,很寂寞喔。寂寞到快死了。都要哭出來啦。妳呢?嗯?』 珀西瓦爾壞笑著捏住露西爾垂下的犬耳,然後啪噠啪噠地晃著。露西爾羞紅了臉、雙眼不住地眨著。 『也很寂寞喔……大叔,我們再一起 shake it baby 吧』 『哦,乖乖在托爾內拉等吧。別感冒啦』 珀西瓦爾說完便摩挲起露西爾的頭。八雲露出一臉怪笑地低語著。 『這畫面還真是犯規哇』(*1) 『珀西,原來你喜歡吃嫩草嗎?』 卡西姆壞笑著說。珀西瓦爾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們想到哪裡去啦……』 眾人開心地開懷大笑。 廣場上並列著許多公共馬車,其中幾台已經出發了,還有幾台剛剛才到。每台馬車都高朋滿座、載滿了行李,本來就絡繹不絕的廣場變得更加人滿為患了。(*2) 迎面而來的貨車輪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堆滿了貨物的車廂發出很大的吱軋聲;有幾個人在後頭推著車,但似乎沒什麼動靜。似乎是車主的人正躁怒地咆哮著。(*3) 丹肯重新把行李扛好。 『那麼貝爾大哥,拙者會確實為你送到的。後會有期』 『不好意思啊丹肯,謝謝你了。一路上保重啊』 『哈哈哈,有八雲小姐她們相伴,就不用擔心啦。希望大哥你們也能平安地跟薩蒂小姐重逢啊』 『是啊,我們會盡力的。幫我向庫雷厄姆他們問好』 『交給拙者吧。這陣子承蒙照顧了,伊什墨先生。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賞光,到托爾內拉一遊』 『哈哈,雖然有點遠呢……不過總有一天會去拜訪的』 伊什墨笑著和丹肯握手。 八雲拿出菸管,叼到嘴裡。 『那麼,即使在初雪前就到,要離開的話最快也是春天了哇。在南部賺錢、到北部度假呀。慢慢來、放輕鬆就好哇』 「可是八雲小姐,托爾內拉不是度假村……」 安婕琳說完,讓八雲皺了皺眉頭。 『唔姆……這麼說來,的確是在北境哇。沒辦法啦,只能一路上邊走邊逛啦』 『博爾德的烘焙點心很好吃。淡啤酒也很好喝』 『途中經過的羅迪那村,豬肉很有名喔』 『是嗎。不過到那兒的時候氣溫應該很低了哇,所以我想多買些蒸餾酒』 如果打算在積雪封路前到達托爾內拉,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但是,這三位都是習慣了旅行、老練的冒險者,交給她們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離情依依。八雲她們搭乘的馬車離開了廣場後,感覺就像要換我們了,貝爾格理夫心想。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環顧四周。馬車們像往常一樣地往來不息。剛才引起騷動的大馬車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不意間,他發現安婕琳的神情有些落寞。因為對她最近的反應有些反常感到擔心,貝爾格理夫將手繞過她的肩膀摟著她。然後他有些粗魯地摩挲著她的頭。 安婕琳有些心癢難耐地扭動著身子。 「吚呀啊——」 『別擺出那種表情嘛,安婕。看到妳這樣子,爸爸我會擔心的喔』 「……嘻嘻」 安婕琳愉快地用頭磨蹭著貝爾格理夫的胸前,接著抬頭說道。 「什麼時候出發……?」 『至少也得等戶谷先生和茉琳小姐來呢……』 『他們還在幹什麼吶?喏,我等餓了。找點東西吃吧』 『總之先回旅店吧。這裡空氣太糟啦(咳咳)』 珀西瓦爾皺著眉邊咳邊說。卡西姆點頭附和。 『不管怎樣都得收拾行李吶。反正戶谷他們也會來旅店對吧』(*4) 一行人因此回到旅店後,便各自回到房間整理行李。 和從曼薩出發,沿山南下、通往『大地的肚臍』的旅道不同,沒必要為了野營而大費周章地準備。除了幹道非常寬闊,路上也會有許多行商人吧。就算是最壞的情況,只要花錢就能買到水或食物。 但即便如此,貝爾格理夫還是跟出發時一樣,將鍋碗瓢盆、乾糧和藥劑、繃帶和布巾等小道具收進大包包裡。他依著重量和易碎性、使用頻率等,循序排列整齊。 卡西姆興致盎然地坐在床上看著他。 『好懷念吶——以前也是這麼在一旁看貝爾做準備吶』 『是啊。雖然想幫忙,但貝爾實在太厲害了,我們只好袖手旁觀啦』 珀西瓦爾把自己隨身的小行囊打包好後說道。 『是嗎?我還以為自己用得到的道具什麼的,不都是由自己整理嗎?』 『那是照常理來說啊。不過你這傢伙總扛著很大的行李不是嗎?』 珀西瓦爾拿起他的小背包說道。 『就算我們不提,你也會在我們需要的時候,拿出我們需要的東西呢』 『哈哈,這是適才適所嘛。遇到了萬一時,總不能扛著沉重的行李戰鬥啊。由我來背的話,對隊伍來說就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了。僅是如此而已』 『嗯,也是呢。單論純戰鬥力而言,你的確是最弱的』 珀西瓦爾深思後說道。卡西姆忍俊不禁。 『嘿嘿,還真是肯定吶。不過現在又怎樣呢?』 『你會輸給貝爾嗎?』 『不算吧。雖然對貝爾來說很不中聽,但是我等可不會輸吶』(*5) 『我也是。也就是那麼回事啦』 『那種事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搔了搔頭。這種事沒必要拐彎抹角。 不過有種奇妙的安心感。比起莫名地被吹捧,這樣還比較自在。珀西瓦爾也漸漸變得沒那麼生硬,似乎已經相當氣定神閒了。 『不過,行李要是交給貝爾保管,再安心也不過啦。我們一埋頭打起來,可能就會弄壞什麼也不一定呢』 『啊——很可能吶。一旦開始戰鬥,珀西和薩蒂都不管其它事啦、真是的』 『你也差不多啊,別裝得很有分寸一樣。對吧,貝爾?』 『哈哈,沒錯。卡西姆也差不多呢』 三人開心地笑著。 卡西姆嘆了口氣,把他的高禮帽扶好。 『不曉得薩蒂怎樣了吶……』 『這次旅行就是為了確認那傢伙的狀況啊。要是能見到她,得先賠罪就是了……這次一定得分出勝負』(*6) 珀西瓦爾說完便笑了起來。貝爾格理夫默默地微笑著。這麼說來,珀西瓦爾和薩蒂之間似乎還沒分出高下。 雖然在『大地的肚臍』見識到了珀西瓦爾的實力、也不曉得哪邊的本事比較高,但是他一想到「果然薩蒂的對手就得是珀西瓦爾吧」,他便不禁捧起頭咬牙想著,腦中浮現眾人過去的姿態。(*7) 卡西姆將雙手撐在後腦杓說道。 『她精進劍術了嗎?還是魔法更厲害了吶?』 『那傢伙不管哪種都很有天賦呢……也可能意外地融合兩者,創造出獨特的技能也說不定啊』 『嘿嘿,有可能吶……希望她過得很好呢』 『那妮子才沒那麼脆弱吧。肯定在某個地方自在地活著啦』(*8) 雖然僅是三言兩語輕鬆帶過,但不管是卡西姆還是珀西瓦爾的話,都像定心丸般,讓他們心中的不安消散於無形。畢竟,他們對她目前的動態完全沒有頭緒。(*9) 當然,貝爾格理夫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但要是說出口彷彿就會成真,所以他決定閉口不言。 和上了年紀的老朋友們一起徜徉在過去的回憶裡,就好像做夢一樣。 三人不僅長了許多皺紋,就連鬍鬚和頭髮也都變長了不少。即便如此,當交談甚歡時,覺得自己彷彿仍是當年興致勃勃的少年。 正因如此,必須得找到薩蒂。只有這樣,貝爾格理夫、珀西瓦爾和卡西姆才能清算過去。 突然,他想到了安婕琳。 當安婕琳長大後,她也會和雅奈莎、米麗安和瑪格麗特一緬懷過去嗎? 幸好她有一群好朋友。現在正是她從孩子到成人的過渡期吧。 等安婕琳40歲時,他就已經60多歲了。不曉得自己還在世嗎。就算他還活著好了,她也不能還跟父親撒嬌吧。 要是那樣的話,自己會有什麼改變嗎。不過還真難以想像啊。 想像著未來的可能性讓心情有些許亢奮,但同時又感到有些孤單。腦袋能接受的事情,似乎和感性的那面能理解的有所不同。就算已經渡過了四十幾個寒暑,貝爾格理夫仍略微沮喪地困擾著。 窗外傳來馬匹高亢的嘶鳴聲。大概是幼馬的聲音吧。 貝爾格理夫從包包裡掏出藥瓶拿到一半,便無神地注視著某個地方。珀西瓦爾露出不解的表情問道。 『怎麼啦,動作停下來囉?』 『嗯、啊啊……有些稍微在意的事……』 『跟安婕有關吶、對吧』 貝爾格理夫突然渾身一僵。卡西姆咯咯地笑了起來。 『正中紅心吶、正中紅心』 『在擔心什麼啊?怕她找人麻煩嗎?』 『……我覺得那孩子的離巢期,差不多也快到了』 『哼嗯?』 『是嗎?我最近才認識她,不過……那像是要離巢的樣子嗎?真難懂啊』 珀西瓦爾似乎回想起黏著貝爾格理夫不放的安婕琳,臉上露出納悶的神情。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搔了搔頭。 『嘛,該怎麼說呢……說來話長啊……』 『但安婕在奧爾芬已能獨當一面了不是嗎。早就能好好地獨立自主了啊。她連要討厭父親都不可能了,更何況要疏遠你呢』(*10) 『我在安婕這年紀的時後,可是很討厭我爸媽的喔』 『珀西就不用提啦,我等可是連爹娘長怎樣都不知道喔?』(*11) 『那是兩碼子事吧,笨蛋。首先得確認安婕為何討厭貝爾的理由吧?』 『不可能的吧』 『離開雙親就代表要自己獨立生活的話,那麼所有等級 S的冒險者都該離巢了吧。你說的離巢又是怎樣,貝爾?是安婕不那麼撒嬌的意思嗎?』 『嗯、唔……嘛,說的也是……』 貝爾格理夫支支吾吾地捻著落腮鬍。 撒嬌與否並不代表一切。雖然無法斷言,但他為人父母的心情,似乎起了微妙的變化。(*12) 此時房門被打開了,安婕琳探出頭來。 「瑪麗餓扁了,所以要去市集……有什麼想買的嗎,父親?」 『這樣啊……如果有看到餅乾型的口糧,就買兩袋回來吧』 「嗯!我去去就回」 『啊啊,慢走。路上小心』 門啪噠地關上了。 貝爾格理夫歎了口氣、回神一看,珀西瓦爾和卡西姆正對著他咧嘴而笑。 『我們就不虧你啦。她哪——裡有離巢期的樣子啊』(*13) 『也罷也罷吶,安婕那麼喜歡貝爾,也是沒辦法的嘛。以後大概也不會變吧』 『唉,你們在說什麼啊……到底打算幹嘛啊?』(*14) 『有嗎?』 『沒有喔』 『……真是的』 貝爾格理夫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往行李堆走去。 另外兩人則憋著笑,偷偷地在一旁忍著不出聲。 ○ 可能是因為風勢減弱了,儘管沙塵稍微落定,但腳下的塵土依舊飄揚,讓絡繹不絕的人潮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奧爾芬雖然偶爾也有這種時候,但伊斯塔夫處於乾燥區,塵埃的規模就更為厲害了。 『嗚欸~就算不是珀西先生也受不了啊~總覺得今天特別乾燥呢~』 『嗓子好癢……真想早點出發呢』 「露西爾她們,能平安抵達嗎?」 『沒問題的吧。丹肯先生曾雲遊四海,而八雲小姐和露西爾也都是以大地為家的冒險者,所以應該比我們更習慣旅行吧』 『別光顧著說話,快找地方坐下吧。咱喉嚨好乾啊』 對乾燥的氣候還不習慣的少女們皺著眉頭,在攤位間來回尋找著食物。 雖然黃砂漫漫,但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依舊從四面八方撲鼻而來。肉汁滴落在炭火後竄起的煙,還有掀開湯鍋的鍋蓋時衝上來的蒸汽,混雜著塵埃飄散開來。 安婕琳左右張望,買到了烤得不錯的餅乾型口糧。因為相當堅硬所以非常耐放,是旅途中或執行長期委託時必備的瑰寶。這裡賣的餅乾雖然品質比奧爾芬的差一些,但畢竟是旅人必經之地,所以仍有一定的水準。 買完貝爾格理夫交待的東西以後,她們又買了串燒用的肉、煮了豆子的雞湯,還有稍微烤過的麵包和薄荷水,便在攤位後側的桌子旁坐了下來。由於垂掛著布料,多少能隔離塵土,不致於灰頭土臉的。(*15) 似乎餓壞了的瑪格麗特邊狼吞虎嚥著燒烤的肉串、邊大口把豆子塞進嘴裡,手上還忙著把麵包沾湯後一起送入口中。 坐在她對面的安婕琳正癡癡地盯著她看。 『……幹嘛啦,妳不吃嗎?』 瑪格麗特似乎察覺到了視線,歪著頭不解地問道。安婕琳這才大夢初醒般地拿起湯匙。雅奈莎有點擔心地皺著眉。 『妳還在胡思亂想嗎?』 「才不是呢……我是在想,薩蒂小姐是怎樣的人」 安婕琳說完,便吃了一勺豆子。豆子熬得非常爛,只靠舌頭輕輕往上顎一擠就成了豆泥。米麗安撕了一片烤麵包。 『再怎麼說都是精靈族嘛~肯定是個美人呢喵~』 『是啊。瑪麗和茉琳小姐都很漂亮呢』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交會在瑪格麗特身上。她似乎很不好意思地低頭不語,默默地一勺接一勺吃著盤裡的食物。她的耳梢悄悄地變得赤紅。米麗安輕笑了起來。 『害羞了呢——欸~瑪麗~精靈族到了四十幾歲以後~看起來真的還很年輕嗎?』 『嗯、啊——算是吧,也可以那麼說啦。雖然大部分精靈族都是五十幾歲才開始變老,但也因人而異,不好說啦』 雖然據聞精靈族是個熱愛靜謐與和平生活的種族,但不僅是庫雷厄姆,安婕琳迄今為止遇到的精靈族,像是瑪麗或茉琳,都有獨樹一格的個性。不習慣自己種族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卻選擇成為冒險者而離開故鄉的精靈族,果然都是怪人吧。(*16) 安婕琳拿了瓶薄荷水,心裡繼續想著。 這貝爾格理夫他們三個人說,薩蒂既開朗又剛強,她的劍術又不在珀西之下。雖然不知現在跟花樣年華時比起來如何,但安婕琳相信她肯定還是個迷人的少女。 要是個性很開朗,該不會就像瑪格麗特那樣吧。若是那樣,要成為我的母親可就糟啦,安婕琳心想。 突然,她的心頭冷不防浮現了一道陰霾,但是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的確由衷地想要個母親。若是那個人也愛著貝爾格理夫不就太棒了嗎。率直地感到開心就好。有什麼好嫉妒的呢。不管誰成了母親,我永遠都是父親的女兒啊,安婕琳心想。 突然有隻手伸了過來,掐住安婕琳的臉頰。 「嗚呢……」 『幹嘛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啦。果然在胡思亂想對吧、蠢蛋安婕』 「誰是蠢蛋啊……」(*17) 安婕琳伸手反擊,捏著瑪格麗特的臉頰不放。雅奈莎雙臂交握,傻眼地在一旁袖手旁觀。 『妳們在鬧什麼啊,真是的,快住手啦』 『但是安婕~妳老是一個人悶著不是嗎~?這樣可不行喔~太勉強自己可是會爆發的喔~?』 「嗯……」 就算雙頰被緊掐著,安婕琳依然一言不發。雖然她曉得朋友們的勸告,但卻無言以對。(*18) 她彷彿想說些什麼而蠕動著雙唇,瑪格麗特卻突然鬆開手,反而握住安婕琳捏著她臉頰的雙臂。 『妳再這樣下去會瘋掉的喔。與其鑽牛角尖,不如跟咱來一場模擬戰吧?儘管放開來大幹一場喔?』(*19) 「咕嗚……被瑪麗說教了……真丟臉……」 『妳說什麼、混帳傢伙——!』 『所以才說會失控嘛!看,都要打起來了!』(*20) 雅奈莎急忙按住了如波浪般搖晃的桌子。 米麗安咯咯地笑著。 與瑪格麗特鬥嘴時,安婕琳的心情似乎好了點。這麼說,父親雖然跟珀西吵吵鬧鬧的,但感情還是很好,她心想。雖然並非和瑪格麗特水火不容,但有可以陪彼此大鬧一場的的對象,確實讓她相當開心。 安婕琳端起了湯碗,把碗裡剩下的湯一飲而盡。 『喔——這吃相不錯呢。有精神了嗎?』 「嗯,稍微好點了……」 瑪格麗特略微梳理一頭亂髮後說道。 『帝都是怎樣的地方啊?肯定跟奧爾芬不一樣吧?』 「再怎樣都是羅迪西雅的首都啊。奧爾芬什麼的還比不上,帝都可是比公都埃斯特佳爾還大喔」 『欸~安婕~公都是怎樣的地方啊~?』 「埃斯特佳爾嗎……沿著一條大河建的城鎮。很多船來來去去,還有蓋在浮板上的房子……」 『大河嗎。精靈族的領土的河都不大……』 『帝都雖然也有河……但是離出海口很近的樣子』 雅奈莎攤開地圖。 帝都羅迪西雅背山面平原,幅員遼闊。歷屆皇帝們治水的功績,化作眼前整頓有序、奔流不止的運河,甚至還與出海後航運版圖有所相連。肥饒的土地乘著有助於貿易的地利之便,至今往來的人貨仍絡繹不絕、交流量與日俱增的樣子。 走訪未曾到過的地方,有種單純的喜悅。 對從未見過的風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還有對沒嚐過的食物感到嚮往,冒險者們對這些的期待可是比普通人還要再高上一倍。(*21) 這就是帝都啊,安婕琳喃喃地說。 這麼說來,當時被傳喚到埃斯特佳爾的大公家時,好像在舞會上遇到了皇太子之類的。雖然她不是很清楚,但總之他就是次任皇帝,同時也是現任皇帝的兒子吧。 雖然壓根不覺得會再見到他,不過有種不好的預感呢,安婕琳用手撐著臉心想。 『妳又在想什麼啦~?』 「嗯……之前到大公家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據說是皇太子的人……」 『啊啊,在回想到帝都的事嗎?皇太子啥的,咱怎樣也想像不出來啊』 『聽說是個超俊美的帥哥對嗎~?都已經一起跳過舞了~不打算順勢飛上枝頭做鳳凰嗎~安婕小麻雀?』(*22) 米麗安說完便壞笑了起來。安婕琳不悅地噘起嘴來。 「我討厭那種小白臉。感覺一點也不可靠……和父親在托爾內拉跳舞時才是真的開心呢」(*23) 『是嗎……也是呢。對安婕來說,理想的男伴果然還是以貝爾叔叔為標準呢』 『哈哈~是啊是啊~照這麼說~能跟貝爾叔叔相提並論的男人可就難找囉~』 「父親是特別的……」 安婕琳悶悶不樂地鼓著臉,拿了一瓶薄荷水。瑪格麗特傻眼地攤坐在椅子上。 『到死都是老姑婆囉、妳啊』 「囉嗦。而且瑪麗憑甚麼說我啊……」 『咱這樣很好啊,一個人樂得輕鬆咧』 「……就是這種傢伙,會讓男人像蒼蠅般繞著飛來飛去的」(*24) 『因為瑪麗神經很大條呢喵~』 『在說啥啦——!妳們把咱當成什麼啦!』 瑪格麗特七竅生煙似地暴跳如雷。另外三名少女則咯咯大笑。 無意間,安婕琳和雅奈莎對上了眼。雅奈莎笑著對她使了個眼色。安婕琳聳了聳肩,喝了口手中的薄荷水。 緊繃的肩頸完全放鬆了,她的心情也好多了。有朋友真好呢,她心想。 作者語: 10月16日(週二)將要發售小說單行本第三冊和漫畫單行本第一冊。 詳細的信息誠如活動報告所列,如蒙各位青睞,還請不吝參考。 *1: 原文『絵面が犯罪的じゃの』有點翻不好。備用詞是「讓人想報警」,但設定裡應該沒有警察這玩意。用「警備隊」什麼的也很怪…… *2: 原文中後段『どれも人や荷物が満載で、ただでさえ人でごった返しているのが余計にやかましい』 *3: 原文前中段『向こうの方で車輪の付け根がどうかなったらしい、荷物を満載した大きな荷車からぎいぎいと大仰な音がして、数人が後ろからぐいぐい押しているが埒が明かない』 *4: 原文後段『トーヤたちも都合がついたら宿に来るでしょ』 *5: 原文『うんにゃ。ベルには悪いけど、負ける気しないね』 *6: 原文『そいつを確かめに行くんだ。会えたらまず謝って……今度こそ決着をつけてやる』 *7: 原文中後段『やはりサティ相手のパーシヴァルは、相打ちになって頭を押さえ、痛みに歯を食いしばっていた姿が思い起こされた』 *8: 原文『そう簡単にくたばるタマじゃねえだろ。どうせ飄々と暮らしてるよ』查網路『タマじゃねえ』有『侮って良い人物ではない人に対して使う。「たま」=奴(やつ)』的意思。因為『たま』轉成了強調意味的片假名,所以改用跟前文不同的稱呼法。 *9: 原文『軽口を叩きつつも、カシムもパーシヴァルの口ぶりには不安を吹き飛ばそうという、強がりにも似たものを感じた。なにせ、今彼女がどうしているかはまったく分からないのである』 *10: 原文中後段『親離れなんてとっくにしてるんじゃないの? 親が嫌いになるわけじゃないでしょ、親離れって』 *11: 原文前段『パーシーには言ってないよ』 *12: 原文『別に完全に甘えるのをよせというわけではない。はっきりと言葉にできるわけではないが、親心の微妙なものがあるのである』 *13: 原文前段的『俺らにはなんも聞かねえでやんの』,『でやんの』查辭典有『「~でやんの」←「~でやがるの」←「~で居やがるの」……という具合に成り立った語だと思います……。「~な状態で居る」の「居る」の連用形に、動作を軽蔑したりののしったりする気持ちを込めた助動詞「やがる」が付き、それに、念を押す気持ちを表す終助詞「の」が加えられた』的意思。 *14: 原文後段『何か欲しかったのか?』猜測省略的綴詞時「說什麼」或「做什麼」,其中前者又比較符合前後文。 *15: 原文中後段『布が下げられて、多少なりとも仕切りになっているからそれほど砂に顔をしかめる事もない』 *16: 原文中後段『自らの種族の生活に馴染めず、冒険者として外に飛び出すようなエルフは、やはり変わり者なのだろう』 *17: 原文『馬鹿とはなんだ』查辭典『なんだ』有『what's up, what!』的意思。 *18: 原文中後段『それは分かるのだけれど、どう言ったものか分からない』 *19: 原文『お前がそれじゃ調子狂うんだよ。考えが堂々巡りなら模擬戦でもするか? 暴れた方がすっきりするぜ?』 *20: 原文『だから暴れるなって! こぼれるだろ』不確定是安婕還是誰說的。總之不會是剛講完話的瑪麗。 *21: 原文中後段『そんなものへの憧れは、冒険者であるならば人一倍持っている』 *22: 原文後段『玉の輿狙っちゃえばー?』 *23: 原文『優男』查辭典有『文雅、溫柔、溫文儒雅的男子』的意思。考量下一句跟貝爾格理夫的對比,我刻意用比較負面的形容詞。備用詞是更惡意的「花花公子、公子哥」。雖然班傑明在劇情中身旁並無女伴就是了。 *24: 原文『……こういう奴に限って、変な男にコロッとなびいちゃうんだよな』應該是安婕才有這麼挖苦的台詞。不然語氣也很雅奈。 --- 譯者語: 長對話很多。方言跟非正式的用法也很多。N3以上的文法也很多。 不散的宴席, 巢內與巢外, 朋友的羈絆。 下一話, 行儀。 誤會。 主僕。 篇8 第百零三 幽暗而漫長的走道盡頭 [篇8 百零三、幽暗而漫長的走道盡頭]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5/ ---- 百零三、幽暗而漫長的走道盡頭 無光的漫長走廊,盡頭有一扇鐵門。看似沉重又莊嚴的雕飾,乍看之下就像是監獄的入口。 不過,門後卻有個庭院。 看起來彷彿是城堡中小小的秘密花園。低矮的盆栽和灌木井然有序地並列著,被妥善照顧著的美麗花朵,正繽紛無比地盛開。 但或許是這僅容旋馬的彈丸之地,加上仰首僅能看見被四面牆給切割後的狹小天空,給人某種詭異的拘束感。(*1) 庭園的深處,有個男人獨自坐在一把老舊的小椅子上。他有著一頭亮麗的金髮和端正的五官,此人便是皇太子班傑明。 班傑明一動也不動地抬頭凝視四方形的天頂。 傳來鐵門被推開的聲音。雖然很沉,卻發出令人不悅的刺耳聲。 『殿下』 來者開口問候。是弗朗索瓦。 班傑明雖然不再仰首,但他完全沒看往弗朗索瓦的方向,只是頗感有趣地笑著說道。 『看來是失敗了呢』 『抱歉,那個冒險者失手了』 『連赫克托都覺得棘手嗎。也罷,畢竟是能從修瓦茲手中逃脫的對手,這也沒辦法呢』 班傑明開心地笑了起來,轉頭看著弗朗索瓦。 『但是,那傢伙發過誓。她不能離開帝都』 『發誓、嗎?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想知道嗎?有具曾被所羅門打敗的古神遺骸長眠於此。那傢伙就是對祂發誓喔』 『古神……』 弗朗索瓦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雖然只是口耳相傳的故事,但據說在所羅門出生之前,人類被許多古神所統治著。仔細一想,弗朗索瓦察覺到其中的違和感,納悶地問道。 『是輸給所羅門嗎?相傳古神應是敗給維耶納主神的樣子』 班傑明輕輕地笑著。 『並非所有傳說都是真的呢。那是後人為了給維耶納教貼金,才穿鑿附會的話喔。呵呵,說來話長,我之後慢慢地說給你聽吧 』 『是、是的』 弗朗索瓦皺著眉頭,被班傑明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弄糊塗了。 班傑明翹起雙腿,雙手交握地枕在腦後。 『嘛,就算是古神,神力也隨著時間漸漸地消失,充其量也僅剩一點殘存的意識罷了』(*2) 『但還能結下誓約的話……』 『哈哈,就算結了誓約,也不是基於古神自己的意識。只是類似神力之類的系統殘骸罷了。不過要是操作得宜,也能好好利用。就連修瓦茲的產生結界或者「場」的能力,也是這樣來的。不過代價是不能離開這地方就是了。是把雙刃劍呢』(*3) 『原、原來如此……』 班傑明咧嘴笑著,輕拍了兩下手。頃刻間,不知藏身在何處的女僕,突然端著茶現身了。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那麼,赫克托後來呢?』 『馬上就回帝都了』 『是嗎。唔嗯……帝都那邊就交給赫克托張羅吧。你再帶批士兵去芬迪爾鎮好了。既然抓到了她的小辮子,請君入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對了,彌勒也讓你帶去吧。有她在就不會出什麼意外啦』 『遵命……但是殿下,護衛您的事……』 『哈哈,不用擔心我喔。已經有很優秀的保鏢了呦』 弗朗索瓦突然大吃一驚地回頭望去。剛才的女僕不知何時已站在他的背後,默默地用空靈的眼神盯著他看。他全身緊繃地向班傑明行禮後,便轉身離開了。 厚重的鐵門關上後,餘音繚繞在寂靜的空氣中。 班傑明就這麼坐在椅子上繼續仰望著。一如往常的蔚藍天空,飄著浮雲朵朵。 『可笑』 從黑暗中傳來一道聲音。聽起來是名幼女的感覺。 班傑明轉頭一看,幼小的身影正迎面而來。她穿著一身黑,臉上還掛著面紗。看來年齡還不到十歲。但是她的步伐穩健,說話也口齒清晰,沒有一絲含糊。 『喔喔,是彌勒啊。妳一直待在那嗎?』 『你打算玩到何時?』 『哈哈,人生就是場遊戲啊?』 『要玩的話,就全力玩。別留情』 『真嚴厲呢。不過啊,那個精靈真的很強呀。連我或修瓦茲都跟她打得不分上下呢』 嬌小的彌勒聳了聳肩。 『那傢伙的死期近了』 『呵呵,那就靜候佳音囉』 彌勒轉瞬間便在班傑明的眼前,沉入她腳下的陰影中。 ○ 從伊斯塔夫到帝都的道路維護得很好,儘管並非石板路,但相當平坦,幾乎沒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與東部大陸的貿易是羅迪西雅帝國經濟的命脈之一。盡可能增進便利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安婕琳一行人順利地從提爾迪斯進入了帝國的領土,和輾轉搭乘公共馬車的商隊或旅行商人們並肩而座,一路上行經許多村莊和城鎮。 羅迪西雅國境的西南邊,與南部與達旦帝國、盧科雷西雅或提爾迪斯都相距不遠。 因此國境附近的村鎮,雖然大多以帝國風的文化為主,但達旦、盧科雷西雅甚至提爾迪斯等東部聯邦的文化,卻自然地與之融合在一起。 就算道路兩旁的異國風情隨著接近帝都而變淡,但踏上從未到過的地方仍讓人感到新奇。不僅是第一次來這的瑪格麗特,還有對埃斯特佳爾以南一片陌生的安婕琳一行人,面對陌生的風景、和奧爾芬有著微妙差異的建物與街道,還有各種飲食等等,都非常樂在其中。 嘎嘎作響、滿載行李的馬車和她們交錯而過。 安婕琳稍微挪動身子,調整坐姿。大概是因為道路過於平坦,光是輾過小石頭子就覺得晃動很明顯。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悠哉地看著風景緩緩流到身後。 右手邊的山麓越來越近,另一側則是看不到盡頭的荒原,正前方則是一片森林。或許是為了採集素材,似乎有群年輕的冒險者在森林的外緣走來走去。 天高氣爽、風和日麗,明媚的光景真是天涼好個秋。(*4) 但是,偶爾拂過皮膚的風卻和夏天的風不同,有些令人瑟瑟發抖。這麼看來,北部大陸應該已經非常寒冷了吧。 瑪格麗特從剛剛開始便一直倚著車廂的邊緣,看著車外流逝的風景。似乎永遠看不膩的樣子。或許是從眼前的景象,聯想到未來旅途的樣子也不一定吧。(*5) 安婕琳突然想惡作劇,悄悄地挪到瑪格麗特的身後,突然伸手戳她的腋窩。 『喔呀!妳幹啥啦、笨蛋!』 「什麼東西那麼好看啊……?」 安婕琳輕笑著站到她身旁問道。瑪格麗特嘟著嘴,也在安婕琳的腰間回敬了幾下。 『老是森林啦。都快看膩啦。到下個城鎮還得多久啊?』(*6) 『就快到囉。離帝都越近,鎮與鎮之間的距離就越短呢』 戶谷接著說。確實,馬車才走了半天不到,就已路過許多村鎮了。帝都的人一定很多吧,安婕琳心想。 『到芬蒂爾了嗎?好久沒來啦』 珀西瓦爾低聲嘟噥著。卡西姆點頭。 『我等也好一段時間沒來啦。雖然路過幾次就是了』 『那是怎樣的城鎮啊~?』 米麗安邊拿起第二顆蒸點心邊問道。珀西瓦爾托著腮、瞇著眼回想著說。(*7) 『因為是帝都近郊的小鎮,所以是通往帝都的必經之地。交通繁忙,所以鎮子的規模也不小……』 『據說和提爾迪斯騎兵隊交戰時,曾是遏止對方往帝都進攻的據點。不僅保留著舊城牆,甚至還有練兵場呢』 伊什墨接著解釋。雅奈莎點了點頭。 『奧爾芬雖然也是貿易的轉繼站,但那邊還要更加熱鬧嗎?』 『因為帝都很大的關係啊。我雖然沒到過奧爾芬,不過芬蒂爾也相當大喔』 奧爾芬對安婕琳來說已經相當繁華了。竟然有比它還大的城市,令她完全無法想像。埃斯特佳爾雖然很廣闊,但上次去得不情不願、也沒四處逛逛,所以沒什麼印象。 米麗安用雙手摩挲著臉頰。 『唉——怎樣都好啦~有溫泉真舒爽呢~皮膚變得很光滑呢~』(*8) 『說得也是呢。感覺疲勞都一掃而空了』 雅奈莎也開心地說。 昨晚住的那個村子,有吸引遠方旅客來做水療、品質卓越的溫泉。不僅洗淨了旅途中的污垢或塵土,連疲憊的身心都一起隨著熱水被帶走了,令旅客煥然一新,並保持愉悅的心情搭上馬車,前往下個目的地。(*9) 『那溫泉的確不錯呢。讓我想起了故鄉』 『茉琳小姐的故鄉有溫泉嗎~?』 『嗯,因為很冷嘛。因此得常讓自己暖呼呼的喔』(*10) 茉琳說完便從行囊中翻出幾個樹皮做的包裹。似乎是將揉捏後的麵糰用溫泉的蒸汽炊製而成的點心。戶谷露出無奈的神情。 『那些東西,妳是趁什麼時候買的啊』 『在出發前不久呀。啊,我買了大家的份呦』 茉琳說完便『請用、請用』地分送起蒸點心。雖然包括安婕琳在內的年輕人都苦笑著收下,但以貝爾格理夫為首的大叔組則婉拒了。 安婕琳大口咬下蒸點心。麵糰中隱約可見的褐色小點,似乎是用糖熬煮過的豆子。吃起來仍帶著點微溫,鬆軟中又有些嚼勁。 吃完了蒸點心以後,安婕琳突然發現貝爾格理夫一臉正色地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麼。她坐立難安地坐到他身旁。 「父親,怎麼了?」 『嗯?啊啊,我在想托爾內拉應該已經開始準備過冬了吧』 洋蔥的幼芽跟麥苗,應該也已經忙完了吧,貝爾格理夫嘟噥著。 安婕琳莫名地感到開心,把身子倚在貝爾格理夫的身上。貝爾格理夫不解地看著她。 『怎麼啦、怎麼啦?』 「唔唔……沒什麼……」 無論是旅行還是與老友重聚,父親就是父親呢,她不知為何有種安心的感覺。正是這些小事,讓她的心情變得平靜。腦袋裡的困惑與混亂都暫時放在一邊了。(*11) 卡西姆咯咯地笑著。 『在這裡擔心那麼遠的田地,一點用也沒有吶?』 『雖然那麼說也對,但在意的事就是會在意啊。畢竟我流著農民的血嘛』 『唉。那些辛苦成為冒險者的人要是聽到你這麼説,大概會覺得自己像笨蛋吧』(*12) 珀西瓦爾就這麼靠在車廂的邊緣說著。戶谷把懷裡的行李放到膝蓋上。 『貝爾格理夫先生那麼強,竟然不是冒險者啊……』 『就說吧?不打算回來當冒險者嗎、貝爾?』 『都到了這種地方還在擔心田地的我,冒險者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貝爾格理夫說完便笑了起來。 若是前陣子的安婕琳,一聽到貝爾格理夫要重返前線,不曉得會有多開心。雖然現在聽到他這麼説還是很高興,但卻莫名地有股芥蒂,無法由衷地慶賀。(*13) 『這麼說來,各位為什麼想成為冒險者呢?』 戶谷突如其來地問著眾人。珀西瓦爾和卡西姆對視了一會兒後,歪著脖子先後說道。 『我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卡西姆,你呢?』 『我等是貧民窟的孤兒,所以是為求溫飽吶』 『喔,這麼一說我想起來啦。的確,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為了追捕吃霸王餐的你不是嗎?對吧、貝爾?』 『嗯,沒錯。你追在卡西姆的後頭、吼著要抓住他,然後就被魔法給轟飛了』 『那次可厲害啦。但我一眼就看中他,後來死纏爛打地把他拉進隊伍裡啦』 『珀西的氣勢太強了吶,我等還以為他是追兵,所以被抓住時才會死命抵抗吶。嘛,雖然貝爾後來冷靜地跟我等說明,就這麼入隊了就是啦』 『欸……原來如……咦,卡西姆先生也是孤兒嗎?』 雅奈莎的雙眼眨個不停。卡西姆笑著揉了揉鼻子。 『是哦。嘿嘿嘿,真懷念吶。當年還是小鬼的時候,雖然被回絕過不少次打工的機會,但那時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沒辦法過活了吶』(*14) 『那、那樣的事,雅奈也遇過嗎?』 戶谷問道。雅奈莎點了點頭。 『是啊,我和米麗是在同個孤兒院長大的。所以長大後非得要能獨立自主不可,我們便成了冒險者呢』 『對呀對呀~修女們雖然想讓我們做普通的工作就好~她們可是堅決反對呢~!剛起頭時~可辛苦啦~』 米麗安開心地笑著。戶谷欽佩地握起了雙臂。 『是嗎……伊什墨先生你呢?』 『我雖然並沒有特別想成為冒險者……不過委託別人採集實驗用的素材,既貴又得等很久……』 『哈哈,所以就打算靠自己嗎』 『是呢。不過比起做實驗,反而花在冒險時間上面的時間更長……總有種本末倒置的感覺呢』 伊什墨苦笑著說。茉琳正把第三顆蒸點心塞進嘴裡。 『(嚼嚼)……大家都很厲害呢。我只是單純厭煩了精靈領的生活罷啦』 『咱也是。啥偉大——的夢想都沒有,只要能吃飽喝足就好啦』 『工作就是這麼回事啊,瑪麗。不僅是冒險者,其他職業也是這樣』 『哼嗯……反正,咱當冒險者時很開心。大家也是這樣吧?』 眾人笑著點了點頭。瑪格麗特真是單純呢;安婕琳與其說是微笑,不如說是覺得被逗樂了,倚著車廂的邊緣笑著。她隨後往戶谷的方向看去。 「戶谷呢……?」 『咦、我嗎?啊啊,我啊……大概是,叛逆之類的吧』 「叛逆?」 『嘛、那是,對父母來說啦。在安婕琳小姐面前講這種事,似乎會被妳取笑呢』 『哈哈,那種感覺,我明白啊。我也是啊』 珀西瓦爾笑著拍打著戶谷的肩膀。安婕琳不悅地鼓起雙頰。 「家人得和睦相處……」 『是、呢。哈哈』 戶谷有些傷腦筋地笑了笑、搔著臉頰。 過了大概一小時左右,偶有數輛馬車或徒步的旅人與她們擦身而過,也被不少前往同處的行人給追過,看來下個村鎮似乎越來越近了。 安婕琳扶著馬車的邊緣探出身子,往前看去。大小不一的丘陵那頭,從平原上冒出了幾座細長的建物。看起來好像是塔一樣。 「似乎、看到塔了……」 『咦、在哪啊?』 瑪格麗特也跟著探出身子。伊什墨隨後說道。 『那應該是芬蒂爾的哨塔吧。到了晚上塔頂會亮燈,成為旅行者的指引』 『咦,就像燈塔一樣呢,真是有趣』 雅奈莎和米麗安也向前方探頭張望。 漸漸地,附近傳來馬匹的嘶鳴聲、喊叫聲和笑聲。 前方出現一扇像是城牆般的大門。敞開的門扉有著洶湧的人潮絡繹不絕,看起來非常熱鬧。 『嗚哇……!』 瑪格麗特看著門口的盛況,不禁發出讚嘆之聲。 許多石造建物高低不一地相連如峰,並用灰泥或燦爛的各色石子點綴外牆。(*15) 除了都是兩、三層樓的高度之外,每棟建物間都繫著帝國的旗幟,讓這城鎮的天際線似乎比奧爾芬狹窄許多。 但繁華的程度卻遠過於奧爾芬。從大陸各處來的各種面貌的人,甚至還有許多不同種族的獸人,可說是冠蓋雲集。 這可還沒到帝都呢。 安婕琳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地摟著貝爾格理夫的手臂心想,不知帝都會是怎樣的呢。 「好厲害……非常熱鬧呢」 『是啊,真驚人呢……奧爾芬雖然也是個大城鎮,但這也太……』 貝爾格理夫似乎也頗為驚訝。想著「父親也是呢」的安婕琳,卻有些感到安心。珀西瓦爾和卡西姆看起來卻十分平靜,甚至還打著呵欠。 進入城鎮後不久,馬車便停了下來。這塊廣場似乎同時也是馬車的驛站。 同行的乘客紛紛離開,安婕琳一行人也拿著行李下車。廣場周圍繞了一圈攤位,旅行商人們看來正在卸貨。 『好棒、好棒!為啥這麼多人啊!?他們都是打哪來的!?』 『那還用說。從附近聚過來的啊』(*16) 對於興奮得跳上跳下的瑪格麗特,珀西瓦爾用平鋪直述的語氣應付她。雅奈莎和米麗安有些坐立難安地左顧右盼。即使這兒跟奧爾芬很像,但整體的氛圍確實不太一樣。喧囂塵上、人聲鼎沸,到處都激盪著火花。(*17) 這裡離帝都只剩咫尺之遙了。不過要是用走的還是有點遠,所以還是想找輛馬車搭。 安婕琳正打算物色馬車、東張西望的時候,突然覺得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路人紛紛投以質疑的眼光、又竊竊私語著什麼。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似乎都聚焦在瑪格麗特和茉琳這兩位精靈族。 是因為精靈族很罕見嗎?但他們的眼神又有些飄忽不定。安婕琳若有所思又不動聲色地游移著視線,悄悄調整腰間佩劍的角度。 此時突然傳出悲鳴聲。瑪格麗特正扭著某個男子的手腕,他則摔倒在地、口中驚恐地發出咿咿聲。瑪格麗特殺氣騰騰地瞪著他。 『竟然揪著咱不放、到底想幹啥啦?』(*18) 『咿、咿呀呀、救救我!是通緝犯!是精靈族啊!』 男子大喊後立刻吸引了周圍的目光。雖然大多數人只是遠遠地看著,但幾個冒險者裝扮的人卻持著武器站到了前排。 瑪格麗特激動地握住了劍柄。 『啥通緝犯啊!?混帳玩意、就因為咱是精靈族嗎!』 『等等,瑪麗。別急』 珀西瓦爾和貝爾格理夫站了出來,按捺正血脈賁張、氣急敗壞的瑪格麗特。珀西瓦爾雄獅般的氣勢震撼動著眼前的冒險者們,讓他們停下腳步、屏息以待。 『你、你們這群傢伙打算幹嘛……』 貝爾格理夫往前踏出一步,回應著冒險者。 『請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這鎮子只要是精靈族就會被迫害嗎?』 冒險者們面面相覷。 『也不是那麼說……是幾天前頒布了精靈族的緝捕令啊』 『有個精靈不久前跟帝國士兵摃上啦』 『賞金也很多呢。而且好像只是追捕一個精靈族,調查什麼的應該很容易就搞定了吧』(*19) 『……這兩位女精靈是今天才從提爾迪斯來的。既不可能、也沒道理被這地方通緝』 『才不管那麼多咧。我們就事辦事啦』 『隨你怎麼說。怎麼證明你沒說謊啊?』 『那就叫士兵來吧。她們不是你們要找的精靈族。不用花功夫抓她們更好不是嗎』(*20) 『哼!誰曉得你們會不會趁機逃跑啊』 冒險者們相當地強勢,但珀西瓦爾銳利的視線卻又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兩邊人馬便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著。 不知何時,貝爾格理夫他們周圍已無閒雜人等,但看熱鬧的民眾仍在遠處緊張地圍觀著。同時,聽到了風聲的冒險者們也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讓環繞著安婕琳一行人的人牆變得更厚了。 瑪格麗特眼裡噙著淚水。 『可惡……搞啥啊?明明心情這麼好……這啥狗屎爛蛋啊』 難道在這裡也得包頭蓋臉嗎,她喃喃地說。安婕琳溫柔地擁抱著瑪格麗特那大概是因為不甘心而瑟縮著的肩膀。 『這下可麻煩啦。這裡不久前還不會這樣啊』 茉琳此時則露出難以置信的困惑神情。她看起來反倒不像瑪格麗特那麼驚訝。戶谷也皺著眉頭,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安婕琳對戶谷悄聲問道。 「之前有過這種事嗎?」 『啊啊……不過,既然是精靈族大鬧了一場,或許會對其它地方來的傢伙做些什麼也不一定……精靈族肯定很顯眼呢』(*21) 或許會那樣也說不定。不只是瑪格麗特,要是有理說不清的話,到時候連其它伙伴或許都會跟帝國士兵起衝突吧。(*22) 貝爾格理夫覺得有些無能為力。要是自己到了精靈領、卻被告知因為人類很野蠻而不由分說地被逮捕,肯定也會覺得很討厭的吧。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會這麼設身處地地想吧。 正當雙方都有點不耐煩、情勢一觸即發時,傳來了一聲高亢又稚嫩的呼喚之聲。 『安婕 !?是安婕嗎!?』 安婕琳驀然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處。 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迎面而來、停穩以後,某位少女推開車門、一躍而下,朝安婕琳直奔而來。 少女無視周圍滿臉橫肉的人牆,徑直撲向安婕琳的懷中。 『果然是安婕耶!竟然能在這裡遇到妳、真是開心!妳最近好嗎!?』 「莉、莉絲……?妳怎麼、會在這……」 埃斯特佳爾大公的女兒、莉斯萊特,喜不自勝地用臉磨蹭著安婕琳,然後雙眼放光地抬起了頭。她的雙頰因喜悅而泛著潮紅。 『嘻嘻,弗朗索瓦哥哥不久前被任命為皇太子班傑明殿下的親衛隊隊長囉!為了看哥哥一面、順便來觀光,所以跟父親說要來帝都啦!沒想到安婕也在這呀……』(*23) 「真是巧遇……大公本人該不會也來了吧?」 『唔,父親大人不太舒服。因為不能出門,所以就交給人家找哥哥大人囉』(*24) 安婕琳不禁為之莞爾。長男費爾南多得接任政務的重責大任,因此肯定無法成行,該不會是次子維拉爾把這個工作推託給莉斯萊特了吧。 莉斯萊特興奮地站了起來。 『能夠幸運地在這裡遇到安婕,一定是主神的引導!欸、安婕,妳離開的那天,卡西姆也不見了欸!妳知道為什麼嗎?』 「這個嘛……」 安婕琳的視線飄到了卡西姆的身上。他咧嘴一笑,揚手打著招呼。 『呦、小不點。看起來很有精神吶』 『哇!連卡西姆都在欸!好像在做夢喔!那位該不會是精靈族吧!?也是安婕的朋友嗎!?太厲害了!人家、早就想看看精靈族的樣子了呢!』 莉斯萊特拉住支支吾吾、彷彿想說些什麼,露出困惑神情的瑪格麗特的雙手。 『妳、妳誰啊……』 『人家叫莉斯萊特!很高興認識妳喔,精靈姐姐!』 『哦、哦哦……?嗯,咱叫瑪格麗特就是了……欸!?』 『瑪格麗特對吧!唉呦,別哭了啦。把那麼美的臉蛋都哭醜囉? 』 『咱、咱哪有哭啊——!』 這名不速之客,讓原本尷尬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相對地,圍成人牆的冒險者們面面相覷,除了卡西姆跟安婕琳之外,貝爾格理夫他們則摸不著頭緒,視線交替地落在莉斯萊特和安婕琳身上。 『安婕,這位姑娘是……』 「呃、這個嘛,這孩子……唔、女士,叫莉斯萊特。她是埃斯特佳爾大公的千金」 『嗄?大公的女兒?』 珀西瓦爾傻眼地瞇起眼睛。圍觀民眾注意到馬車上的家徽後,開始議論紛紛。 莉斯萊特環顧四周後,偏頭問道。 『這麼熱鬧,是怎麼回事呀?』 「怎麼說呢、唔」 安婕琳簡要地向她解釋始末後,莉斯萊特不悅地交握起雙臂。 『太亂來啦!你們怎麼對精靈姐姐她們那麼失禮呢!』 莉斯萊特挺直腰桿,昂首對包圍著她們的冒險者大聲地喝令道。 『她們的安全由大公家保護!要是對她們出手,就要有跟大公家做對的心理準備!』(*25) 都放話到這種程度了,誰還敢動手呢。冒險者無奈地收起武器,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看熱鬧的民眾也竊竊私語著什麼,慢慢地解散了。廣場漸漸地恢復原本充滿活力的樣貌。 安婕琳舒了口氣後,牽著莉斯萊特的手。 「謝謝妳,莉絲。真的幫大忙了」 『嘻嘻,不用在意啦。因為我們可是朋友啊!對了,和人家一起走嘛!這些人,他們是安婕和卡西姆的朋友對嗎?幫人家介紹一下嘛!』(*26) 安婕琳望向貝爾格理夫。 「怎麼辦……?」 『就算這麼待下去,也會有其它人來找瑪麗和茉琳的麻煩……還是就照著她的建議做比較好吧』(*27) 貝爾格理夫說完,向莉斯萊特行了個禮。 『小女日前承蒙您照顧了。由衷地感謝您,莉斯萊特小姐』 『咦!你該不會是安婕的父親吧!?哇——真榮幸能見到你!』 『您過獎了……』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任莉斯萊特熱情地牽著他的手。安婕琳輕笑著握著莉斯萊特的肩膀。 「未婚夫沒跟妳一起嗎……?」 『奧茲在帝都的大宅裡啦。還在參加某個貴族的宴會。人家覺得很無聊,所以就跑來芬蒂爾走走囉』 還是一樣很大膽的孩子呢,安婕琳欽佩地想。 莉斯萊特朝著站在馬車旁的高䠷女子吆喝了聲。女子留著一頭偏綠色的淡黃色長髮,綁成一束三股辮。不知她是否擅長使棍,她帶著根比她還高的鐵棍。 『蘇蒂,我們走吧』 『結束了嗎?您還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呢』(*28) 『嘻嘻,人家就是喜歡妳不會阻止人家嘛』(*29) 『因為阻止也沒用呢。那麼,接下來呢?』 『去上次吃過的那間餐廳好啦。這麼多人應該坐得下呢』 『比起坐不坐得下,肯定不會有餐廳敢讓大公的女兒吃閉門羹吧。也罷,那就去吧。不過馬車可載不下這麼多人喔』 『沒關係啦,用走的就好啦』 『真是的,妳真的知道自己是大小姐嗎?』 蘇蒂嘆了口氣,對馬夫說了點什麼,便如同領頭羊般走在最前頭。莉斯萊特燦爛地笑著,握著安婕琳的手。 『走吧。人家想聽妳說好多好多事喔』 「嗯,好……」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順著人流往前走。 莉斯萊特似乎完全不知怕生為何物,不停地跟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的每個成員攀談著,讓眾人不自覺地放下了戒心。看著單純地充滿好奇心的莉斯萊特,讓瑪格麗特將剛才的紛擾拋諸腦後,快活地和她聊著天。 安婕琳悄悄地往後瞥了一眼。貝爾格理夫和珀西瓦爾正在交頭接耳著什麼。雖然她聽不見,但也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被通緝中的,來歷不明的精靈族。 雖然她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但能跟這麼令人憐愛的朋友重逢,令她非常開心。之後的事,就之後再說吧。 頭頂上的太陽漸漸地向西傾斜了少許,陽光也漸漸地轉成紅色的光芒。 *1: 原文『しかし壁が迫っているせいか、頭上には四角く切り取られた小さな空が見えるばかりで、妙に狭苦しい印象である』 *2: 原文『旧神とはいってもとっくに力は失って、せいぜいが残留思念が微かに残っているだけなんだけどさ』 *3: 原文『誓約といってもそれ自体に明確な意思はない。力というシステムだけが残っているようなものさ。しかしきちんと段階を踏めば利用する事はできる。こと結界や『場』の形成に関してはシュバイツすらしのぐ力を得られる。代わりに、その土地から離れられなくなるんだけどね。諸刃の剣ってやつさ』 *4: 原文『天気は良く、陽射しは温かく、のどかな秋晴れといった陽気である』 *5: 原文中後段『あるいは風景から連想されて、これからの旅路を思い浮かべているのかも知れない』 *6: 原文『ずっと森だけどな。けどもう少しで切れそうだぜ。次の町までどれくらいかな?』 *7: 原文前段的『蒸しパン』,查網路除了有『蒸點心』之類的意思,也有『蒸饅頭』的意思。考量到背景設定雖有中式的布羅烏跟基以泰、但可能沒有饅頭,故暫譯為較中立的『蒸點心』。 *8: 原文『はー、それにしても温泉気持ち良かったねー。お肌もすべすべだー』 *9: 原文『昨晩泊まった村には温泉が湧いており、遠方から湯治に来るお客も多いくらいに良い泉質の湯であった。当然浸かった一行は埃と旅の疲れをさっぱりと洗い流し、たいへんすっきりとして、こうやって次の乗合馬車に座っている』 *10: 原文後段『おかげでいつもぬくぬくでしたよ』 *11: 原文後段『頭で考えると混乱する事ばかりだ』的『ばかりだ』查辭典有『事態往壞處發展、準備階段完成』等意思。如果把『だ』當成語氣詞用,『ばかり』在此處似乎也有『剛剛、短時間』的意思。 *12: 原文中後段『お前を見てると、わざわざ冒険者だなんていうのが馬鹿らしくなるぜ』 *13: 原文『少し前の自分ならベルグリフが復帰するなどという事になったら、どんなに嬉しかったか分からない。もちろん今でも嬉しいのだが、手放しに喜んでそうだそうだと言えないのが不思議な気がした』讀了好久,省略的主詞應該是安婕琳。 *14: 原文中後段『日雇いの仕事もガキに回してくれるのは少ないし、仕事にあり付けなきゃ悪さしなきゃ生きて行けなかったなあ』 *15: 原文『漆喰や色石をつかった絢爛な装飾を施したものもある』的『漆喰』查辭典說是『灰泥』,但機翻結果卻是『華麗的漆』…… *16: 原文『知るか。その辺から湧いたんだろ』 *17: 原文後段『騒々しく、エネルギーがぶつかり合っているようだ』主要是後句,找不到中性的譯文,直譯是「充滿了對立/摩擦的能量」。 *18: 原文『人の事捕まえようなんざ、どういう了見だよ』 *19: 原文中後段『尤も、追ってるエルフは一人らしいが、取り調べの為に片っ端から捕まえるんだろうよ』 *20: 原文『わざわざここで捕まえなくたっていいだろう』 *21: 原文中段『けど、エルフが暴れたっていうなら、よそから来た奴が何かやったのかも知れないな』是曝露嗎?失控嗎?第二句相當表達的地是「外地人」嗎?還是指周圍的「人牆」? *22: 原文中後段『マルグリットだって、自分たちが歯止めをかけなければ帝国兵とだって喧嘩してしまうだろう』 *23: 原文中後段『それで様子を見がてら帝都観光でもってお父さまが言って下すったのよ』有點不確定是「父親說的」還是「向父親說」。 *24: 原文後段『だから遠出はできなくて、だから代わりにわたしが任されたの』 *25: 原文『彼女たちの身柄は大公家が預かります! 手出しする者はエストガル大公に背くものと心得なさい!』 *26: 原文中段『だってお友達じゃない! ね、一緒に来て!』的『一緒に来て』的時態和受詞、方向,不太確定是怎樣。 *27: 原文『このままここにいても別の人がマリーとモーリンさんに目を付けるだろうね……お言葉に甘えさせていただこうか』 *28: 原文『終わりましたか。まったくハラハラさせてくれますね』 *29: 原文『うふふ、あなたはわたしを止めないから好きよ』 --- 譯者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職務變更後,是職涯變更。 十一月初之前,大概會像貝爾一樣,踏上清算之旅,沉澱一下吧。 更新照舊,翻譯品質希望能保持住,所以速度可能會再慢一些…… 古神的誓約。 廣場的人牆。 人小志氣高。 下一話, 三加一, 餐宴, 洋蔥和胡蘿蔔。 篇8 第百零四 人聲鼎沸的奧爾芬街 [篇8 百零四、人聲鼎沸的奧爾芬街]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6/ ---- 百零四、人聲鼎沸的奧爾芬街 奧爾芬繁忙的大道上,有位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正昂首闊步著。 在他後方不遠處,紅髮少年和棕髮少年正並肩而行。 『……吶,隊裡只有你跟他嗎?』 『啊啊,是啊』 紅髮少年邊苦笑邊搔著臉。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為了追捕吃霸王飯後逃跑的棕髮少年而被魔法打飛,在那之後他不但沒打算抓住棕髮少年,反而接連幾天不計前嫌地邀他入隊。(*1) 棕髮少年剛開始雖然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但他本來就不想幹些雞鳴狗盜的事。想想要是有份正當的工作送上門來,他也樂得順勢加入隊伍。但實情與預期的不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2) 『我等、還以為這隊伍更大吶。有拉我等這種三腳貓的閒工夫嗎?』 『該說是閒工夫還是什麼呢……』(*3) 如此說道的紅髮少年,當初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毫不遲疑地問他『你不想加入我的小隊嗎?』的時候,也沒想過隊裡只有隊長一個人。(*4) 換句話說,紅髮少年入隊後才發現自己是唯一的隊員。(*5)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從紅髮少年那裡瞭解始末後,便和紅髮少年的前隊友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才組成新隊伍的樣子。(*6) 棕髮少年傻眼地嘆了口氣。 『蠢透了吶……這樣子能做得了什麼像樣的工作嗎?我等啊,已經摘藥草摘到膩囉』(*7) 『唔──嗯,太得意忘形可是很危險的喔……但說不定也是時候接看看討伐任務了』 『討伐……也就是打魔獸囉?嘿嘿,我等真想打看看吶。也想試試新的魔法吶』 棕髮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反覆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和手背。 他的魔法雖是無師自通,但實力已不容輕視。要是有機會閱讀魔導書之類的話,他的實力將會更上層樓吧。 『喂,還在磨蹭啥啊,不管你們囉!』 兩人驀然回神往前一看,發現枯草色頭髮的少年已經離得很遠了。他倆匆忙地加快了腳步。 當他們抵達工會時,那裡已經人滿為患了。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一個不注意便會撞到人。 『今天要做什麼呢?』 『稍微做點委託,就能曉得這傢伙的實力跟個性。現在也是接討伐委託的好時機對吧』 『說的、也是呢。既然要接討伐類的委託,這可是他第一次的工作,要是不謹慎考慮的話……』 『甚麼嘛,我們三個人一起的話就沒問題啦』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話聲未落,便盯著某處不放。紅髮少年不解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瞪大了雙眼。 『……精靈族?』 『厲害欸。是真傢伙』 一對長耳,一頭銀髮。在少年們的視線交會之處,人群中站著一名精靈族少女。年紀似乎和少年們差不多。儘管精靈族的外觀不會因歲月的流逝而有明顯的變化,但從她的表情和外貌卻流露出無法矯飾的天真。 罕見的精靈族讓工會引起一陣騷動。少女旋即被冒險者們包圍,向她搭訕的話語此起彼落。(*8) 『真驚人啊……精靈族甚麼的,這還是第一次遇見呢』 『原來、真的有精靈族吶。我等還以為只是傳說而已吶』 『好像起了點爭執呢?她、沒問題嗎?』 情況的確是變得有些過分了。姑且不論有無實力,不少人大概單純因為她是精靈族而想邀其入隊吧。那群人又正彼此叫囂著。(*9) 除此之外,精靈族的少女並未堅定地回絕,反倒是露出挑釁的鬼臉吐著舌頭,甩開揪住她的手腕和搭在她肩上的手,讓場面變得越來越喧鬧。(*10) 不知是誰的肩膀撞到某人,以後者轉身的當下為爭執的開端,喧囂聲越來越高。 這種時候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揮出去的拳頭打錯了人,因此把旁觀者也拉進拳打腳踢的混戰中,放眼望去一片混亂。(*11) 『再這樣下去還怎麼接委託啊』,紅髮少年邊壓低身子保護棕髮少年、邊往後退。棕髮少年露出興奮的表情。 『嘿嘿,果然冒險者裡有很多愛生事的傢伙吶』 『唔,畢竟是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嘛……咦?』(*12) 當兩位少年察覺到時,已經找不到枯草色頭髮的少年的身影了。 凝神細看後,才在人群間的縫隙發現他跑了回來。 『喂、走囉!今天先撤退、撤退!』 『哦、哦哦……呃、喂!那個女孩!』 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正拉著精靈族少女的手跑了過來。她看來似乎有些狀況外。 『繼續待在那團混亂裡應該會很不爽吧』(*13) 『你們幾個是……算了,總之沒時間聊天了』(*14) 混亂的根源正是這名少女。即使人群目前因為亂鬥而失去焦點,但是一旦冷靜下來,眾人的目光仍會集中到她身上。 棕髮少年感動地撫摸著精靈族少女的臉頰。 『哦──太神奇啦。像絲綢一樣光滑的肌膚吶』 『喂、住手啦。你們,到底是誰啊?』 『是誰都無所謂吧。怎樣都好,要走囉』 話剛說完,枯草色頭髮的少年便拔腿就跑。精靈少女毫無抵抗地被拖著走。 剩下的兩名少年面面相覷,接著便慌忙地跟在他們後面。 好不容易跑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遠離了工會,少年少女們總算鬆了口氣。因為一路上都是全力奔跑,他們全都喘著大氣。 紅髮少年一邊扶著膝蓋調整呼吸,一邊看著精靈族的少女。 雖然少女將手押在胸前急促地喘著氣,但似乎是努力想深呼吸的樣子。 『……妳還好嗎?』 話音剛落,精靈族翠綠色的雙瞳便轉往紅髮少年的方向。那對清透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他靈魂的深處,讓他的心跳似乎驚訝得漏了一拍。 精靈族的少女質疑地依序看著三位少年,皺著眉頭說道。 『你們到底想幹嘛?』 『只是順手幫忙啦。妳啊,該不會以為能槓上那些傢伙嗎?』 『哼。我可沒說需要幫忙呦』(*15) 精靈族的少女毫無謝意地轉過身去,似乎有點煩躁的樣子。枯草色頭髮的少年揚起了眉毛。 『嗄──?妳這傢伙,那是什麼態度啊?』 『我可不打算欠你們人情。再怎麼說,還不只因我是精靈族才貼過來的嗎?全都像傻子一樣。就算想拉我入隊,也得先讓我秤秤你們的斤兩』(*16) 『誰要拉妳入隊啊?像妳這樣的弱雞,咱們才不想要咧』(*17) 『你、你說甚麼──!弱不禁風的是你們吧!裝甚麼樣子啊!』 『弱不禁風!?混帳、我來教訓教訓妳!』 『要打是吧?好啊,看我把你打飛!』 『等、等下,等下!你們兩個都冷靜點!』 紅髮少年介入兩人之間,同時將他們推了開來。 『滾開。我要讓這個笨蛋女知道我們跟她實力的差距!』 『那是我的台詞吧!之後可是會有點痛的喔!』 兩人抽出腰間的劍後,同時打到對方的身上。少年的劍重擊了少女的腰,少女的劍則痛擊了少年的頭頂。兩人的膝蓋同時癱軟,似乎痛得無言地暈倒在地。 棕髮少年捧腹大笑。紅髮少年傻眼地嘆了口氣。 『這招是哪招啊……』(*18) ○ 說了想稍微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後,他便走了出來。他獨自雙臂交握,倚在店家後巷的牆壁上。面前是近在咫尺的另一棟建物,他仰望著細長的天際線,夜空的顏色看起來越來越深。 雖然餐點一下就吃完了,但喜歡聽故事的莉斯萊特催著一行人分享,聽完以後的有趣反應讓說話的一方也很開心的樣子,氣氛變得十分熱絡,似乎還沒有打算結束的跡象。 『貝爾』 貝爾格理夫回頭一望,便看到珀西瓦爾走了過來。 『是個活潑的女孩啊』 『是啊,非常爽朗的孩子呢……多虧有她呢』 『是呢。貴族臭什麼的,那孩子身上完全沒有呢』(*19) 再怎樣也看不出她是大公家的千金。 儘管身為貴族,但卻毫不在意身份的差距和平民相處,不禁令人聯想到博爾德家的三姐妹。 但她並非田野間的貴族,而是出身於血統純正、道地的大公家,那麼天真爛漫的個性是極其罕見的。 雖然說貝爾格理夫對貴族們的內情所知甚少就是了。 但是,一提到埃斯特佳爾的貴族,之前引起騷動的馬爾塔伯爵的形象對他來說實在過於強烈,令他對那些人實在沒什麼好印象。不過遇到了莉斯萊特之後,他開始認為那群人也不完全都是一個樣。(*20) 珀西瓦爾和貝爾格理夫並肩靠著後牆。前者輕輕地咳了幾下,並從懷中取出香包。 『……再來呢,有什麼打算?』 『很迷惘啊。不僅沒有線索,而且精靈族也不多。機會應該不大吧』 說完,貝爾格理夫搔了搔頭。 『……不過,這幾年我也遇到太多精靈族啦。庫雷厄姆、瑪麗,還有茉琳……說實話,就算那位精靈族不是薩蒂,我也不意外呢』 『也是啦。但是,還是得知道對方的真面目、對吧?』 『說的也是。可是情報不足呢。不曉得撒拉薩爾殿下會有多少情報……』 『……就連對方做不做得到也還是個問題啊』(*21) 珀西瓦爾將香包收回胸口,抬頭仰望狹長的天際線。 該怎麼應對之前在芬蒂爾引發軒然大波的不明精靈族呢。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正思索著這一點。(*22) 當然也極為可能是薩蒂。那樣一來,不僅是必需仔細搜索芬蒂爾,也降低了前往帝都和撒拉薩爾會面的必要性。 『乾脆兵分二路嗎』 珀西瓦爾說道。貝爾格理夫捻著鬍鬚。 『我也想過。那,隊伍要怎麼安排呢……』(*23) 『戶谷和茉琳原本就要去找薩拉薩爾。伊什墨則要回根據地。這三個人本來就要回帝都啦。那麼他們要帶誰去呢。是這麼回事吧』(*24) 『也是啊……但也不是我們說了算吧。不管要不要分開行動,還是跟所有人討論過比較好呢』 『身份不明的精靈族嗎。總感覺會很麻煩啊……』 『就算是那樣也不能假裝沒事吧』 珀西瓦爾莞爾,隨後卻皺了皺眉、咳了起來。然後他邁出大步,走出小巷。 『喂喂,要去哪啊?』 『待在那麼正襟危坐的地方都快悶死啦。我到外面喝一杯。你要來嗎?』 『真是的,才沒那麼誇張啦……我們還沒有決定要住哪,別喝太久啊?』(*25) 『哈哈,知道啦知道啦。你真像在跟孩子說教啊』 珀西瓦爾邊笑邊離開了。 貝爾格理夫繼續在牆上靠了一會兒。周圍的夜色越來越黑,雖然天空還相當明亮,但稍遠的建物牆壁上的髒污,已經有點看不清楚了。 那麼,該回去啦。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有誰走了出來。 『咦,只有貝爾格理夫先生在嗎?』 『哦哦,是戶谷啊。在找珀西嗎?』 戶谷苦笑著搔了搔頭。 『珀西瓦爾先生,被那位莉斯萊特小姐拉著聊個不停,說到一半就走了……我便跟她說先過來看看情況如何、這樣』(*26)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那傢伙逃走囉。說要去喝一杯再回來』 『真是奔放啊……』 戶谷站到貝爾格理夫身旁,也跟著靠在牆上。他吐出的氣息化成一縷薄薄的白煙。端正的樣貌從側面看來相當的中性。 『我、還是第一次被貴族邀請共餐喔。雖然很好吃,但就是有點坐不住……』 『我懂呢。雖然是第二次受邀而已……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呢』 『上次是在哪呀?』 『在北方一個叫做博爾德的城鎮。安婕幫了伯爵家的小女兒,才有了羈絆呢』(*27) 『咦──這麼說來,這次也是靠安婕小姐嘛。真驚人欸……』(*28) 戶谷露出欽佩的神情雙臂交握,點頭不止。 他那麼說也對。因為太過理所當然所以差點忘了,安婕被告知獲頒勳章後,前往大公家、並跟莉斯萊特成為朋友的這件事。雖然她跟卡西姆感情也不錯的樣子,但畢竟都是女孩,所以她似乎和安婕琳更為熱絡。(*29) 孩子老黏著父親不放,想想總覺得有點可笑。雖然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看到透過女兒所連接的羈絆、或是她的那些實績與成就,著實令他欣慰不已。(*30) 戶谷欲言又止地看著貝爾格理夫。 『貝爾格理夫先生和……安婕小姐的感情很好對吧?還能一起出門旅行呢』 『也是呢。不過我覺得要是她能夠再稍微獨立點會更好呢』 『……對父母親來說,孩子是怎樣的存在呢?呃……貝爾格理夫先生和安婕小姐明明沒血緣關係,但對彼此來說果然還是非常重要的,對嗎?』 貝爾格理夫撫摸著鬍子。 『確實,安婕只是我撿到的孩子。不過我很用心照顧她喔。餵她喝牛奶、換尿布,不管是在夜裡或者工作到一半,只要她一哭就馬上抱起她、安撫入睡……當時可麻煩啦。不管再怎麼累也無所謂就是了』(*31) 『你曾覺得煩嗎?』 『哈哈,只要是人,總會有受不了的時候喔。不過,每當看著她安詳的睡臉、或她邊看著我笑、邊揮舞著稚嫩的手腳時,光是如此就令我由衷地放心。即使一個大男人要帶大一個孩子並不容易,與其斷言我很幸福,不如說安婕是我最重要的寶物』(*32) 『……如果、父親像貝爾格理夫先生的話該有多好哇』 戶谷講完便低頭不語。貝爾格理夫輕蹙著雙眉。 『你和父親的感情不好嗎?』 『何止不好啊。就算說是死對頭也不為過喔』(*33) 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無所謂呢。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34) 戶谷嘆了口氣,深深地往牆上一躺。 『我的父親也是冒險者呦。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就是了……雖然他竭力教我劍術和魔法,但我老開不了竅、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到頭來我也成了冒險者,還真是諷刺啊』 在貝爾格理夫找到適合的話語回應前,戶谷繼續自嘲地說著。 『像這樣以冒險者的身分過活、卻不得不靠父親教我的劍術或魔法,讓我很不甘心。但這是我的天職嘛,沒考慮過其他工作……安婕小姐雖然也是跟父親學劍,但跟我不一樣的是,她十分自豪。好羨慕啊……抱歉,和貝爾格理夫先生說這些廢話……』(*35) 『……或許我的話太過淺薄也不一定,但你做為冒險者戰鬥時的經驗,都是靠你自身的力量得來的。用不著那麼看不起自己』(*36) 貝爾格理夫謹慎地斟酌用詞,然後才說出口。但是並沒有能判斷是否要介入他們父子倆之間的餘裕。 戶谷的話裡藏著兩種念頭:恨父親、和仰慕父親的心。這兩種矛盾的感覺一直糾結並煎熬著他吧,貝爾格理夫心想。這也是為什麼貝爾格理夫會猶豫,就這麼鼓勵他會不會太過於膚淺。(*37) 戶谷搔了搔頭,神情裡充滿了對貝爾格理夫的歉意。 『抱歉,讓您費心了……』 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然後彷彿要轉移話題而拍向戶谷的肩膀。(*38) 『雖然說要是能講些幽默的話就好……對不起啊,我這個不可靠的大叔』 『才沒那種事呦。光是能願意聽我說就……啊,外面,變得很冷呢。會想回去嗎?』(*39) 『也是呢,我們走吧』 他們一起走回店裡。 沿著走廊往前、爬上樓梯、再走進濕度跟溫度都被魔法調整得當的房間。黃輝石的光芒從挑高的天花板照射了下來,看得見裝飾精美的花瓶和繪畫,地板還鋪了地毯。 貝爾格理夫覺得自己在此地相當突兀。也難怪珀西會受不了啊,他不禁苦笑了起來。 座席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熱鬧。善於傾聽的莉斯萊特接二連三地向眾人攀談,讓話題完全沒有歇息地持續著。 不管是翻山越嶺通過提爾迪斯的故事、或者瑪格麗特和茉琳在精靈領的事,話題似乎再怎樣也說不完。 長期生活在托爾內拉的貝爾格理夫,跟其他人相比並沒有甚麼轟轟烈烈的冒險故事,於是他稍微聊了些安婕琳小時候的事,之後便把發語權讓給了現役的冒險者們。森林的異變和米托的事便輕描淡寫地帶過了。(*40) 他坐到椅子上,打算伸手拿遠處的水罐時,坐在對面的卡西姆替他遞了過來。 『珀西呢?』 『跑啦。傷腦筋的傢伙啊』 『嘁,還挺會的吶。要是我等也跟著開溜就好啦』 『你在說甚麼啊,真是的』 貝爾格理夫苦笑著往杯裡倒水。不過也是,就算一副一點也不畏縮的樣子,卡西姆看起來就是個浪子。(*41) 剛走進店裡時也是,大公的女兒雖然完全沒有厭煩的神情,但印象中店員們對他的外貌非常驚訝。 不久前還湛藍的天空,轉眼間已是滿天閃爍的星辰。窗外已經降下了夜幕。雖然聊天的氣氛還很熱絡,但也該是時候決定今晚落榻的旅店了。貝爾格理夫探出了身子。 『莉斯萊特殿下,由衷感謝您主辦的這場盛宴。但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沒決定今晚的旅店……』 『啊呀、真的耶。抱歉,大家的故事都好有趣喔!』 莉斯萊特似乎現在才驚覺似的,不好意思地搔著臉。 『不過冒險者們的故事真的好有意思呢!要是人家不是貴族,肯定要成為冒險者喔!』 『妳當不成的啦』 卡西姆說完後便笑了起來。莉斯萊特不悅地鼓起了雙頰。 『真是的!卡西姆真是壞心眼,馬上就說風涼話!』 『嘿嘿嘿,老實點當個千金小姐就好了吶。唉呦、小姑娘,別那麼瞪著我等嘛。妳不是沒辦法勸小不點別當冒險者嗎?』 在莉斯萊特身後待命的蘇蒂聞言為之一怔,欲言又止。 『……在下可沒甚麼特別的想法』 『別害羞嘛。嘿嘿嘿,似乎有也點本事吶,小不點,妳找到了個好保鑣呢』 『對吧!蘇蒂啊,除了很厲害,還很認真喔!』 『就算讚美在下也沒糖吃喔』 『哎呀,人家有說過想要妳的回報嗎?』 『嘁,那番話就是這個意思』 蘇蒂噘起嘴來。安婕琳露出好奇的神情。 「感情真好呢……蘇蒂小姐,去年我到那裡時,還沒見過妳呢。是什麼時候成為莉絲的保鑣的呢?」 『大約是半年前吧。這個瘋丫頭偷跑到冒險者工會,讓工會長大吃一驚,託我把她送回去』(*42) 『然後在回家路上聊著聊著,人家就要她當保鑣囉。所以到現在她還對人家很不高興呢』(*43) 『那是當然的吧,瞧妳說的』 『雖然蘇蒂老是嘆氣,不過還是很開心的喔』 『妳麻煩透了』 『那麼說、蘇蒂小姐,原來妳也曾是冒險者啊』 雅奈莎問道。蘇蒂搔了搔臉。 『我手裡的執照還有效,所以還算是個冒險者。也罷,現在的生活穩定了不少,也更輕鬆了。這位姑娘就算稍微放著不管也不會怎樣呢』 『哎呀,妳那麼誇人家會害羞啦』 『這不是讚美』 『不過還真好啊,貴族的保鑣甚麼的。每天都能大快朵頤吃個飽還真好呢。(嚼嚼)』 『茉琳,妳也稍微客氣點嘛……』 看著茉琳面前的空盤接二連三地疊了起來,戶谷傻眼地說道。 『沒關係、沒關係,盡量吃嘛。喏,瑪麗,妳也是喔』 『我才不像茉琳吃那麼多咧』 『咦,是這樣嗎?我還以為精靈族都是大胃王呢』 『欸~欸~我也可以叫甜點嗎~?』 『米麗,妳這個人啊……』 『有甚麼關係嘛~機會難得啊~對吧~莉絲~?』 『沒問題呦!人家也想吃,再添壺茶吧。安婕,妳有想吃的東西嗎?』 「嗯……都可以」 看來還得再鬧騰好一陣了。在外頭裝設蚊帳的貝爾格理夫喃喃自語。 『……雖然……還得決定住哪兒呢……』 ○ 眼前是一條小路。兩側長滿了茂密的樹木,從樹影間灑落的陽光在地面上形成斑駁的圖案。 但是,上方並沒有太陽,整個天空都閃耀著金色的光輝,金黃色的光芒正傾瀉而下。感覺光束本身似乎有著顏色,把附近都染成褪淡了的棕褐色。 小路的前方,有間小小的房子。 三角形的屋頂覆蓋著稻草,庭園裡還有一口井,還有一片種著無視節氣的蔬菜。周圍有道木柵欄,柵欄的另一邊似乎被深遂的森林所包圍。(*44) 有位女性正坐在屋下門簷前的椅子上。是位有著光滑的銀髮和竹葉般尖聳的耳朵的精靈族。 『痛痛痛……可惡,被整到啦……』 精靈族的女性就這麼褪下半套衣服,用濕布仔細地擦拭從肩膀到手臂的傷痕。雖然似乎已經止血了,但每當拂過傷口時,都會有粘稠或結塊,在濕布上留下紅色的痕跡。 仔細地擦去血痕後,她塗好藥物,並包好繃帶。 『對方似乎也認真了起來啊……唉』 女精靈族嘆了口氣以後,重新把衣服披好。 嘰嘰。清脆的蟲鳴聲此起彼落。 這份寧靜雖令人不悅,但當她才覺得屋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時,房門便打開來,飛出兩個孩子。跑在前面的孩子手裡拿著個木雕玩具。後面的孩子則追趕著他。 女精靈族皺了皺眉。 『喂喂──你們在做什麼啊?』 『因為玩具、是我的』 『才不是、還給我』 雙方互不相讓,你爭我奪。 這兩個孩子看起來完全一樣。或許是雙胞胎也不一定。他們都有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睛。女精靈族吃吃地笑著,隨後便站起身大手一張,一手各提著一個雙胞胎,並將他們夾在腋下,原地轉著圈。 『不能吵架喔──哦呀哦呀』 雙胞胎興奮地尖叫著。 『啊、痛痛痛、糟啦,都忘啦……』 女精靈族蹙著眉把孩子們放了下來。雙胞胎的眼睛眨個不停。 『還‧好‧嗎?』 『受‧傷‧了‧嗎?』 『沒事沒事,我很強喔。喏,去玩吧。別吵架喔』 雙胞胎剛開始還有點扭扭捏捏的,不久後便一起跑走了。 目送他們離開的女精靈族深嘆了口氣,坐到了椅子上。她摩娑著左肩,確認血漬沒有滲出來。 『……我是不是在白費功夫啊』 她仰望著屋簷上方的金黃色天空。偶爾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彷彿能看到像薄霧般籠罩著的東西在流動著。 女精靈族動也不動地坐了會兒,後來還是站了起來,把幾顆在屋簷下曬著的乾洋蔥放進簍子裡。然後她便往菜園走去。 『做菜的手藝,不再那麼糟糕了喔。要是現在的話……他們三個都會說好吃嗎?』 她獨自低語著,隨後彎下腰拔了幾株胡蘿蔔和香草,也放進了簍子裡。 一陣微風吹來,森林裡的樹木沙沙作響。淡綠色的磷光彷彿飛舞似地,飄揚在空中。 作者語: 漫畫第一卷似乎要再版了。 漆原老師好棒! *1: 原文『食い逃げ犯として追いかけられていた茶髪の少年を捕まえようとして魔法で吹き飛ばされ、捕まえるのではなく勧誘だ、と枯草色の髪の少年が勇んで数日、とうとう茶髪の少年を捕まえてパーティに引っ張り込んだ』 *2: 原文前中段『初めは抵抗した茶髪の少年だったが、彼も別に好き好んで犯罪行為を働いていたわけではない。正当な仕事にありつけるならばそれに越した事はないと喜んでパーティに加わった』 *3: 原文『余裕というか何というか……』N1文法。備用詞是『「閒工夫」是怎麼回事啊……』或『是怎樣啊……』 *4: 原文中後段『枯草色の髪の少年に「俺のパーティに入らないか?」などと言われたから、てっきり他にも誰かいるものかと思っていた』 *5: 原文『しかし入って見れば彼が一人目のメンバーであった。』省略的主詞跟翻法有點怪。照前後文來看,第一名成員應該是指棕髮。但實際上最早的成員應該是紅髮才對。『入って見れば』查不到意思,但『言って見れば』則有『換言之』的意思。 *6: 原文『事情を聞けば前のパーティとは喧嘩別れして、それで新しいパーティをという事になっていたらしい』 *7: 原文中段『こんなんでホントに稼げるの?』 *8: 原文中後段『少女は早速冒険者たちに囲まれて、あれこれと絡まれているらしかった。』 *9: 原文『成る程、確かに物々しい雰囲気である。実力はともかく、エルフというだけでパーティに勧誘したい者がいくらでもいるのだろう、そういった連中が互いにいがみ合い、威嚇し合っている』 *10: 原文『それに加えてエルフの少女が頑として首を縦に振らず、腕を掴んだ手を振り払ったり、肩に置かれた手を叩いたり、あかんべえと舌を出したりと変に挑発的な態度を取るせいもあって、いよいよ場が物騒になって来た』第一句我覺得應該是「沒有堅決地搖頭」,但原文卻是「沒有堅決地點頭」。 *11: 原文『こうなるともう誰がどうなのか分かったものではない。振り上げた拳が別の者に当たり、そのせいで蚊帳の外だった者がいきり立って乱入し、どたどたばたばた、乱戦混戦もいいところになった。』 *12: 原文中段『切った張ったの商売だから』查字典有『暴力による、非情な、殺伐とした、といった意味の表現。』的意思。備用詞是『你爭我奪的世界』。 *13: 原文『あの渦中にいちゃ不味いだろと思ってさ』不確定這句是不是枯草色少年說的。 *14: 原文『君って奴は…………ええい、とやかく言ってる暇はないな』不確定這句是不是精靈族少女說的。 *15: 原文後段『誰も助けてくれなんて言ってないよ』 *16: 原文『恩を売ろうったってそうはいかないんだから。どうせあなたたちだって、わたしがエルフってだけで近づいて来ただけでしょ? 皆して馬鹿みたい。勧誘するにしても実力見てからにすればいいのに』 *17: 原文中後段『お前みたいなひょろひょろ、こっちから願い下げだ』 *18: 原文『何やってるんだか……』 *19: 原文中後段『貴族なんざ鼻持ちならんと思ってたが、ああいう子もいるんだな』總覺得第二句應該還有別的譯法。 *20: 原文中段『前にボルドーの騒動で見たマルタ伯爵などの印象が強く、どうにもいい印象がなかった』 *21: 原文『……それこそ当てにできるか疑問だな』 *22: 原文前段『フィンデールに来て早々の騒動で知った正体不明のエルフにどう対処するか』 *23: 原文中後段『そうなると、どう分担するかだが……』 *24: 原文中後段『誰があいつらに案内してもらうか。そういう事だろう』 *25: 原文前中段『そういうわけにもいかないよ。まったく』 *26: 原文後段『誰か様子を見て来てくれって言うから、俺が』有點不太確定戶谷說這話的受詞是不是莉絲,也不確定話裡的『誰か』是指「有沒有誰」或者是「誰來」的意思。後面的『俺が』應該是倒裝。 *27: 原文後段『そこの伯爵家の末の娘さんをアンジェが助けたとかで縁ができたんだよ』 *28: 原文『そういえば、今回もアンジェさんのつながりだもんな』 *29: 原文中後段『あまりにも自然だったから忘れかけていたが、アンジェリンが勲章を貰うという話があって、それで公爵家に出向いた際に友人になったのがリーゼロッテだという。カシムもつながりがあるようだが、やはり女の子同士、アンジェリンの方によく懐いているように見えた』 *30: 原文『親が子供にくっ付いている、と考えると何だか可笑しい。気恥ずかしいようでもあるが、娘の持つつながりや成し遂げた事を実感できるのは嬉しいものである』 *31: 原文中後段『夜でも仕事の最中でも泣き出せば抱いてあやしてやって……大変だったな。どれだけこちらがくたびれていても関係なかったから』 *32: 原文中後段『そりゃ人間だもの、うんざりする事もあったよ。だけど、安心しきった寝顔だとか、こっちを見て笑う様子だとか、小さな手足をもたもた動かすさまだとか、それを見るだけで本当に心が安らいだよ。男手一つの子育てなんて苦労のし通しだったけど、間違いなく幸せだったと言えるし、アンジェは俺にとって一番大切な宝物だよ』 *33: 原文『悪いなんてもんじゃないですよ。憎んでるって言ってもいいです』 *34: 原文前段『穏やかではない』直譯是「不平靜、不平穩」。稍微超譯了些。 *35: 原文『こうやって冒険者として生きるのに、親父から教わった剣や魔法に頼らざるを得ないのが悔しいんです。でも性分なんですかね、これ以外考えられなくて……アンジェさんも父親から剣を習ったのに、俺と違ってそれを誇りにしてる。それが羨ましくて……すみません、ベルグリフさんにこんな事言っても仕方ないのに……』 *36: 原文『……俺が軽々しく何か言うべきじゃないかも知れないけど、君が冒険者として戦って来た中で身に付けたものは君自身の力だよ。そう卑下するものじゃない』 *37: 原文『トーヤの言葉には、父親を憎む心と、父親に憧れる心の二つが見え隠れしていた。矛盾する二つの思いが葛藤を呼び、苦しみがあるのだろうと思う。だからこそ、あまり安易に励ましの言葉を投げかける事がためらわれた』覺得還可以翻得更好。但目前想不到詞彙。 *38: 原文『誤魔化すようにトーヤの肩をぽんと叩いた』 *39: 原文中段『聞いてもらえただけで』。『もらえ』還是『聞いて も らえた』呢。後者似乎是動詞常見後綴詞。最後的『で』是助詞還是什麼沒說完的話的前置詞呢? *40: 原文後段『森の異変やミトの事などはあまり軽々しく話す内容ではない』感覺上是完全沒提到,但是雙重否定似乎又只是像稍微提到而已。莉絲會不會打破砂鍋呢? *41: 原文後段『しかしまあ、ちっとも物怖じしていないとはいえ、カシムの恰好はまるで浮浪者だ』中段的主詞跟受詞不明。 *42: 原文中後段『このお転婆さんと来たら、お忍びで冒険者ギルドに現れまして。それでギルドマスターが仰天して、わたしに送って行けと言うので』 *43: 原文『それで帰り道にお話してて、そのまま御付きにどうって言ったら来てくれたの。今までの御付きはわたしがそういう事すると怒るんだもの』 *44: 原文中段『小さな菜園には種々の野菜が四季の違いをものともせずに実っていた』 ---- 譯者語: 剛完成一段將近一個月的旅行,期間幾乎都沒碰這部作品的翻譯。 雖然從87話起複習了一下,但感覺翻譯的感覺還沒完全找回來。 或許還需要一點時間吧。 然後戶谷的許多文法還蠻難懂的呢。 貝爾格理夫爸爸又作了一回心靈導師呢。 又對大孩子珀西瓦爾說教了呢。 被通緝的精靈,養育著兩個孩子呢。 下一話, 夜半的白蘭地。 灰色的馬匹。 遠處的轉角。 篇8 第百零五 莫名地在深夜醒來, [篇8 百零五、莫名地在深夜醒來,]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7/ ---- 百零五、莫名地在深夜醒來, 安婕琳莫名地在夜深人靜時醒來。 穿過窗簾的月色斜灑進屋內,讓房裡染上一層蒼白的光暈。她環顧四周,同寢室的少女們都還在床上熟睡著,發出輕柔穩定的呼吸聲。 她輕閉雙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明天得多活動些了。睡到一半醒來的話,會影響作息的。(*1) 昨天晚上與莉斯萊特她們告別、在旅店安頓下來後,安婕琳一行人開了個會。 想確認在芬蒂爾鎮的精靈族的真實身份。但即使跟撒拉薩爾見面後,能獲得有關薩蒂的情報,也不能隨便放棄這個選項。 有夥伴提議將隊伍分流,安婕琳馬上就說她要去帝都。除了能取得莉斯萊特的協助外,她覺得最好暫時和貝爾格理夫保持距離。 安婕琳覺得自己還沒整理好情緒。雖然不曉得這麼做是否正確,但她很想打破目前低迷的狀態,所以想主動從換個環境開始。(*2) 同行的卡西姆多少和撒拉薩爾曾有一面之緣,還跟薩蒂有交情,隊友雅奈莎和米麗安也會跟安婕琳一起到帝都。 還有本來就要去帝都的戶谷、茉琳和伊什墨。 瑪格麗特因為剛到芬蒂爾的時候悶壞了,所以也堅持要去。 因此,只有貝爾格理夫和珀西瓦爾兩人留在芬蒂爾,討論如何尋找身分不明的精靈族。 雖然安婕琳再次躺回床上,但翻來翻去還是難以成眠,乾脆走下了床鋪。 別館一樓的酒吧熙熙攘攘,隔著地板和牆壁都還能聽得見。因為附近很安靜,所以又更加令人在意了。(*3) 喝點水也好吧。她走出了寢室。 雖然走廊一片靜悄悄的,但當她走下樓梯、穿過往外的走廊,到了隔壁的別館,那裡的酒吧聚集了一群醉漢,喧嘩不已。 這不是又讓人更沒睡意了嗎,她想。 安婕琳搔了搔臉頰,不過喉嚨確實是有點乾了。 當她走到櫃檯時,看見珀西瓦爾正坐在角落。她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在她出聲打招呼前,珀西瓦爾就側眼看向了她。 『怎麼啦,睡不著嗎』 「就自己醒了……珀西先生也是嗎?」 『只是還沒喝夠喔。這傢伙也是啊』 卡西姆突然從珀西瓦爾身旁探出頭來。 『嘿嘿嘿,喝通宵了吶』 「連卡西姆先生也……父親呢?」 『睡囉。睡得可沉了吶』 卡西姆邊說邊傾斜著手中的酒杯。安婕琳不知為何覺得鬆了口氣,在珀西瓦爾的身旁坐了下來。 『想喝點什麼嗎?』 珀西瓦爾問道。安婕琳搖了搖頭。 「開水就好……」 『別這樣吶,多陪大叔們一下嘛。喂,白蘭地、兌熱水』(*4) 在安婕琳出言制止前,調酒師已經往酒杯裡倒了熱水。她彷彿放棄爭辯似地以手撐頰。 俐落地兌了熱水的白蘭地,不久後便放在她的面前。珀西瓦爾舉起了剩不到一半的酒杯。 『乾杯』 「嗯……乾杯」 和蒸氣一起竄進鼻子的酒精雖然有點嗆,但當清香甘醇的白蘭地從喉嚨滑過胸腔、進入肚子以後,體內深處就像是點燃了一把火苗似的。 卡西姆用指尖輕撫著空杯。 『不過安婕吶,雖然去帝都是無所謂,但不跟貝爾在一起沒關係嗎?』 「嗯……我已經長大了」 雖然連自己都覺得是虛張聲勢,但安婕琳還是抬頭挺胸地說道。珀西瓦爾開心地咯咯笑著。 『居然跟貝爾的女兒一起喝酒……從來都沒想過呢』 『甚麼嘛、聽起來真像老頭子吶』 『囉嗦』 珀西瓦爾輕戳了卡西姆一下。安婕琳輕輕地笑了一聲。 這麼說來,自從和珀西瓦爾一起行動之後,或許是這男人第一次跟貝爾格理夫以外的人喝酒吧。他正好跟父親錯開了呢,安婕琳心想。(*5) 「……以前是四個人一起喝嗎?」 『嗯?哦,沒錯、沒錯。不過四個人時手頭反而比較緊,直到裝備和道具都調整好前,我們都是只能喝水的冒險者喔。貝爾再怎樣都不肯讓我們亂花錢啊』(*6) 『是吶是吶,剛開始雖然覺得貝爾想太多,但他對安全和性命攸關的事很頑固,一點也不退讓吶。不過委託的報酬要是還有剩,就會去喝個幾杯呢。那時還真開心吶』 卡西姆瞇著眼回憶當年。 安婕琳喝了一口白蘭地,並在腦海裡試著描繪那幅光景。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都沒長鬍鬚,珀西瓦爾還很年輕,眉宇間也沒川字紋。 薩蒂的話──……她才發現,自己完全無從想像當年和他們在一起的精靈族少女的姿態。(*7) 他們的話裡的堅毅精靈族,無論如何都只能讓安婕琳想到瑪格麗特而已。 才不是那樣呢,當她這麼一想,茉琳的樣子就浮現在腦海裡。安婕琳對精靈族的印象,除了她們就只剩庫雷厄姆了。 「薩蒂小姐她,到底是怎樣的人?是美女對吧?該不會像瑪麗?」 珀西瓦爾的視線游移,彷彿在沉思著。 『不……她不像瑪麗』 「還是像茉琳小姐……?」 『也不是呢。唔,氣質比較像茉琳,但比她矮。頭髮更長,眉毛也比較濃』 『不過她的肌膚很水嫩吶。頭髮也很飄逸柔軟喔』 『精靈族不都那樣嗎、笨蛋。那傢伙的眼神總是瞧不起人,脾氣又臭又硬』(*8) 『嘿嘿嘿,珀西常跟她吵架吶』 『現在想想,當時只是像貓在互相鬧著玩罷了』 說著往事的兩人,臉上盡是溫柔的神情。 安婕琳又喝了口白蘭地。變溫了以後,已經沒有酒精的嗆鼻味了。反倒是甘醇味似乎增加了不少的樣子。 珀西瓦爾所形容的薩蒂,讓安婕琳覺得跟貝爾格理夫和卡西姆所形容的都大不相同。至於她的形象,只能說這三人和她的感情都很好。(*9) 三人各自對薩蒂有不同的看法,彼此的某些關係隨著時間的沉澱而更加清晰、某些部份則變得更加曖昧。比方說友情、愛情,或憧憬。(*10) 安婕琳把一顆醋醃樹果放進嘴裡。 「珀西先生和卡西姆先生,想娶薩蒂小姐嗎?」 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珀西瓦爾差點就噴出嘴裡的酒。卡西姆扶額大笑不止。 『……突然瞎說什麼啊、小丫頭?(咳咳)』(*11) 不知是否因酒水嗆進了鼻子,珀西瓦爾含著淚說道。或許是咳嗽快要發作了,他拿出香包摀在鼻子上。 「因為她很漂亮不是嗎……?而且你們又總是一起行動……」 『嘿嘿嘿,年輕人吶——。也罷,現在想想我等當時或許也對薩蒂著了迷也不一定吶。現在完全不可能就是啦』 「是嗎?為什麼?」 『因為現在我等有雪菈囉』 「啊」 原來如此啊,安婕琳搔了搔頭。他的心裡現在都填滿了曼薩工會長的容顏吧。珀西瓦爾在香包後的臉孔露出懷疑的神情。 『她誰啊?哪時勾搭上的啊,卡西姆』 『哈哈、有空再告訴你啦……但是,當薩蒂看過來的時候,總會莫名地有點心動吶。對吧,珀西?』 『嘁,轉移話題啊……也罷。被美女盯著看會覺得害羞,是當然的吧』 「只有那樣嗎……?」 『大概吧。已經忘了當初是害羞還是心動了』 問題被迴避了呢,安婕琳不滿地撐著臉頰。 每當她聽到薩蒂的故事時,都以為父親、也就是貝爾格理夫的新娘,非薩蒂莫屬。但聽了珀西瓦爾的一番話以後,心裡便有些動搖了。 但跟厭惡自己因為這樣感到安心的感覺相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安婕琳將涼透了的白蘭地一飲而盡。 「……父親又是怎麼想的呢?」 她當然也聽說過貝爾格理夫喜歡薩蒂。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底是怎樣還很難講。連大木頭的貝爾格理夫自己都認真地這麼說了,大概就八九不離十了吧。這也是安婕琳沒有追問下去的原因。 珀西瓦爾頗感興趣地看著安婕琳。 『還喝嗎?』 「嗯……再來一杯」 『蠻有架勢的嘛,嘿嘿嘿』(*12) 和酒保點完酒以後,珀西瓦爾說道。 『貝爾絕對愛著薩蒂。薩蒂最喜歡的人也是貝爾吧』 安婕琳驚訝地盯著珀西瓦爾。珀西瓦爾咧嘴而笑,用眼角餘光看著她。 安婕琳張口結舌、欲言又止。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不知為何覺得雙頰發燙。 不對,是白蘭地害的。她用雙手壓著臉頰。不過手心也熱騰騰的。珀西瓦爾用指尖戳著她的額頭。 『妳害羞個什麼勁啊』 「因、因為……因為珀西先生和薩蒂小姐、老是打打鬧鬧的、感情好像很好……」 『我和薩蒂處得是不壞,不過只覺得她是個好對手。她和貝爾在一起時,顯然比較安心。要說能走一輩子的對象,貝爾比我還適合』 『咦、是嗎?我等從來沒發現吶』 『你骨子裡還是個小鬼頭啊。話說回來,我現在還是那麼想。那時只想拉她入隊而已,我對她來說頂多是損友罷了,她更不可能看得上卡西姆。再怎麼說也只會是貝爾吧』(*13) 『看不上我等甚麼的,不覺得有點失禮吶?』 『你覺得薩蒂會對你有意思嗎?』 『甭說,沒戲』(*14) 『是吧?就是這麼回事啦』 呆若木雞地聽完他們對話的安婕琳,大夢初醒般地搖了搖頭。 「那、那……父親,他曉得嗎?」 『曉不曉得呢。這得問貝爾呢』 「可是父親、以前、說過『沒那回事』……」 『哈哈,很像貝爾會說的話呢。也罷,這是那傢伙的課題啊,我就不多說啥了。四十多歲了還對別人的情愛說閒話,很不體面啊。對吧,卡西姆』(*15) 『咦?啊、是吶,是那樣吧』 卡西姆尷尬地搓著鬍鬚。 安婕琳心神不定地把杯子拿到唇邊,意外地被燙了一口後便慌張地把它放回吧台上。 「──!珀西先生現在、呃、不喜歡薩蒂小姐嗎?」 『我曾經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除了滿滿的罪惡感之外,對她哪來的愛慕之情呢』 「啊……」 這故事她似乎聽過。為了尋找治療貝爾格理夫的右腳,她們三人相當煎熬地日夜奔波、焚膏繼晷的那段過去。 珀西瓦爾放聲大笑,拍著垂頭喪氣的安婕琳的背。 『別露出那種表情啦,安婕。過去的就過去了,我總算想往前看囉。再說了,妳不是想要個媽嗎。貝爾少了個對手,不是更好?』 「唔、嗯,可是……」 看著安婕琳支支吾吾的樣子,卡西姆露出一臉壞笑。 『哈哈──安婕吶,該不會怕貝爾被薩蒂搶走吧?』 「咦!不、不是,才沒有……」 突然被點破自己最在意的事,安婕琳左顧右盼、不知所措。 珀西瓦爾爽朗地笑著,粗魯地摩娑著安婕琳的頭。 『哎呀哎呀,原來是個可愛的傢伙呀。不過放心吧,在貝爾的心裡妳永遠是第一名喔』 『沒錯沒錯。雖然他聊了很多吶,可是除了跟我等三人的回憶外,不管是當初撫養妳的事、還是在托爾內拉一起生活,聊到這些貝爾可是會突然很來勁的呦?』 『啊啊他老說不膩啊。最近最有趣的是,說妳三歲左右有次做了惡夢尿床,他得把底下的稻稈全換過,那次可累──』(*16) 「嗚、嗚哇呀!」 安婕琳的臉頰突然唰地變得赤紅、不停地拍打著珀西瓦爾。父親他、為甚麼要跟人說那種事啊,她害臊地想。 卡西姆喝乾了杯裡的酒,把空杯放上吧台。 『聊到那些事的時候,貝爾看起來真的很高興吶。即使現在他沒說出口,不過能跟安婕一起旅行,貝爾肯定很開心喏』 『是啊。雖然還沒把妳捧上天,但貝爾一提到妳就只是個溺愛女兒的笨老爸喔。反倒是聽眾這邊覺得不好意思啊。雖然貝爾也很期待和薩蒂重逢,但目前來說那可是他最開心的樣子啊』(*17) 眼前的兩人滔滔不絕地揶揄著,像是安婕琳第一次叫他父親時,那欣慰不已的表情;或者他在對練時看出她劍術的天分,那興高彩烈的樣子。 不知為何,她的體內突然湧出一股暖意。 父親他,一直都還是那個父親呢。和老朋友重逢後,甚麼改變也沒有。 在她心底某個角落隱隱作痛的負面情感,似乎突然間便煙消雲散。 「嘻嘻……呵呵呵……」(*18) 她止不住突然浮現的笑意。雖然試著搓揉自己的雙頰、別讓嘴角上揚,但再怎麼做也是徒勞無功。雖然令她有點困惑,不過還是開心得不得了。 安婕琳把杯裡幾乎放涼了的白蘭地一口氣喝完。雖然酒精刺激她的喉嚨,讓她輕咳了一會,但她還是舉手要求再點了一杯。珀西瓦爾瞪大了雙眼。 『喂喂,妳要幹嘛啊。那麼喝可是會醉的喔』 「嘻嘻……沒關係。喝嘛。嘻嘻……」 安婕琳就這麼咧嘴笑著,然後啪噠一聲地側趴在吧台上。木製的吧台既涼爽又舒適。 眼前酒杯蒸騰的熱氣,像有了生命般地悠然飄著,消散在空氣中。 ○ 到了早上,當貝爾格理夫在房間裡確認著行李時,安婕琳跳上了他的背,讓他差點往前撲倒。 「父親,早安!」 『啊、喔喔,早安啊安婕』 「嘻嘻……對了、父親!為什麼跟珀西先生他們說尿床的事!」 『咦、呃,因為那時候妳還那麼小……』 「我可是少女喔!就算是聊往事,那種事也得保密!」 『啊、啊啊,抱歉啊……不過妳為什麼會曉得呢』 安婕琳沒有回答,默默地將臉埋進貝爾格理夫的背裡磨蹭,然後大口呼吸著他頭髮的味道。她的氣息撓得他有點癢癢的。 貝爾格理夫不解地伸手撫摸著安婕琳的頭。珀西瓦爾和卡西姆則在桌子對面壞笑著觀望著這對父女。 『……心情很好呢,安婕』 「嗯!」 安婕琳突然跳離他的背後,跑到屈著身子的貝爾格理夫面前蹲了下來。她的臉上堆滿了愉快的笑容。 「我們,去找薩蒂小姐吧!」 『好、好啊……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有精神……』 「我也來幫忙……!」 在貝爾格理夫說完以前,安婕琳輕輕一躍就跑出了房間。 就像是一陣風吹過呢,貝爾格理夫歪著頭想。 『她到底,怎麼回事啊……』 『安婕果然是你的女兒啊』 『沒錯沒錯』 『……不過,我好像沒做甚麼特別的事啊』 『正是如此』 『……?』 對卡西姆跟珀西瓦爾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雖然讓貝爾格理夫更摸不著頭緒,但他還是先回頭繼續整理行李。 今天一行人就要分頭行動了。換言之,只有貝爾格理夫和珀西瓦爾留在芬蒂爾。因此得將行李稍微分堆,然後帶走必備的物品。雖然昨晚稍微整理了一下,但在白天才能仔細地分類。 到外面洗臉的伊什墨回來了。當他看到貝爾格理夫整理行李時,略感寂寥地搔著頭。 『看來得意外地提早就此告別了呢,貝爾格理夫先生』 『啊、是呢。伊什墨先生,謝謝您的照顧……安婕她們就拜託您費心了』 『哪裡哪裡,有卡西姆先生和戶谷在,我沒什麼能幫的。也非常感謝您的照顧。希望哪天能造訪托爾內拉呢』 『哈哈,這可真是求之不得呢。但在那之前,或許我們會先到您在帝都的工坊打擾也說不定呢』 『歡迎歡迎,請您務必來走走』 『喂喂,這股送別的氣氛是怎樣?連早餐都還沒吃喔』 珀西瓦爾傻眼地說道。貝爾格理夫不禁苦笑。 『說的也是……行李差不多整理好了。去吃早餐吧』 『好咧,我等餓了』 卡西姆站了起來。 酒吧一早就很熱鬧。這附近的街道很寬,人潮也絡繹不絕,似乎有很多人在趁著夜色旅行,到了早上才疲倦地抵達的旅客們,正熱鬧地互相喝著酒。 從附近找到零星的幾張空椅子,貝爾格理夫一行人總算找到能坐下的地方。似乎無法讓大家都坐在同張桌子吃飯。(*19) 隨後才抵達的少女們跟他們道完早安後,便各自坐到不同的桌子用早餐。 貝爾格理夫一行人把行李帶出旅店後,看見先到店門口左顧右盼地等候安婕琳的瑪格麗特,走過來輕戳了貝爾格理夫一下。她用罩袍遮住了銀髮和長耳。 『就你們兩個沒問題嗎?能揪出那個精靈族嗎?』 『哈哈,是擔心我們嗎?』 『哪有』 珀西瓦爾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說道。 『嘛,原本就打算用兩個人找就好。從這裡到帝都用不到一天,很快就能會合啦』 『哼……那打從一開始讓大家一起找不就好啦?』 『還不曉得會怎樣,要是錯過時機就可惜啦。再說本來就不用動員所有人一起去找撒拉薩爾啊』 『也對啦』 瑪格麗特心領神會似地點了點頭,倚到牆邊。 幾匹灰馬慢步走了過來。扛著偌大行李的小男孩正快步地跟在老闆樣的商人身後。道路的另一邊,一群全副武裝的冒險者則跟他們錯身而過。 瑪格麗特輕哼了一聲。 『快點揪出那個精靈族啦。被她牽連很麻煩欸』 『也是呢。不過瑪麗,昨天忍得很好嘛。挺厲害的喔』 『……還、還好吧,不過超想一拳打飛他們就是啦』 『還敢說啊,要是不擋住妳,早就跳出去了不是嗎。該慶幸我跟貝爾站在妳前面啊』 『也罷吶,能了解那種感覺呢。要是在那邊打起來,可就真的會被通緝囉,嘿嘿』 瑪格麗特不悅地噘著嘴。 『要是換成你們,就因為是人類所以在精靈領被緝捕,肯定會生氣的對吧。莫名其妙,要怎麼不火大啊?』 『……那倒也是』 『這麼一想的確很亂來吶。好好、乖孩子、乖孩子,真努力吶』 『別這樣啊笨蛋,就算被你摸頭也開心不起來啦』 瑪格麗特煩躁地甩開卡西姆正摩娑著她頭頂的手。卡西姆笑著甩了甩手。 『嘿嘿嘿,果然這種時候就要輪到貝爾出場了吶』 『等、等等,為什麼要提到貝爾啊!跟他沒關係吧!』 瑪格麗特生氣地敲打著卡西姆。貝爾則咯咯地笑著。 『也可能沒辦法一下子解決呢。瑪麗不是也想好好在芬蒂爾走走嗎?』 『唔、唔嗯……』 瑪格麗特望向遠方。遠處有許多建築物比肩相連。早晨的空氣讓景色比昨天更清楚,而且能見度也非常好。這是個大城鎮。不花個幾天是沒辦法踏遍每個角落的。 安婕琳她們終於也到了。貝爾格理夫他們出發時沒遇到的戶谷和茉琳,也跟她們走在一起。也穿著罩袍的茉琳慵懶地伸展著身體。 『呼唉……啊,各位早安』 『怎麼,睡得不夠嗎?』 珀西瓦爾問道。 『不是啦不是,我才剛醒』 『茉琳她啊,老賴床』 戶谷心灰意懶地說道。食量姑且不論,她還真是有個人風格的女孩呢,貝爾格理夫笑著想。 等菜都端上桌之後,也已經日上三竿了。安婕琳拉著貝爾格理夫的胳膊說道。(*20) 「出發吧……」 『啊啊。對了,莉斯萊特殿下說過要協助妳們對吧』 「嗯。到了帝都以後會去找莉絲」 昨晚聊了很多並興奮不已的莉斯萊特,連夜回到了帝都。似乎是因為這附近很安全才能這麼做。因此也才有許多趕夜路的商人吧。 為了避免瑪格麗特和茉琳被誤會,所以莉斯萊特用大公家的名義給了她們介紹信。要是遇到了麻煩事的話,出示信件就行了。 儘管她還很年幼、就像同年般的孩子們一樣天真,但在這方面卻相當熟練,給貝爾格理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行人總算到了公共馬車停靠的廣場。乘客跟車輛都很多。不過卻很輕易就找到了前往帝都的馬車。 『安婕,沒忘了東西吧?』 「嗯」 上車前,安婕琳緊緊地擁抱著貝爾格理夫,然後把臉深埋在他的胸口磨蹭。 「……補充完成。我出發了」(*21) 『啊啊,小心,一路平安』 「父親也要小心呦……嘻嘻」 安婕琳眉開眼笑地跳進了車廂。已經在車廂裡的雅奈莎和米麗安面面相覷。 『……總覺得,一大早的心情就挺不錯的嘛,安婕那傢伙』 『好像恢復了呢~』 是發生了甚麼好事嗎,貝爾格理夫歪著頭想。珀西瓦爾和卡西姆則露出頗堪玩味的神情。 他們除了再次與伊什墨道別之外,也和戶谷與茉琳打了招呼。雖然茉琳的反應還是像平常那樣,但戶谷卻有些扭扭捏捏的。 『那個……希望能在貝爾格理夫先生回到托爾內拉之前,再和您聊聊』 『哈哈,當然當然。麻煩了二位不少事,等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們再好好地喝酒暢談吧』 『好、好的!』 戶谷似乎欣喜過望地握住了貝爾格理夫的手。 當所有乘客都上車以後,連對離別感到悲傷的時間都沒有,馬車便刻不容緩地往前駛去。 安婕琳一行人從車廂探出頭來回望,高舞著雙手揮別。貝爾格理夫一直目送著她們離開,直到馬車進了彎道、離開視線為止。 站在他身旁的珀西瓦爾轉身說道。 『接著──我們也該行動啦』 『是呢。總之先收集情報吧』 『要去工會還是士兵值勤室呢……也罷,不急嘛』 珀西瓦爾咧嘴笑了起來,拍著貝爾格理夫的肩頭。 『喂,還真懷念這種感覺啊』 『哈哈,也是啊』 貝爾格理夫露出微笑,並用義肢輕踢地面。 『……不過得先找間小點的旅店呢。扛著這麼多行李,實在很難活動』 『倒也是啊。哈哈,你還真是個冷靜的傢伙啊』 珀西瓦爾爽朗地笑著邁出步伐,披風的下擺無風自搖。 貝爾格理夫把行李重新扛好,追了上去。 *1: 原文『明日はまた動かねばならない。夜更かししては響く』應該是指安婕琳半夜醒來,隔天會睡得很晚、或者得增加運動量吧?但後面那句就不曉得該怎麼翻了。『ねばならない』是『非得、不得不』的意思。『夜更かし』是『很晚睡但天亮前就睡了』的意思。 *2: 原文『自分の中で気持ちに整理を付けなくてはという思いもあった。それが正しいかどうかはさておき、何かしら鬱屈した現状を打破したいという気持ちが強くて、それが環境の変化を強く求めていたのである』 *3: 原文中後段『他が静かな分、気にするとそればかり気になる』不確定這麼翻是不是貼切。 *4: 原文『そう言うな、ちょっと付き合え。おい、ブランデー。湯で割ってくれ』 *5: 原文『そういえば、パーシヴァルと合流してから、ベルグリフを除いたこのメンツだけで呑むのは初めてかも知れない。そういうタイミングを逃していたんだな、とアンジェリンは思った』第三句的主詞跟受詞,還有第二段第一句的意思。 *6: 原文中後段『だが四人になったばかりの時は却って金がなくなってな、装備や持ち物を整えるまでは水飲み冒険者だったんだ。何せベルが無駄遣いを許してくれなくてよ』 *7: 原文『サティは……と考えたが、かつて彼らの仲間だったというエルフの少女の姿はイマイチ想像しきれなかった』 *8: 原文後段『目つきはおっとりしてる癖に頑固で意地っ張りで』 *9: 原文中後段『ベルグリフやカシムの語る姿とはまた違ったものをアンジェリンに想起させた。その姿は、三人のうち誰よりもサティと仲の良いように思わせるものだった』 *10: 原文前中段『三人が三人、それぞれにサティの事を覚えており、間に挟まった時間が、あるイメージは鮮明にし、あるイメージは曖昧にさせているような気がした』 *11: 原文『……突然何を言い出すんだ、お前は。げほっ』稍微超譯成珀西的語氣。 *12: 原文『調子出て来たねえ、へへへ』稍微超譯卡西姆的語氣。 *13: 原文中段『当時は何となく流していただけだった』『流し』在這裡比較適合的意思應該是「招客」吧。 *14: 原文『うんにゃ、全然』的前段查辭典是否定的意思。盡量翻成卡西姆的語氣。 *15: 原文『俺がとやかく言う話じゃねえよ。四十超えて他人に愛だの恋だの世話されるのは恰好付かんだろ』前段的備用語是「不予置評」,後段似懂非懂,反正就是歐吉桑不想八卦。 *16: 原文『ああなるとよく喋るよな。最近面白かったのは、お前が三歳の時だったか、怖い夢を見たとかで寝床で夜尿かまして、下の藁を全部取り換える羽目になったっていう』 *17: 原文後段『サティもあれを食らうと思うと今から楽しみでならねえな』 *18: 原文『えへ……えへへ……』直譯是「欸嘿……欸嘿嘿……」的笑聲,但我覺得會讓安婕琳突然有種大叔感,所以改成比較少女的笑法。 *19: 原文『どこも椅子が埋まっていて、ようやく座れるという風だ。皆して同じテーブルで食事を取るというわけにもいかない』 *20: 原文前中段『料理も中々出てこなかったから、もう陽が高い』不確定第一句是吃完、端上桌,還是餐廳開門的意思。 *21: 原文『……よし。行って来ます』用比較安婕的口吻。備用詞是「充飽了」。 --- 譯者語: 欸卡西姆、不是,發糖你要先說啊喂。 唉呦你一句話害得我的小胰臟啊(捂肚子 解開心結的女兒。 滿臉羞紅的女兒。 準備出發的女兒。 下一話, 小木箱與大煮鍋。 帝都周圍與分道揚鑣。 紙袋與面紗。 篇8 第百零六 頭頂束著布的銀髮女 [篇8 百零六、頭頂束著布的銀髮女] by Nosy 譯者: Nosy(備份 1 2) Discord: #nosy翻譯@ (ESJ) (平臺規定需先領任一身份) 如需轉載或轉貼請告知。能力有限,拋磚引玉。若願不吝賜教,亦感謝指點。 原文連結: https://ncode.syosetu.com/n5947eg/108/ ---- 百零六、頭頂束著布的銀髮女 用布將束起的銀髮盤到頭上的精靈族少女,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鍋裡。 她瞥了一眼放在身旁、裝著調味料的小木箱,伸手拿了一個小瓶,然後又換了另一個。(*1) 她將瓶子拿起來仔細端詳、聞了聞味道,歪著頭又把瓶子放回原位。看來似乎是不曉得該用哪個才好的樣子。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紅髮少年雖然看來有些擔心,一直默默地觀望著她,但終究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問題吧?』 『沒問題。你在旁邊看就好』 精靈族的少女眉宇間依舊深鎖,轉頭向少年說完以後,便回頭繼續盯著鍋子。她又拿了個小瓶子。然後歪著脖子一會,再次作罷、放了回去。 雖然她看似在調製甚麼魔藥,但其實只是在做料理而已。精靈族少女的大雜燴老被取笑沒味道,所以她央求紅髮少年教她烹飪。但還不曉得成效如何就是了。才剛開始指導不久,紅髮少年便向背對著他盯著鍋子的少女低聲說道。(*2) 『……欸,其實也不用那麼在意嘛』 『那怎麼行。都說了要做出一堆好吃的,讓他們兩個讚不絕口啊』 『那就讓我好好從頭教妳呀……』 『不行。那就變成你的口味啦。我得用自創料理才算贏』 『……是這麼回事嗎?』 紅髮少年雖然不太清楚,但少女的表情看來非常嚴肅。最後他不再多說甚麼,繼續無言地注視著她。 『雖然鹽也不錯……香料的話……香草?沒辣味……嗯——』 少女喃喃自語著。鍋底下仍燃著大火,鍋子裡頭正冒出咕嚕咕嚕的沸騰聲。紅髮少年雖然覺得著急,但仍保持沉默,不發一語。 『好……決定了、就這個!』 少女總算拾起某個小瓶子,並在鍋上灑幾下。或許是順著那股氣勢,她又挑了幾個小瓶子,毫不遲疑地倒入調味料,和剛才躊躇的樣子大不相同。 『這樣就行啦!』 少女滿意地笑著,紅髮少年並用木調羹攪拌了一會,撈起一勺食物並拿到了嘴邊。 『……如何?』 少女靜靜地聽著,但只有少年啜飲的聲音。 她轉過身。他繃著臉。 『怎麼啦?』 『……燒焦了』 ○ 大街旁有片很廣大的練武場,似乎有兩組帝國士兵正在進行模擬戰。 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帳篷,軍馬的嘶鳴和兵器擊打裝甲的聲響不絕於耳。這樣子盜賊也不敢亂來吧,安婕琳心想。 搭乘公共馬車雖然依舊稱不上舒服,但因為道路整備得當,因此感覺比在北部大陸的時候還輕鬆些。再加上從伊斯塔夫到芬蒂爾的路況也很好,除了訝於「真不愧是通往帝都的大道」之外,想想這也是王公貴族們的必經之地,便不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3) 瑪格麗特雙眼放光地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太厲害啦。這條路超美的耶』 『就說吧?我們第一次來帝都時,也嚇了一跳喔』 戶谷說道。雅奈莎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馬車似乎也能跑得更快呢』 『是呢。帝都雖離芬蒂爾不遠,但這條一塵不染的大道能讓旅途更為便利。這也是為什麼能如此順暢的原因』(*4) 伊什墨如此說道。卡西姆扶了扶他的高禮帽。 『比我等在帝都時還漂亮吶。是最近弄的對吧?』 『是現任皇太子班傑明的提議。興建那個練武場也是皇太子的意思。所以這附近除了看不見宵小的影子,魔獸也幾乎消蹤匿跡了。因此不僅景氣比之前好,帝國的經濟狀況也更加繁榮囉』 『唔,班傑明吶?』 卡西姆皺了皺眉,捻著鬍鬚。安婕琳眨著雙眼。 「沒記錯的話,在大公家見過他對吧……?」 『是吶……是個得稍微留心的傢伙吶』 『咦——為什麼啊~?他很優秀不是嗎~?』 米麗安不解地歪著脖子問。街道的整備和練武場的設立,對於維護治安的成效可說是有目共睹的顯著。卡西姆環顧四周,悄悄地說道。 『他可是在大公家唆使弗朗索瓦找安婕碴的傢伙喔。表面上看起來或許還人模人樣,但骨子裡在想啥就不好說了吶』 「弗朗索瓦……啊,莉絲的哥哥」 她們昨天也聊過他的事。是大公的異腹子,似乎對大公家懷恨在心的樣子。也是當時手持自暴自棄的卡西姆作為王牌、挑釁安婕琳的罪魁禍首。最後雖然被卡西姆用魔法扔到冬天的河裡、丟盡了臉,但目前看來似乎沒有大礙的樣子。(*5) 而那個弗朗索瓦已成了皇太子班傑明的親衛隊隊長。 有種令人厭惡的預感,安婕琳皺了皺眉。如果去找莉斯萊特的話,很可能會遇到弗朗索瓦和班傑明。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卡西姆嘆了口氣,靠在馬車的廂壁上。 『也罷,對那種傢伙稍微提防點就行啦。倒是得小心呦——另一個可是俊俏小生,說不定妳一個不小心就會愛上他吶』 『咦——是帥哥啊~?那可真想看一下呢~對吧~瑪麗?』 『為啥要問咱啊』 『戶谷你曾看過皇太子先生對吧。確實是個帥哥呢(嚼嚼)。不過看不出來是那麼有心機的人呢』 茉琳邊吃著抹了果醬的麵包、邊對戶谷說道。戶谷無力地垂著頭。 『妳又從哪買來那個的啊?唔,皇太子確實蠻英俊的。我覺得他是個開朗的人。沒想到竟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這麼說來的確是呢,安婕琳心想。就連討厭和人接觸、冷淡如冰的她,都不禁覺得他很完美無缺。但她心底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直到被卡西姆直白地說破。那男人似乎表裡不一。 也不是到了帝都就一定遇得到班傑明。應該說,就算是等級 S的冒險者,能覲見皇太子的機會本來就不多。(*6) 但換個角度想,也可能不是這麼一回事。此外這次大公還派出女兒、莉斯萊特作為使者。不管打算傳達什麼訊息給班傑明都不意外。(*7) 但是,卻猜不透班傑明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儘管像安婕琳這樣年紀輕輕就獲勳的情況並不常見,但不明白班傑明為何如此在意她。 自己又不是年輕貌美──更何況對方是那個萬人迷又英俊的皇太子呢。這麼說來,莫非他是以旁觀強者們互鬥為樂的變態嗎……?(*8) 安婕琳苦思了一會兒,後來還是打消念頭,長歎了一口氣。沒有比揣摩陌生人的心思更加困難的事了。 總覺得再怎麼傷腦筋也沒用。要是有什麼狀況,就見招拆招吧。只要不大意、保持冷靜的話,自己絕非弱者。就算遇到了像卡西姆那麼強的對手,雖然會有一番苦戰,但不會輸。她是這麼想的。 突然,她覺得腦袋被什麼給戳了一下。當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瑪格麗特翡翠般透亮的雙眼正牢牢地盯著她。 『妳那是啥憋扭的表情啊,豆大的腦袋能想出啥玩意啊』(*9) 「才不只豆子大呢……又不像瑪麗那麼笨」 『說啥啊妳這混帳──』 『吵甚麼吵啊,別鬧啦』 雅奈莎傻眼地說道。 傾灑而下的午後斜陽越來越接近地平線,天空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暗。剛發現道路兩旁的平原出現大大小小的田地時,遠方漸漸浮現一座大城的輪廓。 儘管離道路不遠處都是田地,附近卻有無數小村落比鄰而居。木造、或石建的建物,就像是帳篷般相連至天邊。大概都是農宅吧。 安婕琳從馬車上探出身子往前看。 帝都背後環山,山麓到山腰似乎都蓋滿了房子。城牆彷彿遮掩住平原與城市似地一字劃開,還矗立著許多像是瞭望塔的建築物。 雖然從遠處看不覺得特別壯觀,但從映入眼簾、到接近城下為止,卻比想像中還花時間。這才發現眼前的城牆駭人地高大。周圍的人車往來相當繁忙。 又寬又深的護城河似乎沿著城牆鑿建而成,綠色的河面盪漾著水波。 沿岸陳列著許多遮陽的蓬布,馬車跟人潮川流不息、喧囂聲此起彼落;街頭藝人演奏著音樂,馬匹被四處亂竄的雞隻給嚇得嘶鳴不已,好不熱鬧。簡直就像是中立都市般的繁華。(*10) 公共馬車的驛站也在城牆的外側,似乎得先下車才能走進帝都。因為城牆的入口不只一個的樣子,所以得在目的地附近先下車,再徒步走過去。 一行人雖然下了馬車,但在還沒進入帝都的鬧區前就已身陷擁擠的人潮,五花八門的露天攤販或商店排列著,頗有氣勢的旅行商人們正在打磨十字鎬。 雅奈莎呆若木雞地呢喃著。 『真壯觀啊……這裡不是還沒到鬧區嗎?』 『很厲害吧?因為旅行商人太多了,所以就像這樣,在鬧區外再蓋了個小鎮喔』 戶谷邊說邊往前比劃。 『會一直蓋到那邊為止喔。要是有空的話就去逛逛吧。因為聚集了從大陸的各個地方來的商人,有很多有意思的店呢』 『這樣啊……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呢?』(*11) 除了眼前的景象外,帝都的鬧區照理說也有商店和市集吧。還沒進到帝都便看到如此震撼的畫面,讓安婕琳打了個冷顫。雖然她曉得不少像是奧爾芬、約貝姆、伊斯塔夫跟芬蒂爾等大都市,但她仍覺得它們無法和這裡相提並論。 瑪格麗特興奮地左顧右盼。 『真厲害欸!這片城牆、有夠壯觀的欸!咱能上去瞧瞧嗎?伊什墨、行嗎?』 『這個嘛,因為城牆是軍隊的轄區,要上去的話……』 伊什墨聳了聳肩。瑪格麗特接著說道。 『甚麼嘛、真──沒意思』 瑪格麗特邊說邊踢了顆腳邊的小石子。卡西姆打了個哈欠,起身把帽子戴好。 『再來,要做啥吶?是先到小不點那裡逛逛,還是先填飽肚子吶?』 『這麼一說~肚子開始餓了呢~莉絲的家還很遠~我們先吃飯嘛~?』 『說的也是呢……也快入夜了,今天就先找旅店休息,明天再去也行吧』 雅奈莎說完,安婕琳點了點頭,但她突然想起甚麼似地對戶谷大聲喊道。 「啊、我們準備何時跟撒拉薩爾先生見面呢?」 『只要想見面,隨時都能喔。不過由於他的研究室在山腳下,得從這裡再走一小時左右,不管怎樣我都必須把素材交給他……啊──對啦。我們還得去工會一趟呢』 『撒拉薩爾還是工會的怎樣都好啦,先吃飯啦、吃──飯。我想要吃超可口的法巴達』 『茉琳……妳不是已經在馬車上吃很多了嗎?』 『法巴達是什麼?』 『是燉煮的白豆乾喔。加些香腸切片跟醃肉,再咕嚕咕嚕地燉煮入味,很好吃的喔。然後用硬麵包沾著吃……對了,放了很多蔬菜的莫魯內也不錯。把蔬菜跟肉,倒入牛奶和起司醬中燉煮,再倒到大盤子裡烤上一陣子。雖然我比較喜歡魚肉就是了。啊──可是羅迪西雅的炙燒豬肉也很難不想它呢……嘎嗞脆的外皮,脂肪就像全都融化似地可口呢』 茉琳邊說邊想像著那些佳餚,露出陶醉的神情。 不知為何,安婕琳的肚子響起了一陣低鳴。她用手心按摩著肚臍附近。戶谷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扶額說道。 『唉,又來了……各位怎麼說?要是先吃飯的話,我可以帶各位去比較熟的店』 『因為茉琳說那些多餘的話~我更餓啦~我想吃~欸、雅奈~?』 『唔──確實呢……怎麼辦呢?』 『咱也想去!那幾個叫啥來著的菜,咱都沒吃過!』 『嗯……那就去吧。難得都到帝都了……如何,卡西姆先生?』 『好喔。反正急也沒用吶,先填飽肚子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呢。那麼首先……』 當戶谷準備帶路時,伊什墨舉起了手。 『呃,我想先回工坊一下』 『啊……對了。伊什墨先生在帝都有房子呢……』 『是呢。行李裡還有許多素材,我想整理一下』 『咦~要先離開了嗎~?一起吃飯嘛~』 米麗安感到遺憾地說道。伊什墨苦笑著。 『雖然那樣也很好,但可惜工坊在離這裡有點遠的第二區……』 『唔──是這樣啊~』 『各位打算到大公在帝都的宅邸待一段時間不是嗎?等我整理完行李會再去打擾的。或許能幫上甚麼忙也不一定』 「太好了……謝謝,伊什墨先生」 『哪裡哪裡,跟各位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勞煩各位照顧了……那麼,就此別過』 伊什墨就這麼扛著行李,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一行人目送他離開之後,便由戶谷帶著安婕琳她們走進帝都。 ○ 走出士兵值勤室之後,貝爾格理夫愁容滿面地雙臂交握。珀西瓦爾用指稍把玩著瀏海。 『似乎也沒甚麼能當線索的情報。剛遇見的那群人似乎也不是駐防在這裡的士兵,而是從帝都調來的傢伙。那個精靈族引發上次的騷動後,就沒動靜了』(*12) 『也是呢……我們到發生騷動的地點周圍打聽看看如何?』 『看來工會也沒甚麼情報,你那主意聽起來不錯。記得是在魚店對吧』 『對』 目前聽起來,似乎是帝都的士兵突然殺死了在魚店買東西的女性。然後死掉的女性又站了起來,變成了精靈族的樣子。 真是不可思議的魔法。還真是罕見呢。也可能是禁咒或者妖術之類的。(*13) 雖然說不定卡西姆會知道些甚麼,可惜他正和其它隊友們一起往帝都去了。不過目前魔法的詳情並非首要之務。搜集太多情報反而會變得不知如何是好。 貝爾格理夫攤開城鎮的地圖,確認魚店的位置。剛才到士兵值勤室的時候,也請教過大概的方位。似乎離這裡有點距離。 珀西瓦爾輕咳了幾下,取出了香包。 『……有點遠啊』 『是呢。不過大概走一小時左右就到了』 貝爾格理夫把地圖摺好、收回懷中,接著環顧四周。安婕琳她們應該到帝都了吧。 珀西瓦爾若有所思地瞇著眼睛說道。 『好懷念啊。當年就只有我倆跑來跑去的』 『是啊。後來才遇見卡西姆』 『總覺得當時的奧爾芬也這麼熱鬧啊』 『哈哈,現在也是喔』 倆人在某個攤位買了兩份烤肉串,稍微打點牙祭後便前往魚店。似乎是間位於平民區的一角、某條熱鬧的街道旁的店家。來往的人潮很多,要是走路不看路,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撞到其他人。他們總算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接著到比較方便的地方再次攤開地圖。(*14) 『應該在附近了才對』 『店家好多啊。要是沒地圖又不熟,該怎麼找啊』 兩人在附近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那間魚店。有著明顯修復痕跡的一張張檯子,正並列在兩人的眼前。他們對剛招呼完客人的老闆娘出聲喚道。 『呃,不好意思』 『嗨喲、歡迎光臨!』 『想請教有關之前的精靈族……』 貝爾格理夫才剛說完,老闆娘就露十分露骨的不悅。似乎已被打擾得非常煩心。 『又來啦……我這是魚店,不是聊天的地方。要是你們不買就有多遠去多遠啦』 老闆娘在騷動之後似乎是被好事之徒們問到了失去耐心。如果不消費的話,大概就別想有甚麼好臉色看吧。(*15) 珀西瓦爾一手就抓了條檯子上的大魚。 『我要這個』 『嗄?啊、啊啊,你要買啊?』 『要我買就告訴我關於精靈族的事。要是一條不夠妳開口,我再買』 『唔、喂,珀西』 『到了旅店再料理就好吧。這條拿來切塊怎樣?』 是個豪爽的好客人呢,老闆娘這麼一想以後,態度也軟化了。但她仍露出有些警戒的神情,將魚用紙袋裝了起來。 『怎麼說呢……雖然細節我不太清楚,不過變成精靈族的姑娘在我這是老客人啦。常跟我買很多魚呢,說是在鎮子外面開了間叫做若草亭的飯館』 『若草亭嗎……怎麼走?』 『帝都的士兵大人們說壓根沒有這間店。真是的,很詭異啊。越想越不舒服。坦白說,我可不想再跟這件事扯上關係啦。要是能忘掉就好啦』 老闆娘說完不禁打了個冷顫。大概是回想起士兵在她面前斬殺女客人的畫面吧。 老闆娘知道的似乎就只有這樣。看來似乎走進了死胡同呢,貝爾格理夫心想。 正當貝爾格理夫捻著鬍鬚時,背上的大劍發出了沉吟。當他環顧四周後,發現似乎有個嬌小的身影正站在魚店的前面。身高看來跟孩子差不多,相貌雖然被一層紗給遮住,但似乎是個女孩。不過似乎是想確認甚麼,正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地板看。 他訝異地觀察著那名女童的時候,女童突然朝著魚店轉過頭來。 四目相接。 貝爾格理夫突然覺得背後冒上一股寒意。大劍的沉吟變得更響亮了。 『唔姆……』 貝爾格理夫皺起眉頭。 才覺得女童上一刻似乎在面紗後朝著他笑,他便馬上感覺渾身纏著一圈荊棘般的威壓感。女童聳了聳肩,轉身便離開了。 當他歪著脖子向後查看時,卻看到珀西瓦爾露出駭人的神情盯著女童離開的方向。 『珀西?』 『……麻煩的傢伙。真是不爽』 珀西瓦爾嘖了一聲以後,拿出香包。 『唔,確實是有些奇怪,但那只是個孩子對吧?』 『只有外表是啊。嘖,帝都附近還是老樣子,總有些怪人遊蕩啊』 貝爾格理夫忍不住大吃一驚。只有外表是的意思,就代表內在不是孩子囉。是擬態之類的嗎?還是像瑪麗亞那樣能透過魔法控制肉體的年齡? 庫雷厄姆的大劍剛才的反應也讓他有點在意。該不會是要發生甚麼事了吧,貝爾格理夫心想。 珀西瓦爾把香包收好,拿起了包著魚的紙袋。 『不管怎樣,只要跟精靈扯上邊,老是會跟麻煩事有關。別煩惱啦,貝爾』(*16) 『啊啊……』 貝爾格理夫聚精會神地觀察四週。看起來還是那麼熙熙攘攘的。不過隱藏在表面的光鮮亮麗之下,好像有甚麼奇怪的事情正在醞釀著。(*17) 不管他們知情與否,都覺得已被捲進了這池泥沼。貝爾格理夫抿緊雙唇,手無意間扶上了腰間的劍柄。 ○ 太陽已經西沉,周圍已變得一片昏暗。 路燈發出的亮光,讓行人的影子顯得更加深沉。 真是趟愉快的旅程啊,伊什墨邊走離人潮邊想著。 多虧一場偶然的邂逅,他得以結識了名為【碎神蓋】的大魔導。在充滿了刀光劍影與征戰的冒險者之旅,還能罕見地與和氣的安婕琳一行人同行,反而讓原本為了採集素材的旅行變得輕鬆許多。 『……希望能幫點甚麼忙啊』 他喃喃自語。除了他本人對貝爾格理夫抱有好感之外,對他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想幫助他。伊什墨甚至覺得可以為了他而延後自己的研究。 不過再怎麼說,還是得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貲重。他已經離家好一段時間了,多少得清理一下吧。要馬上捨棄一切就出發,他已經不是那麼氣血方剛的少年了。(*18) 他的工坊離大街有些距離,得穿過一條蜿蜒的小巷。 與繁忙的大街不同,這裡相當安靜,而且幾乎沒有行人通過。踩在石板地面的聲音在兩側的建物迴響。 一扇熟悉的木門映入他的眼簾,窗戶上還釘著木板。在暗室裡更適合進行魔法實驗的樣子。不過,要是邀請安婕琳她們來工坊的時候,會不會讓她們失望呢? 伊什墨不禁莞爾,轉動手中的鑰匙,推開了門。 『……? 這是、怎麼回事?』 他放眼望去,僅見家徒四壁。 屋子裡塵土飛揚,印象裡那些實驗器材或魔導書書架、桌上堆得像小山似的魔法術式及觀察紀錄等都已不復見。只有冰冷的地板和石牆,反照出他手中提燈的光芒。 怪了。是進錯人家了嗎?不、不可能的。這裡是我家,不會錯的。記得確實是這樣沒錯…… 不,等等。「記得」? 之前自己在做甚麼實驗?架子上擺著哪些魔導書? 出發前,自己做過哪些觀察記錄?浮現在腦海裡的燒瓶和試管,又是為了甚麼存在的呢? 應該說,自己是怎麼住進這裡的? 住進來之前呢?在哪裡修練魔法的?童年是怎麼渡過的? 他的大腦裡浮現了一些畫面。但畫面似乎無法具體地串連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身處書中的世界一般,自己只是沒有實體、由資料組合而成的空洞之物。 伊什墨雙膝一軟、心如刀割地伏地抱頭。(*19)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他不停地喃喃自語。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 磅。他背後面的門突然被關上。伊什墨突然察覺到一陣奇怪的氣息,抬起了頭。 『是誰、唔……!』 某人從陰影中現出輪廓。是個右臉有疤,身形魁梧的黑衣男子。猛地生出一股寒意,伊什墨驚恐地抖著雙腳站了起來。 『咕……你這傢伙、是誰……』 『該退場了』 黑衣男子拔出了腰間的武器。是刀身前端破損了的彎刀。伊什墨氣息紊亂地拼命將手往前一伸。一本散發著微弱光芒的魔導書,隨即出現在他的身旁。書頁叭啦叭啦地翻動著,魔力如漩渦般翻滾。 『別靠近……!別過來!』 『荒謬。你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怎麼可能……!我……我是』 黑衣男子無聲地向伊什墨移動,動作流暢地刺出了刀。即便少了刀尖,刀身還是輕易地刺穿了伊什墨的胸膛。他連一點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伊什墨才剛覺得有甚麼溫暖的東西從喉嚨裡湧上來,鮮血下一刻便從嘴裡噴吐而出。 『嘎、哈……』 咚撒。伊什墨仰天倒落。他手中的油燈摔得粉碎。燭火滅了,飄在身旁的魔導書也在空氣中消失於無形。厚重的眼鏡掉在地上,浸泡在漸漸擴大的血池裡。他的眼裡失去了生命之火。房裡充滿了冰冷的死亡氣息。 黑衣男子收刀入鞘,低頭俯看著已經死去的伊什墨。 伊什墨的屍體瞬間轉了起來,就像是提線木偶般被甚麼往上扯起。他的身形慢慢地像霧氣一樣變得曖昧,看似是被風吹散了,但在霧氣散去之後,一名穿著白色長袍、頭罩深深地蓋住眼窩的男人突然出現了。 『……辛苦了,赫克托』 『別再讓我做這種無聊的事,修瓦茲』 叫做修瓦茲的白衣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話說這種偽人格,應該不能違抗你吧』 『稍微會抵抗的比較像回事』 『現在的情況怎樣?』 『讓精靈族逃了一次,但已經放長線了。彌勒去了芬蒂爾』 『是嗎,沒關係。不過姑且小心點。在芬蒂爾有【霸王劍】和【赤鬼】。要是做得太高調,可是會被發現的』 修瓦茲說完,【行刑者】赫克托便露出一抹冷笑。 『【霸王劍】嗎?呵呵,還以為他已經死了……那,我也要去芬蒂爾』 『我會再給你別的獵物。不要犯傻啊』 『你說還有誰是獵物?……不過,【赤鬼】是誰?沒聽過這名字』 『他是【黑髮女武神】的父親。實力中上,不過手裡有【聖騎士】的大劍,洞察力也非比尋常』 『哦……?【聖騎士】的劍啊』 赫克托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撫摸著下顎。修瓦茲則是要確認手感似的雙手一握一放。他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語著。 『事象的流動開始收束了。這樣一來渦流將更加劇烈……在奧爾芬失敗時還不懂是怎麼回事……原來那就是原點嗎?』 『……在說什麼?』 修瓦茲無視赫克托狐疑的表情,逕自將手交放在胸前。 『走吧』 兩人的姿態像幻影般搖晃了幾下,轉眼間屋內只剩下飛舞的塵埃,再也沒有一點活物的氣息。